賞菊宴
八月八日。
賞菊宴。
王家門前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多是與四老爺王文運交好的同僚妻女,還有王聽石結交的同窗好友。
晉王帶世子、二公子前往風陽關去了,王聽石也不用隨侍在旁,終於可以閑下來。
徐氏作為生母,沒幾個時候能見到王聽石,今日好不容易見得了,上前與他說:「老祖宗借著賞菊宴,就是為你們物色姻親來著,聽石,你自己擦亮眼睛,切莫再不搭不理了。」
也不知道她這個兒子是怎麼了,年紀最長,卻一點兒也不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要不是屋子裡還有兩個通房丫鬟,她都懷疑王聽石是不是有問題了。
王聽石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娘親,你就少說兩句吧,我同窗好友都在這兒,我要去陪陪他們,至於挑媳婦……你拿主意吧!」說完,便大步流星的離開。
「聽石!」徐氏根本叫不住他,只能無奈的嘆氣。
王錦錦對賞菊這種事是一點兒雅興也沒有,剛好王聽桃王聽芹兩個也是粗人,便窩在一起談天說地。
王聽芹倒是上心了,低聲說:「明擺著這次是給咱們找夫家,為何不偷偷去前院瞧瞧?說不定遇到一個長得俊家世好的,下半輩子也不愁啦。」
「嗯……」王聽桃平時最愛開這方面的玩笑,今日卻趴在涼亭的石桌上,有些百無聊賴。
王錦錦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問:「你也不急?家中除了二姐,下一個要出嫁的就是你了。」
「是啊,三姐,你過了就是我,五妹還有兩年,不急,可我們必須得未雨綢繆……」
「好了,我知道。」王聽桃神色不太好,她突然站起身,道,「我身子不舒服,回屋躺一會兒,你們玩吧。」
王聽芹看著她的背影,一頭霧水:「她今天怎麼回事啊?」
王錦錦搖了搖頭,畢竟不是年少時,誰知道現在她們的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賞菊宴就是個幌子,目的是什麼,王家人都再清楚不過。
王聽蘭更是對此上心,畢竟今日來的賓客里,有她要說的對象。於是她今日細細打扮了一番,老早就與周姨娘蹲守在花園後面的綠菊旁。
周姨娘一方面要給王聽蘭把關,看看那所謂的胡大人次子,到底如何;另一方面,又要物色幾個家世清白的適齡女子,為王聽風擇選。
說來說去,她今日才是有重任在身。
花園裡的綠菊開的艷麗,一朵朵,密密匝匝,在秋日的陽光下,傲立枝頭,更顯得高風亮節。
老遠,王聽蘭便聽到了男子的談話聲。
她看了眼周姨娘,周姨娘也點了點頭:「聽下人說,是穿寶藍衫子,頭戴黑色襆頭的那個。」
王聽蘭藏在一株桃樹後面,悄悄伸長了脖子去看,花園的蜿蜒小道上,並肩行來三個年輕男子,當中那個,便穿著寶藍衫子黑襆頭,長得嘛……說俊不俊,說丑也不醜。
見得這人長相一般,王聽桃揪了揪手裡的帕子,有些不滿意了。
胡二公子兩邊的男子,一穿青衫,一穿灰衫,他那普普通通的長相,直接把旁邊的兩個給襯托的器宇不凡。
特別是他左側那個穿青衫的男子,看起來約莫二十五上下,面白無須,手持摺扇,腰間還掛著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王聽蘭反反覆復的看了兩眼,心道:這個俊俏公子還差不多,只不知道是哪一戶的人家。
她也許看的痴了,不小心露出了粉色的綉裙一角,自己都沒有發現。
然而那青衫公子一撇,卻是忍不住抬扇掩飾笑意。
三人走到一叢綠菊前,穿灰色長衫的男子率先道:「還以為王家的綠菊有多好看,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青衫男子笑道:「是不怎麼樣,但黃兄你應該知道,王家此次賞菊是假,借口相親才是真。」
「哈哈,也對,也對。黃某都忘了,聽說胡二公子與王家二姑娘說了親,也不知道定下來沒有?」灰色長衫的男子問。
胡二公子木木獃獃的看著菊花,也不說話,也不回答。
王聽蘭皺了皺眉,對一旁的周姨娘低聲抱怨:「姨娘,你看他,像個木魚腦袋似得。」
周姨娘也嘆了嘆氣。
青衫男子回道:「黃兄,我這二弟靦腆的很,你問他這些,他是絕不會給你說的。王家的二姑娘快及笄了,估計等及笄之後,才知道這事能不能確定下來。」
「原來如此。」姓黃的好笑的看向胡二公子。
胡二公子這時候總算開口了,然而卻依舊是木木獃獃的語氣:「大哥,黃兄,你們賞菊吧,我回花廳喝口水。」說完便轉身走了,也不管兩人是什麼反應。
王聽蘭又抱怨道:「哪有這樣不懂規矩的人!」
她一雙眼睛又看向那青衫男子,才知道他是胡家的大公子,明明這大公子更英俊更不凡,為何偏要把她說給二公子?
一定是劉氏不懷好意!
王聽蘭下意識這樣猜想。
這時,又聽那姓黃的灰衫男子問:「胡兄,有件事黃某不明白,你都還沒有娶妻,為何你二弟要先娶呢?」
胡大公子嘆了口氣:「黃兄,你也看見了,我那弟弟……性子一言難盡,能幫他先說了親事,我才放心啊。」
灰衫男子點了點頭,說:「確實。」
兩人略過這件事,便開始賞菊,不知怎麼便作起了詩,那胡大公子出口成章,更是一下就掠奪了王聽蘭的芳心。
王聽蘭咬著唇瓣,對周姨娘說:「姨娘,你看,明明是這位胡大公子更好一些,劉氏卻故意將胡二公子說給我,分明就是想害女兒一輩子!」
周姨娘這時候也有些搖擺不定,她道:「區區一面,也說不得什麼,萬一這胡大公子品行不好呢……」
「這有何難,一試便知。」
趁著那灰衫公子小解,只留胡大公子一人在那的時候,王聽蘭眼珠子一轉,看了眼自己腰間的荷包,順勢從桃樹後走了出來。
她看見胡大公子,先是故作嬌羞的用帕子掩面:「不知公子在此,小女子這便離開。」
那胡大公子見躲在桃樹后的姑娘竟然如此貌美,忍不住笑著說:「不不不,是在下唐突了佳人,姑娘想來賞菊,我這便迴避。」
這回答的有禮有節,讓王聽蘭心生好感,一點兒也不是孟浪之輩嘛。
她輕咳道:「小女子不懂什麼賞菊,對於詩詞歌賦更是一竅不通,好東西自然給會欣賞的人看,我又怎能煞公子風景?」
胡大公子心想,這女子倒有點兒意思。
於是笑著說:「最好的風景,不是面前的綠菊,而是綠菊旁的佳人啊。」
王聽蘭明眸一轉,看了眼對方,只覺得越看越順眼,就連聽到這誇讚的溢美之詞,也忍不住更生歡喜:「公子說笑了。」
她又福了福身子:「小女子不打擾公子雅興了,這便告辭。」說完,王聽蘭便在轉身的一剎那故意落下荷包。
誰知道沒走兩步,那胡大公子立刻追上前撿起,攔在王聽蘭身前,將荷包遞給她:「姑娘,你錢袋掉了。」
王聽蘭看了眼腰,這才掩嘴驚呼:「多謝公子,要不是公子提醒,我娘親給我繡的荷包便要遺失了……」
「路不拾遺,此乃讀書人應做之事。」胡大公子朝她一笑,一雙桃花眼,勾人至極。
王聽蘭接過荷包,低頭柔柔一笑,露出最美的一個角度:「公子當真滿腹詩書。」
「姑娘也是蕙質蘭心。」
互相的恭維,兩人聽在耳朵里卻格外的舒坦。
王聽蘭告辭后要走,那胡大公子突然主動說道:「在下乃工部員外郎胡達君長子,胡鴻軒。斗膽問姑娘是哪戶人家女兒,芳名為何?」
王聽蘭扭頭看他一眼,隨即抿唇笑道:「不告訴你。」
便拉著丫鬟快步離去。
這個回答既可愛又調皮,讓胡鴻軒聽的心裡像貓爪一樣。雖然家中已經有三房美妾,可也絲毫不妨礙他對王聽蘭的喜歡。
過了一會兒,小解完畢的黃公子回來了。
他看胡鴻軒眼泛桃花,忍不住問:「胡兄是看見什麼花了?這麼高興?」
胡鴻軒拍打著手裡的摺扇,笑眯眯道:「比花還嬌。」
再說王聽蘭。
她接觸了一下胡鴻軒,也覺得春心蕩漾,比之以前見過的晉王世子等人,還要高興。可一想到自己要說親的對象是胡鴻軒的弟弟,王聽蘭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她拉著周姨娘的手,道:「姨娘,你方才也看見了,那胡大公子我覺得比那胡二公子好多了。」
「是這樣,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誰又知道那胡二公子是什麼東西?!姨娘你就這麼放心劉氏給我說親嗎?」王聽蘭不樂意的轉過身。
周姨娘這時也犯難了。
那胡二公子雖然獃獃木木的,可看著也還算老實。這胡鴻軒能說會道,挺討女孩子歡心,可男人太會說話,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也怕劉氏故作大度,其實是挖了坑給她們母女跳。
周姨娘不相信劉氏,便只有相信自己。
思考半晌,她才對王聽蘭說:「不急,再想辦法與那胡鴻軒接觸接觸。畢竟是你一輩子的事兒,姨娘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