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亡命
小雪包們越鼓越大,漸漸從中間裂開,露出一抹讓他們膽顫心驚的黃色。
劉哥不知道被嚇麻木了還是習慣了,終於顯示出了他作為人民警察勇敢的一面,果斷放開白醫生,一個虎撲,跳到撐起身體的男人背上,雙臂合抱他的胸口,全力一個側翻。
「李染,站起來!跑!」這是劉哥第二次救他的命,李染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裸露的皮膚彷彿灼燒了起來,無端生起一股力推著他的身體向上。
「砰。」
第二次破雪聲猛然響起,李染剛從地上爬起來,劉哥還在抱著男人,男人發出幾聲不似人類的怒吼,瘋狂搖晃著,眼看就要翻過身把劉哥壓在身下,大快朵頤。
「砰砰砰砰。」
上一聲破雪聲就像一個信號,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破雪聲,就像放鞭炮一樣接連不斷的響著。
李染顧不上去看這些新生的「雪中人」,瘋狗一般衝到劉哥身旁,向他吼道:
「把他放開!放開!」
「媽的!」
劉哥怒罵一聲,鬆開了雙手,身上的男人用力正猛,整個翻了過去,倒在一旁的雪地里。
「抱住我的脖子!快!他要站起來了!」機不可失,李染蹲下來,間不容髮地抓起劉哥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大聲沖他吼道。
「媽的!我手上沒勁了!」
「沒勁也要有勁,別廢話,快用力!你特么怎麼這麼重!」劉哥的體重超乎了李染的想象,他的腳都穿過積雪踩到了最下面的路面,膝蓋彎曲到了極限,才勉強把劉哥支起來。
「快跑!後面都是這些鬼東西!」捂著傷口的白醫生已經站了起來,也跑過來架住劉哥的另一隻胳膊,驚惶地大叫。
李染急忙回頭撇了一眼,雪霧中立著十幾個搖搖晃晃的人影,最近的已經離他們不到三百米,是個額頭上有著同樣彈孔的女人,僵硬的第一步同樣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撲倒在地的男人又要站起來,三人都嚇了一跳,劉哥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掙脫開兩人的攙扶,一腳把男人踹倒在地,還想追上去繼續踢。
「老劉!別踢了,快跑呀!」白醫生說著,連忙和李染一起拉住他。
「放開我!老子要踢死這個龜孫,還咬我哥們,老子踹死你!踹死……」
「老劉,冷靜一點。」
「冷靜?!我冷靜什麼,這個怪物,老子要踢死他,踢死他!」
「老劉!別犯傻了,後面那些鬼東西追上來了!快跑!」
風雪依舊磅礴,雪霧裡的黑影更加凝實,離他們最近的女人雖然比剛才的男人要遲鈍很多,但步伐也漸漸快了起來,。
劉哥的情緒大概崩潰了,根本聽不進白醫生的話,腳還在不停地踢著男人的上半身。
「叫你囂張!叫你欺負我兄弟!狗東西!嚇我?媽的!」
劉哥瞪圓了眼睛,一邊踢一邊狠狠念叨,男人被他踢得四處翻滾,看上去卻毫無痛苦,猛然出手抓住了他正要收回的腳,脖子一伸,張口就要咬向他的腿。
「媽的,媽的!滾開,滾開!啊!李染,老白,救我!救我!」拚命往外拔腿還紋絲不動,男人的血盆大口離他更近,劉哥似乎終於從崩潰之中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了身旁的兩人,驚惶失措地呼救。
你怕是個傻子吧?
李染心裡吐槽著,身體卻不慢半分,後撤半步,一記鞭腿跟了上去,甩到男人的臉上,移開了他快要咬合的牙齒,將他的頭再次踢回地面。
男人的手微微鬆開,劉哥趁機一抽,終於在快要失去平衡的瞬間把腳拔了出來。
白醫生眼疾手快,既是扶住了他,李染心裡微微一松,卻看到快要夠到劉哥的女人,連忙一拉白醫生,大吼一聲:「跑!」
「我艹!」
兩人也同樣看到了直勾勾向他們撲來的女人,嚇得飆了句髒話,轉身跟著李染拔腿就跑。
……
「樂小姐,記住我剛剛說的話,更多的我沒辦法再告訴你。」
車廂里的乘客已經走得乾乾淨淨,賀東來和樂小姐相對而立。
「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么,不是那個徐立春要你說的?」
「他只讓我打暈你,方才的話都是我自己想要告訴你的。」
「為什麼?只是覺得對我們有所虧欠么?」
「不,」賀東來搖搖頭,望著不久前還滿滿當當坐著乘客的地方,「樂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保留一些希望。」
「希望?」
「有些事我不能再進一步的告訴你,能說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如何選擇都交由你來決定。」
「為什麼是我?」
「徐立春特意讓我來打暈你,你肯定有特別之處,我決定賭一把。」
「難道徐立春猜不到你會把這些都告訴我么?你和他不是敵人么?」
「敵人?」賀東來苦笑了一聲,「樂小姐,世事沒有那麼簡單,要是簡簡單單就能確定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我也不用猶豫這麼多年了。」
「難道徐立春不是壞人?你不是說他是帶他們去……」
「他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他只是和我一樣,一個受制於人的工具而已。」
「……工具?」
「問的太多你會後悔的,」賀東來沒有溫度的眼神一時間有些冰冷,走近了幾步,說道:「徐立春能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樂小姐,配合一點吧。」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如果我能回答的話。」
「為什麼你確認他們還能回來?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我不確認他們全部都能回來,但是總有人可以……」
「你是不是……啊。」樂小姐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賀東來收回在他後頸的手,把她扶起來,靠坐在一旁。
「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吧,能不能聽到就靠你自己了。」
賀東來走到出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眼睛還未完全閉上的女子,沉聲說道。
「小心李染。」
……
大橋上,劉哥一馬當先,李染落在最後,白醫生被他們夾在中間,手臂上的傷口不停滴著血,落在地上,很快滲入潔白的積雪裡。
「呼,呼……我們,我們是不是已經把他們甩開了?」風雪裡跑起來格外費力,沒跑多久,劉哥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張大了嘴,急促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問道。
李染也能感覺到體能的迅速下降,肺里火辣辣的痛,喉嚨彷彿擱著一把鋒利的冰刀,雙腳不斷從雪裡抽拔,此時猶如灌了鐵鉛。
聽到劉哥的話,他也放慢了速度,回頭望去,耳旁缺突然傳來了白醫生的怒吼。
「沒,還沒,呼,別停下!卧槽,他們會跑!李染,快躲開,躲開!」話音剛落,一張充斥著腥臭味的大口已經映入李染的眼中,帶著原始的低吼,極速向他的脖頸襲來。
身旁的聲音和畫面一時都變得模糊,他的心臟好像都停止了跳動。
要死了。
只有一個想法如此清晰,像洪鐘一樣衝擊他的精神。
他都來不及閉上眼,將要親自見證自己的死亡。
我的血會怎麼樣噴出來,撒在地上又是什麼顏色呢?
繁雜的思緒電光火石之間四散開,無數死後的想象在他大腦里閃過。
又一次,時間突兀地踩住了剎車板。
泛黃的牙齒彷彿停滯在他的脖子前,漫天的雪花猶如定格成一副絕世的名畫。
我還沒死?
李染散開的意識又回到一點,冷汗像無數只小螞蟻,從他的毛孔里緩緩溢出。
我還沒死!
毫毛根根直立,強烈的求生欲壓倒了阻礙他行動的一切情感。
竭盡全力地往後下腰,放慢的時間裡,他睜大了眼睛,注視著泛黃的牙齒幾乎擦著他的皮膚一點點合攏,發出漫長的撞擊音。
於此同時,時間回復了正常。
大腦如同炸裂,腦漿好像在沸騰,極限的下腰讓他快要控制不住身體,地球引導著他往地面急墜,此時他才看清咬向他的人和他身後的一切。
那是一群邁著僵硬的步子,往前奔跑的「人」,他們的額頭上無一例外留著一個明顯的彈孔。
這些「人」居然還會跑步,他們真的是他們以為的喪屍么?他們的頭上為什麼都有彈孔?
他們真的能,真的能逃脫么?
「李染,站起來,跑!」撕心裂肺的吼叫在他耳畔響起,伴著一股忽然從腋下傳來的托力。
崩潰邊緣的李染又生出了幾分希望,死在別人的肚子里實在讓他不甘心。
借著腋下的托力,他一腳踢開跟著他往下倒的「人」,順勢撐起身體,踉蹌地轉過身,拽著剛剛托住他的白醫生往前跑。
劉哥看到他們沒事,大大呼出一口氣,等到他們跑到他身前才開始跟著他們往前跑。
即使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身後急促的腳步聲還是如附骨之疽,劉哥幾次都差點被抓到,忍不住沖前面的兩人問道:「媽的!離下橋還有多久?!我快撐不下去了!」
「馬上就到,就在前面一點點!堅持住!!」前方風雪茫茫,李染卻不敢說喪氣話,只能大聲鼓勵著劉哥。
「一點是多少?!卧槽!」一聲驚呼,劉哥似乎又絆到了什麼,倒在地上,不停往下滾,正好擊中了躲避不及的李染和白醫生。
「啊!!!」
三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慘叫,一齊滾了下去。
……
「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這裡居然真的有軍隊的駐軍!」
「感謝上帝,感謝如來,感謝各路神仙,謝謝謝謝。」
「小雲,我們有救了,再堅持一下,馬上就!」
「徐哥,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就完了!」
「是呀,對不起,徐哥,我當時被那個滾蛋迷惑了,你不要介意。」
「徐哥,我憑生沒有服過誰,就服你!」
全副武裝的軍隊就在眼前,眾人歡呼著,紛紛感謝帶頭指揮的徐立春。
「不用不用,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們快繼續走吧,這裡太冷了。」
徐立春沒有一點驕傲,不疾不徐地說道。
「是呀是呀,徐哥說得對!」
「大家快走吧,我都快凍僵了。」
「哈哈哈,你就是身子虛。」
「你才身子虛,我看你是腎虛,等下好好給你補補,哈哈哈。」
一片歡樂中,只有清子實例外,他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幾眼,湊到徐立春身邊問道:
「徐哥,寧勇男他們……」
「請問你們這是怎麼了?」
清子實話還沒說完,幾個舉著槍的士兵跟在一個沒穿軍服的男人背後,跑了過來,走在最前的那個人開口問道。
「您好,我們的車出了車禍,這是還活著的人,能不能快點帶我們進去,這裡有好多受傷的人。」
「當然,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男人頓了頓,面有難色,「只是因為一些原因,進入之前我們必須對各位做一個檢查。」
「檢查?怎麼還要做檢查?我們都快冷死了!」
「就是,你們這些軍人難道不應該無條件保護我們的安全么?!」
「檢查什麼?快把醫生叫過來,我們有人快不行了!」
靠近男人的幾個人聽到了這些話,頓時發出怨言。
「好了,大家別說了,軍隊也是有任務的,我們就不要互相為難了,讓重傷的人排在前面,我們儘快通過檢查,好不好?」
徐立春連忙安撫住暴躁的人群,冷靜地說道。
「既然是徐哥說的話……」
「我信你,快,背著重傷的人快過來,站在前面。」
「你站到我前面吧,你傷的比我重。」
「小雲,再堅持一下,通過檢查就有救了!堅持一下,求你了!」
徐立春的威信顯然已經建立了起來,聽了他的話,所有人都不再發出怨言,排起隊來。
「謝謝各位的理解,那快點過來吧,我們的醫生已經準備好了,各位通過檢查就能馬上進行治療。」
男人對著眾人說完,沖徐立春點點頭,轉身帶路。
徐立春神色如常地回頭指揮著亂成一團的眾人。
清子實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徐立春眼中深深的憐憫。
就像造物者看著他的作品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