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為劍術?
?渾身的劇痛如野獸撕咬著肉體,英落睜開了眼睛。
她躺在樹蔭下,腦後是染血衣物做成的枕頭,只是動了動手指,她就覺得自己渾身好像要散架一般。
一個又一個的簡陋墳墓,上面插著乾枯的樹枝當做墓碑,在殘陽下拉出斑駁狹長的影子,好像是用憎恨與悲傷組成的叢林。
這幅光景,不可思議。
男孩那小小的身影就在其中,滿身泥土,雙手全是血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鮮血一滴滴的落在泥土上,滲入其中,加深了顏色。
他面前有三個土包,上面堆放著石頭,顯得與眾不同。
這小子,把所有人都埋了嗎?
英落有些驚訝,這一幕在記憶中似曾相識。
但可惜,太淺了,過幾天就會被野狗刨出來的。
願望很美好,但做法太天真。
有這個時間,幹嘛不去求救呢?
還是說,為了讓別人得到歸宿,不惜捨棄自己生路?
真是個傻小子!
但,謝謝你。
至少知道了在我死後,會有人收斂我的屍體。
英落傷的很重,山賊的那一腳傷了她的內臟,再加上之後的爭鬥,簡直要榨乾這具瘦小身體所有的生命力。
「喂,小子!」她還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也許說過,但她沒記住。
「英落姐,你醒了?」男孩驚喜的跑了過來。
「我睡了多久?」
「已經整整一天了。」
「笨蛋嗎?去附近的村子求救啊,你想讓我餓死嗎?」英落的語氣十分不滿。
墓碑嗎?她並不需要,人死如燈滅,不如讓這個傻瓜活下去好了。就算再被人販子抓走,只要活著,那就還有希望。
「對,對不起!」五六歲的男孩明顯被英落的語氣嚇到了,但他還是擔心的問道:「可最近的村子也有一個白天的路程,如果我走了,就沒人能照顧英落姐你了……」
荒郊野外,一個動彈不得的小女孩,一群老鼠都能撕碎這美味的食物。
真是可怕的死法。
恐懼讓英落破口大罵:「快滾,去村子找大人,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個小屁孩聽我的就對了!」
她扭過了頭,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哀求。
別走,別走,別走!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淚水在她的臉上肆虐,她不過是個怕死鬼而已。
男孩懵懂的看著英落,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但既然英落姐這樣吩咐,他就應該照做。如果擔心,就跑快一點。
這樣想著,他轉身就跑,不料身後有人,結結實實的撞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痛。
他抬起了頭,是昨天那個救了自己和英落姐的魁梧男人。
「不只父母,連山賊的屍體也埋了嗎?」男人問道。
「……是人販子,我父母去年因霍亂死掉了。」男孩回答:「但不論是人販子還是山賊,死後也只是屍體罷了。」
「那三塊石頭是?」
「霞姐姐,茜姐姐,櫻姐姐。雖然時間不長,但她們都對我照顧有佳。我覺得即使拼了命,也一定要保護她們,但是……卻讓她們捨身保護了我。」
「所以,我想至少能找點好看石頭做她們的墓碑,可附近只有這些,連花都沒有……」
男孩低下了頭。
男人則走上前來,拔掉酒壺上的木塞,將晶瑩的酒液澆在石頭上。
「連美酒都沒嘗過就歸天實屬不幸,這些就算我給她們的祭品吧!」
「啊,多謝,請問您是……」
「在下比古清十郎,略懂些劍術。」
「劍……術?」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心太。」
「太柔弱了,不適合劍客!從今天起,你就叫做劍心吧!」比古清十郎抱起已經昏迷過去的英落:「我要將我的畢生絕學,傳授與你!」
……
……
「英落姐,給,擦把臉。」劍心遞過了溫暖的毛巾。
「啊,多謝。」英落接了過來,說道:「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已經好了,你不用天天來照顧我。」
是的,她死裡逃生了。
被名為比古清十郎的人救下,安排在北辰一刀流的道館內養傷。
在醫師的治療下,英落總算是撿回一條小命,但劍心卻依舊每日來照顧她的起居,就像對待親生姐姐那般。
「今天天氣不錯,出去走走吧。」
終日躺在床上,她也是煩了,如今傷勢痊癒,靜極思動。
北辰一刀流的道場並不大。不如說,除了還算寬敞的道場外,剩下的房屋不過是些草棚子。
看來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雖然是早上,但道場里已經有許多人在練習了,呼喝聲不斷,顯出幾分朝氣。
「英落姐,他們使用的是竹刀吧,身上穿的又是什麼?」劍心不解的問道。
劍道練習不就是這樣嗎?有什麼大驚小怪?
「呵呵呵,比古的小徒弟,沒見過吧。」一個老年人在他們身後走出。
是千葉周作,北辰一刀流的創始人,當代的劍豪,也是英落和劍心現在的衣食父母。
沒辦法,吃穿用住全是人家提供的,英落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所以她連忙鞠躬道:「您好,千葉先生。」順便也按下了劍心的腦袋。
「別這麼客氣,你們是比古的徒弟,就跟我的子侄一樣,無須多禮。」千葉周作毫無劍豪的架子,笑眯眯的反而像一個普通的農民。
我可不是比古清十郎的徒弟啊,英落乾笑,那個男人收了劍心做徒弟,自己只是附帶的。
「劍術,在你們看來是什麼呢?」千葉周作突然提問。
劍心答道:「師傅說,劍術乃殺人的伎倆,但我更願意用它來保護其他人。」
「哦,是嗎?」千葉周作未做點評,又問英落:「小姑娘,你呢?」
我也要回答嗎?
英落想了一下,伸出了手:「劍術大概只是工具吧,它是什麼,還要看握劍的手。」
「不錯不錯,比古收了兩個好徒弟,真是令人羨慕啊。」千葉周作看上去十分滿意。
「劍術雖然多用於殺戮,但在我眼中,它被稱為藝術也不為過。」千葉周作指了指道場:「所以我設計了竹刀與護具,只希望人們能停止傷害,以劍術本身為目標進行練習,就像畫家練習繪畫,詩人練習寫字一樣,而不是賭上性命的拼殺。」
原來竹刀與護具是這個老人發明的啊。抱歉,英落的日本史基本為零。
劍心明顯被吸引了,他滿懷敬意的說:「您的目標一定會實現的!」
「哈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千葉周作滿足的大笑著,然後拍拍劍心的肩膀:「怎麼樣,要不要上去玩兩手,放心,穿上護具,就當是孩童間的玩樂好了。」
的確是孩童,英落今年七歲,劍心才剛剛六歲。
「這……」劍心遲疑了,看向英落。
英落一頭黑線,你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們流派的人。
還好,比古及時出現,他點頭道:「去吧,劍客不能閉門造車,多與人交流才是,不要辜負了千葉先生的美意。」
「是!」劍心應了一聲,神色中也是躍躍欲試。畢竟還是個孩子,既然學了劍術,自然希望展現出來。
劍心穿著護具,手持竹刀,對面是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兩人先是行禮,然後各退一步。對手剛要上前,卻驚訝的發現劍心的竹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我,我輸了……」
「哦,不愧是飛天御劍流啊,這般神速,簡直如星辰般美麗!」千葉周作大力的稱讚,並沒有因弟子敗北而羞怒。
「哪裡,您太過獎了。」比古淡定的點頭,也絲毫不因弟子勝利而狂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拋下了勝負之心反而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因為這樣,他們成為了當世的劍豪。
「比古,看到這樣精彩的劍術,我這老骨頭又癢了,你真的不跟我切磋一下嗎?」
「千葉先生的劍術高超,比古深感欽佩,切磋就免了,畢竟您年事已高……」
「如果再年輕十歲,我肯定要跟你一戰。」千葉周作沒有生氣,只是有些遺憾:「還是讓小輩們多練練手吧,趁我還活著,也能多指點他們一下。唉,真希望能活著看到大家都用上竹刀的一天啊。」
「越路郎,來,陪這個小師弟過兩招。」
「是!」一個年紀十一二歲的少年開始穿戴護具。
千葉周作驕傲的說:「越路郎可是我的得意弟子,也是最理解我派理念的一個,別看他年級小,他可是曾豪言要創立自己的流派呢。」
比古點點頭:「身形挺拔,步態穩健,的確是個好孩子。」
台上,兩人也已站定。
「北辰一刀流,神谷越路郎,請指教!」
「飛天御劍流,緋村劍心,請指教!」
行禮完畢,劍心率先搶攻。飛天御劍流本就是注重速度的流派,雖然入門時間不長,但他資質高絕,也領悟了幾分精髓。就見他出手如風,上刺下挑,或抹或撩,一柄竹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攻勢如水銀瀉地連綿不絕。
但可惜,神谷越路郎就像矗立在河道的頑石一般,巋然不動。
「劍心,停下吧,你已經輸了。沒看到對方一直防守沒有進攻嗎?」比古看了一會,叫停了比賽。
劍心不敢違抗,只能停了攻勢,行禮退下。脫了護具,就見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連紅髮也黏在臉上,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英落心說,先不提年齡上的差距,你學劍才幾個月,那個越路郎一看就是常年習劍的老手,剛才的表現,已經足夠你個小鬼驕傲了。
「神谷年紀輕輕,已然找到了自己的『劍道』,當真不凡!他說要開宗立派,也絕非妄語。」
比古對這傢伙的評價很高嘛,還有『劍道』又是什麼?
英落這邊還在納悶,就聽比古清十郎叫她說道:「英落,你上去跟他切磋一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