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紛亂4
一思未換過裝淺雨便稟報說有個小沙彌送了一個小包裹給她,打開便是這半柄帶血的玉梳。
她一時愣住,又是腦袋一片空白。
一早起來便有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先是月兒,如今竟又是這梳子。
帶血殘破的玉梳……她身子顫抖,竟是有說不出的恐懼。
許是適才刺激夠了,許是太多的痛累積在一起便麻木了,許是有賀修在,她便心靜了,恐懼過後她便冷靜下來。
這半柄玉梳到底代表了什麼?!代表著生或是死?!
種種可能閃過,皆只是猜測,唯有親眼所見才能斷定!!
賀修一早便現她的異樣,他柔聲問,「一一,生了何事?」
一思慌忙收了玉梳,對著賀修凄苦一笑,扯謊道,「宮裡有人將月兒的遺物送還給我。」
賀修的身子,經不住太多的事,她看得出來。她才答應他離開,她不能即刻反悔趕他出去,深深傷他。如若讓他知曉母親之事,他定會說一百個理由讓她放心,而將所有的事皆扛下來。
只是,前方敵我不分,她不能讓他冒險。
她只有自己去弄清事實真相,而此次出去便是最好的機會。
何喜的易容極其的簡單,換了裝,改了型,又貼上一些絡腮鬍子便大功告成。
即便這樣,竟也無人懷疑,就那樣大搖大擺的出了上台寺。層層關卡過得出奇的順利,若在平時一思定會察覺逾常,而今,她滿腦子的玉梳,卻是忽略了很多。
離開上台寺,她便要求何喜去城郊山林。
何喜本不肯,時間緊迫,他們的計劃精心設計過,每一個過程皆是爭分奪秒的。
可一思不依,她說,「昨日才見過母親,若長久不去,她定不會安心。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能相見,如若潛逃成功,許是皇子溪有生之年便再難相見。一思若不見她,不向她告個別,心難安,即便走了亦會回來。」
何喜聽之有理,這城郊山林其實乃是出了城的,出了城便好辦些,他便答應下來。
憑著記憶,一思去了那個小山村。
只是一片死寂的景象將她的心徹底擊垮。
山村裡死屍已然被處理過,沒了蹤影,可打鬥的痕迹、殘留的血跡依舊存在,明眼人一看便知何事。
何喜這才後悔帶一思前來,看著呆若木雞的一思,他有說不出的同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比一波猛烈,一思經歷過多少的創傷他無法估量,可他知曉,對於從未得到過母愛的一思來講,愛她的母親有多重要,他明白。
「一思……」何喜想說些什麼來勸慰她,可他現如今竟會詞窮到無話可說。
一思一直僵在那裡未動,她是沒了勇氣,沒有勇氣進入昨夜前去的小宅子。外面的一切已然告訴她到底生了什麼,母親皇叔已遭不測!!
其實在拿到那半柄玉梳時,她便知曉是這般的結果。她身子微微趔趄,似無力,又冷笑一聲,老天果真將她所以的東西皆帶走了……為證明什麼?天煞孤星?還是心善便要被人欺?!
她似又回到了自高樓墜下的那刻,窮途末路,沒有希望,她的笑加深,深深的冷。
「一思,我們時間不多,得趕緊趕路,別忘了,你還有賀修……」何喜見一思不語,不鬧,亦沒有暈厥,一陣不安。
他一直盯著她看,看她絕望的眼中閃過冷厲,見她緩緩揚起的唇角。
他記得那個笑容,是他為一思做的移植心臟。他是頭一次見一個死人能有這般的笑容,微微揚起的嘴角分明是那般的美,卻只令人心冷寒。那個笑,包含著太多太多的苦楚,那樣不甘,悲哀又絕望……亦是這個笑容,令他徹底悔悟,令他明白自己有多骯髒,多卑劣,是他害死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上天給他機會,他會將屬於她的一切都還給她,加倍還給她。見她不動,他又上前勸道,「一思,這裡極不安全,你也不想賀修有個閃失是不是?」
一思愣了愣,絲絲秋風掠過,掠起她的衣衫,掠起她的,她一震,閉眼,似決定了什麼,轉身道,「走。」
何喜微愣,這般的一思令他擔憂。見到這般的場景,她竟毫無一滴淚!!人言常說,到了極致便再無感覺,無痛,無哀,無悲,無喜,一思大約已然痛到極致,絕望到了極致!!
上了馬車,他一直盯著她,他怕她有個閃失,怕她想不開,怕她與賀修才有希望便又沒了希望。
一思是真痛到極致了,似從前,苦到極點便不再覺得是苦;痛到深處便只有麻木;被逼到無路可走便只有反抗。
這一切不是偶然,是必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不然不會這般巧,她昨夜才見母親,今日便遭不測?何人所為?何人又要將此事告知她?是何目的?
她曾以為母親活著,這個玉梳是她託人帶給她報平安的。只是現在想來卻再不能了。若是報平安,母親一定會將那血跡擦掉,她一定不會讓她擔憂的,血跡表明受傷,她只會讓她知曉她安然無恙,不會讓她知曉她受傷。
血跡只是為告訴她,母親已經死了,有人精心安排了這個局。是要給她警告?還是要她與五哥反目?
一思盯著地板上軟軟的毛毯,眼中忽的凌厲起來。不論哪一種目的,皆不可原諒,她亦不會讓她們得逞,她不是這令人踐踏的毯子,一個個親人離去,她一一承受,可如今她現,她除了承受還可以反抗,只要那些人渣沒了,只要傷害她的根源沒了,她便可以救賀修。
是,她還有賀修,亦只有賀修……為了他,即便魚死網破又如何!!
「何喜,回去,回上台寺。」她垂著眼瞼,忽然冷冷命令道。
何喜一震,急忙勸說道,「一思不可做啥事,如今回去又有何用?別忘了,你還有賀修,他為你千辛萬苦而來,為你他身子殘破不堪,不知有多少時日,你難道要他再傷一次?」頓了頓,他又說,「聽我一次,這是唯一的機會,你們離開,遠走他鄉,保持愉悅的心境,或許還有奇迹生。你回去入了承國後宮,便再沒有機會,你難道真想嫁給皇子溪為你父母報仇?!」
一思抬眸,雙眸盈盈有淚光,冷笑道,「何醫生真覺得能逃出承國么?何醫生覺得淳于曦比起賀修來哪個有分量?他皆不能保護我?何談無兵無權的賀修?只是送死罷了。皇子溪不會放過一思,他弄死淳于曦,一樣能弄死賀修。即便不是皇子溪,亦有其他人,得鳳凰者得天下,哪個人不想要天下?此次我若走成,這傳言定會再次瘋傳,屆時,整個風潮古都皆會追殺賀修?何醫生想見到這般的情景?」
何喜愣,為那一聲何醫生愣,為一思一翻言論而愣。
他不知一思知曉他的過去。他們只不過是一面之緣,他在她面前亦沒有露出半點異常,她竟能猜到他是誰。
一思一直懷疑何喜與青嵐的關係,那張素描畫,那聲叔叔,讓她有了這荒唐的想法,她只是猜測,才這般試探,見他愣神,她便確定真相。
她不知他為何而來,為何要這般幫她與賀修,只是如今這形勢,只有回上台寺,讓賀修離開才是最好的結局。而她,便要一一討回一筆筆血債。
只是未等何喜考慮,危險已然來臨,嗖一聲響,一支箭便飛了進來,鐺一記定在一思身後的板上。
何喜一思皆一驚。各自撩起帘子而看,兩遍忽然多出幾個黑衣人來,拉弓直往車子射。外面趕車的似武功極高,箭雨亂飛,亦只是手臂上中了一箭,他嚷道,「主子,有埋伏。」
話音未落,箭又嗖嗖而來,車夫胸口又受一箭,馬車晃了晃,極有反倒的趨勢。
何喜乘著空擋,鑽了出去,將車夫拖了回來,自己趕車。
一思惶然,直呼,「不可……」
可何喜執拗,不肯理會,眼看新一輪的攻勢而來,一思大驚,便也探出身去,一切因她而起,就因她而結束。
千鈞一之際,官道林間又跑出幾匹馬來,與原來那些黑衣人對戰了起來。
來人亦是黑衣蒙面,看不清面孔,可有兩人身手極快,似極了賤奴。
心中莫名一震,一思竟四處尋望,只是尋了幾遍卻只是失望。
何喜得空,便快馬加鞭起來,直往約定的碼頭跑去。
忽的一不明飛行物刺中他的肩,他一痛,一手便毫無知覺,只是他依舊馬不停蹄的趕著車,他只想著將一思送去碼頭,送還給賀修……
天慢慢暗了下來,眼前亦暗了下來,待一思緩過神來,便只覺眼前的何喜身子微顫,她一驚,試探喚了聲,「何神醫……」
何喜冷汗直流,艱難道,「一思,我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葉青嵐的主治醫生……你母親是我的暗戀情人,我喜歡她,便想給她一切……一思若不是我,前世你與賀修便可得到幸福……可是一時貪念……一思……聽我的,放下一切,和賀修離開,給何喜一個恕罪的機會,前世我讓你們沒有了將來,這一世,別再沒將來……和賀修離開,不問世事,過你們該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