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反擊5
簫聲之意隱隱沉在心間,似壓在心口的一塊石,總沉甸甸的難受。
許是晌午時說的話過重,許是皇子溪經過昨夜亦難以面對晚間的一思,他並未出現,偌大的養心殿里就住了她一人,更覺孤寂無助,噩夢連連。
到了後來,她便與凌晨一般蜷縮在角落裡抱著頭呆。接近子時時,隱約又有簫聲響了起來,亦是那曲穿越千年的思念,吹了一段后便轉成了柔和安逸的高山流水,一思越加覺得這簫聲委實有意,心潮翻騰,五味俱全。
簫聲似要告知她安心一般,吹了很久才離去。
亦是託了簫聲的福,到了後來她也淺淺的睡了一會,只是依舊夢。
出乎意料的,她未夢見賀修,而是夢見了皇叔。夢見皇叔教她彈奏第一曲子的情景,那時皇叔征戰回來,來看母親。
他未帶隨從,一個人穿著朝服便走了過來,那是她第一次見皇叔,高高的人,凜凜威儀,只覺眼前一亮。
母親讓她叫皇叔,她便叫他皇叔。他只看了她一眼,而後所有的目光皆落在的母親身上,他和母親談了很久,她與風芽便在外面撥弄琴弦鬧著玩。
待他出來,見她亂撥一通的行徑委實無奈,便搖著頭教她彈奏。她那時剛來風潮古都,對於古代的生活未能適應,其實也未曾想要學什麼古箏,皇叔又一直教她些基本的指法,極其枯燥無味。她便隨口問了皇叔,「皇叔可會彈奏高山流水?」
皇叔的人就似高山流水那曲子般清新雅緻,即便一身戎裝亦遮不住他潛在的那份儒雅。為此她便要了高山流水。
皇叔文武雙全,曲子演繹的極其妙美,她深深陷入其中,一曲罷了都未能緩過神來。後來,皇叔見她對此曲如痴如醉便答應下來教她此曲,她還曾突奇想,說笑傲江湖能琴簫合奏,何時也讓這高山流水琴簫合奏一番,定是有不同的韻味。
一思醒來,忽的明了這簫聲何意。該不是在告訴她皇叔健在?皇叔在,母親是否亦在?皇叔在,此刻聯繫她又為何事?只是如若是皇叔,那穿越千年的思念又如何解釋?皇叔怎知這現代的曲子?
正想得腦袋疼,淺雨已進來服侍,直說,「皇后召見。」
皇后召見定是昨日黃金輦起了作用,她緩神一笑,隨口應了聲,「恩。」想了想,才道,「去告訴來人,就說梳洗過後便去拜見娘娘。」
淺雨憂心,提醒道,「主子,你身子弱,腿腳又不怎麼利索,不如小的去回了。」
一思淺笑,看著淺雨問,「淺雨是怕一思前去有危險?是不是外面有什麼不利一思的流言?」
淺雨一震,微微點頭。
謠言委實可怕,傳播的度更是可怕。
一夜間,妖孽媚主的流言似冬日的雪花般紛紛而下,揚揚洒洒的灑滿了整個京城。皇宮裡每個人談論的大約就是養心殿里那個前朝公主,談論她如何如何的能耐,如何如何驕縱傲慢,如何如何目無禮法,實乃狐媚轉世。
又傳,一思在前朝時便以妹妹的身份勾搭皇上,甚至還曾染指前朝的武王藍逸武,乃是實實在在的妖孽。又說皇上已然被迷得神魂顛倒沒了方向,全然聽之任之,甚至為她軟禁太后,據聞昨夜太后與皇上還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而後太後宮的侍衛越加多了,太後宮殿里所有的宮女太監皆換了新的,為此又說皇帝為了一思即便奉上承國亦心甘情願。
淺雨想到這些留言便心驚肉跳,只覺不安。
太后的反對,李妃之死,朝堂上大臣不斷的諫言,本就將一思推上了風口浪尖,如今又這樣一宣揚,一思這妖孽之名是砧板上的肉,鐵定的事實,想反駁是比登天還難。
昨日一思又那樣刺激皇后,今日皇后請她過去,定不是什麼好事。皇後作為後宮之主,就為一思入住養心殿之事便有理由責罰。
淺雨憂慮,她是擔心一思,更擔心皇上。皇上那樣愛著一思,生活里點點滴滴都表露出他對她的愛,如今這形勢,她不知倘若一思真被處決,他該如何安下那刻受傷的心來。
正想著,一思已然起了身,又含笑道,「皇后乃是聰明人,這種形勢下,不必她動手便可要了一思的命。召見我,大約是想提醒我罷了,淺雨不必擔憂。」
一思說的極是,如此的狀況,皇后只需靜靜等待一思被推上斷頭台,何須自己動手召她入鳳雛宮親自動手徒惹皇上不悅忌恨?!
可即便是如此,淺雨依舊隱約不安,總覺得此行不會那樣簡單、順利。
一思磨蹭了很久才出,又似昨日那樣在路上逗了很久才去鳳雛宮。到達鳳雛宮時已接近晌午,用餐時間。
皇后正如一思說的那般,只是關心了幾句,問了她的身體狀況,又抱歉說,「本該姐姐去看妹妹,妹妹身子不適還叫妹妹過來,姐姐委實不該,只是妹妹如今住在養心殿,尋常人不能入內,無奈才讓妹妹過來,妹妹可不要見怪,怨恨姐姐。」
一思亦如以往,只是淡淡的回了,「謝姐姐關心。」
皇后聽了她的回話,笑容明顯僵了僵,很快恢復尋常,又說起了宮裡傳的瘋狂的流言蜚語,順便「好意」的提醒提醒她。
她說得極為誠懇,如同以往一般,毫無異樣。
一思亦無異樣,只是含笑靜靜的聽著。
到了宮女前來傳膳,一思才站起身來說要離開。皇后熱情,又似說在興頭上竟留一思一起用膳。
淺雨越加不安,便要拒絕,可一思竟欣然接受,直說,「這麼多年倒從未與姐姐一起用過膳,謝姐姐賞賜。」
皇后的膳食亦有宮女太監一一試食,宮女們在皇后與一思面前一一試食之後才開始用餐。
皇后喜清淡,一思亦喜清淡,飯菜倒是挺符合胃口,一思亦吃了不少。一頓飯吃的倒是出乎意料的香甜。
用過午膳,皇后又留一思談了很久,直到林福之來催促一思才離開鳳雛宮。
上了黃金輦一思才又見了皇子溪。
原是他處理完公務正要回養心殿,路過此處見了自己的輦才知曉一思在皇后處,他便自己在輦上等,讓林福之去喚了一思。
一思並未搭理他,全然當他是空氣,進了輦便坐下不語,也不看他,只別過頭看窗外。
皇子溪早料到她會如此,早已有心理準備,可真見了,還是不免心揪得慌。
輦緩緩行了起來,出咕嚕嚕的聲響來,有節奏的亦似無節奏的響著,似皇子溪現時的心跳聲,似有規律卻毫無規律而言。
沉默了很久,他終究敵不過心揪,便打開話匣子,問道,「如何出來了,腳能行了么?」
一思仿若未聞,看著窗外並不答話。
「皇后說了什麼?不必在意那些流言,一切朕皆會安排妥當。」皇子溪看著一思依舊說話,只是仍舊似自言自語無人回答。
皇子溪愣了愣,只覺喉間哽得生疼,盯著一思仿若冰霜的臉,又道,「十五冊封,朕不會改變心意,即便天塌下來,朕亦要在十五之日圓了那月圓之說。」
一思一震,忽然覺得好笑。
月圓之日,相聚之時。那樣滿含期待的一句話,如今卻只剩下諷刺。
她依舊不語,亦覺喉間哽咽,漲得生疼。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原是指如今這般的心境。
似看出了她的異樣,皇子溪又柔聲喚了她一聲,「思兒……」
她不語,依舊不願理會。
只是不巧又恰巧,車軲轆忽遇石子,稍有顛簸,她身子一個不穩竟差點撞上車窗子,整個車廂里都用奢華的布包了一層,唯獨這窗子是漏著的雕花木頭,撞著定不會舒坦。她又靠窗子極近,一不小心便能撞上。
如此一顛簸更是容易,眼看就要撞上,又幸得皇子溪身手快,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
她極其抗拒,特別是聞著他身上龍檀香的味道,會令她不由想起那個夜晚。
她掙扎,可路似極不穩,又顛簸起來,皇子溪便不放開她,反倒越收越緊。
一思驚懼,緊貼的身子,濃郁的龍檀香味令她極度恐慌,亂了心智,她極力的掙脫,疾呼,「放開!」
可她越是掙扎,對於皇子溪來講卻全然越成了一種誘惑。她的身子貼得那樣近,身上好聞的淡淡香味刺激著他,令他血液沸騰。
一股熱氣莫名的直衝腦門,回想那夜的何止只有她?
於她,那夜是噩夢;於他,卻再美不過,那是他期盼已久的美夢。
他盯著她,聞著她獨有的香味,竟再也忍不住,深深吻了過去。
一思極具驚惶,手腳亦慌亂了起來,亂打亂踢,只想著離開他,可他那樣渴望,怎能如此輕易放棄,吻越的深入,越的纏綿。
一思急切,驚恐,似氣急攻心,心口一疼,臉色徒然泛白,喉間忽的升上一股腥甜來,而後便眼前模糊,意識亦慢慢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