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冊封2
如約而至,夜深人靜時,一思便與淺雨去了梅花泉。
梅花泉因隱藏在山間梅林里而得名,四周漫山遍野皆是梅樹,如今深秋,梅花樹枝頭空空,只有小小如赤豆的花蕾,看著了無生機,卻已然能遇見假以時日後的天然美景。
因枝頭無葉,便沒了遮掩,早先此處就用明黃色的錦緞圍了起來,將溫泉團團圍了起來,築起一道布質屏風來。
如往常一般,淺雨與其他伺候的人留在屏風外,一思獨自入泉。
一思入了帷幔便不由四處張望起來,似在尋找什麼,只是環顧四周幾個來回,皆是四下無人。
她輕笑,只覺自己是犯傻。
此處守衛森嚴,三丈開外皆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外面又有侍衛守候,哪裡可能有機會進得來?四下又只有光禿禿的梅花樹,還有一大塊岩壁,根本無法藏匿人,她來前早有太監宮女巡查過幾遍,別說是人,幾遍是野貓野狗亦不會讓它留下。
賤奴約她來此處,又該如何與她聯繫。
思緒雜亂,一陣夜風襲來,她不覺有些寒,便退下衣裳,入了泉眼。
泉水溫度適宜,環境亦是混人天成,人身在此中只覺一陣舒暢,心情怡然。
泡溫泉本就是疏解壓力的極好方法,特別是如此環境幽雅的地方。
她一時忘卻所有,陶醉其中。
她還記得第一次與賀修去日本大阪看櫻花,也去過溫泉,人工山石間,花草叢中,她在溫泉的這頭,隔著竹板對面是賀修,她們就那樣泡在同一潭水中,而後隔著竹板輕輕呼喚對方,聽得見看不見,又隔著竹板,可心卻那樣近,彷彿已然成為一體。
微風習習,粉紅爛漫飛舞,似人間仙境。
一思哽咽,與賀修每一點滴皆能讓她幸福得熱淚盈眶。
溫泉水溫暖如冬日的羊毛,而今她卻只覺得冷,冷得身子瑟瑟抖。
忽然間,腳下一暖,似有東西纏了上來,她一驚,就要大叫,卻淬不及防的被什麼東西扯下了水,未來得及開口便被東西堵住了嘴。
她驚惶,瞪大了眼睛,手腳慌亂死命掙扎。只是很快的,她的手亦被控制,被東西纏住動彈不得,她越加慌亂才意識到纏住她的是什麼,竟是一人。她定神,借著水上燈火看清來人,不由一怔。
竟是淳于曦。
一思身子僵了僵,說不出是喜是驚,是悲是澀。
早在見到形似賤奴的人時,她便猜想淳于曦還活著,她亦做好心理準備今夜見的就是他,可真見了,她還是覺得不可置信,仿若夢境。
一思是驚呆了,身子石化,只由得他擁著深情的吻著,那樣用情,那樣激烈,彷彿思念了千年,苦等了千年。
待到神志清醒緩過神時,她才覺得心口憋悶,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淳于曦與她在水中,他壓根不會水,在水中豈不是找死!!
她一驚,立馬掙扎著向上浮,淳于曦似明白了她的用意,腳下一用力便帶著她雙雙浮出水面。
浮出水,她才真真實實的緩過神來,看清面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幾日不見,他似瘦了許多,面色憔悴,零星的鬍渣子更添了幾分滄桑,彷彿飽經風霜,經歷了極具痛苦之事。額上一道疤痕赫然在目,微紅的新肉,與他微似古銅色的膚色極不搭調,那樣長長的一條,自跡向下直至眉間,見著不由令人心驚。
莫名的酸楚席上心頭,一思盯著他額上的疤只是愣。
他下意識的撫了一下額,粲然一笑,忽的眼中閃著星光,俯身就那樣吻了過來。
吻依舊纏綿,輾轉難盡,他是那樣想她,那樣想……胸口一疼,吻慢慢緩了下來,他微離她的唇,壓著嗓子喚她,「一一。」頓了頓,他目光溫柔如流水,額倚著她的額,才道,「見到你真好……」
一思一頓,她不知他會改口喚她一一,可她如今哪裡還有時間想這些,她關心的是他的安危,關心的是他今日尋她的目的,關心的是那高山流水是否意味著皇叔,關心的是他這幾日去了哪裡,可曾知曉生的所有一切。
她微微推開他,凝視著他,道,「出雲,你……」
他笑,心有靈犀,搶白,意味深長道,「我沒死,重新活了一次。」
一思微愣,便又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如何逃脫了埋伏?又如何躲過皇子溪的眼線?於茂可是你安排進來的?這幾日你又在何處?你可知父皇他已經……」
淳于曦手上一緊,一把將她擁在懷裡,輕輕按住她的頭,似有說不盡的情意,好半響,他才輕笑道,「哪裡有你這般多的問題?」頓了頓,他又問道,「告訴我,可曾想過我,可曾想過出雲?」
一思微愣,如今哪裡還是風花雪月的時候,她掙扎開來,看他,又道,「出雲,我想知曉。」
她想知曉一切,想知曉江邊的那波人是不是他,想知曉賀修的遺體身在何處,想知曉皇叔是否健在,想知曉他是否明白現今生的一切。
心中驀地一疼,想到那夜,痛楚便源源不絕而來。她看他,水霧蓄滿眼眶,黑眸閃閃,毫無神采,有的儘是悲傷,她頭一次在他面前表現軟弱。
他心一痛,抬手撫上她的臉,拇指輕輕滑過臉頰,說不盡的柔情。他道,「傻瓜,我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不已然告訴了你答案,你還想知曉什麼?」說著他又擁緊了她,又道,「別再做傻事,一切有我,有皇叔,你只需靜靜等候,保護好自己便可,知曉否?」
「皇叔?」一思一震,雖有想過這個可能,可自出雲口中說出來,她依舊不由驚喜,她又追問,「你說皇叔還活著?!」
他點頭,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思念泛濫,他能忍到現在才出現已然成了奇迹。手上緊了緊,他才解釋道,「小烈走後,我便收了賤奴,與他們三人一同來了承國,你也知曉。老三中毒生亡早在我們行動時便已知曉,捨棄老三亦是萬般無奈下,那日城東襲擊,確實去劫了鑾駕,亦確實受炸藥殃及,這傷亦是那時所受。只是皇子溪想不到賤奴身形極快,比這飛濺的炸藥殘片還快,我們三人受了傷卻未有生命危險。」
他緩緩而敘,將他們如何逃脫,如何救了皇叔之事精簡的敘述了一遍。
原是十五在山上被現亦是一個局,淳于曦知曉皇子溪大張旗鼓必有埋伏,所以在劫持鑾駕時才能利用賤奴的度快逃離。
十五被現便是為了讓皇子溪以為他們真的死去,留下老三的屍一是為刺激十五,二便是為了成全皇子溪後來的掛屍城樓。只有如此皇子溪才能相信他們真的死了,誰都知曉風潮古都的那個習俗,誰都不願自己親人不能入土為安。
其實他們早在夜晚便象徵性的為老三舉行了度儀式,早做了入土儀式,也算給老三一個安慰。十五被救后,巡山過後,他們便又回到了山上那個山洞。最危險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子溪不會想到他們會回到那個曝光了的地方。
上台寺生的一切他亦知曉,皇子溪帶一思去見皇叔那夜,淳于曦一直緊隨其後,那夜下雨,皇子溪與她情緒皆不穩,跟著的人又都是高手,皇子溪並未現有人跟蹤也很自然。
而淳于曦也不知,原來還有一波人亦跟在身後。到了那個村莊,淳于曦才現原是還有另一波人的存在。
而那一撥人在皇子溪與一思走後便大開殺戒,殺了村裡所有的人,慘無人道。
淳于曦知曉藍逸武於一思代表了什麼,察覺到有另一撥人,他便留了下來,也是為此他才救了逸武。
「那母親呢?她如何?」一思聽到此處,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淳于曦撫了撫她的,輕輕抱歉道,「對不起,出雲未能救出她……」
心如刀絞,即便早已知曉答案,心還是不免疼。她哽咽,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便帶著皇叔去了風行山,那裡有皇叔的舊部,皇叔已在準備光復大藍,而你在後宮點的那把火,正巧給皇叔製造的機會。」他閉上眼,每天看著於茂回來的信息,他便不由心顫,便有急著想飛進皇宮的衝動。一思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在惹事,在自尋死路,他甚至一度以為皇后一族說的是真的,她是使了苦肉計,想要激化皇子溪與皇后一族的矛盾。
現在雖知曉不是她自己所為,可他依舊后怕,怕她醒不來。他今日冒險來此,便是要告訴她,大局已定,一切皆有皇叔與他,她只需靜靜的等待團圓之日,只需靜靜的等他。
「一一,別再惹事,別再傷害自己,傅雲初不是善類,承國朝堂之上的臣子亦不是善類,別將自己推向前沿當箭靶,我會心疼,皇叔亦會擔心……」他擔憂,擔心她再不顧惜自己,再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來。他了解她,她不會這樣罷休,冊封之事絕不會順利,她自己有打算。
一思微震,她知曉他在關心她,她亦感覺到他的不同,可有些仇恨,即便一命相抵亦難以化解,有些傷痛即便天天撫慰亦難以撫平。
她眼神黯淡,又想到了賀修,想到了他臨死時說的話。
「出雲……」他死的時候亦提到了出雲。
她似想到了什麼,忽的急切了起來,推開他道,「出雲,你為何還在此,為何不回南秦,難道你不知父皇他……」頓了頓,她又急忙說,「你回去,你若不回去南秦……」
淳于曦淺笑,笑得好不幸福。他又一用力將她攬在懷裡,笑道,「被一一關心,原是這般幸福……」輕輕吻了她的,他又道,「放心,一切皆在掌握,南秦丟不了。」
一思不明,又要問緣由,卻不料帷幔外傳來隆隆聲,隱約傳來,「叩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