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儐之禮

蒙嘉在咸陽的勾當，嬴政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個人雖然有點貪財，但是用起來非常舒坦。

水至清而無魚，身為秦王，嬴政早就過了青澀的年紀。這些年來的閱歷，當了這麼久的秦王，嬴政深懂用人之道。

有些事嬴政不屑去做，那就讓那些小人去做，哪怕事後有人追究，也不會說秦王做錯了什麼，所有的黑鍋都有那些人去背，自己置身事外，樂的看戲。

本來這些事應該讓馮去疾去做，可馮去疾這個人太正直了，不是說他怕得罪人，而是有些事他根本做不出來。比如與荊軻交涉，打探荊軻的來意，馮去疾就做不來，搞不好要調查荊軻是不是細作，那可就麻煩了。

不管荊軻入秦的目的是什麼，嬴政都不可能再放他回去。將荊軻困在咸陽，等到中原統一以後，起碼易水就很容易控制起來。嬴政想的很深遠，中原統一以後，百廢待興，那些民間勢力就要卸去武裝，起碼刺殺之類的事情要適當減少。

天下有這麼多刺客，有那麼多訓練營，無非就是為了生計。亂世之中，存在了太多了紛爭，嬴政自己就是訓練營出生，那裡的殘酷嬴政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命如草芥，為了一捅飯，幾百人去拿性命去爭搶。

每次回憶以前的過往，嬴政都能從噩夢中驚醒，一定要取消訓練營這樣的存在。中原各家勢力都有訓練營，在這些勢力中，唯有鬼谷做的最好。

鬼谷只有一座訓練營，那就是鬼谷的山門，那裡的人都是兄弟情誼維持，也不會像其他訓練營那般殘酷。但王恆也坦誠地跟嬴政說了，就算三大勢力都會聽你的話，可也不能取消訓練營。

原因很簡單，只要中原沒有一統，就會有紛爭。鬼谷之所以只有一個訓練營，那是因為鬼穀人很少，而其他勢力都有幾千上萬人，如果沒有訓練營，許多人吃什麼？如果取締訓練營，那麼在戰爭中流亡的那些孤兒，誰去領養？訓練營雖然殘酷，但那也是一種生存之道，起碼還可以養活許多孤兒。

列國年年征戰，流亡的孤兒太多，很少有權貴去領養。能夠領養那些孤兒的，只有訓練營和某些權貴。訓練營出來的是刺客，權貴之家出來都是死士，刺客只是為了生計而不得不在刀口上生活，起碼還有自由，而死士不但喪失了人性，連自由都得不到保證，與其如此，那又何必取締呢？

在訓練營里，至少還能看到希望，不那麼做，可能就會死。無論哪國都不可能接濟那麼多的孤兒，亂世之中，大家只是為了生存，除非天下統一，沒有戰爭，更要有一個強勢的君主去取締訓練營，大家才能看到希望。這些事情，暫時想做都不能做，因為中原還有戰爭。

戰爭一起，無數將士死在沙場，家中只剩下孤兒寡母，那些人還怎麼生存？一個沒有男丁的家庭，在亂世之中很難生存，就算是鬼谷，都要在家中弄出一個似是而非訓練營，不然別人哪會認同你是天下第一勢力。

王恆說的這些話，嬴政深有同感，想要取締訓練營，起碼要給別人一個希望。就拿冷月和墨家來說，冷月在敏代的領導下，逐漸往上層發展，但冷月畢竟太窮，無法接濟太多的孤兒，只能採取訓練營淘汰制的去領養，不然給不了那麼多飯讓孩子們吃。

而墨家更是尷尬，胡姬就當面說了，天下墨者最多，加起來的人數有幾十萬，絕大部分都是訓練營出生。他們都以訓練營為家，是訓練營養活了他們，如果沒有訓練營，每年都會餓死幾萬個孤兒，誰敢背負這個罵名？

戰爭啊，嬴政也很無奈，沒有統一的中央集權，沒有統一的皇族，戰爭就不會停息，這是根本上的原因。想要取締訓練營，就要在源頭上扼斷，就必須天下一統。這是大前提，沒有這個前提，說其他都是空的，哪怕是嬴政堅決那麼做，別人也不會同意。

當蒙嘉走進牧場大帳，看嬴政沉思的模樣，也不敢打擾，在下面靜靜地站著，等著嬴政想完事情。

在嬴政面前，蒙嘉顯得很乖巧，因為他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沉默。揣摩君主的心思，才能獲得寵信。蒙嘉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權勢，都是嬴政給他的。而他要做的事，就是與李斯、姚賈等人唱反調，只要有秦王保他，他也不怕得罪什麼人，還能獲得許多財富。

嬴政隨口笑道：「這麼急著前來，應該有好消息告訴我吧。」

蒙嘉行了一禮，喜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荊軻終於鬆口了。荊軻入秦，不但想要成為大王的臣子，更為大王帶來了一份寶物。那份寶物，絕對能壯大我大秦的國力。」

嬴政眼睛一亮，言道：「還真有寶物，還以為荊軻只是隨口說說，快來告訴本王，到底是何寶物。」

蒙嘉言道：「督亢地圖。」

嬴政猛地站起身，驚喜道：「督亢乃是燕國最富裕之地，燕國半數的賦稅都出自那裡，如果真是督亢地圖，對我大秦太有利了。我大秦之所以對攻打燕國踟躕不定，主要是對督亢之地不熟，生怕大戰對那裡的民生造成破壞，如果有了那份詳細的地圖，就知道哪裡可打，哪裡不能打了，快點叫荊軻交出來。」

蒙嘉笑道：「還請我王不要著急，還請聽我把話說完。」

嬴政這才坐下，滿意地言道：「本王確實急了點，這次不錯，如果真拿到督亢地圖，除了荊軻本人，你算是為我大秦立了頭功。」

蒙嘉言道：「荊軻對了說了此事以後，下臣急忙趕來告訴大王此事，與此同時，還帶來了荊軻一個請求。」

嬴政問道：「只要荊軻真的帶來了督亢地圖，只要是本王能做主的，什麼請求都可以應許。」

蒙嘉想了想，還是言道：「這個請求或許難，或許也簡單，荊軻說了，他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覲見我王，並且要有九儐之禮的規格覲見。」

嬴政愣住了，九儐之禮原是周朝天子專門用來接待天下諸侯的重典，乃是接待諸侯最隆重的禮節。周天子按其親疏，分別賜給各諸侯王不同的爵位，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各諸侯國內的官職又分為三等：卿、大夫、士，諸侯國國君則自稱為「孤」。這「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合起來稱為「九儀」或稱「九賓」。

中原還沒有統一，使用九儐之禮的規格接待，那是帝王才能做的事情，現在自己那麼做的話，很有點覬覦之嫌。自己到沒什麼，可皇族那邊怎麼交代？荊軻的這個請求，真的給自己出了道難題。

嬴政問道：「以荊軻燕國上卿的身份，代表的是燕王，使用九儐之禮本也可以，但中原還沒一統，過早地使用這套禮節，皇族老人會說本王的閑話。你繼續說下去，荊軻應該還有其他話要說，不然他為了見本王，不可能出這道難題出來。」

蒙嘉在來的時候，早就準備好了說辭，自然對答如流，將荊軻說的原意，原本不動地說了出來。

荊軻提這個要求，主要有三個原因：一，天下大勢，必是秦國統一中原，無人可以更改。統一中原，成為帝王，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可想要成為帝王，起碼也要有個引子，使用九儐之禮，變向地告訴世人，秦王有成為帝王的決心，唯有這樣氣魄的人，方能成就帝王之尊，不然無法服眾。

二，以九儐之禮獲取督亢地圖，更能讓燕人看重，未來秦燕之戰，燕國子民才能坦然接受成為秦王的子民。有了這份地圖，戰爭一起，燕人知道秦王的心意，就會知道哪裡安全，哪裡不安全，這樣才能贏得民心。

三，之所以要提出以九儐之禮的規格接待，主要是堵住其他的口。我來的時候，就聽說許多人在背後惡意中傷，說荊軻入秦，就是為了刺殺秦王的。那麼我荊軻就讓秦王以九儐之禮規格接見，到時候章台宮無人帶兵器上殿，眾目睽睽之下，我空手就能殺的了你嗎？不要說別人，就連我荊軻自己都不信。

聽到荊軻說的這三個理由，嬴政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鍾離給他的壓力太大，真的把他嚇住了。起碼嬴政就不信，以自己的實力，在荊軻沒有兵器的情況下，一對一完全可以自保，荊軻根本殺不了自己。

既然是九儐之禮，燕國使節團隊上殿，都會提前搜身，不可能讓任何帶著兵器進入章台宮。而自己只會讓荊軻一人近身，在自己面前獻上督亢地圖，哪怕荊軻真的有不軌之心，憑自己巔峰高品的內功罡氣，三十招之內都可以從容應對，還會怕他刺殺？

到時候滿朝文武都在殿上，如果荊軻膽敢行刺，他不出手則罷，一旦出手，群臣們必然紛擁上前，將他圍殺在大殿之上。

嬴政笑道：「回去告訴荊軻，明天午時，本王在章台宮，以九儐之禮接待他。讓他準備好寶物，如果本王見不到督亢地圖，定要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

蒙嘉領命退去，旁邊的鐘離冷聲道：「居然是督亢地圖，還使用九儐之禮接待，荊軻也太小心了。」

嬴政笑道：「不小心能行嗎？不但我家小鍾要殺他，終南山的小曦、胡兒等人也要殺他，換做是我，我也怕啊。幸虧小鐘沒有提前殺他，不然我們又怎麼能取得督亢地圖呢？」

鍾離皺眉道：「以這樣的禮節接待，荊軻根本沒有機會進行行刺，就算我不在公子身邊，荊軻也辦不到，因為他的實力不夠。可我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晨曦的占卜術向來靈驗，難道錯了嗎？不行，我得馬上傳訊給她，問問終南山那邊是怎麼想的。」

嬴政搖了搖頭，笑道：「鬼神之說，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小鍾還是不要問了，免得有些人又要胡亂猜疑。」

「其實使用九儐之禮，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現在最大的對手，還是那些供奉們，與供奉們的博弈，這才剛剛開始。用九儐之禮接待，也可以探探皇族的底線，放眼中原，何人是我的對手？」

「在這個戰場上，一切全憑拳頭說話。別人不敢用，我卻偏偏用了，他們又能耐我何？此事暫時不要對外聲張，免得房女聽了不高興，畢竟她是周朝公主，只要提前做了，她最多有些怨言，氣過了就沒事了。」

鍾離點了點頭，表面上依然冷漠，心底卻樂了。在嬴政的眼裡，在乎的還是自己的女人，什麼皇族、什麼供奉們，都不如自己的女人重要。

嬴政對自己女人的態度，阿房女是如此，自己何嘗不也是如此。想清楚這個環節，鍾離也沒有多想，夜已深了，服侍嬴政就寢，就在牧場周圍隨意地走著，想想還有哪些對手需要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