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一百二十章 荊軻刺秦(七)
秦國,咸陽,章台宮。
秦王御駕從城門進入章台宮,文武群臣伴駕,一路暢通無阻,並沒有出現攔駕之事。
高坐大殿龍椅,嬴政也在尋思,弄出這般大的儀式,居然沒有人出來阻攔,那些人在想什麼?
旁人或許不知,可要說皇族還看不出來,根本不可能。九儐之禮,乃是帝王才能進行的排場,現在咸陽除了羋嬴兩族,還有三晉、楚國等皇族人,更有燕、齊兩國驛館代表,那些都是皇族人,難道他們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嗎?
嬴政也沒有說這是九儐之禮,只是提前傳令所有文武群臣,所有臣屬都必須參加今天的朝議。按照等級爵位排位,不準攜帶任何兵器,全部進入章台宮議事。
平時朝議,武將帶著兵器,文士攜帶隨身佩劍,今天所有人在進殿門前,都將兵器收繳,這應該會惹得大家非議。可是沒有,連一個人也沒有提出不同的意見。
群臣們行過禮后,嬴政問道:「李斯,今天進入章台宮議事,兵器都被收繳,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想問的?」
李斯出列,笑道:「我大秦已佔據中原半壁江山,一統天下之勢已成,大王稱帝乃是常理。如今擺出九儐之禮,只是為稱帝做個引子,哪怕楚、齊、燕再次聯軍,又能耐我何?何況那三國根本無法組成聯軍之勢。」
「王翦大軍將楚國一分為二,扼守長江天險,掐斷南方楚人與北方的聯繫。齊王貪婪無度,收了我大秦那麼多錢糧,豈會為了此事而得罪大王呢?燕國就更不要說了,燕王喜已有北遷之意,或許過不了幾天,燕都就會遷往遼東苦寒之地。」
「君王們都這樣,皇族又能說什麼?大王本該如此,只有表明稱帝之心,才能獲得羋嬴兩族最大的支持,我等做臣子更是樂見此事。只要大王成了帝王,天下共主,那才能體現我們的價值所在。」
下面的群臣都露出笑容,全部向李斯點頭讚許,這樣的話他們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不知嬴政的心意,還無人敢犯這個忌諱。現在嬴政自己做了,他們自當擁護,連秦王都不在乎,那他們還怕什麼。
嬴政心中暗嘆,看來自己想偏了,本以為會有人出來阻擾,誰知大臣們更想自己稱帝。君王和帝王,看似只是一字之差,兩則的權力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君王只是在諸侯國內行使權力,帝王卻是在整個中原行使大權,能成為帝王的臣子,更能榮耀加身,名利雙收,傻子才會反對。以前只是不知道嬴政的心意,現在嬴政以九儐之禮,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算有人站出來反對,估計群臣都會引經據典,將來人給攔回去。
最大的阻礙,輕而易舉地解決,嬴政反而有點不習慣。一直以來,每次施政,他都不敢加快新政的速度。來到這個世上,就要迎合這個時代的人心,凡是都不能操之過急。前幾次對外用兵,速度太快,遭到了太多的流言蜚語,許多改革措施都要進行很長時間的鬥爭,方能取得一點效果,還需要逐步地讓人消化。
比如說統一度量衡,秦人們就很難理解。在他們看來,中原還未統一,就算秦國統一了中原,直接用秦國的標準就行了,何必再創建新的文字、儀器、馬車都標準呢?
這就是嬴政的遠見,如果只是使用秦國現有的標準,列國皇族會怎麼看?就拿趙國來說,趙國習慣了三晉的文字,想要教化他們廢棄自己的文字,改用秦國文字,心理上就認為秦王在嫌棄他們。唯有在秦國文字的基礎上,再創建一種新文字,列國才能支持。因為這樣的文字,秦人也需要學,大家還有什麼怨言。
每一次改革,都是向新社會挺進的腳步,新知識、新文化,只能潛移默化地進行。每走一步,都要有如履薄冰的心態,以免進度太快,別人接受不了,那嬴政的麻煩就大了。
今天使用九儐之禮,也算是一次禮儀上的改革。這樣的禮節,本是周王室能做的,現在一個諸侯國使用這樣的禮節,完全有覬覦之嫌。倘若沒有人阻止,那麼秦國的律法上,都會向周朝的禮儀靠齊。如此一來,燕國、齊國都會相應地做出姿態,完全將周朝的痕迹抹去。
燕國、齊國不敢做,因為他們還沒有那個國力,生怕今天做了,明天就會被秦國攻伐。秦國敢做,他們卻沒有實力來攻伐,只能給皇族施加壓力,勸阻一下秦王,說秦王嬴政這麼做是不對的。只是說說,無關痛癢,秦人們才不會在乎,嬴政更是不會介意。
可現在的情景,實在出乎了嬴政的預料,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以前自己做事,向來遵循先王們的隱忍,小心謹慎,步子不會邁這麼大。如今做出這樣的禮儀,在所有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還能獲得群臣的支持,心裡難免有點不平衡。嬴政在就做好了準備,只要有人站出來反對一下,他就會進行一番說辭,將對方勸服。
可惜沒有,這就好似準備好的一拳,還沒有打出去,就咽了回去,憋在心裡還有點難受。這種滋味,他還不能對外人說,不然別人會認為秦王沽名釣譽,得了好處還要到處宣揚,不是一位帝王該做的。
嬴政咳嗽了一聲,言道:「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
以李斯為首,羋宸、姚賈等群臣齊聲道:「本該如此。」
姚賈更是出列言道:「啟稟我王,縱觀中原,大秦兵鋒所指,沒有一國敢與抗衡。我大秦不需再過低調了,等拿下楚國全境,就要全力攻打楚國,整個中原都能看出來這一點。他們敢阻攔嗎?根本不敢。」
「羋啟佔據的蘭陵城,已經苟延殘喘,很難挺過這個冬季;齊王昏聵,一心等著我們後續給予的錢糧,哪裡敢與楚燕聯繫;燕王更是不堪,他都已經在準備遷都了,退到遼東之地,相當於放棄中原之爭。」
「這場中原主導權的戰爭,除了我大秦,還有哪個諸侯國敢出來分庭抗禮?我們不是為了一地,更不會舉行什麼列國會盟,去做什麼霸主,而是要佔據整個中原,行使當年周朝的天下共主權力。大王啊,您不做帝王,這怎麼行?以前我們不敢向您提議,主要是不知道您的心意,遲早還看不出您有稱帝的決心。」
「現在不同了,大王有了這個決心,主辱臣死,哪怕有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勸阻,我等也會與他辨理,將對方給說回去。與此同時,不僅僅是九儐之禮,我大秦還要在車馬出行,各地郡池進行一番改革,所有禮儀都要在分封地內施行,每個侯爵都要重新冊封。」
羋宸也出列言道:「禮儀上如此,軍政上也要進行改革,各地賦稅按照戰爭的破壞程度,重新定義新的稅收。列國年年征戰,我大秦一旦統一了中原了,就要做出符合當地的規章制度。百廢待興,要給予不同的地域休養生息,賦稅規格都會不同,我看以周朝施行的稅收很不錯。」
李斯搖頭言道:「那不行,當年周朝的稅賦,使各地諸侯國壯大,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我們當要引以為戒,制定出符合我大秦利益的制度出來。我看三晉之地的稅賦要減免一些,部分地區的飢荒依然存在,等秦直道修成,巴蜀之地的賦稅稍微提高點,巴老夫人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她老人家可能比我們都希望大王稱帝。」
幾位大臣都點了點頭,你一句、我一句,在那裡商議著嬴政即將稱帝的事宜,看的嬴政一點脾氣也沒有。現在稱帝,為時尚早,臣子們都相應地做出各種提議,好似嬴政已經是帝王。
嬴政揮了揮手,言道:「都打住吧,現在稱帝,為時尚早,此事等以後再商議。右丞相,你怎麼看?」
右丞相馮去疾出列,言道:「大王確實不適合現在稱帝,只要還沒有統一中原,都要給列國皇族一點薄面。可我們做臣子的,依然要在律法上進行商議,不然等大王統一中原以後,相應的規章制度都沒有準備好,就會影響稱帝的進度。大義上暫時不稱帝,但是各地的管理制度,早點提上議程,以備不時之需。」
得,嬴政徹底沒脾氣了,馮去疾說的一番話,贏得了文武群臣的響應。嬴政有點後悔這麼做了,連鐵面無私的馮去疾都在提倡此事,那麼誰還敢反對?眾臣頻頻向馮去疾點頭,這也是為時不多的統一意見。
馮去疾做事,向來公事公辦,從來沒有不徇私,一點人情都不講,得罪了許多人。今天在此事上,總算符合了大家的心意,現在就等著有人站出來唱反調,大家齊心協力地將那人罵回去。要說到罵人,還是以馮去疾最厲害,他連李斯、姚賈都敢罵,還會怕誰?有這位擋在前面,大家都露出笑容,心中大定。
連這位都這麼說了,本來有話要說的幾人,都退了回去。嬴政只能露出一個苦笑狀,看來大家都想要自己稱帝。嬴政也知道,馮去疾都跟著自己一個鼻孔出氣,今天施行了九儐之禮這樣的規格,他不會管嬴政做的是對還是錯,都會按照嬴政的腳步做下去。
既然你有這個決心,那麼他就會堅決執行,反正他又不怕得罪人。些許壓力,不可能讓嬴政一個人去承擔,做為臣子的也會去承受。比如對皇族的影響,皇族肯定會有人出來說點什麼的,這些都需要大家合力面對。
實在無奈,嬴政硬著頭皮,點出了一人,必須要讓人站出來唱唱反調,心裡才會舒坦。如果大家都是一個意思,一點反對的聲音都沒有,那還需要商議什麼?
當那人站出來以後,大殿的人都靜了下來,都準備著反駁的言辭,可他說出來的一番話,除了嬴政,別人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