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九章 趙嘉的無奈
秦燕之戰,從嬴成佔據易水上游那刻,就已經打響。
擂鼓轟鳴、火光衝天。
燕軍採取集團軍前進,整齊的步伐,震地回聲傳出幾十里之外。戰爭的爆發,已經不需要有所隱瞞,秦軍踏過易水河,代表了侵佔燕國的土地,燕人自然會給予同樣的反應。
嬴成的建築工事非常簡陋,來的匆忙,休整的時間也很短,但佔據著高處,以逸待勞,靜待燕軍的進攻。嬴成已經傳下軍令,各部將領嚴陣死守,每個小隊都有自己堅守的陣地。沒有支援,身後的兄弟部隊也不會去搶救,大家必須死守自己的地盤,誰丟失了,或者誰敢後撤,將有戍衛軍老兵當場斬殺。
在這一刻,年輕的戍衛軍營里的士兵們,這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場什麼樣的戰爭。按照主帥的意思,只需堅持兩天兩夜,秦國各地的兵馬都會渡過易水河,對燕軍展開合圍。
計策雖好,但他們心裡清楚,全營加在一起只有三萬人,就算藉助高地固守,憑什麼能抵擋燕軍的攻勢?對面燕軍火把無數,一眼望不到邊,以三萬對幾十萬,連許多雍城老兵手心都捏出汗來。
軍令如山,既然來到了這裡,誰也無法回頭。
戰,或可生,退,必定軍法處事,甚至還要連累族人。
面色鎮定的嬴成,其實心裡非常緊張,他已經將士氣提到最高,如果還等不到援軍到來,他也會死在這裡。為了讓手下的兵再無退路,嬴成誆騙了他們。明明援軍一天之後即將到達,他卻要說成堅守兩天兩夜。
不這麼不行,別看三萬人軍備優良,其中還有一萬雍城老兵,其實嬴成比誰都清楚,其餘的兩萬人都是驕奢的權貴子弟。裡面有大量的羋嬴兩族之人,更有朝中大臣的子嗣,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后直接進入戍衛軍營,裡面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上戰場。
真的能堅守一天嗎?對面畢竟有幾十萬大軍,燕國的騎軍並不比當年的趙國差,幸好這裡不是平原,不然嬴成根本不敢在這裡堅守。
「喂、喂,不要越過坡頭,全部站在坡上的木柱后,給老子把盾牌全部卸了,將盾牌綁在木柱上,兩人輪流地抵住盾牌,不要放進來一個燕人。」一個老兵在自己堅守的陣地上吆喝著,指揮著手下的士兵。
「啊,盾牌全綁上去,我們連人都看不見,還怎麼廝殺?」士兵們納悶了。
那個老兵言道:「你們懂什麼?大帥說了堅守,我們就堅守。你們要把這裡當成守城戰,不求殺敵,但求不放進來一個人。」
士兵們更迷糊了,有個問道:「兩軍交戰,不殺敵,哪來的軍功?」
老兵罵道:「屁話,三萬對幾十萬,就算對方站著讓我們砍,我們也殺不完。按老子說的去做,只要燕軍第一批人沖不進來,後面的人就會被阻擋住。你們給老子記住,能不殺的盡量別殺,我們看不見敵人,但是敵人也看不見我們,何況此地戰車無法展開,敵人想衝進來也難。」
聽到此話,周圍陣地上的將領們眼睛同時一亮,不愧是雍城出來的軍痞,這個點子太好了。主帥嬴成說的那些鼓舞士氣的話,將領們和老兵們都聽的出來,這是一次死任務,想要軍功,必須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行,只有那些權貴出身的新兵蛋子才聽不出來。
何況這麼做了,也不算違背軍令,只要自己的陣地不丟失,那就算大功一件。如此一來,大家有樣學樣,整個易水上游豎立起一片盾牌坡,一排排聳立在那裡,任燕國的斥候怎麼打探,都看不清裡面的虛實。
面對此局,嬴成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命令李信帶著一隊遊動精兵,隨時做好支援的準備。
當太子丹帶著燕國大軍到來時,也被眼前的情景看的愣住了。兩軍交戰,還有這樣的戰法?
太子丹當即命令道:「傳本太子之令,不要管對面有什麼虛實,派出一萬人衝鋒。」
一萬人上去了,太子丹又對身邊的將領們言道:「秦國各路大軍都不在這裡,對面不可能有多少人,滿打滿算,有五萬人就頂天了。先進行試探,然後全軍衝鋒,要一鼓作氣把高地拿下,不然我大燕危耶。」
眾將們都點了點頭,都是帶兵出身,這麼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
可是衝鋒過去的一萬人,既沒有衝破對方的盾牌陣,自身也沒有損傷,甚至只死了十幾人,還是被自家部隊踐踏而死。
這下可就麻煩了,一萬人是試探,後面還有三十萬大軍緊隨其後,都做著衝鋒的姿勢。本打算那一萬人有所損傷,後面的部隊就會補上繼續衝鋒,可前面根本沒死幾個人,難道要砍殺自己人嗎?
半個時辰過去了,前方傳來消息,一萬先鋒軍既沖不進去,也退不下來。翻越高大的盾牌牆,人還沒進去,就被秦軍用長棍捅了下去,根本就沒有死傷。整個一個人先鋒軍混成一團,人擠人,全都用身體去撞盾牌牆,這怎麼能撞的開。
太子丹身邊的一位將領大叫一聲,道:「不好,秦軍是在拖延時間,此次戰役來的匆忙,我軍根本沒帶攻城軍械,想要衝破那些盾牌牆,必須就地打造攻城工具。可方圓幾十里內,哪裡有可供砍伐的樹木。」
又一位將領道:「對方並沒有殺人,只要是活人,後面的大軍根本補充不進去。一萬先鋒軍半個時辰的衝鋒,身心體疲,時間拖的越久,越沒有力氣。可現在想撤就難了,除非整個大軍後退五里,重新進行整編,這要花去多少時間?」
太子丹準備想說亂箭不分敵我地射殺出一條路,可話到嘴邊馬上停住,他絕對不能下這個命令。燕王已經在遷都的路上,如果傳來砍殺自己人,那麼太子之位必將不保。
寧可攻不破這裡,也不能處罰前方士兵。何況先鋒軍也很頑強,無數次地被秦軍從盾牌牆上打下,也依然奮不顧身地翻越,作戰非常勇猛,沒有一點懈怠。
一個時辰……
三個時辰……
時間過去的很快,眼看接近黎明,依然沖不上去,太子丹和將領們面面相覷,這個局該怎麼破?太子丹無奈之下,只能傳令下去,從附近郡城調來攻城車,必須在一天之內調來。
望著秦燕初次交戰的現場,還在自己大帳的趙嘉,深深地有種無力感。燕國內部的矛盾,還是影響到戰場上,如果換成自己是太子丹,絕對會下令砍殺一條路來。
舊兵已疲,還退不下來,新兵又上不去,仗不是這麼打的。趙嘉很想對太子丹說些什麼,可又想到燕國內部的矛盾,他真的不好多說,免得在太子丹和燕王中間尷尬。心裡越想越氣,這算個什麼事?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想著怎麼爭權,可能此戰過後,嬴政離中原帝王之位不遠了。
從帳外走進來一個探子,急聲道:「大王快點退回代城,秦軍各地兵馬全在調動,隱隱有包圍之勢,再等下去,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趙嘉倒吸了口涼氣,急忙盯著後方懸挂的地圖,在幾個紅圈上點了點,自言自語地言道:「這裡是易水上游,燕軍全部集中在這裡,那麼後防必然空虛,王翦大軍必定連夜渡河,想擋都擋不住。然後楊端和大軍、蒙武大軍,三線行進的路線,必定是易水上游,甚至切斷了後方的糧道,燕丹誤我啊。」
「咦,不對。」
趙嘉回頭盯著那個探子,問道:「你是誰?」
探子抬頭答道:「我是大王手下的一名斥候,大王自然不認識我。」
趙嘉譏笑道:「你在撒謊,如果是本公子的代城軍,見到了我,怎麼會叫大王?」
那名探子正了正身,疑惑道:「不叫大王叫什麼?你不是在代城稱王了嗎?」
趙嘉言道:「我雖稱王,但是自家兄弟,只會叫我公子,大王是做給趙遷看的。你是誰?你不會是燕丹的人,也不是燕王的人,難道是嬴政的人?也不對,嬴政知道代城的情況,就算混進來的密探,也知道我那邊的人怎麼稱呼我。」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愧是趙嘉,可惜啊,你要死了,中原統一,乃是大勢所趨。對於那些冥頑不靈的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你到底是誰?」
「楚國供奉呂倥。」
趙嘉倒吸了口涼氣,氣極道:「你是楚國供奉,就應該有供奉的姿態,我對嬴政太熟悉了,就算他要殺我,也只會親自對我下手,不可能假手他人。何況我們曾在終南山聚會時早就有過協議,幾家大戰,巔峰極品強者不許參戰。」
「告訴我,供奉們想要參與這場中原之爭嗎?難道你就不怕姬月公主懲罰你們?」
呂倥搖頭言道:「在你死之前,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此事只是我楚國供奉們的決定,其他供奉們還不知道。就算以後誰找上門來,我們也有理由分辨,一切為了血祭之戰。」
趙嘉恨聲道:「為了血祭之戰,就來殺我,從而動搖嬴政的威信,在君王和供奉們的博弈中獲勝。我明白了,你們還是怕死,怕自己的利益受損失。殺不了嬴政,就來殺我。」
呂倥點了點頭,言道:「沒錯,秦王太難殺了,但是你很好殺。」
說完此話,呂倥刺出一劍,趙嘉狼狽地後退,被桌角碰了一下,跌倒在地。呂倥的出劍速度太快,趙嘉在跌倒之前小腹中了一劍,卻因為跌倒之勢,沒有刺到深處。
呂倥再出一劍,卻被屏風后的一陣箭雨射來,後退躲閃,瞬間躍到大帳門口。
嘴角苦悶道:「難道幾位老師都說,刺殺君王一類的人物,只有一劍的機會,確實不好殺。我們不是緋月,還無法應付人海戰術。」
隨即消失不見,眾侍衛急忙將趙嘉團團圍住,徹底保護了起來。
其中一人言道:「啟稟公子,供奉既敢對你出手,可能也會對代城出手,屬下的意見……。」
捂住小腹的傷口,趙嘉咬牙忍痛,露出一張無奈的臉,道:「傳令下去,我們即刻返回代城,供奉們既然出手,就是與列國君王們做對。」
又一人苦澀道:「公子啊,代城只是一郡之地,無力爭奪中原,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趙嘉無奈道:「秦燕之戰,燕國必敗無疑,秦國打勝了這一仗,註定了中原之主的地位。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我爭來爭去,還不都是在跟趙遷鬥氣,意氣之爭,哪裡有生死存亡來的重要。」
「你們無需擔心,本公子會跟嬴政密商,等回了代城,確定家裡無事以後,我會去秦宮一趟。」
眾人大驚,齊聲道:「為了我等家族,公子萬萬不可冒險。」
趙嘉嘆道:「你們放心好了,嬴政想要稱帝,就不會殺我,更不會將我困在咸陽,必定要派人護送我回來。因為現在的中原之爭,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我們有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整個供奉集團。」
「只要有供奉的存在,無論哪位君王,都會殫精竭慮。今天我被刺殺,明天他嬴政也有可能被刺殺,供奉不除,我們這類人都寢食難安。」
趙嘉充滿了無奈,滿心的苦悶無處言表,他帶著代城兵馬走了。走的時候,他都沒有跟太子丹打招呼,趙嘉恨透了燕國這些皇族,此戰只要消耗下去,挺不住的必然是秦國。
可惜太子丹維繫自己的羽毛,在戰場上還猶豫,這樣的人絕對會坑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