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試探與猜忌

第八章 試探與猜忌

迷迷糊糊中,「劉剛」看到了哭罵的母親,只覺頭皮發|麻、腦子一片空白,似乎他不該呆在這世上任何一塊地方上。

沉迷賭|博,遲早會面臨如此境地。多次「坦白」認錯、痛改前非,信用肯定徹底破產,連親媽也不信他了。

他猛然驚醒!

瞪著眼睛坐了好一會兒。看到古色古香的雕窗,聽到旁邊有人道「二哥怎會在這裡睡著」,他方才漸漸回過神,想起自己已經是朱高煦,身在明朝。

而剛才說話的人是三弟高燧。高燧的目光在朱高煦的臉上打量,「二哥做夢了?」

哪怕在夢裡,朱高煦的內心也不想害了身邊人,也想對親人好,得到認同,只是沒錢又走錯了路。

朱高煦的胸口「撲通撲通」直跳,心情一片混亂……他不禁有些許暗嘆:或許男人的原罪,是貧困且無能為力,往往還包藏欲|望。

而今在大明朝,他擁有的東西就顯得十分重要了。保住既得一切!這種願望也愈發強烈起來。

高燧的聲音又道:「大哥病了!」

朱高煦深吸一口氣,從竹榻上站起來,轉頭看向高燧,「大哥的身子一向不好。」

高燧皺眉道,「可這回不輕巧,像是急症,又吐又喊疼,身上長了很多芝麻大的紅疙瘩!得找郎中來瞧。」

「我先去看看大哥。」朱高煦道,「你去門口,叫看守的錦衣衛去找郎中。」

高燧點點頭。

「三弟。」朱高煦又叫住他,「告訴錦衣衛校尉,先告知四舅(徐增壽)。我聽說四舅喜與江湖異人來往,指不定能有法子。」

「我這便去。」

朱高煦也隨後走出房門,頓時一陣熱浪撲面而來。記得剛住進這裡時,還飄著春季常見的細碎陰雨。仿若眨眼之間,天氣已經這麼熱了。

沿著倒罩房向西走一段路,才能看見內宅的門廳。朱高煦午間在外面睡,所以剛剛高燧才問他,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一排懸山頂房子的磚牆吸附了灰黑的積垢,空氣中有一股陳腐和煙熏的氣味。自從燕王分封到北平后,這座偌大的宅邸大多時候沒人住,只有三倆奴僕看著。

朱高煦走到門廳前,回頭看了一眼。外牆牆角的芭蕉樹下,空無一物,曾經那裡開著的白色小花,已經不見了。

……世子生病,雖然叫錦衣衛先告訴徐增壽,但最先來的是徐輝祖。徐輝祖和一個姓瞿的同伴,跟著太常寺的御醫來探視病情。

御醫細看癥狀,切了脈,只是無法詢問世子本人,世子已經昏昏沉沉,口齒不太清楚了。這個御醫只確定世子生病是「真的」。

當天下午,立刻又來了十幾個御醫!世子的病情真實、且嚴重,馬上就讓朝廷分外重視。

十幾名大明朝醫術最精湛的御醫,竟無法確診世子的病狀!有人認為是暑熱,導致渾身發熱、紅疹、嘔吐等癥狀,可是脈象緩慢就無法解釋了。

也有人認為是中毒,只是無法判斷究竟中的什麼毒……而且說到中毒時,御醫們都心事重重的表情,大多沉默不言。

在世子的卧房外,徐輝祖叫住一個丫鬟,她剛端著銅盆從裡面走出來。徐輝祖問道:「平素世子進食,都是身邊的奴婢端過來?」

丫鬟埋著頭,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甚清楚,大多時候是。」

徐輝祖馬上又問,「世子行動不便,他們兄弟又和睦,除了大多時候,三王子……高陽郡王也會服侍世子進食?」

或是因為提到兄弟和睦,丫鬟立刻點頭道:「會的。」

徐輝祖又問:「世子有嘔吐之狀,穢|物在何處?」

「奴婢們早就收拾倒掉了。」

「哦……」徐輝祖揮手,「你告訴服侍世子的人,世子若再嘔吐,東西別丟了,御醫們或許有用。」

「是。」奴婢忙屈膝道,「奴婢告退。」

徐輝祖旁邊的同伴沒吭聲,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聽他詢問。徐輝祖招呼道,「俺們去廚房瞧瞧。」

這個姓瞿的同伴名叫瞿能,是個能幹的武將,襲任了四川都指揮使一職,在四川立下不少功勞,不久前才回京述職,他和徐輝祖很早就認識了。瞿能這種無關朝政的武將,與徐輝祖的關係反而更好。

二人一路走到位於外院的廚房,徐輝祖四處看了一番,臉上便露出失望的神色。現在不是做飯的時候,廚房裡沒人,鍋碗瓢盆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徐輝祖轉過身,看著廚房外的一條陽溝,從圍牆下方通往府邸外面,陽溝里也被水沖洗過了。

就在這時,忽見朱高煦獨自向這邊走來,與徐輝祖目光交匯,便聽得朱高煦開口道:「人道君子遠庖廚,舅舅地位尊榮,何以到灶房來?」

徐輝祖微微有點尷尬,道,「俺來瞧這廚房干不幹凈,怕世子是吃壞了肚子。」

朱高煦點點頭,看向旁邊的人,「這位是……」

身穿灰布袍服的瞿能忙抱拳道:「在下四川都指揮使瞿能,拜見高陽郡王。」

朱高煦神色沉靜,看不出一點慌亂,他也拱手回禮,「瞿將軍,幸會幸會。」

今天徐輝祖沒有端起長輩的架子,也沒訓斥,他打量著眼前的外甥,目光里反倒有幾分平等的意味。雖然朱高煦長得高大強壯,但畢竟只有十幾歲,臉上隱隱仍有稚氣。只有那雙眼睛,明亮中透著一種閱歷,與年齡極不相稱。

也許是錯覺罷。徐輝祖心下只覺不可思議。

徐輝祖一時興起,忽然輕嘆一聲,「不少人做事,很有意思……」

朱高煦饒有興緻地問:「舅舅何不說說,有意思在哪裡?」

徐輝祖似笑非笑道:「試探。」

「哦?」朱高煦腦袋微微一側,「舅舅想試探什麼?」

徐輝祖搖頭,「嘶」地從牙縫裡吸了口氣,皺眉若有所思,「或因所知不全,又不能確認別人的想法,故做一點、看一點,不斷揣測印證。倒不失為穩妥……」

他說罷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朱高煦的臉。

朱高煦面露茫然,道:「舅舅說的是勾搭小娘么?」

徐輝祖愣了一愣,再度尷尬,當下板起臉道,「世子病重,你做兄弟的沒個正形,竟還想那淫|穢玩意!」

朱高煦忙抱拳立在那裡。

「哼!」徐輝祖一甩袍袖,提腿便走。身後傳來朱高煦的聲音,「舅舅、瞿將軍慢行。」

徐輝祖和瞿能出得府邸,騎馬離開。

瞿能招呼隨從緩行,拍馬追上來,問道:「魏國公在廚房遇到高陽郡王,不知那番話有何深意?」

徐輝祖回顧左右,沉聲道:「俺今天才想到,上個月高煦打死那官兒,或許原本就是處心積慮,想試探朝廷!」

「這……」瞿能沉吟不已。

徐輝祖又不動聲色道:「方才出門,俺想叫門口的錦衣衛校尉查查,世子究竟是不是中毒?不過說了也是白說,而今錦衣衛已無刑訊緝查之權,除非先奏請朝廷,上邊下令,錦衣衛才會搜查王府。俺這才忍住了沒說。」

瞿能回應了一聲,但不置可否。二人也不便再說更多,很快都沉默下來。

徐輝祖心裡有種直覺:世子中毒,可能就是高煦所為!

但其中缺乏憑據,也有一些不合情理之處,所以他不會貿然說出來。他心道:世間便是如此,他人在猜忌自己,自己也在猜忌他人。

想到這裡,徐輝祖猶自苦笑搖頭。

瞿能疑惑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徐輝祖馬上恢復了嚴肅的表情,回視瞿能,不再說世子的病情,轉而說道:「俺的那個外甥高煦,少年時便狡詐兇悍。後來隨父去北平,精習弓馬騎射之術,常教習將士排兵布陣,聽說不到弱冠已多次隨父北征,常作為前鋒大將,絕不簡單。

這次到京師,俺便特別留意他。而今看來,已比往昔過猶不及,更有點……可怕!」

瞿能對於徐輝祖的措辭,表現出些許驚訝,很快又附和道:「郡王畢竟是太祖血脈,比常人更加神武。」

……徐輝祖前腳剛走,後腳徐增壽就來了。朱高煦到南京后,真沒見過他們倆兄弟同時出現過。

隨後到府上的,是駙馬王寧,以及王寧的長子王貞亮。大家都是親戚,免不了噓寒問暖,表殷殷關切之意。

徐增壽還帶來了個和尚,說是試試驅邪氣。

朱高煦問那和尚的來頭,私下說是出家於慶壽寺。

慶壽寺?朱高煦記得父王身邊有個謀士,是個和尚,法號道衍、名叫姚廣孝。而姚廣孝正好是慶壽寺的主持。

朱高煦幾次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徐增壽。徐增壽這個舅舅背後在做什麼事,似乎更值得人玩味了。

朱高煦沒有主動再提這事兒。有了和尚這層關係,徐增壽疑似與燕王府來往密切;不過其中還有另外一層關係……姚廣孝又是指定輔佐世子的人。內部來分,徐增壽與世子府的關係似乎更加緊密。

人們的關係親疏不同,只是看和誰比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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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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