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縱俘脫逃

第三百五十九章 縱俘脫逃

在陳珍的有力調度下,數千涼州騎卒自各處出擊合圍,最終成功將剩餘數支分散開來的虜騎游擊隊一網打盡。俘敵匈奴、氐羌各族人計三百有餘,獲馬近千匹,弓矢刀槍等軍器數千件。

各處傳來的捷報相繼傳到州治之中,張駿對此讚不絕口。先前各處遭受襲擾的奏報曾經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而如今的結果,卻是令他感到頗為滿意。知曉了所部相繼報捷的消息之後,刺史府的諸多屬臣亦是紛紛奔走相告,振奮不已。

然而在李延炤眼中,劉胤派出的這兩千來人的騎卒深入州境,一番破壞,已令涼州諸多郡縣遭受了打擊。毀壞的家園可以重建,荒廢的田地可以再度耕種,然而人心中的恐慌,很難說將要一直持續多久方能平息。此番雖然幾近全殲了這些敵騎,但在李延炤看來,雙方不過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

他率余部騎卒,押送著近百匈奴俘虜,自武威郡返回治所。因俘虜沒有馬騎,且皆用繩索串聯,因此行軍速度頗為緩慢。在他的授意之下,這些匈奴俘虜一路受盡凌虐。缺衣少食,當有人因不支而倒下之後,武嵬軍騎卒幾乎便是立刻將他們的繩子解開,而後帶到路邊一刀砍下腦袋,以為軍功。

除這些匈奴騎卒之外,先前俘獲的其餘氐羌民,已皆是被相繼放還。對於這些人,李延炤也不吝讓所部士卒們給了他們充足的水和乾糧。而此時押在隊中的這些匈奴俘虜每每念及於此,都在感嘆自己生而並非氐羌人,以至於遭到如此對待。現下為了嚴防這些匈奴俘虜逃跑,就是在路途中上廁所,解開繩子后的匈奴俘虜,往往也是被一伍甚至一什的武嵬軍騎卒押送前去。

經過十來日的跋涉,李延炤這部騎卒方才押送著五十餘名匈奴俘虜返回營中。在押解的路途上,騎卒們吃放時往往拿一兩塊胡餅拋到俘虜之中,看那些匈奴俘虜為爭搶胡餅而大打出手,藉此來在煩悶的行軍路途中取樂。被飢餓驅使的俘虜們再也顧不得什麼袍澤情義,便用盡手頭能夠獲得的一切武器互相鬥毆。在長途跋涉、缺衣少食之外,因鬥毆而死的俘虜,也不在少數。

對於手下騎卒這種不人道且有些殘忍的娛樂方式,李延炤雖並不贊成,不過亦是沒有表現出明確的反對。這些虜騎肆虐橫行鄉里,屠戮百姓的時候,個個都如同豺狼虎豹般兇惡。而此時為了一塊胡餅痛毆生死與共的袍澤,無疑使得李延炤對其更是低看一眼。

返回營中之後,李延炤便令部屬將這些匈奴俘虜盡皆關押到先前臨時為那些匈奴俘虜挖掘的地牢之中。這地牢便挖在馬廄後面,只有一處用鐵條封死的矮窗向內透著幾縷陽光。而聞軍馬聚集在一起散發出的臭味,便成了這些可悲俘虜的日常。

地牢起初挖掘的規模,只是供大約二三十名俘虜棲身。此時擠進了五十來名俘虜,自然倍感空間狹小。然而這些匈奴俘虜倒也難得地沒有提出異議——他們心中知曉,即便他們提出什麼異議,在這些涼州兵那裡都絕無可能實現。唯一可能的,便是招致更為激烈的虐待。

自被關進這地牢之中后,免去了長途跋涉之苦,並且每人每天還能分得兩碗稀粥喝——對於這種待遇,這些被羈押的俘虜們頓時大鬆一口氣。雖然兩碗稀粥並不足以果腹而不致飢餓,不過他們倒是再也不用為了一兩塊干硬的胡餅而對身邊的袍澤大打出手了。

現今雖將這些俘虜皆是安置到了這狹**仄的地牢之中,然而李延炤對其仍是不乏特別關照。他令所部士卒們,過一兩日,便去提出一兩名騎卒,而後嚴刑拷問,務求讓這些匈奴俘虜們將他們所知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情報盡皆吐露出來。

看守這些俘虜的兵力足足有一個百人隊之多。戰鋒營、健銳營、射聲營已俱是抽調人手,分佈在這地牢左近,嚴密看守。以防這些匈奴俘虜逃脫。而每次的拷問,都是在這些俘虜所處地牢後面一間臨時搭建的小木房中進行。每日清晨,看守俘虜的士卒便下到地牢之中,抽取一至兩名俘虜,帶到木房中刑訊。到了傍晚時分,又將被刑訊到半死不活的俘虜丟下地牢中去。

如此殘酷的折磨不僅在身體上,也在精神上日復一日地折磨著這些可悲的匈奴俘虜,他們已無力對抗這樣的命運,然而每日看到早上出去時還活蹦亂跳的袍澤,在傍晚被丟下地牢時已是奄奄一息,人人皆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感覺。

在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來日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二十名俘虜死去。而死去的俘虜,依然如同先前一樣,被拖出去砍掉腦袋充為軍功,而屍首便被隨意埋葬在城外的亂葬崗中。

在這樣巨大的精神與身體雙重摺磨與壓力之下,被關押在地牢中的俘虜們,終究是不再甘心這樣繼續下去。如今在閑暇之餘,無所事事的他們,也漸漸開始計劃逃跑甚至反抗。

反正在嚴刑拷問之下也是死,逃跑或是反抗依然是死,這些匈奴人也曾經征戰四方,他們如何能夠甘心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呢?

只是如今不論白天黑夜,外間值守的負責看押他們的那些敵軍士卒的腳步,從來不曾停歇過。被帶出去刑訊的俘虜,往往也向地牢之中帶來了外面的情況——足足有近百名敵軍看守,並且不乏敵軍之中的鐵甲銳士。他們又如何能夠順利逃脫呢?

地牢高處用鐵條封死的那扇天窗,便是除去頭頂上那扇小門之外,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了。這些俘虜也無從選擇,只得在天窗上面打起了主意。

這間地牢顯然是匆匆挖就。裡面還存留著許多樹枝、草棍,乃至於石片等物。別無選擇的俘虜們便採用石片,許多人輪流挖掘的方式,試圖將埋住鐵條的夯土挖開。這樣從外面看來,還是與平常無二,但只要時機成熟,他們一旦想要逃跑,便當即可以將這幾根鐵條拔出來,而後從這天窗中爬出去。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這些俘虜的工程已是初現端倪。然而左近看守的敵軍士卒,卻依然一日都不曾放鬆警惕。

每日依舊有袍澤早上被押出地牢,晚上再半死不活地丟回來。對於這等情形,眾人顯然也是早已麻木。求生如今成了一種奢望,卻使得他們更加懷念先前自由自在地縱馬馳騁,然後肆意屠戮鄉民的時候。

在等待的幾日之中,又有五六名俘虜相繼受嚴刑拷問而死去。受過刑的眾人之中,只有一人依然還有那麼一口氣。但也處於隨時便會死掉的那種境地。

一日傍晚,受到嚴刑拷問的俘虜方才被涼州兵們從入口的梯子上丟下來。地牢中的俘虜們罵罵咧咧地,上前將這二人攙回牢獄。如今隨著死去的人日漸增多,這地牢中的地方也隨之寬敞了不少。只是剩餘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逃出生天,對於現在寬敞了不少的環境,也沒有絲毫感念。

眾人正在撫慰著那兩名今日遭受拷問的同澤,卻不意忽然聽到天窗之外傳來陣陣叫喊:「縣府大牢之中賊人逃獄,長史命戰鋒營、健銳營速去救火,射聲營與騎營,留部分在縣城中,部分出城前去尋找逃犯!」

地牢中的俘虜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他們從未覺得在地牢外來回奔跑的敵軍腳步聲如此悅耳。在一陣陣紛亂的腳步聲與馬蹄聲漸漸遠去之後,四周開始逐漸歸於沉寂。一名個高的俘虜踮起腳尖,自天窗向外望去,卻見四周皆是如同往日一樣的景象,只是如今,卻再也看不到來回逡巡的那些敵軍士卒穿著靴子的腳。

那高個俘虜又側耳細細傾聽了一陣。而左近卻並未有任何人聲。只是前方的馬廄之中,還時不時地傳出馬匹的響鼻聲。

「逃吧!今日天賜良機!若再不逃,等賊人歸來,我等又要日復一日地遭這個罪。」那名高個俘虜反覆確認外間再無巡邏看守的敵軍士卒,便回過身來,對著牢獄之中一干同袍道。

眾人遲疑片刻,眼中卻相繼都現出一副副渴求而狂熱的神色。這一刻他們已等了太久,之前在地牢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他們來講,幾乎都是幾近煎熬。

高個的俘虜踮起腳尖,將早已挖空,卻填上那麼些浮土裝樣子,以防被發現的鐵窗上的鐵條一根根掰了下來。他身後的其餘俘虜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鐵條在窗下的地上擺好,不一會兒,天窗上便再也找不出一根鐵條。往日中封死他們奔逃希望的天窗,此時卻成為他們逃遁的出口,不得不說世事無常。

一個身材矮小的俘虜率先在大個的幫襯之下爬出了那扇惡魔般的天窗,他迅速跑到一旁一間屋后藏了起來,隨後觀察著周邊的一切。營牆上雖然仍有數名敵軍士卒站崗,不過他們皆是面朝外面,且距地牢足有二三十步的距離,因此對於此間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個子稍矮的俘虜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從窗口處送了出來。他們逃出牢獄之後,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去四周找尋可以遮蔽身形的地方,好將自己先行掩藏起來。又過了約莫一刻半的光景,這些匈奴俘虜,已是相繼逃出地牢,在四周營房周遭擇地隱蔽起來。

一名膽大的俘虜,已是先行自掩蔽之處摸到了馬廄周邊。他探頭朝馬廄中觀察了一下,心緒頓時又驚又喜。那馬廄中,仍然是留著十來匹馬。他當即便躡手躡腳地奔回先前那大個俘虜的藏身處,將馬廄中的情形向他學了一遍。

那大個聞言,也是頗有些不敢相信。他站直身體,望著那膽大的:「這馬廄中,當真還有十餘匹馬?」

膽大那人指著馬廄,低聲道:「不信,你就自己去看嘛!」

大個聞言,神色欣喜地點了點頭,道:「如今還剩這麼多軍馬在馬廄之中,確是天助我也!」他招了招手。四處掩藏的匈奴俘虜們,紛紛抬眼觀察了一番四周,確定依然是寂靜無人之時,方才紛紛向著他這邊聚攏過來。

「待會,兩個兩個去那馬廄之中。」大個吩咐道:「去了之後,便藏身在馬槽后,或是草垛之中,萬不可暴露行跡!待所有人都過去之後,再分別上馬,隨即便向營外賓士!營外估計遍布敵軍,跑出營后,我等分頭行動,究竟能不能跑出去,就看各人造化了!」

聽聞大個的這番布置,其餘的俘虜們紛紛點頭。隨即,大個大手一揮,便有兩人先行向著馬廄摸了過去。隨即,其餘人也是自發組成兩人兩人的小隊,相繼向著那馬廄摸過去。眼看便要輪到大個與膽大那俘虜的最後一組,他們身後的營牆上,卻忽然傳出凄厲的竹哨聲!

大個心下一驚,已知自己這些俘虜很可能已經暴露,登時便扯住那膽大,與他一同向著馬廄飛奔過去。然而馬廄中藏身的諸俘虜,聽聞營牆上乍然響起的哨聲,已是有些慌亂。其中有名膽兒小的俘虜,當即便解開一匹馬的馬韁,隨後跳上那馬背,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那馬便一陣嘶鳴,隨後便快速向馬廄外賓士出去!

大個眼見一騎自馬廄中衝出,心中更覺壞事。然而待他奔至馬廄左近時,開始見到接二連三的俘虜跨上戰馬揚長而去。待得他扯著膽大那俘虜進至馬廄中一看,卻見偌大的馬廄之中,只剩下了一匹戰馬。

「老賊!」那大個俘虜忿忿地罵了一聲,隨即便拉著那膽大,解開僅剩那匹戰馬的韁繩,兩人一同跨座了上去。好在兩人都是不胖,窄小的鞍橋,將將容納下兩人。大個雙腿一夾馬腹,這最後一匹戰馬也是奔出馬廄,直向外間衝去。

竹哨響起之後,大營營牆左近便已亂成一團。據守士卒們紛紛吹著竹哨,努力召集著其餘人,打算封鎖營門。阻斷這些膽大包天的俘虜們的逃路。然而尚未及在營門處搭起拒馬,一名俘虜已是馭馬衝出,隨後,接二連三的俘虜乘馬自轅門出逃,直將左近不論是營牆之上,還是之下的武嵬軍士卒們,看得一臉驚呆。

期間,也有士卒反應過來,取下弓弩向著先後逃出營或是正在向營門賓士的俘虜射擊。然而效果卻也不大。雖然期間他們還是射落了幾名俘虜,然而最終仍是讓十多名俘虜順利逃出了大營。

李延炤正端坐在望樓之上,望著相繼逃出大營的敵軍俘虜,嘴角上揚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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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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