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新人類（二）

一這是一間普通的樓層寬房，空蕩蕩的，但在從三個大窗戶外面蔓延進來的綠色藤蔓的襯托下，變得頗為溫馨，藤蔓從窗戶進來，爬滿了整個房間四周的牆壁，每隔開一小段長度便開出一朵色彩各不相同的小花，不僅點綴出了幾許美感，還散發著淡淡清香，初春的涼風吹過窗戶邊上的輕紗，撲在臉上，頓覺神清氣爽，心定怡然。

章振半坐起身，往床側邊方看去，只見小女孩的眼角邊上還殘留著淚痕，嘴角上一嘟一嘟的，像是夢到了好吃的東西，正在咀嚼。她本應該是肉嘟嘟的臉蛋，卻削瘦得變成了瓜子臉，早早就有了美人胚子的影子，但枕在臉蛋下的雙手卻乾瘦得見骨，白皙的肌膚反倒惹人怪可憐的。

他沒有去驚動她，想來她也是難得睡上一覺，就讓她再好好地休息一會兒，情緒安穩一些。

於是，他再往旁邊上的床位看過去，輕輕地與對面的眼鏡青年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剛剛在假寐的時候，除了身旁小女孩清晰穩定的呼吸聲外，便是旁邊床位上那幾近不可聞的呼吸聲，而且其主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似乎察覺到他已經醒來的事實。

這房間應該是間病房，但只有三個床位，章振就位於最外邊靠窗的床位，而眼鏡青年佔據了中間的一張床，另一個床位空置著。

剛剛張了下口，但章振在看到小女孩后，又停住了。

「不用擔心，她照看你好久了，已經是疲憊之極，半小時前才剛剛睡著，現在正是入睡正酣的時候，我們說話小聲一點的話，不會吵醒到她的。」

眼鏡青年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看著他，以低於正常音量的聲音說道：「先自我介紹一下，鍾亦連，盤御人。」

章振看著小女孩的睡姿，口中細聲且平淡地說道：「章振。」

鍾亦連露出淡淡的笑容道：「章先生現在願意與我說說話了嗎？或者……也可以換一個方式，你問我答？」

章振轉頭看了鍾亦連一眼，見到他眼底的認真，便直接問道：「你是怎麼到這裡的？」

鍾亦連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他如此敏銳，隨即便落落大方地說道：「一天前，得知了你在斗獸場上的表現后，我就向那位米絲蒂特拉女士展現了一下自身的價值，剛好又不小心受了點傷，就被她安排到這邊來了，順便為你科普一下現在的世界變動，免得你糊糊塗塗得做了傻事。」

「哦，米絲蒂特拉女士就是那位將你帶走的漂亮首領。」他又突然補充了一句。

然而章振並沒有在意，他只是疑惑道：「為什麼？」

「嗯？」鍾亦連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卻還是故意反問道：「是哪個為什麼呢？」

章振直接說道：「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折地專門來找我？」

「怎麼說好呢。嗯，要說的話，就是因為……你們是特別的。」鍾亦連像是在回憶一般，帶著莫名的語氣悠悠說道：「自從這個世界發生了大變動、人類被滅絕以來，已經是2年多了，但你們這一批來自地下研究所的人，卻還是保持著舊日人類的樣子，直至被發現后才直接發生異變。」

他又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眼睛卻落在了章振那一雙手上，然後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新生轉化率十分之高，而且嘛，覺醒出靈器的機率亦是遠遠大於常人，資質亦非常之高。」

「人類……滅絕了？」章振喃喃道，對後面出現的奇怪辭彙倒是沒多大關注。

鍾亦連奇怪地看著他，疑問道：「你沒發現到自已身上的不妥嗎？你……對原來人生的記憶認同嗎？」

章振回想起了自已那灰暗的一生，即使是充滿了悔恨，他亦不會對其存在進行否認，便點了點頭，但馬上他又想起了剛剛經歷的地獄般的記憶碎片，應該是屬於這具身體前任主人的，便猶豫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但是鍾亦連看到他這樣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反應，倒是一點不覺得奇怪。

他說道：「想來你已經感覺到身體已經是死過一遍的事實了吧，這是現在地球上每個還存有意識的人類絕對能夠明白的一點，因為，我們實在很輕易就能夠知道現在的自已是在原來身體的記憶上所誕生的意識，雖然擁有著相同的記憶，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意識，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都產生了巨大的差異，甚至有些人對原來的人生持有全盤的否定……」

他說著說著，像是有所觸動，話語中隱有一絲惆悵：「明明清楚知道這就是自已的記憶，是曾經的人生，但重新蘇醒過來的意識卻冷靜客觀得像個過客一樣，將這份記憶如同電影膠片一樣能夠逐一過眼，人生中所有的缺點、遺憾都像是可笑、尷尬、難看的塗鴉劣畫一樣，恨不得就此抹去，當發現這些難堪的記憶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無法消除時，便乾脆否定掉，反正，不管是意識，還是身體，都已經不同了……」

章振眉頭輕輕一皺，見鍾亦連越說越亂，像是在說自已的心聲一樣，不由得想要打斷，不過還是忍耐了下來，他是始終認為自已就是章振，既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亦不是如鍾亦連所說的新誕生的意識，故而根本沒有後者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感受，但想想還是聽一下得好，起碼以後需要的時候可以作為掩飾的談料。

「啊！不好意思，一時忍不住就有些感慨。」好在鍾亦連隨時關注著他，立馬就察覺到了，頓時開口解釋道：「我當初也為了這種事情糾結了好久，本以為已經看透了，現在一講起來還是唏噓不已。但看章先生的樣子，應該是非常認可前身的人生了吧。」

章振想了想，點了點頭。

「唔，說來好笑，我當初也是屬於否定原本人生的一員，甚至因此加入了一個激進的團隊，做了不少糊塗事，後來經歷了不少，才又漸漸接受了這份人生，現在才能這樣坐在這裡心平氣和地談話。」然後鍾亦連苦笑著對他說：「為了不讓我再這樣說些有的沒的，我們還是按照剛才說好的方式，由章先生你來提問，我盡我所能的來回答好了。」

章振毫不猶豫地直接點頭，然後問道：「我們都已經是死過一遍的人，這個事實我知道了，那麼，是什麼造成了人類大滅絕的？」

他伸出食指，往耳朵處指了指：「是她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