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連恨意都是一種多餘
225連恨意都是一種多餘
沈嬈醒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陸予騫。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嗓子幹得厲害。
沈嬈想:今年自己真是多災多難,和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
有腳步聲傳來,意料之中的不是陸予騫。
「北北,你懷著孕,怎麼還跑來跑去的?」
沈嬈輕輕皺眉,可一開口那聲音就跟裹著鐵鏽似的,她的眉不由皺得更深。
「你乖了先別說話。」程北給她倒了半杯溫水,看著她喝下去,才說,「我現在又沒到走不了路的程度。再說你都這樣了,我就算肚子再大,我也得來啊!」
話音落下,只見病房外又出現了一截身影。
他躊躇了幾秒,還是沒有踏進來。
不過那優越的身高,沈嬈不用細看也知道是蕭瑾南。
這會男人就像個門神一樣杵在門口,沈嬈頓了幾秒,沖著那個方向努了努嘴,像是在問程北什麼情況。
程北搖頭,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起伏,「不知道,他非要跟來。」
沈嬈琢磨了會,覺得蕭瑾南肯定是擔心北北,才會這麼寸步不離,不過聽起來北北並不領情,話里透出的那股子滿不在乎簡直扎心,她莫明有些同情蕭瑾南,但下一秒又覺得他是活該。
「我去叫醫生過來。」
程北看著沈嬈喝完了水,剛準備起身,卻被她拽住了衣角。
「北北,我有事要問你。」
「等醫生幫你檢查完再……」
「不用,不必浪費那個時間。」沈嬈輕咳一聲,聲音果然亮了不少,「我很好。」
程北被她認真的眼神盯得發毛,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你要問,問什麼?」
她以為沈嬈頂多也就問問陸予騫在哪,但沈嬈一張口就是——「我爸怎麼樣了?」
程北頓時傻眼,木頭一樣僵住了。
她以為,至少能瞞一陣兒的,哪怕一兩天也好,至少給沈嬈一個緩衝,她現在哪裡受得住刺激。
沈嬈看程北這樣的反應,就知道事情可能遠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她那天之所以會去醫院,是因為白素給自己打電話了,沈嬈其實能聽出她字裡行間的挑撥,但這種行為太刻意了,沈嬈根本沒搭理。
但白素後來又說,伯母想要見她,沈嬈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個伯母是陸予騫的母親。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沈嬈沒告訴陸予騫這個事情,悄悄去了。
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見面之前沈嬈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覺得陸予騫的母親應該不會太喜歡自己,因為白素。
申靜可以說是看著白素長大的,算她半個女兒了,而自己就像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硬嫁給陸予騫拆散了一雙璧人。
但沈嬈沒想到申靜會那麼厭惡自己,她甚至從她眼中看出了恨意,濃烈而驚心。
為什麼?
她應該是第一次見她才對。
但沈嬈又馬上想起陸予騫提過他母親精神失常過好幾年,是不是把自己錯認成誰了?
直到沈嬈從申靜口中聽到了自己父親的名字,她才恍悟可能是上一輩的恩怨,但是申靜的情緒太激動了,根本不聽沈嬈說話,提著包就想離開醫院。
沈嬈見她不坐電梯,直接從樓梯往下跑,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她怕她出事,趕緊追了上去。
卻沒想到出事的會是自己,沈嬈只是看申靜崴了腳想去扶她一把,被推開的時候她周圍連樣可以抓的東西都沒有,下墜的感覺她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后怕不已。
而申靜只是冷漠地看著她往下跌,在她失去意識之前說了一句:「你們給我等著。」
這裡的「我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沈嬈感覺自己暈了挺久的,這段時間足夠申靜做出什麼來了,不知道父親那邊怎麼樣,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嬈嬈,你爸爸他……他被關起來了。」
沈嬈的瞳孔劇烈震動了一下,她沉默了許久,像是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一睜眼,陸予騫會不在身邊。
申靜畢竟剛回國,能有多手眼通天?所以這會是誰的手筆?要說陸予騫一無所知,沈嬈是不會信的。
他不出現,是害怕見到自己嗎?
但程北卻立刻補充了一句,「是伯父自己去警局自首的。」
「什麼?」
沈嬈面含疑惑地看了程北一眼,程北重重點了點頭,像是在強調事情的真實性。
「我得出去一趟。」
沈嬈說著就去掀被子,程北想攔著,但她有些拗不過沈嬈,就喊了蕭瑾南一聲,男人立刻進了病房,作勢把人按回床上。
「你來得正好,我問你。」沈嬈邊躲開蕭瑾南伸過來的手,邊穿好了鞋,「你是不是在C市的時候就發現白素不對勁了?」
蕭瑾南動作一滯,再抬頭,連邊上的程北也開始盯著他看。
「沒錯吧?她在C市肯定發生什麼事了,不然不可能性情大變。北北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有所警覺了,只是我沒想到她會……」
「素素沒想拆散你和老三。」
沈嬈險些氣笑,「我知道啊,你以為我想說什麼?我沒那麼戀愛腦謝謝!她這次回來擺明了是要對付我們沈家,所以我必須得去查清楚。」
要說仇恨,沈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令白素父母喪生的那場車禍。
再聯想到申靜對父親的態度,難道,最初陸家的意外,也和父親有關嗎?
沈嬈的心臟不由發緊。
她這會真要感謝陸予騫沒守在自己身邊,不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那嬈嬈,我們送你吧。」程北取來沈嬈的外套,「這樣我放心一些。」
「行。」
-
看守所。
沈嬈一開始很擔心父親會遭欺負,但見到沈君山的時候,看他只是形容有些疲憊,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沈君山卻並不打算和她交談,留下一封信,就跟著看守的警官回去了。
沈嬈不可能強行違背父親的意願,她想了想,沈家現在肯定亂成了一鍋粥,她得回去看看。
沈嬈沒再麻煩程北,直接叫了輛出租。
沈哲已經回去上學了,家中的變故他暫時不知道。
這是好事,因為知道的人除了哭哭嚷嚷的,也沒多大用處了。
沈嬈被沈曉柔母女哭得頭都大了,別看她們平時和沈嬈不對付,真出了事倒全指著她救命了。
「阿姨,你先帶曉柔回娘家去住吧。」沈嬈難得和她們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話,頓覺自己身上沐浴著聖光,「沒事的,你們天天在家等消息,肯定是越等越慌。暫時避一避吧,爸爸不會怪你們的。」
「好,好好。」
葉清竹忙不迭點頭,手腳麻利地收拾去了。
看了父親的信之後,她知道了當年陸予騫的父親是因為氣爆而亡,但所幸這件事父親並沒有參與。
他去警局自首,要贖的罪,是他當年聽從了好友的唆使,派手下的人幫了一個所謂的小忙。
當時奉命去車行弄壞剎車的人後來又犯了事,已被打死在牢中,死無對證。
沈嬈無法確定父親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從情理上來說她該相信的,但只要想到若不是陰差陽錯死的那個人就會是陸予騫,她又無法釋懷,連帶著覺得自己都再無顏面去見他。
至於白素的父母,沈嬈並不覺得他們有多無辜,而白素這麼一門心思地想給他們討回公道,恐怕都不知道個中的緣由吧。
沈嬈在書房裡,又把那封信反覆讀了許多遍,她覺得就目前自己所知道的,陸予騫也應該知道了,就是他母親那邊,會相信嗎?
她覺得頭疼,疲憊地揉著太陽穴,門被敲響,沈嬈抬起頭,只見沈曉柔提著行李箱站在外面,欲言又止的。
「怎麼了?」
「家裡來客人了。」
「現在?」
沈嬈疑惑,這風口浪尖的,這人是來雪中送炭的,還是落井下石的。
「對。他還說要見你。」
「我知道了。」沈嬈點了點頭,看了她一眼,又問,「都收拾好了啊?」
這話也不知怎麼就戳了沈曉柔的心窩子,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又紅了。
「好啦,你乖點。」沈嬈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輕拍著她的背,「等會給你媽看見,可誰都勸不住了。你們準備一路哭回姥姥家么?」
沈曉柔把眼淚憋了回去,拿紙巾抹眼角,一邊還哼哼唧唧的,「姐你真的不會哄人欸。」
沈嬈「切」了一聲,抬手揉亂了沈曉柔的頭髮,跟著她走了兩步,然後又停下來,把沈曉柔的劉海撥弄整齊,「家裡的事不用操心,我在呢。管好自己,照顧好你媽。」
沈曉柔垂下腦袋,沉默了一會,重重點了點頭。
車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葉清竹先上了車,沈曉柔經過客廳的時候又看了來訪的男人一眼,那樣英俊的臉,總是能獲得更多關注的。
只不過對方的眼睛卻一直黏在他手中的那份晨報上,沈曉柔是搞不懂天氣版面有什麼好看的,但他已經看了十來分鐘了,外界的所有動靜一概煩擾不到他,但當沈嬈從樓上下來時,男人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猛地抬起了眸。
沈曉柔只覺心跳都漏了一拍,好漂亮的瞳色,就像是琥珀一樣。
不過再好看也和她沒關係了,沈曉柔轉過身,和沈嬈揮手再見,沈嬈回了她一個微笑。
等車子開遠,沈嬈的視線轉回到雲深身上,眼睛里卻一絲笑意都尋不到了。
雲深站起來,也不說話,就默默地盯著沈嬈看,盯到她差不多有些受不住了,才輕笑道,「你好像又瘦了。」
沈嬈皺眉,往後退了一步,儘管這裡是自己的地盤,但她依舊沒有多少安全感,又或許因為對方是雲深吧,他身上毫不遮掩的侵略xing令她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不少。
沈嬈別過臉,想想又覺得太刻意,轉過眼眸重新看向他,單刀直入地問:「你找我什麼事?」
「沒有呀,就過來看看你嘛。」雲深眨了眨眼睛,語氣輕鬆,「順便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沈嬈回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怎麼?你不想你爸爸出來?」
「你知道?」
雲深坦蕩地點了點頭。
沈嬈沉默片刻,卻忽然笑了。
她腦中原本亂糟糟的思緒,猛地理順了。
「原來是你。呵,竟然是你!」沈嬈笑著笑著,臉上的神情全然冷了下去,她反手覆住額頭,聲音透著一股無力,「所以你就是白素口中的那個『朋友』?」
「我冤枉。我只不過是給她捎了個消息罷了,她倒是挺會自作多情啊。」
「一個消息?一個把她的人生攪得天翻地覆的消息是嗎?白素已經夠可憐了,你還要去煽動她?她本來可以在C市好好開始她的新生活的!」
「那我呢?我的新生活在哪?!沈嬈,你能不能對我公平一點?你寧願去同情一個試圖傷害你的人,也不願意和一個想幫你的人好好說話?」
「我不需要你幫忙!還請你不要插手我的家事。」沈嬈認真地看著他,嗓音緩和了下來,「雲深,你問我你的新生活在哪?這你不該問我,該問你自己。你如果肯放下……」
「我放下了,然後由著陸予騫欺負你是嗎?他到底有什麼好?有哪個丈夫會把妻子的父親投入監獄?!」
沈嬈頭疼,「這事兒和予騫無關。」
「都到了這時候你還要維護他?」雲深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你敢說陸予騫沒有因為他母親……」
「我爸是自願的。」沈嬈邊打斷,邊抬眸看他,「你調查得倒是挺深入?連予騫母親的事都知道?」
雲深神色一凜,立刻噤聲了。
沈嬈不傻,此刻已是確定,雲深告訴給白素當年的事情是經過閹割的版本,否則以她的性子,不會報復得這樣理智氣壯。
如果白素知道,陸予騫的父親其實是被她的父親策劃害死的,之後還試圖斬草除根,找人陰損地弄壞了陸予騫車子的剎車,她還會有臉面對付沈家嗎?
想來是沒有的吧。
因為白素父親後來出車禍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報應不爽!
什麼權威的外科醫生啊,要不是他竊取了陸予騫父親的研究成果,根本坐不上那個位置!後來擔心被告發,還要痛下殺手,根本與禽獸無異!
申靜和陸予騫僥倖逃過一劫,他還假仁假義地繼續「照顧」他們,直接把申靜「照顧」瘋了。
好在陸予騫不想麻煩別人,決心帶著妹妹住進了孤兒院,才算是徹底擺脫了他。
後來白素一直在找申靜,估計也有她爸的一份功勞。
陸予騫本來在孤兒院礙不著他什麼事,後來被陸老爺子收養,他估計又坐不住了,才會想趁著陸予騫羽翼未豐把人除掉,以絕後患。
卻沒想到,天道有輪迴,他親手將自己埋葬進了墳墓。
沈嬈從父親的信中讀到了這些,身上血液一會熱得滾燙,一會冷得徹骨,她真的想不到人能壞到這種地步,但再壞,人都沒了,彷彿恨意都是一種多餘。
「沈嬈,我……」
「我累了,你回去吧。」
沈嬈不想聽雲深的辯解,他這樣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了,先設計陷害,再出手相助,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雲深沒有動,只看著她,鄭重道,「你要知道,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傷害我的家人,和傷害我,有什麼區別?」
沈嬈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管雲深,他要走要留都隨他。
她背過身,伸手攏了攏外套,忽然好想陸予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