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風帆

在李婆婆眼裡李晨就是自己孫子，當初李晨去世，婆婆也曾哭的昏厥，本以為無再見之日，現在居然以這種方式重逢，很是匪夷所思。

我無言，還是體會不到這種心情，這樣奇迹般的重逢應該很讓人欣喜吧！可惜現在只是李晨看得到婆婆，婆婆看不到李晨。

常人聽鬼語需要燃香，而看見鬼也需要擦牛眼淚或者其他特殊物品才行。

很顯然，現在不是做這些事的時候，看著淚眼婆娑的李婆婆我沒由來的心裡一陣抽搐，重逢居然也會有眼淚。

「大哥哥，讓婆婆別哭了好嗎？媽媽說婆婆年紀大了，哭多了傷身體。」李晨苦著小臉看著我，他不想李婆婆也因為他出現什麼事。

「嗯！」我淡淡回應。

「婆婆，晨晨讓你別哭了，你哭他也會難受的。」

「好，好，不哭了，婆婆還想看看晨晨。」李婆婆忙的用手擦眼淚，連紙巾都不曾掏出，不想讓自己的乖孫兒擔心。

取出表看看時間，已經十點，這個時候還不能給李晨爸爸打電話，等第二天清晨再說，然後找李晨要了他爸爸的號碼。

李婆婆說什麼也不去睡，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坐在張慕雲旁邊，用滿是褶皺的雙手捧起張慕雲的手。

輕輕說道「慕雲吶！晨晨回來了！晨晨回來了你知道嗎？你快起來看看啊！」

看到這裡我不知怎麼了，居然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心臟顫動，像是要重新煥發活力。

「小伙，晨晨還在嗎？」

這句話李婆婆隔半個小時就問一遍，我在一旁不吭聲，看著在婆婆旁邊的李晨，只點頭。

婆婆最後還是睡著了，就趴在張慕雲床邊，李晨叫我拿來一張毯子給婆婆蓋上。

「你要回我衣袖嗎？」我詢問道，李晨魂體剛復原，我擔心他出什麼意外，畢竟還太脆弱。

「不了，大哥哥，我想陪著我媽媽。」說完李晨就走到床邊，就像他原來活著的時候一樣，慢慢依偎在自己母親旁邊，用小手摟著張慕雲緩緩閉上眼睛，露出甜美的笑容，跟以前一樣安然入眠。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多餘的存在，滿屋子都是溫馨的氣息而我卻成了一個異物，一個冷冰冰，沒有心跳的活死人…

慢慢走出張慕雲的病房，走出醫院的長廊，在一片綠化帶漫步，感覺自己腦海全是迷亂。親人，親情，好奇怪的東西。

師傅身上有過嗎？或許吧！但是師傅給我更多的是嚴厲，而不是柔情…

又呆坐一夜，放空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清晨的第一束光刺痛我的眼膜，把我喚醒過來。

是時候給晨爸打電話了，張慕雲的病一刻都不能緩。

李風帆，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居然對張慕雲不管不顧。

「是李風帆嗎？」電話很快就打通，一年時間晨爸根本沒換這個『家庭號』。

「是！你怎麼有這個號碼？」李風帆什麼都沒管，立馬質問道。分明能聽到聲音里夾雜著緊張！

這個號碼明明只有他們一家三口知道，而聽我聲音很顯然是陌生的。

「張慕雲出事了，在上陽第一人民醫院203病房！」

「什麼？慕雲出事了！情況怎樣！」

「說話啊！你是誰，說話啊！慕雲到底怎麼了？」

李風帆好像一下失去理智，只剩下一連串的追問，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在乎張慕雲。

「你來就知道了！」我只淡淡丟下一句話，李風帆急的電話都沒掛。

「小陳，幫我訂一班最快到上陽的飛機。」

「可是，李總…」

「沒什麼可是，照我話做。」

「那今天的會怎麼辦？」那個像是李風帆助理的人好像還是不肯讓步，很為難。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慕雲是我最愛的人，上次我失去了兒子你知道嗎？那種痛苦你知道嗎？這次我不想再失去妻子！」這句話說的很平靜，但也很堅定。

又是一陣沉默…

「我這就去！」助理已經知道自己老總的決心以下，不容更改。

「我馬上到，不管你是誰，幫我照顧好慕雲，拜託了！」現在他不是叱吒風雲的業界大鱷，也不是雷厲風行的公司老總，僅僅是一名無助的丈夫…

「好！」

「謝謝你！」

「不用！」

我掛掉電話，看來李風帆對張慕雲不管不問應該另有隱情，很顯然他非常愛李晨的媽媽。

「李晨，過來！」回到房時李婆婆還在睡，招手叫過李晨。

「大哥哥！怎麼了？」

「你爸爸要來了！」

「什麼？爸爸要來！太好了太好了，爸爸過來媽媽肯定會很高興。」

不知道這小鬼開心個什麼勁，他媽媽都還沒醒過來呢！好像這小鬼頭一直都很開心…

李風帆來時我正站在醫院門口，和我在全家福里看到的樣貌差不多。中等身高偏瘦，駕著金絲眼鏡，一副成功人士的裝扮，比相片里看上去更加有神。

下車之後就火急火燎的往上跑，連旁邊護士的問話都沒顧上，惹來一陣詫異的目光。

「是你爸爸嗎？」我看著身邊的李晨。

「是的！」小鬼聲音有些低沉。

「走吧！我們上樓。」

……………

李風帆跪在張慕雲床前，用手慢慢撫摸她的臉頰，好像重新回到了溫馨的港灣，嘴裡還在不住喃喃！

「慕雲，對不起，慕雲，我來晚了！」

可是正在昏迷中的張慕雲根本就無法回應他深情的話語。

李婆婆神色複雜的走到我身邊，說道「小伙，我們出去吧！讓他們夫妻倆說說話！」

「嗯！李晨，我們先出去。」小鬼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和我出去了。

「大哥哥！爸爸為什麼一直不來找媽媽？」

「可能有什麼原因吧！」我笑了笑，晨爸晨媽還是很相愛的。

我自己都沒注意的是，自從答應李晨的委託后，我情感越來越豐富，也越來越像個活人。

「晨晨說啥呢！小伙」婆婆笑眯眯看著我。

「晨晨說爸爸很愛媽媽！」

「是啊！是啊！當時都羨慕他們家幸福哩！就是可惜，哎！」

我瞅了瞅李晨的方向，婆婆連打了個哈哈！

「老咯！老咯！」

「婆婆，等會李晨的事就別告訴李風帆了。」我略一沉吟。

婆婆點了點頭，現在張慕雲的事最重要，不能讓李風帆分心。

「讓醫生過來儘快做手術吧！」

既然李風帆已經來了，簽字就沒什麼問題，越早越好。

「給我打電話的是你吧！」醫生過來后李風帆站起身看著我，又恢復了精幹的模樣。

我點了點頭。

「謝謝！」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向我道謝。

「這只是我接的委託，你不用道謝！互不相欠！」我淡淡說道。

李風帆沒有為我這言語而惱怒，也沒有繼續追問，表現得很穩沉。

「不管怎麼都算是我李家，是我李風帆欠你的！」丟下一句話就跟著醫生離開，不容我反駁什麼。

我勾起一抹微笑，挺有趣的人。

因為是白天，李晨也不敢離我太遠，聽完他爸爸和我的對話，小鬼頭嘟囔著嘴，好像不是很開心。

「爸爸只在乎媽媽，一點都不在乎晨晨！」

我一巴掌拍在他頭上。

「瞎說！」

「看你媽媽怎樣了。」拉著李晨就往手術室那邊跑。

「婆婆，張慕雲進去了嗎？」

婆婆看了一下手術室由綠變紅的燈，點了點頭，流露些許擔憂。李風帆正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用手抱住頭不知想著什麼。

「能談談嗎？」我輕聲問道。

李風帆點了點頭，李晨那小鬼直接爬到他爸爸的身上，用手勾住脖子沖我笑。

「你很愛張慕雲嗎？」

「很愛！」沒有一絲猶豫。

「那李晨呢？」

李風帆沉默，神色一下變得有些悲戚，片刻說不出話，不知道怎麼回答。然後慢慢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不好意思，眼睛里剛才進沙子了。」有些乾澀的對我笑了笑。

我給他遞了一張紙。

「謝謝！」

「大哥哥，別問了好嗎？爸爸難受，晨晨也難受。」小鬼想幫他爸爸擦眼淚，但是怎麼也擦不到。

我只能點點頭，算是回應他。

「慕雲和晨晨都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可惜我李風帆對不起他們。」

彷彿又回到了李晨遺體之前，張慕雲流著淚咆哮讓他滾的那段場景，這位外人面前的好丈夫，好爸爸終於沒能忍住，淚水噴薄而出，緩緩粘濕衣襟。

「我已經，我已經沒有資格說愛他們，沒有資格…」

「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不配留在慕雲身邊！」

李晨黯然，只能坐在自己父親身邊，咬著嘴唇低頭不語。

我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我不懂這樣一個男人的內心，但我知道愧疚已經折磨了他一年。

李婆婆在一邊一言不發，本來還想質問李風帆為什麼丟棄張慕雲離開。看來他也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只能每天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忘卻曾經的傷痛。他，也是個可憐人。

「你知道嗎？每年五月我都會遠遠的看一下慕雲。然後看一下晨晨，一炷香都不敢上，一束花都不敢留，我怕呀！我怕慕雲還沒原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