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稍安勿躁
近些日子,喬安雖說搶出了關在地牢裡面的將士,順利的入住縣衙上任。可他初來乍到,了解情況,收攏人心都很要費一番精神和心力。
如今山寨那邊出事,很顯然是攻打的最好時機。可才剛恢復生機的將士卻很怯戰,請了將領過來商量,將領也只道:「官兵疲憊,並不是出戰的最好時機。況且百姓對官府不信任,變數就沒辦法估量。當務之急,該是繁榮經濟、平穩次序,讓百姓安居樂業。」
「這話也有道理,那在繁榮經濟、平穩次序一途,你可有好的建議?」喬安和上面前的書,抬頭認真的看著將領的眼睛,等他回答。
那武將卻是抱拳低頭,沉聲道:「屬下乃是粗人,略懂布局作戰卻對吏治一竅不通。不能為大人分憂,還請大人恕罪。」
他的話倒是挑不出什麼錯,可對喬安對西火城卻絕對是不盡心。
旁的不說,他在西火城生活二十餘年,冷眼看著歷任官員治理西火,總會有些自己的見解。可他現在一推二五六,實在讓人寒心。
喬安伸手端了熱茶來喝,淺淺的呷了以後,而後便爽朗一笑道:「旁的你興許不太清楚,可歷任縣令怎麼讓百姓寒了心你總知道吧。撿有代表性的事情和我說說,我也好知道怎麼去安撫百姓。」
那武將卻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對著喬安抱拳道:「人各有分工,屬下歷來負責城防、治安;對縣令大人的事情並不過問,是以不能回答大人的問題,還請大人贖罪。」
到了這個地步,傻子都知道對方是存了別的心思,並不願意為喬安出謀劃策,共同振興西火。
喬安端著茶盞看了他好半晌,最後也只是擺手讓他退下。
沒多大會兒,出外打聽消息的張侍衛回來了。師爺領著他回來彙報:「山寨那邊大門緊閉,很少有人出入。便是出入,也是採買必要的生活用品。巡防卻比以前更細緻緊密,裡面的操練聲也較尋常密集。」
「請大夫的事情呢?有什麼說法嗎?」
「暫時還沒打探出來消息,如今整個山寨戒嚴,二當家的人要出來也不如以往方便。」
喬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心裡撲通直跳,總擔心楊桃不好。
「若是山寨有事,現在出兵倒是好時機。」師爺拿出城防圖以及這些天收集起來的山寨布局圖,展開讓張侍衛過來看:「留一千兵將城防,剩下兩千將士全交給你,可有把握打勝仗?」
張侍衛搖頭:「沒有二當家傳來的可靠消息,誰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且不說那可能是山寨的誘敵之計,即便真的遇到大事也未必就傷了根本。咱們滿打滿算能調用三千人,山寨那邊的兵丁可有上萬人之多。」
師爺偏頭去看喬安,想讓他拿個主意:「二當家雖說是夫人親堂哥,可大當家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自己也在山匪窩子里生活了四五年。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誰知道他心裡的想法會不會變。」
張侍衛見過楊畔,當即便反駁道:「二當家若不是真心,當初捉了大人就該綁去山寨,或者乾脆就一刀殺了,何須現在變心豁出去和咱們惡戰?」
「人心易變……」
兩人正爭得不可開交,周侍衛面色凝重的走了進來:「山寨那邊鬧瘟疫,夫人擅自去了災情最嚴重的後山。二當家希望您最近能配合山寨抗瘟疫,放鬆城門口的盤查,對進城採購藥物的山匪寬容以待。」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信紙遞給喬安,自己退到了一邊。
在聽說楊桃竟自己去了險境的時候,喬安一顆心就已經提了起來。他忍著性子看完楊畔的親筆信,眉頭越發就糾結在了一處:「瘟疫?」
在場的人雖說都沒經歷過瘟疫,可大多聽說過瘟疫的可怕。這兩個字眼一出,大家心裡都已經顫了三顫。
「如今該怎麼辦?若是瘟疫控制不好傳了出來,只怕要死傷無數。」
「旁的且都還說不好,大人的性命可已經被架在了火上烤。」師爺擔憂的看著喬安的眼睛,嘆道:「京中傳來消息,太子已經在朝中排除異己。只怕這邊才傳出瘟疫的消息,那邊問罪抄斬的甚至就在路上了。」
「旁的且不先不說,安心治瘟疫才是正經。」
喬安拍板定下了目前的工作重心,繼而吩咐道:「去周邊縣市徵集大夫、藥材。張榜通告百姓瘟疫的事情,每天在城門口架大鍋熬預防的葯分發給百姓免費食用。」
師爺為難:「這西火縣衙的庫房在就被山匪搬去了山寨,咱們現在哪有閑錢?」
「先從我私房裡出。」喬安神色堅毅,掏出自己的私房鑰匙扔給師爺:「這些自然不夠,可三皇子的封地在晉州,現在應該有人在那邊支應。你拿我私印過去求助,多少能要來些銀兩。即便銀兩難得,也能請三皇子想辦法在周邊縣市先借調些銀子、物資。」
「上頭可將三皇子視為眼中釘,你如此大張旗鼓可不就明著告訴太子這邊遭了瘟疫?」
「原本也該上奏朝廷。」喬安不以為然:「瘟疫控制住了還好,若一時控制不住,不向朝廷伸手,誰還能幫著百姓度過難關?」
「可太子對你……」
「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喬安不悅的看了師爺一眼,吩咐道:「這事耽擱不得,趕緊去辦。」
師爺還想勸,兩個侍衛看著喬安的臉色,緊著將人拉了出去。
喬安背著手在屋中來來回回的跺步,好半天之後才在城防及山寨布局圖面前站定,皺眉仔仔細細的查看。
他這邊愁眉不展,楊桃在後山也過得很不如意。
幾千人病重的、發病的、暫時還沒生病的分成了三隊。這一分,楊桃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原先被關進來的足足有五千四百七十二人,如今卻只剩下四千七百八十人。其中重病奄奄一息的就有近一千,已經發病的接近兩千。剩下一千多人看著完好無損,可到底染沒染上病毒,誰也說不清。
就清點人數,分門別類安置的這會兒功夫,就又有兩個人去世。
大家都無助的看著楊桃,眼中有濃得化不開的求生慾望。還能站起來的人紛紛跪在了楊桃面前,殷切哀求的說:「楊大夫,我們都不想死,求你救救我們。」
楊桃受不起這麼大的禮,慌亂的拉著近處的人起來:「我會儘力的,大家別這樣。」
她用盡了力氣,卻拉不起來人。
大家鄭重的給她磕頭,起誓道:「若是能活,我等當牛做馬報答大夫。」
楊桃勸了好久,終於將大伙兒勸了起來。
可看著躺在地上的那麼多人,還沒把脈楊桃就已經絕望:就她一個人,光把脈都把不過來,如何能研究出有效的藥物救他們的命?
最要命的還不是忙不過來,而是她手邊根本就沒有可用的葯。就憑著一套銀針,怎麼可能治好這麼嚴重病?
再難,日子也得過,辦法也得想。
等她安撫好這些人,周花子也已經帶著人掩埋好了屍體、收拾好了亂糟糟的環境。
「這樣真的有用嗎?」他心裡沒底,看著楊桃的眼睛里也儘是擔憂:「以往山寨的人不許我們亂走,為了威懾我們也不許我們掩埋屍體。我信瘟疫是從那些腐爛的屍體里來的,可如今打掃乾淨就真的能讓人再不沾染上嗎?」
「你安排下,晚上和我出去一趟。」楊桃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鄭重吩咐道:「我們必須再找來幾個大夫,必須弄來大量的藥材。若是不然,誰都救不了我們。」
周花子不敢相信看著楊桃,他知道楊桃有進出後山的腰牌。可在他心裡,那該是楊桃最後保命的物件,是逃跑的時候才會動用的武器。
可現在,她竟當著自己的面,像說天氣一樣就說了出來。
「愣著做什麼?」楊桃拿手在他眼面前晃了晃,皺眉道:「趕緊去安排,一定不能讓大家察覺到我們離開。不然才穩定下來的心就又要亂了。我也沒本事將大家都帶出去,就算能帶出去,現在也不是出去的時候。咱們身上說不定都病,到處亂竄說不定就又傳給了什麼人。」
周花子回過神來,緊著去安排之後的事情。
可他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著楊桃問:「你明明能跑,為什麼陪著大家在這裡等死?難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說到死,楊桃立馬就想到了爹娘親人,最後定格在腦海中是和喬安分別時,他那擔憂的眼神。
「這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楊桃淺淺一笑,沉默半晌后才堅定的道:「我怕死,可我是在藥王跟前磕了頭的大夫。我是大夫,就沒有撇下病人獨自逃命的道理。」
周花子認真看著楊桃的眼睛,看著看著自己的眼睛竟也濕潤起來。
這天下多少大夫沒在藥王跟前磕頭,幾個大夫沒發過儘力救死扶傷的誓言?可最後呢,又有多少人真的一心為病人著想?
一切不過都看各人的品行。
都以為山寨也是沒有辦法,可等周花子跟著楊桃去了前面山寨,看著那裡成堆的藥材,成群的大夫,整個心都涼了下來。
他忍不住要抽出腰間的佩刀,好在楊桃搶先按住了他的手,搖頭道:「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