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梨園戲(十一)
戲檯子下,兩方侍衛正打的熱火朝天,不過總歸小土這邊人數上落了下風,除了江如令一個人,其他的侍衛或多或少身上都帶了些傷。
小土眼睛眯了眯,也不再關注那個「耿長青」的問題,直接對著那個戲妖耿長青道:「耿長青死了的話你能夠獨自活動了嗎?」
耿長青瞳孔微微收縮了一瞬間,看了看小土,繼而垂下了眼睛,
「耿長青身死,如果我找不到心甘情願的寄體,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煙消雲散。」
——這應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這樣說了出來。
耿長青心中莫名的笑了一下。
也許是這個女子的眼睛看起來讓他心中十分信任,又或者是潛意識裡告訴他要是這個女子想對他不利的話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兒還手之力。
小土對他的誠實相對有些驚訝,不過一瞬間,她就瞭然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就從空間里摸出了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是很久以前雲天送給松陽的。
玉質非常不錯,並且還帶著雲天身為天子帶著的龍氣。
耿長青和雲天原本就應該有一段緣分,雲天的龍氣會對耿長青進行庇護。
因而讓耿長青寄生在這塊玉佩上就再適合不過了。
小土將玉佩拿出來,向耿長青粗粗解釋了一下,然後在徵得了耿長青的同意以後,就將他附身的玉佩收了起來。
——至於那個原名小豆子後來卻被臨走時的雲天賜名耿長青的戲子,因為明月公主的虐殺,魂魄早就去了地府里。
小土在心底搖了搖頭,原本這個「耿長青」也應該和明月公主有一段緣分的。
然而前世他曾欠了松陽一條命,所以今生就因為小土借用松陽身體的行事而魂歸地府。
小土也只是替他惋惜了一秒鐘,就從戲檯子上跳了下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江如令見小土下來,外面又如此吵鬧,當下就趕忙護在了小土前面,十分警惕的一邊防備著還在戲樓里的公主府侍衛下人們。
不過這對峙也沒有再持續多長時間,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了開來,伴隨著大門轟然倒塌的聲音,院子里響起了一陣明月近乎失控的尖叫。
「放肆!誰允許你在帶兵擅闖我公主府!來人!來人吶!」
大門被來人直接一腳踹的倒塌在了一旁,明亮的陽光就這麼灑了進來,將剛剛還略有些昏暗的戲樓照的瞬間亮堂起來。
小土眯著眼睛,向著門口看過去。
因為逆光的關於,其實來人的五官她這個角度並不能看清,只能感覺到對方挺拔如竹的身影站在門口的樣子——逼格特別的高。
小土盯著那個身影,忍不住就漸漸的笑了起來。
門口那人抬頭,也就看見了站在戲檯子附近的小土,嘴角就勾出了一個十分愉悅的弧度。
他大長腿三兩步從門口走到小土身邊,不顧旁邊江如令虎視眈眈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小土,然後笑盈盈道:「又見面了,長公主殿下。」
小土眨巴著眼睛,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是你!雲千風!」
對方朗聲笑了起來:「是我。」
他的目光專註的在她臉上逡巡著,帶出一種宛如從蜜糖里浸出來的甜蜜意味,說起來一個陌生的男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女子是一種非常冒犯的行為,然而小土面對這種目光,也只是微微紅著臉頰,低下了頭。
兩個人之間那種默契的粉紅色氣息讓旁邊的江如令又是驚嚇又是茫然。
就在三個人之間氣氛莫名的時間裡,雲千風帶過來的將軍府侍衛已經將公主府的侍衛都壓制了下來,其中帶頭的那一個過來給青年復命了。
江如令並不認識雲千風,只是瞧著他帶過來的那些人十分乾脆利落的就將公主府的人解決掉,心中就又是羨慕又是警惕了。
小土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目光,就笑著向他介紹了起來。
「江大人或者不認識雲公子,不過應當也聽過將軍府一直養在府外的小公子吧?」
江如令聽到小土說起將軍府,再想著雲千風的姓氏,眼神中就忍不住帶上了一些驚訝。
幾秒鐘后,他朝著雲千風一拱手。
「原來是雲將軍家的公子,久仰久仰。」
——他這一句久仰,還真的不是在胡說。
雲千風作為將軍府從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幺子,前二十多年都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然而自從一個月前他回了京城,屬於他的傳說就漸漸的在京城流傳了開來。
第一點,雲千風長相很俊美。
——這是京城中所有見過雲千風的貴女夫人們經過鑒定一致得出來的看法。
在經過這些貴女們口口相傳之後就十分成功的將雲千風美男子的名聲傳揚了出去。
其次,雲千風作為定國將軍的幺子,十分完美的詮釋了何為虎父無犬子以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回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所有有意無意挑釁的青年才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碾壓了個遍,讓一眾圍觀群眾嘆為觀止。
江如令是很得皇帝信任的御前侍衛,不過同時他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對於雲千風這樣的人物,他以前只聽名聲的時候就已經十分的好奇了,只想著什麼時候有機會,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下。
也是因為懷著這樣的想法,所以雲天提出讓人護著小土去將軍府的時候江如令自告奮勇的攬了這個差事兒。
小土見機又將江如令介紹了一句。
「這位是當朝御前行走江如令江大人。」
對於江如令好奇又微微帶了挑釁的目光,雲千風表現的禮貌且淡定。
「原來是江大人,久聞江家出才俊,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江如令先是被小土一句「江大人」叫的有些惶恐,又被雲千風連帶著家裡一起誇了一句,當下就十分的不好意思,白皙的面頰上就泛起了些許紅暈,支吾著就客氣了起來。
雲千風瞧著他,心中忍不住就有些好笑。
——他自然沒有錯過一開始自己過來時江如令表現出來的警惕戒備,只不過這會兒說了一句話,就發現這人還真是羞澀的緊。
他心裡想著一邊和江如令寒暄著,一邊忍不住視線就飄到了小土臉上去了。
江如令原本還和他說著,只不過說了幾句,就發現對方似乎是相當的心不在焉,目光順著雲千風笑盈盈的視線看過去,就正好看到小土朝他露出了十分暖洋洋的笑意,心下頓時就明了。
作為皇帝的心腹,江如令對於此次他們去將軍府的目的也是略知一二的,更何況小土打從一開始也沒有打算做什麼掩飾。
因而這會兒瞧著這一男一女目光里互相交錯著,江如令心中就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欣慰感覺。
——不管怎麼說,這會兒看起來也不是長公主一個人一頭熱嘛。
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江如令十分清楚雲天心中這位別人眼裡名不正言不順的長公主的重要性,因而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在面對松陽的時候他一向都表現的十分尊重。
——他是皇帝的侍衛,一切自然都應該以皇帝的想法為準則不是?
小土正拿眼睛瞄著自家哥哥裝模作樣的和江如令寒暄時的樣子,突然發現兩個人的說話聲停了下來,疑惑的看過去的時候,餘光里就正好掃到了江如令貌似十分欣慰的眼神兒。
「……」
小土嘴角抽了抽,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問題還是不要深究的好,於是她順從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乾脆利落的轉移了話題。
「不知雲公子為何突然來了公主府?」
雲千風眼睛眨了眨,笑道:「在下原是奉家父之命前來明月公主府接長公主殿下,以及江大人。」
江如令:「……」
——後面那幾個字不用補充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他解釋了一句,小土卻依舊十分茫然,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起來十分呆萌可愛。
雲千風瞧著她臉上的表情,就手癢的不行,
然而這會兒不但江如令就睜著眼睛在旁邊看著,周圍還有些其他皇宮裡以及將軍府的侍衛,這讓他只能按耐下了心頭的想法,只是再進一步的進行了一番解釋。
原來在小土和江如令離開皇宮之後,正好雲千風的哥哥——即雲家的長子云入夏——他也是在宮中當值。
雲天在送走小土之後,批了幾個奏章就出去溜了溜,正好碰到了正在巡邏的雲入夏。
雲家在雲天這裡還是有幾分臉面的,雲天對於雲入夏這個人印象還不錯,因而就順手告訴了雲入夏長公主帶著賞賜前往公主府進行慰問這件事兒。
雲入夏聽了之後,心中驚訝的同時,就在換班以後趕緊回家告訴了家裡人這個消息。
他說完之後,在旁邊圍觀的雲千風就十分適時的提出了長公主來一趟不容易,不如讓他出去接一接云云。
雲家的人其實對雲千風這個從小沒養在跟前的幺子心中很是有些覺得虧欠,因而雲千風不管提出什麼要求,只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雲將軍都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更何況只是一個接應長公主的小事情。
雲將軍當下大手一揮,將雲千風派遣了出去。
對於今天這一出,雲千風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因而在徵得了雲將軍的同意之後,十分及時的就趕到了公主府。
——當然,這在旁人看來就屬於一個奇妙的巧合。
小土笑眯眯的和雲千風交換了一個視線,深藏功與名。
明月公主還在院子里叫囂著,卻始終不敢再有什麼動作了。
她確實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十分囂張,然而也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的。
毫無疑問,手握兵權的將軍府諸人,就是她從始至終都惹不起的存在。
當然,其實雲千風也並沒有將明月嗯叫囂看在眼裡。
他只是在把公主府的侍衛們都控制住了之後,十分淡然的向明月公主表示他會將今天發生在公主府的所有事情如實向皇帝陛下一一敘述的清清楚楚。
——比如她草菅人命。
比如被江如令和松陽長公主發現之後他還意圖殺人滅口。
回到皇宮裡的時候,江如令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當皇帝聽著雲千風一一稟報著關於公主府諸事後,向他求證時,他依舊是十分誠實的將他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在雲千風來之前,他在公主府侍衛的圍攻之下,受的傷並不清,因而在作為人證敘述的時候,他胳膊上腿上還纏著繃帶,身體上疼痛的刺激有沒有讓他主觀意識的表達了對明月公主的惡感這一點小土就不甚清楚了。
憑白強行遭受了一場殺人滅口的行動,松陽一個慣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弱女子自然是受驚了的。
雲天看著松陽臉色有些泛白還依舊留在這裡等著他吩咐時,心裡一軟趕緊就讓人扶著她回了自己宮裡。
臨走時,他想了想,就瞧著將整個事件說完瞭然后在原地待命的雲千風,隨口指示他將受驚的長公主送回去。
——嗯,兩個人順手剛好可以聯絡一下感情呢。
等到一切相關人員都離開了,御書房就只留下了雲天,以及形容十分狼狽的明月。
雲天站在窗前,房間里十分安靜,他微微低著頭,窗外的光亮照進來,在他臉上留下了一些搖晃著的樹葉的陰影,這讓他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有些陰晴不定。
明月一張原本嬌嫩明艷的小臉眼淚流的亂七八糟,見雲天背對著自己站著,她痛哭著跪在地上。
「明月。」
許久,天色漸暗,雲天突然張口叫了一聲明月的名字。
原本心中惶然的明月聽到雲天終於開了口,頓時來了精神,趕忙求饒。
「皇兄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這次好不好?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皇兄你饒了我好不好?」
雲天聽著她狼狽至極的哭泣聲,一時之間心裡只覺得荒謬。
他張了張口,嗓音聽起來有些乾澀,不過顯然明月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