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見雲收徒
?紅衣女子從密道出來后,騎上一匹四蹄翻騰,長鬃飛揚的喚作「千里雪」的白色駿馬,如風,似電。它四蹄騰空,長長的鬃毛披散著,蹄子像不沾地似的。一會兒平穩地騰到空中,一會兒像滑翔一般地飛過了深溝,一會兒又輕輕地落在對岸,繼續前奔。見雲一路往西而去,見沒有黑衣人跟過來,她便放下心來,見旁邊有些枯黃的野草,人馬都有些勞頓,於是下馬稍作休息。
突然後面從天而降一幫人,其中為首的一個年輕男子的叫道,「小娘子,身段還不錯,來到我們邪教的地盤,也不打聲招呼。哈哈,是我們禮數不周呀,沒有招待好這位貴客呀。」那人邊說,邊拔出一把大刀,下面的一群小嘍啰也紛紛拿起了武器。
那紅衣女子略微有些驚慌失色之感,這才離開了虎窩,又來到了狼穴。「請問閣下尊姓大名?我們素未平生,又無深仇大恨,小兄弟,何必跟我過不去呢!見雲一邊說,也一邊迅速的從劍鞘里拔出劍來。只見那劍鞘十分的精緻,一隻紅色的鳳凰盤旋於紫色的雲霧繚繞之中。
「果然是一柄好劍,正所謂靚劍配佳人。俏姐姐,我就是邪教排行老幺的朱無病。」大約他名字有趣,見雲笑了一聲。
「這天下姓楊,姓苟的多了去,我姓朱有什麼好笑?你不認得我,不要緊,我可認識你?你就是青雲幫的小師妹。前段時間,我的大哥才把你那可憐兮兮的大師兄打落谷底,估計早已經粉身碎骨,體無完膚了吧,哈哈哈哈。」那邪教之人張狂的說。
「我大師兄才沒有死!你胡說八道,我大師兄才沒有那麼容易就死去。」見雲一聽到死字,十分生氣,不加思慮就說了出來。
「不會吧!他居然沒有死?怎麼可能?」那底下的一群小嘍啰一聽也吃了一驚,不知道這大師兄是不是得到什麼失傳的武林神功秘籍了,能從那麼高跌落的地方起來,不是一般輕功所能夠縱身一躍而起的。一個機靈的小嘍啰早已退後,回去通風報信了。
「我知道你這小娘子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嫁人呢,估計就是惦記你家那風流倜儻的大師兄吧!」他繼續嬉皮笑臉的說。
「我,我才沒有呢,你胡說八道。」見雲見被人說中了心事,不由得惱羞成怒。
「可是沒用,妾有情,郎無意,你這花容月貌的,也沒人欣賞,不如這樣,跟了我吧,回去做我的夫人何如?你看看,我雖然比不得你那師兄風流瀟洒,倒也身強力壯,年輕有為,跟著我,不吃虧。」細細一看,那年輕人長的倒是眉清目秀的,與年輕時候的大師兄還有兩份相像,就是稍有些登徒浪子,輕薄之徒之感。見他們沒有動,見雲也沒有急著動手。
「是呀,小哥人不錯的,長的又小帥小帥的,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你就乖乖的嫁過來吧,到時候成了老姑娘,求著我們小哥,都不會要你了。」一個底下的人說。
「是呀,你難道沒有聽過杜秋娘的詩嗎?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等著你的情哥哥沒用,這有現成的帥哥送上門,到時候郎情妾意,雙雙相伴的,多好。」下面的嘍啰也開始起鬨起來,一片鬨笑之聲。這些嘍羅多是些潑皮無賴,自然狗嘴裡面吐不出象牙,
那見雲臉漲得通紅,氣不打一處來,「你,你,不要胡說八道,跟你們這幫人多說無益,看劍。」大師兄這些年忙於事務,倒也無心練劍,倒是這小師妹閑來無事,閉關練劍,業精於勤,練得倒也還不錯,只是見雲更喜琴棋歌賦,輕易不出劍傷人,所以就連大師兄也對她的劍術不以為然。
只見那劍風馳電掣般快速動起來,如同一條銀蛇在天地間盤繞飛舞,揮灑之間,又如同萬千梨花朵朵,飄然而下,又如同簌簌的雪花飛舞,變化萬千,而她的紅裙更是如同一團紅艷艷的火一般,撲面而來。大家不覺看得呆了,哪裡分得清劍之所向?
於是,紅衣女子只輕輕一掃,那底下的一群小嘍啰便早已打趴在地,一個個哎喲,哎喲的嗷嗷亂叫。看這女人武藝高強,個個鼠頭鼠腦的倉皇逃竄,忙著回去通風報信。
只剩下那個小頭目孤身迎敵,他用那大刀重重一擋,一時間電石火花,四下飛濺。那紅衣女子看出他武功平平,並不著急,兵貴神速。她只輕盈的一躍,如同一股紅色的旋風一般,便已飛到了小頭目的後面,以快致人,那柄冰冷的劍已然抵著這小頭目的脖子。
那人嚇得半死,只好跪地求饒,「好姑娘,我錯了,我不自量力,我胡說八道,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就是可惡的癩皮狗,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求姑娘開恩,饒我性命,以後我再不亂說了。以後你們幫與我們邪教的恩怨是非,一筆勾銷?你看何如?」
見雲見他說道有趣,撲哧一聲笑了,說,「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你年紀輕輕,本性不壞,不要在邪教耽誤自己了,你好自為之,快快走吧,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你若能痛改前非,肯定會天賜良緣的。」
見雲收劍入柄,輕盈的一躍,便縱身騎馬飛馳而去了。只有這小頭目還盯著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且不說她說得有理,但是今日竟輸給了一個女流之輩,以後在邪教也無立錐之地呀。那日大哥把青雲派的大師兄打落到懸崖之下,旗開得勝,耀武揚威。我卻被一個小師妹打得落花流水。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還是另擇明主吧。這個女子知書達理,讓我好生喜歡,我一定要好好混個人樣,不能讓她瞧不起我,過段時日,定要讓她對我刮目相看的。」他打定了主意,從另外一條路匆匆走了。
見雲一路西行,一面走,一面想,「找個妥當的接班人,完成師兄交給他的任務,怎麼就這樣難呢?走了這麼久還是一無所獲。」她尋思京城的人多,便下定了決心。這走著走著,走到了歲末的寒冬臘月。
北風呼呼的吹著,雪花簌簌的飄落下來,一個紅色的包衣被掩映在白雪皚皚的京城的城牆腳邊,分外的好看,也格外的醒目,真是萬白叢中一點紅呀。只見襁褓中的嬰兒餓的頭暈眼花,放聲大哭,哇哇直叫。也不知道是誰在這樣的寒冬臘月之間丟棄了他,為什麼丟棄了他,其他於不顧。
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位著青衣的女子低頭看了這個小孩半會兒,聽見馬蹄聲聲,趕緊匆匆忙忙的跑開了,難道她也想撿起包裹?她剛走遠不多會兒,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後面又風塵僕僕的來了一個身著紅衣之人。
這人便是見雲,她從利州一路往東逃出,正愁沒有接班人的時候,突然聽見這一陣哇哇的啼哭聲,便一路循聲走去,原來地上躺著一個粉紅的肉球。她估計多半是前面隱隱約約瞥見的那個青衣女子所為,估計是未婚先孕,為禮數所不容,她來不及想得太多,趕緊打探起來。
沒有想到,見雲一見之後頓時變得喜不勝收。這是個健康的,面色紅撲撲的女嬰。這真是應了古人的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起自己這一路過來,花錢請人家送自己嬰兒。雖然是窮鄉僻壤之處,那些人家還不願意,說什麼捨不得之類的話,那些小孩,一個個長的倒也一般,黑黢黢的,傻頭傻腦的樣子,可他們還是不願割捨自己的親生骨肉。
自己也只好病極亂求醫。聽說京城繁華,人口眾多,才踏馬,一路尋覓而來。心想過來碰碰運氣,也許還能再次重逢到大師兄。說到大師兄,這見雲的臉上出現了一層緋紅的顏色。心裡也是火辣辣的感覺。
哎,當時真應該告訴他的,自己的感覺,可是猶猶豫豫的竟然錯過了最後的臨別的機會,這一等就是十八年呀,歲月蹉跎,歲月催人老,到時候就是近五十的老太婆了,還能不能再續前緣呢。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大聲的說出來,哪怕是他拒絕了自己,也不該默不作聲,緘默不語呀。不然現在可真是後悔莫急呀。可是這麼多年,大師兄行蹤神神秘秘的,對了,那條方巾,難道大師兄已然有了心上之人,心有歸屬了。
她想起了她的又一次浪費的大好機會。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他還是個俊逸瀟洒、雲遊天下的青年郎,而她是個乖巧懂事,知音難覓的多情女。可是大師兄卻按兵不動,雖說對自己溫柔體貼,如同鄰家小妹的感覺,卻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好像隔了真空地帶。
自己那晚想要打破這個隔閡,俗話說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成紗,」江湖男女,不拘小節。也許就是因為自己性格內向,才失去了許多的機會了吧。其實當她看見大師兄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他的一舉一動,朝夕相處以後,就更為欣賞他的為人。大師兄玉樹臨風,氣質不凡,武藝雖然不是特別高強,可是為人正派,有勇有謀。說起大師兄的優點來,真是如天上的繁星點點,數不清呢。與大師兄相依為伴,自己早已含情脈脈,春情蕩漾,芳心暗許了。「哪個少年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那是一個朗月星稀的夜晚,夜深人靜,大師兄在屋外的山崗之上吹那隻綠玉之蕭。真的是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那簫聲陣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她也是一時間心潮起伏,抱著古箏,快步走了出去,想和大師兄和歌一曲。山風襲來,那白衣黑髮,飄飄逸逸,俊朗多姿,隨風飄曳,更顯得風流倜儻,玉面郎君,俊朗多姿,相貌堂堂,風度翩翩,遙遙若高山之獨立,如此如醉,如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可是他吹著吹著,忽然一雙黑漆般的眼睛憂鬱的望著那輪金黃的明月,停了下來,忽而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白絹手帕,細細端詳了起來。
她偷偷走到他的背面,大師兄這樣練過武功的人居然也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可知他看得是多麼的入神呀。她定睛一看,手帕上是一片片枝繁葉茂,花繁如雲的櫻花,下面寫著娟秀的洋字,隱約還有氤氳的幽香,淡淡的散發在空中。
她心裡一下子變得空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什麼東西一般,可她還是鼓起勇氣,佯裝微笑,喚了聲「大師兄,」大師兄猛的把手絹往懷裡一收,回眸一笑真是百媚生。「是你呀,嚇我一跳。」師兄親切的說。
秋去芳菲盡,冬來草木凋,孤桐寒鳥哭,溪霧暖鷗搖,昨夜凄風厲,今晨花雪飄,荒原添景秀,儘是白銀雕。月朗星稀,霜風陡峭,雁鳴凄厲。孤身獨去,剪卻舊時衣袂。憶當年、心花放時,鳳歌燕舞欣欣意。望天涯,天久地長,萬千世上花次第,再扶搖、似景前程,再舞芬芳里。
紅衣的小師妹也撫弄起了那古箏。正是秦女端容理玉箏,梁塵踴躍夜風輕,須臾響急冰弦絕,但見奔星勁有聲。在月夜下一片紅色格外奪目,裙裾翩遷。朗月下,清風微拂,一明艷女子,裊裊婷婷,踏月而來,裙裾飄飄,香風陣陣,走到箏前,輕捋羅袖,露出十指纖纖,蔥玉細指,輕撫微滑,頓時曲韻悠揚妙曼,聽得人云里霧裡,飄飄欲仙。
那琴音在夜色迷濛之下,聽起來格外淡雅,優美,富有韻味。忽而有如餘音繞梁,蕩氣迴腸。忽而有如乳鶯歸巢,餘音裊裊。忽而有如雲起雪飛,清耳悅心。忽而繞樑三日,千迴百折,不由得撫掌擊節。有詩寫的好,秦箏吐絕調,玉柱揚清曲,弦依高和斷,聲隨妙指續。徒聞音繞樑,寧知顏如玉。萬松亭下清風滿,秦聲一曲此時聞。出簾仍有鈿箏隨,見罷翻令恨識遲。
師兄不覺聽得呆了,看得呆了。以前從來沒有發覺師妹的變化,一直以為她是個安靜的小姑娘,現在已然悄悄蛻變成一個清秀的女人啦,可是,他的表情彷彿表明,我心裡已有她。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彈指間,一曲已經悠然而止。「師父叫你早些歇息了,夜已深沉,霜風陡峭,還是早點回屋歇息吧。」見雲隻字不提想說的話,活生生把這些話語咽了回去。
暗戀是一種痛苦的味道,你心裡有他,他眼中無你。你魂牽夢繞,他視而不見,你關心備至,他泰然處之,你一往情深,他無動於衷,他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你的風景里全是他的身影,他的目光中只有旁人的背影。正如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一般。
暗戀是一種痛苦的自我折磨,就算是空谷都有迴音,可是暗戀沒有任何的回應。暗戀莫過於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備受煎熬。你看見他便是快樂,你聽見他說話便是高興,你看見他笑你也會跟著笑,看見他哭也會哽咽,可是他卻全然不知,置若罔聞。
暗戀無非有三種結果,一種是成功的,暗戀變為相戀,一種是失敗的,暗戀變為相厭,一種是照舊的,暗戀還是暗戀。這麼多年,紅衣小師妹害怕不好的結果,乾脆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謂的等待,等到花兒謝了又開,開了又謝,此刻,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十八年後見著大師兄,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說出口來。
不過話筆一轉,還好,如今千尋萬覓,這無意之間竟然有了這樣一個接班人。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看起來如此乖巧的小孩就這樣不經意間被老天爺送到自己面前。這可真是天公作美,無巧不成書呢!
「謝謝菩薩保佑。天佑我教,終於後繼有人了,我也算完成了師兄交代給我的任務,沒有辜負他的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師兄是否也找到了自己的徒兒。這一路上,我誠心實意的要收別人家的小孩為徒,可那些人說什麼也不願意。現在好了,萬事大吉。」
而這個小人看上去極其聰明伶俐,劍雲輕輕的翻開包衣的一角,看那小眼睛溜溜的轉,真是可愛呢,居然還咧嘴對劍雲甜甜的笑了一下。
見雲趕緊從冰冷的雪地上把孩子輕輕的抱起來,微微抖了抖她報備上的簌簌的白色雪花,便輕輕一躍,飛踏上馬,在漫天絮絮的白雪的帷幕中策馬走遠。
一面走,一面想,不知師兄是否也遇到了棘手的情況?不知他是否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