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野貓發怒

連城不蠢。

王佔山和小女傭的驚訝和焦急沒有刻意表演的成分，她們也沒有說謊的理由。他剛剛就是故意在裝傻充愣，其實心如明鏡——

沏茶的水確實是煮沸的。

至少七、八十度的熱水，硬生生的灌到誰的喉嚨里都是酷刑級別的體會。食道如此脆弱軟嫩，皮肉潰爛和焦灼帶來的強烈劇痛如果不是故事虛構的好漢，沒有人能忍受得住。

連城輕輕挖了挖喉嚨，他確定自己沒受傷。應該是那枚奇異的金色銅錢起了作用。

慶幸大意沒出導致嚴重問題，他心中更多的是興奮！

這銅錢果然有用！

連城打定心思回去好好研究銅錢能力，眼前更重要的，是把這門難纏的寫作課應付過去。一千兩百塊錢一堂的課可容不得半點馬虎。

稍稍整理著裝，然後敲響房門。

咚咚——

清脆的少女稚聲隔門傳出：「進來吧。」

連城一手拎著文件袋，一手擰開門把手，推門而入。目光還未落定，他就忍不住在心裡邊大叫一聲非禮勿視。

房間是仿東瀛式的榻榻米結構。

棕黃色的墊子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伸展著懶腰，裹著白色絲襪的纖長美腿惹人眼球，毫無遮攔的釋放出青春的活力和魅惑，百葉超短裙堪堪遮掩住大腿的最末端，但裙擺和絲襪間露出的嫩白肌膚才是更誘人的部分。

收身T恤緊緊裹出小蠻腰的曲線，至於目光再往上一點……跳過某處，頭上還帶著一對貓耳朵。

「你看夠了沒？」

王倩怡一點都不掩飾自己對連城的不客氣，她倒是不怕被人看。女人穿衣服就是給別人看的，她只是單單不想給連城看。但她還是心虛地摘下了貓耳頭飾。

視線停留在她臉上。

眉頭緊蹙，五官還沒完全張開，可依舊很漂亮，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小奶貓一隻，連城心道。

再漂亮，他也僅僅是掃了一眼。他對這種小女孩沒什麼興趣，作為老師，最起碼要對得起良心和道德，以及僱主王佔山給出的1200塊錢補課費。

他拉來一個椅子，坐在桌子旁邊，靜靜的注視著趴在地上夾著布偶熊的王倩怡。

王倩怡起初還能保持皺眉頭的不耐煩表情，可這樣被盯著，趴在地上也漸漸覺得不自在起來，即便高檔榻榻米真的很舒服。

「哼哼，剛剛累了，休息一會。」她自顧自解釋到。

然後自認為很淑女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起來的時候還警惕地盯著連城的眼睛，生怕他偷偷看到不該看的地方。

卻不知在連城的視角里，她這披頭散髮的爬行模樣，跟貞子系列的主角差不多是同門師兄妹了……

王倩怡哼哼唧唧地來到了座位上，一個正眼都不想給連城。她認為連城根本不配當自己的老師，自己更不需要什麼上寫作補習課。

單單是舞蹈和音樂訓練就讓她煩不勝煩，和平日里接觸的行業頂尖的名師對比，平凡無奇的連城在她心中的討厭程度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普通也是一種讓人討厭的身份標籤。

但她不能反抗母親的安排。

「幫我開一下窗戶。」

王倩怡故意支開連城，悄悄回復著手機信息：我這有個煩人精，多等我幾分鐘，我有辦法甩開他……放心吧，不會耽擱咱們的大事。

等連城轉過身來的時候。

她老老實實從書包里掏出筆記本和中性筆，拍在桌子上，俏臉略帶不爽的對著連城，目光卻飄到了另一邊，說到：

「連……那個老師。你能不能，嗯，換身衣服跟我說話？你這身打扮真的太low了！我一看見就沒心思上課。學習環境，我需要一個合適的學習環境你懂嗎？」她瞥了眼，示意連城往房間角落看。

順著示意的方向，連城看到衣架上掛著的一套黑色衣服，姑且成為衣服，更確切的說，是和王倩怡這身貓女打扮一樣中二的cosplay服裝。

仔細觀察了一番衣服的款式，他愣了一下，反問：「道士裝？」

王倩怡面帶不悅，無奈解釋說：「是漢服！漢服！」

「你就讓我穿這玩意給你上課？」連城略帶無語。

「你要不穿，我就不聽了。」王倩怡雙手叉著小蠻腰，偏頭耍賴說。

天大地大，1200塊錢最大。

忍！

連城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潛意識裡告訴這裡面肯定有鬼。小丫頭明明挺討厭自己的，怎麼會突然給自己好心準備一身衣服？但是他也不能拗著小姑娘的性子，反正這裡也沒人看自己，穿就穿吧。

他也挺好奇這傳說中的武士服穿起來是什麼感覺。

王倩怡的房間里有獨立衛生間。連城在裡面換了衣服，沒別的體會。

第一，張不開腿。

第二，邁不開腳。

第三……這連襠褲的是人穿的東西嗎！

別的不說，這走起路來還真有點君子的味道。怪不得電影里的古代都那姿勢走道，原來不是腿短！

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左手扶著裝飾的鋼製劍鞘，連城只覺得自己這模樣就是個傻嗶。要是讓朋友看見，前半輩子的名聲就全毀了。

見連城如此窘迫，王倩怡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她清了清嗓子。

「最近我寫作文遇到了點難……嗯，小情況。」

「說說。」

連城定睛，他發現王倩怡一直在盯著手機上的時間。

王倩怡似乎漸漸進入到學生的狀態里。她咬著筆帽，說：「嗯，我突然不太會寫故事的開頭，一落筆就想著現實里的事，思路沒辦法發散開，像是在條條框框里跳舞，特別不舒服。就比如說上次區里舉辦的作文比賽，我發揮得……你別問那麼多！！」

連城根本沒問。

「你看過那些獲獎的優秀作文么？」他接過筆記本，邊翻邊講。

提到這，王倩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單手扶在桌子上，故意不禮貌地上下打量了連城一番，說：「瞧你這樣子，剛離開學校沒多久吧？一年？兩年？諒你也沒什麼社會經驗。人就是要競爭、要攀比的，哪怕是區裡面一個小小的作文獎都有人眼紅眼熱。」

「這和優秀作文有什麼關係。」連城反問。他看見王倩怡又偷偷瞄了一眼牆壁上的掛表。

王倩怡輕輕哼了一聲，打開筆記本播放了一個名叫「頒獎錄音」的音頻文件。

「一等獎的獲獎作品是——《我的爸爸最廉清》！大家鼓掌鼓勵！啪啪啪啪啪……」

emmmmm……

這特么什麼鬼東西？

連城心中無語，嘴上卻一本正經說：「很主旋律，很正能量。再發展發展，好好培養一番，說不定又是個中宣部、廣電局、出版總署的人才。讚揚爸爸年輕，這題材就選的不錯！凸顯孝順。」

「去你的吧。」王倩怡知道連城故意裝成聽錯，翻了個白眼。「那我倒是想請教請教連老師，我剛剛那個問題，您老人家有什麼一千兩百塊錢的高見啊？」

連城微微一笑：「很簡單。你不是找不到編故事的感覺么？」

王倩怡撇嘴，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嘩嘩——

連城在她的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說：「照著這個來。」

王倩怡一看，白皙的紙面上孤零零的躺著兩個黑字——

謝邀。

字面意思，謝謝邀請。

王倩怡經常混跡各大論壇，對這兩個字一點都不陌生。與百度知道類似，某著名大型互動網站「逼乎」，回答問題的人在答題的時候總喜歡在前面加上這兩個字，然後歡天喜地的分享起他剛剛編好的故事。

「你贏了。」王倩怡捂著腦門，態度也不像剛剛那樣敵視了。

連城暗暗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年齡的叛逆少女而言，教學內容僅是輔助，找到正確交流方式才是最重要的。他總算調動起了王倩怡的情緒，從文件夾里拿出一摞精心準備了一整晚的備課案，打算開始今天的教學。

「今天講的內容挺多的，差不多兩個小時……」

才掏出一半，備課案突然被一股外力狠狠打在地上，散落開來。

連城驚愕萬分的看著眼前變了臉的少女。

簡直比以前養的貓還會翻臉不認人！

他指著地板的狼藉，一字一頓說：「這是什麼意思？」

王倩怡臉一板，努力做出冷笑和鄙夷的模樣，可她失敗了。接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小摞紙鈔，摔在連城面前的桌子上，橫眉怒斥。

「兩個小時？你還真把自己當成老師了？一個破網文寫手有什麼資格教我寫作？這是八千塊錢，夠你賺一個月了。你，就假裝上你的課，門給我鎖好，我一會去做什麼你最好別亂說話！！」

連城沒說話。

這不是纏人可愛的家貓，而是惱人厭惡的野貓。

王倩怡暗鬆一口氣，以為自己一番話鎮住了這個年輕老師。

她看了眼時間，披上一件棒球外套，拎起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黑色背包，推開窗戶，從窗帘的角落裡摸出一條登山繩扔了出去，然後縱身一躍順著繩子跳了出去。

同時肉眼可見的，一道淡紅色的影子緊隨其後，一轉眼消失無蹤！

我曹！那什麼東西？

連城剛一抬腿，差點被絆了個跟頭，他這才猛然發覺王倩怡讓自己換身cosplay服裝的用意！

這衣服真的邁不開腳！原來坑挖在這了！

他撕開褲腿間的連襠布條，布條里竟然還藏了跟鋼絲！扯鋼絲跟扯棉條一樣，隨手捏斷，還沒思索力氣怎麼變大了，忽然又發現視線下方有東西微微發亮，一低頭。褲兜口袋正冒著一股奇特的金色輝光，裡面好像還有張嘴巴隱隱發出了「老子有點餓了」的信號。

結合剛剛看到的詭異影子，絕沒好事！

「這小姑娘還欠我1200塊錢呢……」連城嘀咕著，一跺腳，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不過他也沒忘，先摸了一下地上的八千塊錢再去追人。

用良心發誓，他真的沒拿走，也真的只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