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私錢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四分不到的銅錢誰會收?但平日里買糧買菜又必須用到銅錢。有需求就有市場,民間造偽私錢和私鑄銅錢立刻猖獗起來,官鑄銅錢在應天周圍根本不能流通,最終導致連鑄錢的官府都不認自己鑄造的錢。
如此一來,錢政混亂,那還了得,南直隸布政使陸長庚、僉都御史丁賓、工部侍郎史繼偕等官員大怒,這不是把錢白花花的送到私鑄者的口袋裡了嗎?
因此應天各官準備再鑄新錢,取代私錢。但能私鑄銅錢的豈是善於之輩?立刻在市面上散布謠言,說要禁用銅錢。
其實應天各官的意思是禁用私鑄銅錢,但少兩個字,意思就變了。應天周邊立刻就有百姓騷亂。
大批百姓被私鑄錢商鼓動起來,圍攻各地官衙,一些地痞流氓趁機打家劫舍,因為錢法一時鬧得應天周邊亂成一團。應天各官看到事情鬧大,立刻就軟了,連忙出告示,說為保民生,聽憑百姓選擇用何種錢,待官鑄銅錢上市,可用私鑄銅錢兌換官錢,如此百姓才散開。
陸長庚、丁賓等人又怕擔責任,向內閣和之前曾在應天為官的東林黨人通報情況。
說是內閣,其實當時李廷機躺著裝病,只有葉向高一人在內閣,實際上這件事通報的對象只有東林黨。
此時劉元霖將此事捅出來,有些東林黨人還不明白,葉向高還能不知道?這是要拿他們東林黨開刀啊。
果不其然,朱由學一問詳情,劉元霖立刻將陸長庚等人抖出來,並把錢法上的弊病說的清清楚楚。
「……倘若應天各部官員能謹守成祖銅七鉛三的規矩,何來民變?何需被私鑄銅錢掠去大量財富?請皇上重重懲處,以為天下者誡。」
劉元霖亮出刀子來,那些還在盤算著要怎麼『勸說』皇上收回考試定官之策的東林黨人才醒悟過來,個個氣急敗壞,他們還惦記著給皇上使絆子,轉眼就被人捅了一刀,而且還捅在東林黨要地,應天。
怎麼辦?要不要出來反駁?朝中東林黨人瞬間看向葉向高,只要葉向高示意,立刻就會有東林黨人跳出來為應天各官辯解。
葉向高半側著頭,他在最前面,也是在奉天殿的台階高處,從此處就能看到所有官員的臉。
葉向高臉上肌肉一跳,他抬眼望去,不但東林黨人在看著他,齊黨、楚黨、浙黨都在看著他,個個臉色詭異。已經失去黨首的宣昆黨也眼中放出凶光,盯著葉向高。
葉向高心中一沉,他老於官場爭鬥,立刻知道近來把心神多半放在補官之上,居然忽視了其他各黨對東林黨人的仇視。
看看那些目光,雖然東林黨人和各黨之人加起來總和相當,但各黨是有備而來,東林黨則是毫無準備,便如同一個有意偷襲,一個毫無防備,在已經中了第一刀的情況下,如何能跳出來再讓人捅第二刀。
葉向高臉色絲毫不變,輕輕搖搖頭,示意不要急,等他信號,他得摸清楚各黨是否已經聯合一致,否則十幾年來第一次大朝會就搞得腥風血雨,嚇到小皇上,以後還上朝不上?
東林黨人雖然心焦,但黨首不讓發言,就不能發言。只能恨恨的看著劉元霖,恨不能把他的背用目光戳出窟窿來。
禮科給事中周永春出班道:「臣禮科給事中周永春啟奏皇上,劉大人所言臣附議。雖然錢法自古有弊,但弊未有如應天府嚴重者,此次鑄錢異變,非是天災,乃是人禍,請皇上將人禍除去。便如刀割腐肉,雖然疼痛失血,但好過人死燈滅。因此臣附議,請皇上重重懲處應天應責之官員,對鑄私者絕不手軟,以杜絕私錢橫行不法。」
周永春身為齊黨黨首一員,他一出面,齊黨登時全蹦出來,禮科給事中亓詩教、廣西道御史韓浚、太僕寺卿張延登、禮科給事中趙興邦都跳出來同意周永春的說法。
戶科給事中官應震也立刻出面,說應該重重懲治,兵部給事中吳亮嗣、田金生、田一中、右給事中侍郎徐紹吉等同聲附和,這些人都是楚黨的。
戶科給事中姚宗文、巡城御史劉廷元、太僕寺少卿商周祚、廣東道監察御史毛一鷺、雲南道御史過庭訓等不甘示弱,也站出來支持劉元霖的說法,他們這些人是楚黨的。
葉向高背都濕了,齊、楚、浙,三黨,加上宣昆黨的餘孽,朝中五黨一齊向東林黨發難,事先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不禁狠狠瞪了一眼左副都御史署都察院事許弘綱,身為東林黨在朝中的耳目,他這是大大的失職。
許弘綱比葉向高更加不堪,他連褲子都汗濕了,此次朝議他們把目標全放在皇上身上,竟然對五黨如此大的動作都視而不見,如今搞出這麼大的場面,該怎麼辦?
朱由學任由朝臣們一個個出來啟奏,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朝臣們重點攻擊應天諸官,雖然他之前不知道官員們誰和誰是一黨,但此時明顯之極不是?朱由學才不相信結黨之人就是同盟,只有利益才是永恆,他也不在乎現在是五黨攻擊一黨,他可不是神宗皇帝,他有的是辦法分分鐘瓦解各黨,而不是神宗皇帝賭氣般的不理。
「……臣等伏請皇上下旨,將應天府涉此之官,盡數入獄……」楚黨徐紹吉滔滔不絕,力勸朱由學立刻下旨。
朱由學看出奏的大臣也有不少了,無論還有沒有,都得自個說句話,否則今天大朝議就議這一件事了。
因此朱由學待徐紹吉說完,說道:「李愛卿,葉愛卿,如此多的官員眾口一詞,都贊成將應天府諸官下獄,你們兩人是閣臣,你們的意見呢?」
聽見皇上問話,李廷機斜眼看著葉向高,那意思是你們東林黨的事,還用著我先說?你上吧。
葉向高苦笑,低聲道:「您是內閣首輔,您不先說?」
李廷機笑笑,說道:「老夫要是說話,就是定下調子,你真要老夫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