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碎礦那點事
張興明說:「收拾好就先放著,我回屋做飯去,今晚都在這邊吃。姐,冰箱里還有菜沒?」張興明沖著那家大姐問。
大姐抬手在頭上抓了兩把,眼睛還在打好的包上尋視,說:「沒啥了,那天你買那點玩藝總共多少,這麼些人吃了二頓還能剩啥?還好意思說給俺們買的呢。」
張興明有點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確實,那天也沒買多少菜回來,又是餃子又是菜的,自己這邊就六七個老爺們,兩頓真也差不多了。
張興明扭身往外走,說:「那你們先收拾著,我去買菜去。」
那嬸瞪了大姐一眼說:「還買啥菜啊,裝車走吧,一會到了天都黑了。」
張興明說:「今晚不搬,明早裝車走。這天晚上走山路太不安全了,咱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那嬸點了點頭,張興明出了門,和李淳張立國往市場那邊走。
到了市場,發現天暖了,做買賣的也多起來,有一點市場的架式了,熱鬧不少。
在一堆人里把劉二找了出來,這傢伙正和幾個小販湊一起蹲在路邊打撲克呢,張興明擠進去在劉二肩上拍了拍。
劉二扭頭看是張興明,說:「行了行了我有活了,你們玩吧,老王,這把牌給你,跟你說我這把牌老好了,保贏。」劉二歪咬著煙頭站起來,抖了抖披在身上的大衣,把手裡的撲克塞到邊上看熱鬧的老王手裡,抓起堆在地上的零錢,一邊說著一邊往人堆外頭走:「嘎哈二明?找哥啥事?」
張興明看了看他手裡的零錢說:「玩多大的?你也不怕把一天掙的錢輸了。」
劉二把錢往大衣兜里一塞,笑著說:「哪能呢,二哥心裡有譜,就是沒事幹玩玩,還真賭家賭業啊,啥事啊?」
張興明說:「找你能有啥事,給你送錢唄,現在市場人多了哈,熱鬧了。」
劉二前後瞅了瞅說:「嗯,天暖和了,都跑出來了,咋的一天也比在家蹲著強,運氣好點日子就好過點,都不容易。」
張興明問:「你那事成了沒?」
劉二呲牙一笑,兩顆大銀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說:「成了,等五一這邊管理所就開業了,我就正式上班,以後咱也拿國家工資了,哈哈。」
張興明笑著點了點頭,郭家這市場管理所存在了不到十年,時間也不算短了,劉二也算是成功人士,在這市場里也是個人物,每天被一群小販捧著,小日子過的美美的。
走到劉二攤子前面,張興明說:「都有啥菜,這回多弄點吧,上次買那些就吃了二頓,今天還讓人埋汰了一頓,你這有多少?能放幾天的全稱了吧,放不住的盡量多來點,李哥,你去買肉和排骨,不要下貨啊,她家人不喜歡吃。」
李淳扭頭看了看那邊的肉攤子問:「買多少啊?」
張興明扭頭看了看那邊,問劉二:「二哥,這天肉放倉房裡應該還能凍住吧?」
劉二點了點頭說:「能,放到五月沒事。」
張興明對李淳說:「那多買點吧,讓賣肉的給分分,多裝幾個袋,回去扔倉房裡凍上。」李淳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劉二一邊裝菜一邊扭頭看了李淳一眼,小聲問張興明:「這誰呀?我看成天跟著你,哪次回來我看都有他。」
張興明說:「我不是打過幾次架嘛,我媽就不放心,這是跟著監督我的。」
劉二看了張興明一眼笑著說:「哎呀二明,保鏢都帶上啦,真行。看這哥們肯定能打,這一身腱子肉,看人那眼神都帶刀的。」
張興明笑了笑沒吱聲,伸手和劉二一起弄菜。
劉二說:「聽說沒?廠子又要漲工資啦,這下買賣能好乾了,你沒看著,這幫工人現在都抖起來了,那票子卡卡的,當工人確實行,咱們農民比不了哦。」
張興明說:「你這弄這買賣掙的不比他們多啊,有啥羨慕的。」
劉二搖搖頭說:「那不一樣,咱掙點錢得累啥樣,起五更爬半夜擔心上火的,你看工人,一天想玩玩,想樂樂,一天就守著那八小時,多輕鬆啊。再說班上也不累,機器自己轉。」
張興明想起了上輩子自己在碎礦上班的經歷,說:「也有累的,碎礦那邊就挺累,都不容易。」
劉二說:「碎礦那邊全是大集體,全民哪有去的?再說了,累一天也就那二小時,其他時間還不是玩,哪像咱這天天月月都這樣的。」
張興明點點頭,沒想到劉二做為一個外來戶,農村戶口,一個小販,竟然對廠子里的事這麼了解,碎礦分粗中細三個車間,工人有三千來人,確實像他說的那樣,除去辦公室和檢修組以外,大部分崗位事實上都是大集體在頂崗。
碎礦算是選礦這邊最苦最累也最髒的活了,原來碎礦這道工序是在露天礦區那邊的,不過設備老化比較嚴重,產量也跟不上生產了,後來劃歸選礦廠,在這邊新建的廠房上的新設備。是整個本鋼系統矽肺的重災區。
矽肺這種職業病在冶金系統的礦山才有,而且相當普遍,主要是粉塵吸入引起的肺部鐵化,最後人因為無法呼吸而死,火化后還能留下一個黑色的鐵肺在烈火中熠熠生輝。
全國工業體系內,全民工的待遇都比大集體要高得多,但碎礦的大集體工人待遇和全民一樣,甚至還要高出一點。
因為沒人干,誰也不想嘗試矽肺的感覺。全民工是鐵飯碗,不幹廠子也沒辦法,只好提高待遇讓大集體補進來,大集體的工人為了多掙點錢搶著往裡進。為了平衡,技校畢業生和治金系統學校畢業生進廠都是強制進碎礦的,規定兩年內不能調動,不過一般一年出頭大部分就都調走了,因為每年都有新畢業生補進來,廠子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之所以矽肺率這麼高,是因為除塵設備不能轉,大價錢買回來的除塵設備全部成為廠房的裝飾品,一年之中也就是上級檢查那天轉幾個小時。
因為除塵設備是噴水除塵,一轉,粉碎后的礦石就會大面積粘集在傳送皮帶上。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發明空氣抽排式的除塵設備。
平時廠房裡塵煙瀰漫,雖然有防塵口罩,但效果並不那麼盡人意。
而且碎礦的安全隱患非常多,傳送皮帶全程無護欄,人就在皮帶兩邊不足八十公分的地方活動,要知道,礦石傳送皮帶,只要你身體的哪個部位被掛到,就直接會把人扯到皮帶上,沒有救。如果沒有別人幫助,再好的身體再大的力量也下不來,站都站不起,只有等死。
而工人都是一個人管幾條皮帶的,沒有其他人,設備的轉動聲音幾百分貝,使勁喊也就傳出去兩米遠。
每個班組的工段長下班的時候是最緊張的,站在澡堂門口數人,在碎礦上班每個班都要洗澡,一身一臉的灰夾汗,像京劇臉譜一樣。在這裡班前點名班后數人,沒有人敢悄悄來偷偷走,都要有個交待,缺一個人真的是大事情。
老寧曾經在碎礦上了三年班,傷的不說,死了五個,我自己也兩次工傷,腰椎裂了,少了一截手指。
沒有人在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