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眼見皇帝的步輦在衛士的簇擁下逕自入了紫微宮,程宏從地上起來,只覺滿心羞赧。

早晨的時候,他本要去宗廟查看穆帝祭禮的預備,卻在路上被攔車詢問多次,經過宮城外,又遇到溫容,聽他說起紫微宮禁入之事,便應他之請到紫微宮來查看究竟。果然,紫微宮衛士說宮中有令,今日免事,同時被阻的也有好些時常出入宮禁的臣子,擁堵在宮門前,又是不解又是疑惑,怨聲載道。

溫容對衛士說程宏乃太常卿,要入內面見皇帝,衛士卻堅決不許,說他們聽從衛尉調遣。衛尉卿褚英出身寒門,一身武氣,從來入不得士族大臣的眼,程宏聞得此言,頓時怒起,便對衛士斥責起來,不想,竟恰逢皇帝歸來。

程宏覺得身上汗濕了一片,突然後悔起來,皇帝對他們這班老臣向來不親近,自己方才那番作為雖在情理之中,落在皇帝眼裡卻只怕不太好……心裡想著,程宏轉頭看向溫容,卻見他立在宮門投下的一片蔭蔽之中,雙眼望著那步輦離去的方向,面無表情。

這時,回到寢宮的皇帝,只見裡面好不熱鬧,太后、王宓都來了,連大長公主也在,下首還有太醫令和一眾醫官,見他回來,所有人的臉上都神色一展。

「皇兄!」王宓率先迎上前去,將他仔細打量,眼圈紅紅的。

皇帝安慰地拍拍她的肩頭,朝裡面走去,向坐在堂上的太後下拜,「兒見過母后。」

太后看他精神充沛,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面上卻越加沉下,雙唇緊抿,沒讓他起來。

殿中寂靜一片,王宓看看太后,心中擔憂擔憂皇帝身體,向她道:「母后……」話剛出口,太后卻冷冷掃來一眼,王宓連忙住口。

「你可知錯?」太后盯著皇帝,緩緩道。

皇帝伏拜在地上,「兒知錯。」

「私自出宮,目無章法!」太后猛然以手捶床,向左右厲聲道:「傳我令去,將昨日當值的宮門衛士以及一眾從人全數押交廷尉!」太後身旁的常侍得令,小步趨出。

皇帝心中一驚,抬起頭,觸到太后怒目,復又俯首不語。

殿中又是一陣默然。

「罷了罷了。」這時,挨在太後身旁坐著的大長公主在一旁開口了,她笑笑,向太后勸慰柔聲道:「陛下現在已經歸來,太后訓也訓了,陛下知錯便是,太后莫忘了陛下還有傷在身,太醫令等一眾醫官如今還在外面待詔。」

太后聽聞此言,目光落在皇帝左臂上,神色一緩,收起怒容,吩咐皇帝起身,讓宮侍去召醫官入殿,左右早已將一張軟榻抬出,扶皇帝躺上。

未幾,太醫令領著醫官前來,向太后、皇帝行禮,即刻為皇帝診察。

「陛下脈象有少許虛浮,卻平穩,靜養幾日便可。」待診畢,幾名醫官略商討,太醫令稟道。

聽他這麽說,眾人皆大歡喜,太后長舒一口氣,頷首,「如此便是大好。」看著皇帝,片刻,卻忽而舉袖拭目,輕嘆道:「你這般任性,若真出了意外,置天下何地,又教老媼有何面目去見地下先祖?」她的聲音帶著些微微的顫抖,說著,將臉轉向一旁。

殿中之人皆動容,而王宓也想起自己昨夜聽到皇帝遇刺失蹤的消息時,覺得似乎天都要塌下來了,現在憶起都仍有些後怕,鼻子不禁一酸,眼淚又跑了出來。

皇帝忙從榻上下來,伏拜在地,「兒謹記母后教誨。」

太后垂淚不語,大長公主亦舉帕拭拭眼角,看著皇帝,櫻唇似笑非笑。

操心一夜至天明,太后早已倦了,與皇帝交代了些話,又與大長公談了幾句,便回宮歇息了。

皇帝須靜卧休養,王宓也告退出去,她並不覺疲憊,走出紫微宮,忽然見姑母大長公主也行將了出來。

「姑母。」王宓走過去,向大長公主一禮。

「阿宓。」大長公主停下步子,露出笑意。

王宓望著大長公主精緻的臉,不禁從心底讚歎,這位姑母年將四十,卻保養得甚好,面容堪比二十齣頭的年輕女子,即便熬了整整一夜,也絲毫看不出一絲黯淡。

對於這位姑母,王宓現下是滿心感激的,昨日凶訊傳來時,大長公主正陪著太后在宮中道觀參拜。眾人一團忙亂時,她決然留在宮中,不停安慰她們母女,太后也得以迅速定下心來,聯絡丞相,號令有司。

「姑母要返新安侯府?」王宓問。

大長公主笑笑,「非也,我聽聞你昀表兄也受了傷,還須往顧府看看他。」

這話正勾中王宓心事,早晨衛尉來報知皇帝和顧昀的消息時,她也在場,後來見皇帝安然歸來,卻不見顧昀,她的心早已穩不住了,輕聲問道:「昀表兄……不知安好否。」

大長公主看著她,唇邊緩緩漾起笑意,她沒有回答,卻摒退左右,少頃,將王宓細看。

「我記得甫辰少時最愛吃櫻桃,每到時節,阿宓總要將自己分得的櫻桃帶到顧府,可對?」她緩緩道。

王宓聽到這話,雙頰登時染紅,目光滿是慌亂。

大長公主卻輕笑起來,聲音柔和而慈愛:「阿宓何須羞赧,你的心思姑母豈看不出來?甫辰得你青睞,何其幸也。」

王宓心中一陣激蕩,甜澀交雜,只覺臉像燒著了一樣。

片刻,她卻低下頭,微不可聞地囁嚅道:「可昀表兄不甚喜阿宓。」

「哦?」大長公主注視著她,從容淺笑,掩口低聲道:「甫辰年輕,素不通情事,可我和顧府都想先為他定個將來呢。」

王宓驚訝抬頭,望著大長公主的笑靨,目光漸漸凝起。

顧昀坐在車裡,望著街景在面前掠過,馬車的顛簸下,後腰上仍隱隱作痛。

那日皇帝離開後,沒多久,顧府也派家人來將顧昀接了回去,此後的幾日,他只卧榻靜養,盧文每日到顧府給他施針換藥,也恢復得不錯。不過,延壽宮筵的日子漸近,承光苑那邊也日益緊迫,雖有曹讓接手,顧昀卻不能完全放下,今日徵得盧文允許,顧昀乘車到承光苑查看了一番。

天色又到了下晝時分,車子奔過大街,東市近在眼前。

經過那日事發的店鋪前,顧昀命御者停下,他看看那店鋪,只見大門緊閉,果然已是查封了,視線不由地再移向東市裡面,日光落在一片青灰的瓦頂上,似泛著些柔光。

「君侯,可繼續回府?」御者問。

「先往東市換藥。」顧昀道。

御者應諾,趕車朝東市馳去。

東市常有車馬載貨通行,裡面的小巷也設得寬敞,顧昀的車子沒有走人山人海的大街,卻穿過巷子,在盧文醫坊的後門停下,小門虛掩著,顧昀讓御者和馬車候在外面,逕自走入院中。

醫坊還未開張,進到裡面,卻只見阿四在堂上滿頭大汗地做木工。

「盧子出去了。」阿四看看顧昀,聲音依舊沙啞:「君侯可是來換藥的?」

顧昀望望四周,頷首,「然。」

阿四想了想,道:「我知道葯在何處,君侯要換藥,我去拿來也可。」

顧昀看他一眼,沉吟片刻,點頭答應了。

阿四呵呵地笑,放下手中活計,跑到盧文室中拿出些調好的藥粉和潔凈的布條,帶顧昀走到廂房裡。

顧昀在木榻上坐下,寬去外衣,忽然問:「姚扁鵲可曾來?」

「未曾。」阿四坐在他身後答道,看著他精壯的上身,心中不禁嘖嘖讚歎。

將顧昀腰間的布條拆下,看到傷處,不禁心驚,那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卻有些猙獰,痂皮暗紅帶黑,看得人不忍。阿四看看藥粉,學著盧文平日的樣子,將藥粉倒在一塊布上,猛地朝傷口敷去。

「嘶……」只聽顧昀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顧昀回頭怒目。

阿四自知下手重了,訕訕一笑,再看傷口,卻發現裡面竟出了血水,「呀」的驚叫一聲。

「阿四?」一個聲音忽然從院中傳來,顧昀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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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神醫女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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