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刀劍付喪神
這間本丸非常大,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綱吉一早就知道這個事實,然而直到今天,他親自用腳來丈量這間本丸坐擁的土地時才卻切身實際的感受到。簡直要累死了。他所居住的小樓大致處於本丸中心偏前的位置,沿著院景的一條小徑,繞過池塘便是大門。然而旁側鱗次櫛比的建築錯落,後院還有望不到邊際的良田,以及通向四面八方位置的露天溫泉浴室。
沒有本丸建築構造圖的綱吉蹲在溫泉便有些羨慕的用手撈有些燙的泉水。能泡溫泉真的好好啊。只能從靠近大門的前院走起,一路跑到這兒的新任審神者想起自己那個淋浴室,頓時就各種艷羨了。
他轉了一路,從剛開始小心翼翼的繞開緊閉房門的卧間,到最後在空無一人的宅院一路走一路看。體力因Reborn的鍛煉不算太差的綱吉,最後脫力的坐在一段巡廊邊緣,能抬眼望到遠處小山坡那棵長勢氣派枯樹的位置。他身後是從外面上了鎖的一間屋子,所以並不擔心會有什麼刀劍付喪神突然出現。
靜坐著,抬眼看著高遠秋空,綱吉驀地泄氣,仰面躺下。真的好累。裝著禮物的紙袋放置到一邊,暖褐色眼眸一眨不眨,看著正上方天空的彭格列未來十代首領望著穹廬流雲,恍恍餘光突然瞥到身後那上鎖房間門上鐫著的銘牌。
「鍛冶所。」
他瞥見到,下意識的輕輕念出那上面寫的小字,然後思索什麼般的反覆在唇邊念叨。鍛冶所是鍛刀的地方吧……這裡的本丸還居住著會鍛刀的刀匠嗎?!這樣想著,騰地翻身坐起來,綱吉扒著門扇上錯落有致的小格子努力往裡面探去。有點好奇裡面會放著什麼樣的設備,鍛刀的話應該會有明爐什麼的吧。
他這樣信馬由韁的漫想,最先映眼的確實是焰火燃燃的鍛爐,旁邊則是一池幽靜冷水,大概是冷卻刀劍時會用到的吧。綱吉踮著腳,探頭探腦的掃視屋內。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很喜歡帥氣的東西,刀劍這種自來象徵著力量的存在自然首當其衝。
但是刀劍付喪神就算了。
怕鬼怕妖怪的綱吉審神者攥著房門的木桁補充想道。
想起友人山本武的那把被Reborn送去,喊作「阿武的棒球」·在高速揮動下會變成刀劍的神奇的棒球,再想想那振號稱時雨蒼燕流派的專屬刀「時雨金時」。綱吉覺得,如果是山本來到這裡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吧,未來的大劍豪肯定會跟這些刀劍付喪神們有很多的共同話題可以聊。
想起自己的武器是絨絨的毛線手套,綱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然而即使是他那看起來只是為了保暖的手套武器,他也沒有帶過來。雖然隨身攜帶了彭格列大空齒輪Ver.X,但果然還是覺得如果手套一併帶過來就好了。
默默思索著,綱吉又想起彭格列九代首領直隸暗殺部隊Varia的斯庫瓦羅,有「劍帝」之稱的斯庫瓦羅不管什麼時候都刀劍不離身啊。下一次他應該也把手套隨身裝在身上的,還有死氣丸。雖然已經可以憑藉自己的意志點燃火焰,但長時間依賴死氣丸讓綱吉還是不自覺的想要索要外界助力。目光所及之處空蕩蕩的蕭條,很久沒人進入的樣子。
綱吉悻悻的想象腦補了一番刀匠們是如何揮著鍛造錘鑄刀劍,那電光花火的場面讓綱吉意猶未盡。有些不舍的鬆開抓著的木桁,他一回身,正打算帶上自己的禮物袋重新出發。完全沒能發覺自己方才踮腳扒著門張望的模樣早就被人看在眼裡,而那沒發出絲毫響聲,沉默站在他身後的陌生人在綱吉回身時,猝不及防的阻斷了他的動作。
綱吉撞在對方相當精壯的胸膛,撞得他鼻子一酸一痛,眼底的都禁不住浮出淚花來。
「嘶……痛、好痛。」
捂著鼻子,淚眼婆娑的抬臉,綱吉只晃過對方黑色的衣襟和對方腰部盤踞的如同白骨般的齒橫。
「對、對不起!」
在眼底打轉的淚水讓他視物有些模糊,捂著鼻腔悶悶道歉,纖長濃密的眼睫眨掉淚水后順著對方比自己高很多的個頭向上看。穿著雖然有些邋裡邋遢,身上還殘留著酒氣,但不影響他的出挑的相貌(同為男性的審美)黑色短髮束起,劍眉上揚,紫瞳闃靜如漆,如果不是那胸肩處橫出的尖銳白骨的話,綱吉一點會打從心底贊一聲這位陌生先生的成熟帥氣。
噙著一根細草的唇勾著不拘的笑弧,從肋骨到腰腹卻有白骨突出,繞著那經過鍛煉而肌肉飽滿充滿力量的強壯身體覆蓋。綱吉盯著對方從身體里橫出的骨刺,暖褐色的瞳眸中有些驚懼,腿有些發軟,忍不住向後撤開幾步。
「你就是新來的審神者?」
似乎感到不適的只有綱吉一個人,氣勢豪邁的男人相當隨意的同他搭話。
怔了一下,穩住心緒的綱吉連連點頭。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方大概是位刀劍付喪神?綱吉猜測,他沉默的看著這位陌生男人在他承認自己的身份后,突然顯得有些苦惱的抓了抓發頂,然後有氣無力的坐到巡廊邊緣。綱吉不敢妄動,只是盯著對方坐下后,有些好奇的撿起他之前放在那裡的紙袋,在那同其高大身軀一樣的寬大手掌下,紙袋莫名顯得很小隻。
「這是你的?」
手指大概是碰觸到了袋子里的東西,摸起來硬邦邦的。綱吉也不敢去拿,任憑對方拎在指間。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惡意,但是總感覺有點可怕啊……等等,這聲音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
綱吉對這位生長著白色骨刺的刀劍付喪神先生的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而且綱吉覺得可能對方化成的人形就是這個樣子,但想到那位形態和人類無誤的加州先生,又想到在萬屋的時候並沒有見到生有白骨的刀劍付喪神。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小心一些總歸是沒錯。不過就算讓他直接大大方方的蹭過去,其樂融融的交談什麼的,根本做不到啊!生性膽小的綱吉在心中默默吐槽自己。
「嗯……那是送給加州清光先生的禮物。」
綱吉站在原地有些拘束,他小聲的說,暖褐色的瞳眸小心翼翼的覷著對方的側臉。
「禮物?唷,不愧是初始刀劍。可真是受寵愛啊。」
男人將手裡的袋子放回原位,言辭戲謔,但聲音里卻全是索然無味。綱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他可以完全確定這位先生是本丸的刀劍付喪神的身份了,他還記得加州先生在初次見面時候就是這樣以「初始刀劍」來聲明身份。
綱吉有些開心這個人知道加州先生,他找了對方好久,卻沒有絲毫的頭緒,如果可以問問的話。想要詢問的話卻猶疑在嘴邊,綱吉看到男人染著疲倦的眉眼,總覺得有些鬱郁蘊藏在其中。是有什麼苦惱的事情嗎?
「那個……是昨天去萬屋的時候買回來的。」
只敢在心底里腹誹一下刀劍付喪神們,綱吉乖覺的交待。總覺得不說些什麼,氣氛冷下來的話很尷尬啊嚶嚶嚶。他這樣想著,然後慢慢蹭到離黑髮刀劍付喪神一段距離的位置,同樣坐到巡廊邊緣。他站著,對方坐著的談話方式實在是太奇怪了。
坐下來后反倒莫名覺得安心不少,綱吉磕磕絆絆的強行找起話題來。畢竟他決定要先和刀劍付喪神們成為朋友的,嗯,作為朋友的話果然還是從聊天開始吧……回想了自己往常的交友方式。
呃……好像都是他在Reborn的捉弄丟臉后,莫名其妙得到朋友的。比如強行哈哈哈哈要加入黑手黨遊戲的山本同學,一言不合就土下座要成為他左右手的獄寺君。啊,不然就是因為打架后化干戈為玉帛,才熟絡起來的。比如阿茲納先生,每天高舉反黑手黨奪取他身體大旗kufufufu的六道骸,完全不能理解的暗殺部隊Varia全員,還有喜歡吃甜膩膩棉花糖曾經毀滅過世界的白蘭……
後知後覺想起來,綱吉才發覺他更貼近正常人的交友經驗似乎少到可憐。
「那個…您也是刀劍付喪神嗎?」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想什麼努力都沒付出就這樣放棄。鼓足勇氣開腔,說出的話卻細若蚊蠅,坐在旁側的男人挑眉,狀似沒有聽清的扭過頭看著他。對方肩窩處那鋒芒般的骨刺在秋光下泛著森冷的蒼白,綱吉咽了咽口水,又稍微大了點兒聲音復問一遍。
被這樣詢問的刀劍付喪神突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已經從同僚加州清光那裡得知他面前的年少的新任審神者大概是被政府誆騙來的,連正常的刀劍付喪神和暗墮刀劍都分辨不出來,也真是天真的可笑。可就是這份天真可笑,他們才允許他活到現在。
「……姑且算是吧。」
刀劍付喪神給出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被回應的綱吉則受到鼓勵般的繼續追問。
「那您怎麼稱呼呢?」
暖褐色的眼瞳里落進秋日輝色,在刀劍付喪神看來如同初生牛犢般朝氣蓬勃。有點刺眼啊。被這樣的認真的注視過,多久沒有過了。黑髮的刀劍付喪神手指動了動,他抬起手,坐在他兩臂之遠的少年審神者茫然的看著他,似乎將剛剛見面時的畏怯已經拋之腦後。
明明是懼怕著他的,卻又這樣的不設防。刀劍付喪神抬起的手落在巡廊地板上,他向前撐起那高大的身體,肩窩的骨刺戳了過去,影子將瘦小的少年審神者全然籠罩其中。
「在這之前,審神者,禮應先報上汝之名。」
壓迫的氣勢陡然生起,綱吉圓滾滾的暖褐色眼眸睜至最大,他看著靠近過來,逾越了安全線的刀劍付喪神。本應該害怕逃走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覺得這位嘴裡銜著細草的黑髮刀劍付喪神會傷害他。那雙黑沉沉浸著倦怠的眼睛是這樣告訴他的,所以綱吉沒有躲開,那骨刺直愣愣的戳到他胸口后,便沒再向前。
「Tsu……」
他下意識說出自己的名字,倏然想起狐狸式神目光微妙的提示——
[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喲~★]
可是再改口又太過於奇怪,綱吉硬著頭皮將名字吐露出來。
「Tsuna(綱)。」
他這樣心懷忐忑的說,暖褐色的眼睛四處游弋著不敢去看對面黑髮刀劍付喪神的臉。
「金槍魚(Tuna)?」
刀劍付喪神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這名字的不妥,重複了一遍綱吉說出口的名字。
然後嗤的笑了起來。
「金槍魚作為名字,再怎麼說也太奇怪了吧。」
這種名字梗從小被玩到大的綱吉眼神死了一下,然後梗著脖子紅著臉糾正刀劍付喪神的認知。
「是つな(綱)!」
他豎著手指,一筆一劃的在巡廊的地板上寫給刀劍付喪神看。
對於黑髮的刀劍付喪神來說,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低頭,遮蓋住熠熠日光,看著年少的人類審神者在他面前將名字認真專註的寫出來,有點像是一種命運奇妙的期會,和他眼前這個什麼都懵懂無知的人類審神者的命脈漸漸靠攏,然後匯流在一起的感覺。
並非是化名,黑髮的刀劍付喪神意識到這件事,少年的名字在他舌尖上打轉卻沒說出口。真是個傻孩子。他輕輕又無奈的笑了起來,在少年抬頭看他的時候又坐回方才遙遠的距離——
「吾名諱為日本號。天下三名槍的其中一把,有日本第一的讚譽。」
「雖說是把槍,但是有正三位的官階,聽到這個就明白我很厲害了吧?」
黑髮的刀劍付喪神話語中帶著秋日午後的慵懶,如此驕傲又帶著些倦怠的介紹到。綱吉直起腰身,他聽著對方所述的其實不太明白的言辭。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專註的將這些記在心底,他的成績一向不好,歷史也是如此,但是「日本號」這個名字他還是在課本上見過的。
書到用時方恨少,綱吉不記得「日本號」的相關事迹,但也知道這把比他年齡要大那麼多的槍是國寶級別的存在。這些在他參觀博物館時被供奉在防彈窗的名物如今離他這樣的近,綱吉的眼睛都要亮起來。
「嗯嗯,超級厲害的——!日本號先生!」
所以他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坐在原地一副想要靠過去又不太敢的樣子!少年天真肆意的模樣從他的秀氣的眉,暖褐色的大眼睛,微張彎起的唇畔一一毫無保留的傾瀉出來。黑髮的日本號第一次看到有審神者這樣對常被嫌棄的「槍」投以不加掩飾的笑靨,果然什麼都不懂吧,這個年少的人類審神者。但總有一天,能露出這樣乾淨笑容的眼睛會消失不見的吧。微微斂眼,當他再次看向對面努力維持正襟危坐姿態的少年時,沉鬱一片紫的瞳眸里若有若無閃過一絲緋色。
「你是這麼想的嘛,哈哈哈,那還不錯嘛。」
作為這間本丸唯剩的一把槍,日本號抬手摸了摸自己肋邊的骨刺,他本該洒脫不羈的笑弧里隱著冰冷和殘暴。正如日本號所想,什麼都不知道的綱吉還沉浸在興奮之中,同時他也終於想起日本號先生的聲音為什麼讓他這樣的熟悉。那是同斯帕納如出一轍,懶洋洋沒什麼幹勁的聲音,無比的相像,無論是聲線還是語調。這樣的認知讓綱吉更覺得黑髮刀劍付喪神平易可親,不知不覺的就將原本的警戒心消除的一絲不剩。
「真的超級帥氣的!」
他對著這把「吞取之槍」再次認真強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