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決定
張銜易到學校的時候，於淼正坐在學校冰涼的長椅上，尹倩西已經走了。
他走過去，將帶的大衣披到於淼身上。
「怎麼坐在這兒？」
於淼見他沒有起身，她只是看著他，目光里的東西多得讓人心神一顫。
張銜易就那樣和她對視。
面前這人的眉眼和兒時已經有很大的不同，可於淼就是能從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上看出像太陽一樣讓人心生嚮往的東西。
他們在同一所孤兒院里長大，她知道他每一個習慣，他也包容她的所有小任性。
可是，這麼多年，他就是不懂她。
不懂她現在需要的其實不是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不懂她多希望他會對她失望，而不是像如今故作什麼都沒發生，不懂她現在最不想見的其實不是那個改變一切的人而是最愛的他。
於淼看著臉上還是一臉溫柔的張銜易，眼睛一澀，但沒有落淚。
她朝他綻開了一個笑臉，手同兒時般像他伸去：「我餓了，我們去吃飯。」
張銜易心裡有些不安，但還是接過她的手：「好。」
吃飯的地方是於淼選的，臨海的一家魚頭湯。
他家的地方很好，毗鄰著海，又不會讓海風掠略，抬起頭就是湛藍的天，一眼望去望不到盡頭。
明明是美好的東西，於淼偏偏想到未來，昏暗的一眼看不到盡頭。
這是她三個月以來第一次吃這麼多，連喝兩碗魚湯，她才看向張銜易。
張銜易早早就放下了碗，只是看著於淼吃飯，。
從見面開始她就一直很反常，張銜易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接下來來要說的話。
於淼一直沒有開口，張銜易也是，兩人坐了很久，像這三個月以來他陪她那樣，安安靜靜的坐了很久，久到張銜易以為於淼的異常只是他的錯覺的時候，於淼忽然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總是這樣慣我。」她開口。
張銜易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銜易，」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喊他哥哥。
「你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我不讓你去查那個人是誰嗎？」
「我不是因為自己不敢看見那個人，我只是......不敢讓你見他。」
說出這句話異常艱難，於淼苦澀的笑了笑，她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張銜易：。
「今天一個人問我是不是這樣不愛惜自己很有理。我忽然覺得很難過，我知道自己沒有理，也沒有底氣這樣下去，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不想這樣，不過是被...而已....」於淼沒有說出那兩個字，她痛苦的笑了笑。
「在現在來說又不是什麼大事，是我自己走不出來，至於孩子，打掉就好了，也不會讓我的人生怎麼樣。」
張銜易看著她一直說，神色不再是平日里溫柔的樣子，他看向於淼的目光充滿痛苦。
但他還是沒有說話，他在等於淼說完，憋了這麼久，他要等她說出來。
於淼覺得眼淚下一刻就要從眼睛里滾落，但她拚命的忍住。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沒關係沒關係，你不在意，不在意，沒有嫌棄我。」
話還沒有說完，於淼的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滾落，似乎這話打破了她最後的防線。
「但我安慰不了自己，無論你怎麼想，我就是不能原諒我自己，我現在最不敢見的人不是他，是你，你知道嗎？」
「每一次見你，我就覺得自己很罪惡，每一次見完你，我就不能原諒自己，我警告自己，不能再有下一次，可是，每一次都忍不住。」
「就這樣，貪戀著你給的溫暖直到現在，可是，我忽然就受不了了，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從小到大，可是我人生最不堪，最不想讓你見到樣子被你見到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所以，我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了幾分。
「就這樣吧！」
「我走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再關心我。」
張銜易沒有攔於淼，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久久沒有回神。
「對不起。」他輕輕開口。
離開的於淼邊走邊流淚，單薄的身子還寒風裡彷彿不堪一擊。
她覺得難受極了。
明明想要憋住眼淚，但就是忍不住一直掉一直掉。
「對不起。」她哽咽著開口。
.......
張銜易真的沒有再來找她。
除卻剛開始那幾天很不習慣很難受，痛苦的像要死掉了一樣，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對於張銜易，之前是慢性中毒，好在現在，她下定決心要將他戒掉，除了每天深夜夢醒時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痛苦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至於孩子。
於淼拉開床簾，坐在搖椅上將手放在輕輕隆起的肚子上。
她決定把孩子留下來。
那天從海邊回來的時候，她看著昏暗的屋子，小時候的記憶涌動。
她也是要被打掉的孩子，雖然在還沒有被拋棄的時候每天因為這個被酗酒的伯伯毆打。
但後來遇見了張銜易，她無比慶幸媽媽當初沒有成功把她打掉，慶幸自己還活著。
所以，她對生命充滿敬重，她也希望，肚子里的這個小生命可以來到這個世界上，看看這個世界的悲歡離合。
於淼望著窗外的天，雖然對未來茫然不知該去何處。
但，總歸還有未來。
........
於淼沒有退學，雖然是為了張銜易來的這個學校，但她決定暫時留在這兒，下個學期再走。
尹倩西再見她的時候驚訝極了。
「淼淼，你怎麼又瘦了，不過看起來很有精神。」
於淼笑了笑，沒有開口，但笑容里沒有一絲勉強。
一直關注著她的甄尋也見到了這個笑容，他在另一邊神色冷了幾分。
然後毫不猶豫的大步走向兩人。尹倩西遠遠就看見他過來，頓時有些害羞，笑容卻跟甜美了幾分。
但過來的甄尋並沒有看她，他拉過於淼的手就走。
於淼嚇了一跳，然後就要掙開他的掣肘。
尹倩西也要跟上去。
甄尋一個眼神看向她：「我有事情要和她說。」
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她還是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