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金陵聖手
「唐大夫,快快,有客人診病!」儘管於永年穿的是便服,但大店掌柜個個眼光毒辣,徐掌柜立刻辨出不是普通人,連忙高聲呼喊大夫。
「來了,來了……唉,我還想在裡頭睡個回籠覺呢,你……」唐大夫也是一把年紀了,個頭矮小但身板硬朗,走路腳下帶風,眨眼已經到了店堂里,抬頭一看,臉上的不耐之色立刻消失不見,沖於永年躬身抱拳,客客氣氣地道:「這位先生,是您要診病嗎?」
紀雲不禁微微點頭,這唐大夫也是有眼力見的,不過那老者的病他未必能治,萬一託大下錯了葯,可能會惹來禍端。
「正是老朽!」於永年抱拳回禮,腰板依然挺直,官相畢露,「最近總覺全身氣血不太順暢,所以想請唐大夫把把脈,看看是不是需要吃點什麼葯。」
「好說,好說,您先請坐!」將於永年讓到店堂東側的問診台前,唐大夫一邊捲起袖管,一邊朝紀雲瞟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撇,似乎有些不屑。
金陵城裡的人都知道紀家三少爺是什麼貨色,論紈絝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仗著家裡有錢天天揮金如土,最大的愛好是泡青樓養花魁,現在一大清早跑來這裡買葯,一定是身子骨虧空,自己都感覺不補不行了。
紀雲只當沒看見,端起茶碗慢悠悠喝茶。
唐大夫先給於永年搭了左手,過了一會兒換另一隻手,片刻之後,說了一聲:「您……怕是有點水土不服吧。」
「果然!」於永年似乎鬆了口氣,笑了笑道:「唐大夫高明,老朽的確剛從江北來此不久,是有點水土不服的癥狀。」
「那就對了。」唐大夫點點頭,似乎確診的樣子,「如今正是春夏交替的時節,原本就容易感染時氣。您又是剛從江北過來,那邊天乾物燥,尚很寒冷,而這邊濕潤溫暖,很多人棉衣都已脫掉。
您如果也跟著當地人一般衣著起居,必定氣血不和,體脈不暢。不過無妨,唐某這就為您開一個理中益氣的方子,按時服用,保准藥到病除!」
「多謝唐大夫!」
「哪裡,哪裡,您稍坐一會兒,我寫完方子就讓他們抓藥去。」
唐大夫說罷便拿過紙筆,飛快地寫下一張方子,剛要遞給一旁的夥計,紀雲忽然放下茶碗道:「他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中了兵氣。你給他吃理中益氣的葯,正好加快兵氣運行的速度,鬧不好足少陽三焦經就廢了,從此便是一個瘸子!」
唰!
於永年和王圖同時轉過頭來,看著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穿戴得過於奢華的富家公子,臉上同時露出驚愕的表情。
「胡說八道!」唐大夫一蹦三尺高,「你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黃!我們掌柜敬你那是看你家裡有錢,我才不會在乎這些。你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聲名狼藉,居然還有臉在我這裡說三到四,你也配!」
呵呵!
紀雲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唐大夫,你別激動。」
「你給我閉嘴!」唐大夫的情緒顯然還在往更高處走,唾沫都快噴到於永年臉上了。這也難怪,如果是別人插嘴他或許就無視了,偏偏是紀雲這個紈絝,這口氣怎麼能忍。
「呃,這位公子是……」於永年顯然對紀雲的話是有興趣的,此時站起身指了指紀雲問道。
「在下紀雲紀子安,見過老先生!」紀雲離座,兩手抱拳一躬到地。這個姿態,表明他已經看破對方是個大官,所以行了個大禮。
「哦,原來是紀公子。」於永年微微點頭,剛想接著再問,唐大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先生,您可千萬不能聽他的。他這人什麼本事都沒有,成天就知道吃喝嫖賭。不信你問問店裡的夥計,或者去門口隨便拉個路過的人問問,保准誰都知道。」
「是么?」於永年不禁笑了起來,目光又轉向紀云:「不過我剛才聽著不太像是戲言,要不……」
「怎麼不是戲言呢,他真要有這個本事還會在家裡吃閑飯么,早就自己開堂坐診了,您說是不是?」
「你錯了,唐大夫。」紀雲搖搖手,「我即便有這個本事,也是懶得給人診病的。今天純屬湊巧,見你沒有對症下藥,所以好心提醒一句,說到底也是為了你好。換作平時,我還真沒這個閑工夫。」
「我呸!」唐大夫沖紀雲吐了口唾沫,「你能不能別這麼恬不知恥?你什麼貨色自己不知道嗎?還為了我好,為了我好你趕緊滾蛋!」
「老匹夫敢對我家三少爺不敬,看我……」馬貴早就按捺不住了,拔拳就要衝過去,被紀雲輕輕拉住,「好吧,既然唐大夫要我滾蛋,那我滾就是了。徐掌柜,麻煩一會兒把葯送我家去,我等著用。」
「呃,單子您還沒過目呢。」
「不必了,我信得過你。」說罷,紀雲沖於永年點點頭,抬腳向外走去,把個徐掌柜弄得無比尷尬,一路送到門口,等人走遠轉身沖唐大夫道:「何必呢老唐,人家剛剛跟我們做了一筆大買賣,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留點口德不行嗎?」
唐大夫這時候腦袋也清醒了一些,忽然搖頭嘆了口氣,沖於永年抱拳道:「唐某適才失態了,還望先生見諒……」
於永年笑著擺手,「無妨,無妨!不過剛才那位公子說到的兵氣,唐大夫是怎麼看的?」
「兵氣屬金,如是,藏於內也必顯於外,此刻您的皮膚表面會有一層金黃色的光芒隱隱閃爍,莫說我一眼便知,即便三歲孩童也能看的明明白白。可是,您現在的膚色正常,神態也頗安詳,脈象中更看不出絲毫兵氣之象,所以哪來中了兵氣一說?」
唐大夫說的頭頭是道,但是於永年的表情卻並未因此而變得輕鬆,相反,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了一句:「那老夫的脈象中是否看得出曾中過兵氣?」
「這……」唐大夫遲疑了一下,「我是沒看出來,難不成……您以前真的中過兵氣?」
「十年前的確中過。」
唐大夫面露驚訝之色,隨即啞然失笑,「十年之久,以您的修為想必早已痊癒了吧。體內無一絲兵氣殘留,在下又怎麼看的出來呢。」
「也是!」於永年微微頷首,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店堂正中懸挂的一塊牌匾,上面金光閃閃四個大字——金陵聖手!
這是當年皇帝親筆題字賜予李家的恩典,太和號因此聲譽日隆,而慕名前來求醫者,大多也是沖著這塊金字招牌。
「王圖,把葯拿了,咱們回吧。」扔下這句話,於永年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唐大夫愣了一下,抬腳似乎想追上去再解釋幾句,但是被掌柜的悄悄拉了一把衣袖,只好又退了回來。夥計拿來包好的葯,王圖遞上一錠銀子,也不等找零飛奔著出去了。
於永年昨天才到任,今天一大早就出來微服私訪,順便給自己看看病。不過太和號的唐大夫讓他頗感失望,此刻踱著四方步,表情若有所思。
「大人,您不是真相信了那紀三公子的話吧?」身後傳來王圖的聲音,隨即,他便走到老頭前面去了,兩人步調一致,無論前後看過去都只有一個人。
「怎麼,你也認為他的話當不得真?」
「他的名聲我很早就聽人說過了,那唐大夫一點都沒添油加醋,這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哥兒。而且您的兵氣早在三年前就拔乾淨了,最後一副葯還是太醫院提點李大人親手調配的,您忘了?」
「正因為是李大人善的后,所以我今天才會來太和號診病。可是你不覺得事情真的很蹊蹺么,太和號的大夫搭脈了那麼久都看不出我曾中過兵氣,他紀家三少爺隔著老遠就看出來了。這到底是大夫無能,還是紀雲真的有本事呢?」
「也對哦,那紀雲又是怎麼知道您中過兵氣呢?莫不是信口胡言,正好編排到點子上了?」
呵呵!
於永年忽然聳肩一笑:「咱們就別胡亂猜想了,真相究竟如何,把紀雲叫來一問便清楚了。記住,先別告訴他我的身份,見面的地點就安排在景和園,時間……明天午後吧。」
「是,大人。」王圖應了一聲,低頭看看手裡的藥包,「那這葯……」
「先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