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心掩蓋的心情
清晨
今天是周一，他來的時候教室里還沒有什麼人，在門外躊躇，他暗自嘲笑著自己。
為什麼來的這麼早呢？
從家裡的時候就急匆匆的收拾著書包，連母親做得早飯也沒吃。可是來了教室，又不敢貿然的走進去。
他在期待什麼……
……
搖搖頭，還是走了進去。目光直接落到女生的空蕩蕩的座位上。乾淨的桌面，被灑進來的光點映照著。
心中突然有什麼跳躍著……
莫名的，不自覺的，他勾起嘴角。
向著自己的位置走去，腳步都變得輕快了很多。
只是——
在自己座位讓旁怔怔的站住。
嘴邊淺淺的弧度變得僵硬。
他凝神，低頭看著自己的桌子。
白色的本子被他長長的陰影籠罩在黑暗裡，整齊的擺放在桌角上。
「溫泠弦同學……」
「……」
機械的扭頭看向一旁朝自己說著什麼的嘴吧。
「你沒事吧？」班長關心的問。
「沒事……」他若有所思的淡淡笑著，放下書包坐在座位上。
「你的臉色不好誒。」班長眨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語氣溫柔的擔心道。
「……」
彷彿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他低著頭翻開課本，沒有回答她的話。
班長的臉有些難看，努力的扯出可愛的笑容，保持著優雅的輕聲說，「那不打擾你了。」
然後轉身離開他的座位，跟其他對她笑臉相迎的男生繼續說笑起來。
他心不在焉的看著書上的字，每一行，每一個符號，都好像怎麼看也看不懂。
是沒有收下嗎……
如果收下再還給自己，她應該也到了教室才對。
放在書角的手指微微的抽動。
他低著頭，把書翻到今天要學的地方。
……
早自習的鈴響了，學生陸陸續續的跑到操場參加升旗儀式。他站起身往門外走，卻偷偷的用餘光瞥一眼女生依然空蕩蕩的座位。
她還沒有來……
操場上，高高的國旗杆下，學生一排一排的整齊站著，喇叭里響著激昂的國歌。
他站在男生隊伍中間，正望著前面冉冉升起的國旗出神，目光被一個突然跑過來的身影打斷。
女生背著書包，喘著粗氣，頭髮很亂，細細的髮絲輕盈的飛揚在耳畔。
班主任皺眉走到她身邊說著什麼，她深深低著頭，沉默不語，面無表情。
升旗結束后，學生們各自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他四處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目光定格在國旗杆下的台階旁。
女孩靜靜的站在那裡，淡漠的眼神穿過層層人群。
她也看到了他。
只是一秒，她又立刻躲開了他的注視，飄忽著看向別處。
他不再看她，走回教室。
整整一上午，她都沒有回教室。
小小的身影，倔強的，如蠻牛一樣的，站在國旗杆下。
……
終於等到中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她咬牙抬抬站的酸痛的膝蓋。緩慢的移動到一邊的林蔭處的台階上坐下，低頭輕輕的捶打已經麻木的雙腳。
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她心中暗罵，真該死，騎著三輪車送了一早上的奶，好不容易趕到學校，又被罰站一上午。
現在根本沒有力氣跑去學校外面的小攤上買飯，身上的錢又不夠買食堂里的飯。
揉揉有些不適的肚子，她沮喪的咽了一口口水。
「你還沒吃飯吧？」
身子一震，她抬起頭。
男孩眼中閃著明亮的柔光，手中拿著一份豐富的盒飯遞到自己面前。
「吃吧。我不要你付錢的。」
他的笑容安靜。
冷眼的打量著他，她站起身，淡淡接過他手中的盒飯……
然後——
「啪……」
盒飯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低頭看著散了一地的飯菜，錯愕的抬起頭看向女孩，卻只見她早已跑的遙遠的背影。
閉上眼，他仰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完全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善意，為什麼他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這麼無措。
心底里那份小心翼翼掩蓋著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
下午體育課，老師讓體育委員帶著隊伍繞著操場跑了兩圈，就隨便的吹了吹口哨宣布解散原地活動。
也許是他很喜歡笑的原因，剛來這裡不久，就有男生邀請他一起打籃球。
他笑著脫下校服外套，挽起長長的襯衣袖子跑到籃球架下，融進男生的群體里。
操場一邊，她坐在一處陰影里眯著眼靜靜注視著人群中，穿著潔白泛著光暈的襯衣的他。
看他一次次的跳躍，奔跑。即使開心，也只是溫柔的淡淡笑著。如此耀眼，如此優秀的存在……
默默收回目光，努力的平靜下心中動蕩的奇怪情緒。
「看你這個樣子，原來你也會對著男生髮花痴嗎？」
嚴妤歡挑眉，斜著眼，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水泥地上的她，嘲弄的笑道。美麗的面孔上，掛著像無數大街小巷偷偷私語的少婦嬉笑時的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她是班裡的男生推選出來的，所謂的班花。富裕的家境，總是光彩照人的面容，讓她一直活在別人的羨慕目光里，說話變得尖酸刻薄。
懶得搭理她，雲兮若拍拍屁股站起身，準備走開。
「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教養兩個字怎麼寫嗎？別人跟你說話的時候，可以當做聽不見一樣。」嚴妤歡對這旁邊的跟班不以為然的嬉笑著說。
站住，她眼底有隱忍的怒意。
「你說誰沒教養。」
「說你。」嚴妤歡看著臉色陰沉的雲兮若，似笑非笑。
「……」
她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嚴妤歡不再看她，若無其事的同身旁兩邊的女生繼續聊天。
握緊拳頭。
大步的走到那個女孩的身邊。
「嗙……」
嚴妤歡被一個撲面而來的拳頭打的呯地摔倒在地上。
沒人反應過來，女孩如同餓狼一樣撲過去，騎在她身上。
「你在幹什麼！」
遠遠的，體育老師大喊著，一邊吹哨一邊跑過去。
人們的目光剎那間全部朝向空地上撕扯在一起的女孩。
女生們也回過神，連忙上去試圖拉開兩個人。
籃球掉落在地上，擊打著地面，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男孩邁開腳步往那邊跑去。
老師已經扯開了兩個人，大聲的訓斥著她們。
雲兮若的眼神還是直勾勾的瞪著同樣狠狠盯著自己的嚴妤歡。
「雲兮若，你跟我過來。」
體育老師怒吼一聲，轉身往主任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如狼一般，她的眼神陰冷的看著此刻喘著氣，擦著嘴角上流淌的鮮血的嚴妤歡。轉過身，跟著體育老師的背影走過去。
就在眾人心中卸下心房，終於呼了口氣的時候。
遠遠的，一個籃球劃過天空，朝著背過身的雲兮若重重砸過來。
聽到身後有人驚呼，雲兮若木然的回過頭，看向劈頭蓋臉就要砸下來的籃球，那一刻，心停止了跳動。
本能的閉上眼。
恍惚間——
被一雙有力手臂生生拉扯進一個清冽溫柔的懷抱里。
「嘭……」
世界一片黑暗。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松皂的味道。耳邊傳來富有規律的，平穩的心跳。
她驚怵抬起頭。
那一刻起，雲兮若再也沒有忘掉男孩當時的樣子。
他髮絲濕漉漉，因為運動，兩鬢不斷有透明的汗珠滑下來，額前的劉海被微風浮動著，飛舞在那雙溫柔的笑著的眸子里。
唇角有什麼在飛耀，像暗夜裡星星一樣。
她張開嘴，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麼。只是定睛看著他，一直看著。
直到老師把他們分開，她的目光還是一直看著他。
他也看著自己，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像是冰箱里的奶油蛋糕，帶著清冽的味道，卻溫柔的讓人心神恍惚。
然後……
老師忙著大喊大叫的嘶吼。
同學也亂成一團的怏怏細語。
他看著她，眼神平靜。
然後……
男孩直直的向後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