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突然的遺忘
這家新開張的西餐廳,到處都瀰漫著奢侈的浪漫和膩人的纏綿。
琴聲依依,燭光隱隱,長夜漫漫,每個角落裡都偎依繾綣著一雙一對視若無人的醉人倩影。按照計劃,施佳現在應該和趙易誠坐在這浪漫熏人的燭光中吃著動人的聖誕晚餐,但是,現在,施佳仍是孤獨地坐在她預訂的座位上……趙易誠在哪裡?不知道,反正,還不見蹤影!
施佳拿著手機不停地給趙易誠打電話,發信息。
電話。
一如既往地,不聽。
信息。
一如既往地,不回。
但是。
施佳一如既往地,鍥而不捨地,不屈不撓地,繼續給趙易誠打電話,繼續給趙易誠發信息。
施佳:親愛的,忙完了嗎?
施佳:什麼時候到呢?
施佳:你想吃什麼?我先下單?
施佳:寶貝,我餓了。
施佳:隔壁桌那對情侶老是盯著我看!他們一定在取笑我聖誕節只有自己一個人吃飯,卻要搶了別的情侶的浪漫座位!
施佳:親愛的,你到了嗎?
趙易誠:我有些事情,不能來了。
施佳:什麼?!
施佳:你現在在哪裡?
施佳:我現在過去找你,好嗎?
施佳:寶貝,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沒有回復!
沒有回復!
沒有回復!!
施佳生氣地把手機摔在桌面上,本來還忙著你儂我儂的情侶被施佳嚇得頓了頓,但是無關緊要的吵雜顯然無法打擾情侶們的柔情蜜意。被施佳短暫打擾的情侶短促地瞥了施佳一眼,然後他們毫不在乎施佳身上散發的、與四周氛圍極不協調的怒氣,繼續纏綿去了。
施佳真的要瘋了!
讓她在家裡等就算了!讓她在辦公室里等也算了!趙易誠現在居然讓她在這樣一雙一對的浪漫餐廳裡面落單地等著他?!而且,他還僅用一條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信息就想打發她?!
施佳真的生氣了!
施佳急躁地揚手,急躁地命令服務員用最快的速度把情人套餐擺在她的面前……看到滿桌的食物之後,本來還飢腸轆轆的她居然一口都不想吃了!
氣,很氣!
施佳拿起電話,又一次給趙易誠打電話……還是無法接通;再一次給趙易誠發信息……趙易誠不再回復。
氣,更氣!
施佳打通了向天佑的電話,向天佑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向天佑弔兒郎當地問:「啥事呢?」
施佳語氣極沖地說:「我現在在月影西餐廳,你馬上過來陪我吃飯!」
向天佑啼笑皆非地調侃道:「姑奶奶,你苦命的小弟我現在正在上班呢!哪有空溜出去陪你耍啊?再說了,你不是說你今晚要和你那位一百分男朋友吃聖誕大餐嗎?難道你想找我去做電燈泡?」
施佳粗暴地打斷向天佑的話,「你話怎麼那麼多?一句話,來還是不來?!」
向天佑不帶半點正經地笑道:「我凌晨兩點下班,你願意等,我可以來。」
施佳怒火中燒地對著電話大吼:「我等你X的大頭B!」
怒吼過後,施佳憤恨地掛斷了向天佑的電話。
施佳後悔給向天佑打了這一通電話。因為向天佑和趙易誠一樣,都是施佳無法控制和捉摸的男人。接連受挫的施佳急於尋找一個她可以控制的男人讓她控制,藉以平衡她心中翻滾著的怒火。在手機的通信錄上翻了又翻,一個名字抓住了她滑手機的手指頭……李喆。
這一刻,施佳很想給李喆打通電話。
下一刻,施佳真的撥打了李喆的電話。
那一聲聲拉長的「嘟嘟」聲就如一隻只螞蟻緊緊地咬著施佳的耳膜……隨著耳膜那被螞蟻挑釁著的酥麻,施佳拿著手機的手在忐忑地發抖,她的心卻在興奮地戰慄。
終於,李喆接通了電話。
「施佳……」李喆語氣有點膽怯的無奈。
「今晚要陪女朋友嗎?」施佳問得無比直接。
「呃……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李喆彷彿在迂迴地對施佳說——要,但是……如果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可以把時間留給你。
「我現在在月影西餐廳,你過來陪我吃飯,好嗎?」施佳的語氣突然變得柔軟無比。
「你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李喆像是在質問施佳,但其實,李喆是在提醒自己。李喆提醒自己,在愛情的拔河中被人毫無預兆地放手,會摔得很痛……
「我想你了!」
「我……」施佳的四個字是世界上最有效的止痛藥,更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失憶散。就在這一瞬間,李喆忘卻了拔河的痛,他說:「我十五分鐘到。」
「我等你。」
施佳滿意地笑著,掛斷了電話。
李喆的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傲嬌地撫慰了施佳被趙易誠無視的卑微……她用一通簡單的電話就能夠在這麼盛大的節日里,將李喆從李喆的女朋友身邊搶走!可見,李喆還對她念念不忘!可見,她還是超級有魅力的!想到這裡,施佳再一次傲嬌而風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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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吧里,塞滿了寂寞得累了的人兒。
狹小的吧台里,向天佑忙碌地調著酒,不寬敞的吧台外,利妍冷著眸子注視著向天佑將艷紅的烈酒傾倒在閃爍的玻璃杯里。
利妍將眸子移到向天佑痞痞笑著的臉上,問:「剛剛是誰給你打電話?」
「施佳。」向天佑嘴角痞痞地上揚。
「她找你幹嘛?」利妍去過向天佑家幾次,自然也就見過施佳幾次。通過這幾次的「見面」,利妍對施佳的唯一印象是——她不喜歡施佳這個女人。
「她說讓我現在去陪她吃飯。」向天佑一邊忙碌著,一邊閑閑地說。
「她幹嘛無緣無故叫你去陪她吃飯?」雖然他們才正式開始交往了幾天,但利妍是向天佑的女朋友,她確實有資格提出這樣的疑問……或者說,是質問。
「誰知道她呢!」向天佑幸災樂禍地笑著說:「可能她又被男朋友放鴿子了吧。」
「人家被男朋友放鴿子,你有必要那麼開心嗎?」利妍冷冷地注視著向天佑眼眸里的閃爍。
「我看上去很開心嗎?」向天佑直視利妍,哈哈大笑,「哈哈!你知道的,我就是這麼壞!這是2桌和3桌的酒。」
「你開心是因為『壞』嗎?」利妍冷哼一聲。
不給向天佑「狡辯」的時間,利妍把吧台上那兩杯濃艷而寂寞的烈酒擺在托盤上,轉身給客人送酒去了。雖然利妍只有22歲,但她不是「不知情為何物」的傻少女。她知道向天佑幸災樂禍似的開心,不是因為「壞」,而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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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
李喆坐在施佳面前的座位上。
施佳對著李喆,風情而撩人地撩了撩她的瀑布長發,她絲般的發梢散發著濃郁的馨香。
李喆看著施佳,他的眼神略略顯得有點不自在,卻又蘊藏著無盡難以掩飾的愛……眼前的施佳,是他禮物般浪漫凄美的傷口。
施佳拿著刀叉興緻缺缺地挑著早已失去了吸引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食物。勉強地把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勉強地把這小塊牛排咽進肚子之後,施佳放下刀叉笑著對李喆說:「這裡的東西太難吃了,你陪我去吃麻辣燙吧?」
李喆點頭。
於是,他們又去了他們去過的那家麻辣燙小店裡面吃麻辣燙。不顧李喆的勸阻,施佳一個人喝了半打啤酒。等李喆和施佳離開麻辣燙小店的時候,施佳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了。李喆小心翼翼地把施佳扶到副駕駛座上坐著,貼心周到地幫施佳把安全帶系好,然後他繞了個圈回到駕駛座上。此時,李喆的電話響起了,是李喆的女朋友,楊百合……李喆遲疑著接聽了電話。
楊百合:「怎麼在店裡不見你?你現在在哪裡?不是說好要一起吃夜宵的嗎?」
李喆:「我……突然有些事,大概要一個小時之後才能回到店裡。」
楊百合:「一個小時?!為什麼要那麼久?你現在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李喆:「我的一個朋友喝醉了酒,我現在送她回家。」
楊百合:「朋友?哪個朋友?男的女的?」
李喆:「我現在在開車……我答應你,我會儘快回到店裡的,好嗎?」
楊百合:「我問你是男的女的!」
李喆:「是……」
李喆並不想說謊,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施佳就伸出雙手捧住了李喆的臉,狠狠地吻上了李喆的唇……
李喆驚得瞪大了雙眼,他握著手機的手突然一陣軟,手機掉下去了,不知道落在了哪個縫縫裡。李喆想要伸手去尋找失落的手機,施佳卻自己解開了安全帶,爬到了李喆的身上……一時之間,李喆連尋找手機的力氣和心思都沒有了。
施佳在她的床上醒來。
她的身旁還睡著如嬰兒般單純酣睡的李喆……回想起過去那幾個小時里經歷的一切,施佳悔恨地皺眉閉眼!雖然她醉了,但她知道李喆是第一次……加上……她想起來,無論是車上還是床上,李喆都多次制止施佳,多次表示不想讓施佳喝醉酒做錯事,不想施佳酒醒后後悔……但是施佳就是不聽……現在怎麼辦?
走?
這是她家,她能走到哪裡去?
昏暗中,施佳看到李喆睜開了眼。
「你醒了?」李喆紅著臉,羞澀地說。
「嗯。」施佳尷尬而牽強地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李喆從施佳的尷尬中讀懂了成人之間的不文規則。
「路上小心。」施佳生硬地說。
施佳用被子緊緊裹住她不著半縷的身體,她坐在床上看著李喆依依不捨地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離開了她的房間。看著李喆關上她的房門,施佳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跌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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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晚上11點的時候,許茉來到了累了吧。
陳笙,也在。
許茉習慣性地坐在陳笙身旁的座位上。
陳笙看了看許茉,有點意料之中,也有點意料之外。
「怎麼了?看到我很驚訝?你以為我一定會繼續躲起來?」許茉笑著問。
「嗯。」陳笙極淡地笑著,點了點頭。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躲。」
「你會對他說什麼?」
「我會對他說,謝謝他曾經帶給我的幸福,謝謝他曾經參與過我的生命。我會對他說,我已經不愛他了,我已經忘了他了,請他也忘了我。」
「你不愛他了?」陳笙不信。陳笙認為,如果許茉真的不再愛那個男人了,她昨晚就不會躲起來。
「我真的不愛他了。」許茉接過利妍遞來的檸檬紅茶,喝了一口,「我們從來都沒有明確地說過分手,所以我們一直都在等著對方先放手……」
「所以,你躲起來,是因為害怕他明確地跟你說分手?」
「不是。」許茉搖了搖頭,「他很忙。如果他不愛我,他不會來找我。而且,不是所有愛情都能有一個清楚明白的句號,兩個人分開了,故事就完了。」
「所以,你躲起來,是因為害怕他想要繼續和你在一起?」
「不是。」許茉還是搖頭,「從來都沒有未完待續的愛情,只有不願意認命的心。」
「怎麼突然想得這麼透徹了?」陳笙笑了。
「嗯。真的很突然。」許茉點了點頭,「剛才,走過昨晚重遇他的街角,我才頓悟……我不是害怕面對他,我是羞悔面對他。因為我居然比他更早地不愛他了,我害怕我不再愛他的這個事實會傷害到他,我曾經深愛過他,我不願意傷害他。」
「你真的確定你不再愛他了嗎?」陳笙還是無法相信,「不久前,你才為了他喝了個酩酊大醉……」
「愛情那麼短,遺忘的深淵卻痛苦而狹長。曾經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都要生活在無法遺忘的陰影之中,但是,突然之間,遺忘又來得那麼地迅猛,那麼的突然……反正,我知道我已經不再愛他了。或者過去的幸福回憶和痛苦折磨還會偶爾找上門來,但是我知道那只是回憶,不是愛。」
「遺忘是那麼突然的嗎?」陳笙喃喃自語道。
「嗯。」許茉轉頭看著陳笙,微微一笑,「但『突然』的前提是,你得願意放過你自己。」
陳笙把杯中的白蘭地一口喝光,他等待著,期待著,屬於他的,突然的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