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外之門

2、人外之門

非人的存在,在這個世界的背後橫行無忌。

古時候一位詩人給他們起的總稱,就是「紅世使徒」。

他們是從被稱為「紅世」的「無法到達的鄰界」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們通過肯是人類賴以維持其存在的根源之力——「存在之力」而令自身得到顯現,並引出各種不可思議的事象。

被他們啃食掉「存在之力」的人類,將會變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那些人本來應該成長、關聯和接觸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會因為這個脫落而陷入扭曲。產生的這種無法填補的扭曲,隨著「使徒」的肆意橫行而不斷擴大。

然後,在「紅世」之中,「在現世產生的扭曲將會對兩界造成巨大的災難」這個觀念逐漸傳播開來……有了這種危機感的「魔王」們作出了一個苦澀的決斷。

那就是討伐身為自己同胞的濫食者,這麼一種決斷。

作為其中的精英,或者說是成為其道具的人,就是誓要向「使徒」復仇的人類。

把自己的整個存在都貢獻給與自己訂立契約的「魔王」,作為其代價獲得了異能力量的復仇者們。

他們的統稱,就是火霧戰士。

「那個……」

「……」

通過布魯克林大橋進入曼哈頓島的南端部分,名叫下曼哈頓城。

這個島,由美裔?印第安人——當時原居民這個稱呼還沒有普及——以相當於二十五美元的物品賣到了荷蘭人手上當然,跟這個國家大半部分的開拓神話一樣,並沒有任何確定真偽的證明,是在以新阿姆斯特丹為名開始入住的最初期開始就被著手開的地區。

「我、我是,『虺蜴之帥』瓦列克的火霧戰士,『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

「……」

當初作為防備海6敵人而建立的荷蘭要塞外緣部的木製防壁,在三百年後的現在,儘管名字依舊,但事實上已經轉變為當地的一大金融據點了。也就是說,率先席捲了世界的大恐慌的震源地——華爾街。

「那個——我現在正在伊斯特艾哲先生的外界宿當見習。剛才也是,那個,因為現了封絕,所以就來看看情況……因為戰鬥好像結束了……所以,我其實並不是為了來看你……那個……」

「……」

身上穿著嶄新的三件一套禮服裝的瑪瓊琳,現在正跟自稱尤利的少年火霧戰士一起,沿著這條位於高層建築壁壘夾縫間的馬路往西前行。她的視線越過不緊不慢地往來的人潮上方,落在聳立於正前方的尖塔之上,同時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這個尖塔所屬的古老教堂,名字叫作特里尼提教堂。

「不、不是的,我弄這個眼鏡只是一種習慣,並不是因為看到了剛才的『那個』,跟那些事是完全沒有關係的……對了,我是從烏克蘭移民來的,現在十六歲。啊,我已經當火霧戰士滿一年了。」

「……」

在南街港口的那次衝擊性邂逅之後,瑪瓊琳就一直無視著拚命向自己搭話的尤利。從掛在少年腰上的古式短劍之中,傳出一個無精打採的女人聲音:「傻瓜,都成了火霧戰士還算什麼年齡嘛?」

「啊,對不起。」

尤利向著跟自己訂立了契約的「紅世魔王」——「虺蜴之帥」瓦列克,向其用以表達意志的短劍型神器「戈貝爾拉」低頭道歉道。眼鏡也隨著這個動作滑了下來。

面對慌忙用手按住眼鏡的契約者,瓦列克在無精打採的聲音里混進了無奈的語調說道:

「我說你啊,別隨便亂向別人低頭好不好。真是的。」

「對不——啊。」

「呼……」

「呀哈哈哈哈!新兵訓練真是辛苦你啦,『虺蜴之帥』?」

掛在瑪瓊琳右腋下的「格利摩爾」晃了幾晃,馬可西亞斯大笑了起來。

這大笑的聲音,似乎還是讓周圍的紐約人嚇了一跳。從老弱貧富交錯混雜的人群中,奇異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表面上是兩人的四人身上。

「咦,啊。」

尤利像是求救似的俯視著腰上的短劍,可是卻只得到無情的沉默作為回應。在百般無奈之下,他只有大聲地模仿起剛才的笑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瑪瓊琳輕嘆了口氣,側眼看了一下這位少年。

「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實在是個「不像樣」的火霧戰士。

表面上看不出一點力量感,身材矮小,體格纖瘦。混合了懦弱和一本正經的臉上,還戴著應該是毫無用處的眼鏡一定是裝飾眼鏡吧。看上去跟普通的小孩沒什麼分別。在長身的夾克內側,系在腰部皮帶上的古式短劍型神器「戈貝爾拉」,他僅有的特徵就只有這個了。

最重要的是,在世界不為人知的背後獵殺「紅世使徒」的討伐者所具有的共同特徵,那種逼人的氣勢和將其隱藏的演技,領悟一切的冷靜……這其中的任何一項他都不具備。

雖然對少年的存在感到極不耐煩,但瑪瓊琳終於開口道:

「你叫尤利,對吧?」

「是的!」

「伊斯特艾哲他還——」

「那個!我其實一直都非常尊敬『悼文吟誦人』您的啊!」

「——尊敬?」

瑪瓊琳甚至忘記了被打斷說話的不快,向他反問道。

「是的!」

被這麼一問,尤利就像要緊緊抓住話題似的,連忙接著說道:「在外界宿當見習幹活的時候,我聽說了許多活躍於各處的火霧戰士們的傳聞啊。比如『輝爍撒布者』,有名的『鬼功操縱師』和『極光射手』那兩位已故的戰士,以及『炎灼眼的殺手』和『理法制裁者』,當然還有『星河呼喚……啊,不過用稱號來叫伊斯特艾哲先生的話他會生氣的。」

「你先閉嘴。」

聽了他那過於天真無邪的聲音后,感覺到某種難耐感的瑪瓊琳,為了讓他閉嘴而把手掌擋在他的面前。

這時候,不知道尤利想到些什麼——

「哇!?」

突然大叫一聲,迅往後跳開。

向著幾乎沒有任何高低差的、撞死不償命的車道上跳去。

「笨蛋,你幹什麼——!」

尤利慌忙抓住反被嚇了一跳的瑪瓊琳對於她來說,失控的馬車在大都市撞死人這類場面已經是日常風景了向自己伸出的手,但實際上抓住的卻是她的袖口,在這一拉一扯之下——

響起了啪啦的異樣聲音。

「啊!」

瑪瓊琳剛換上的禮服,上面的紐扣被扯飛了。

「對、對不起!因為伊斯特艾哲先生一直在給我進行防止遭受突然襲擊的特訓,所以、那個,真的很對不起!」

看到不住地低頭道歉又按著眼鏡框的契約者,那本來應該是身負異能的討伐者的少年——

「唉……」

腰上的短劍又一次傳出瓦列克的嘆息。看來這種失敗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瑪瓊琳出於對這位「紅世魔王」的同情,沒有對他怒。

「伊斯特艾哲他還好吧?」

她一邊用無力的聲音提問,一邊把前面的紐扣全部解開,變成一種寬鬆的打扮。結果,本來隱藏在夾克下的胸部線條,以一種強調的方式呈現在眼前。

尤利面對自己的行為和眼前的景色,又是感到沮喪又是臉紅耳赤的忙個不停。同時又被駛過身旁的汽車吐出的廢氣噴了一臉。

「咳咳、咳咳,是、是、是的。」

「呀哈哈哈哈哈哈嗚噢!?」

用手掌讓毫不吸取教訓又大笑起來的搭檔住嘴之後,瑪瓊琳說出了直率的感想。

「你真是個奇怪的火霧戰士呢。」

這是一句沒有包含任何深意的話語。她本來以為這個低姿態的懦弱少年,大概會作出一大串連珠炮似的回答,或者是過度謙遜的同意。

然而——

「……」

不知為何,少年的臉卻變得陰沉起來,一言不。

「怎麼了?」

被這麼一問,他才慌忙回答道:「……不,沒有什麼!」

看到他這副可以的模樣,瑪瓊琳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妥。但她剛開始想,就馬上放棄了。自己根本沒興趣去深究別人的事。

就是嘛,我才不管這麼多。

沿著華爾街向威廉大道方向走再往北拐,可以看到夾在偵探事務所和法律諮詢所中間的小型低層狹長房子,其一樓就是名叫「伊斯特艾哲外國同心」的店子。

過去曾經是面向來歷多種多樣的移民出售其本國報紙的進口商,如今已經展到派出獨家特派員,以各種各樣的語言向人們傳達歐洲情勢,經營起正派外電社的業務了。

雖然店面不太氣派,但情報非常準確,同時各國語言版也準備周全,所以每當到了定期派送日就會呈現一派熱鬧景象當前最受關注的新聞,就是有關弗朗哥將軍的動向,然而在今天這個通常營業日里,卻蕭條得像一家沒落的新聞社一樣。今天的來客加起來也不過十人,顯得格外閑散。

那以簡陋的裝飾襯托出冷淡氣氛的大門已經越了簡樸的程度。瑪瓊琳站在大門前,抬頭看了一下門上的廣告板。那種令人懷念的感覺讓她感到非常舒適,同時也因為跟以前毫無改變而感到高興。

「跟半世紀前一模一樣呢。」

「嘿,反正他也不是會改頭換臉的傢伙嘛。」

兩人互相哈哈一笑之後,「悼文吟誦人」毫不理會那裝飾著廣告板的大門,而是「有點費力」地推開了旁邊那道同樣是一樓的門扉。以人類的臂力絕對無法打開,只能單純以人的力氣才能開啟,這就是火霧戰士專用的門扉。

叮呤呤呤呤呤——跟門扉相連的繩子讓門鈴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聲音,向整個店內出了有異能者來訪的通告。

走進裡面之後的空間卻意外的開闊。樣子跟數年前被禁止的「地下酒吧」非常相像。雜亂無章地亂放著的酒瓶和酒桶,只是用板子隨意堆砌而成的櫃檯和少量的椅子,暴露出來的瓦片和用板子鋪成的牆壁,通往二樓借宿處兼成員宿舍的陡峭樓梯……在這種大街里幾乎隨處可見的光景中,卻包含有兩個異質的因素在內。

其中一個是幾乎鋪滿了正面牆壁的無數海圖和地圖。

那是繪圖方式和版面大小完全各異的地圖。舊的地圖被新的地圖所覆蓋,不斷重疊,形成了歷史的各個層次。每一幅地圖上都被雜亂地畫上了筆記相異的記號和箭頭、以及o和x之類的標記。現在牆上可以看到的是合眾國地質測量局布的最新版世界地圖,在位於中心部位的歐洲區域,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o記號。

另一個就是以青瓷色的暗淡光芒照亮了店內的、手掌般大小的正十二面體。

那並非用線吊著卻漂浮在天花板附近的物體,是一個能引起不可思議現象的器具,也就是寶具了。接受設置者的力量青瓷色就是身為宿主的伊斯特艾哲所特有的火焰顏色,能把一定範圍內的氣息屏蔽起來的玻璃正十二面體「特塞拉」……作為遍布全世界的火霧戰士情報交換?支援設施——外界宿的核心,是世界上存在數量最多的寶具。

不管表面上的職業特性和室內布置如何,只要具備這兩個要素的建築物或場所,都統一被定義為外界宿。「伊斯特艾哲外國通信」就是其紐約支部了。

瑪瓊琳在這個外觀也具有特異性的無人店子里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然後在櫃檯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順便還把沉重的「格利摩爾」放到身旁的座位上。

這時候,從隔著一道木板牆壁的外國通信社那邊——

「我回來了——現在換我看店啰!」

傳來尤利那幹勁十足的聲音。因為他是這裡的成員,所以沒有走客人用的門口,而是從普通人用的外門進去。

不久,一個男人推開了嘎吱作響的門扉走了進來。

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彷彿在岩石上包了一層皮似的嚴厲面容,是一個非常健碩的美裔印第安人。襯衫加長褲,前面還掛著厚布做成的圍裙。雖然是非常普通的打扮,但似乎跟他不太相配。

嘴唇以最小的幅度顫動了幾下,火霧戰士「星河呼喚者」伊斯特艾哲問候道:

「太好了,看來你依然還受著暴狼的守護嘛,憤怒的野獸。」

「來得好。」

緊接著散出強大存在感的男人話音後傳出了一個簡短而深沉的聲音。這個聲音來自鑲嵌在伊斯特艾哲皮帶上、被施以浮雕加工的石制勳章。那就是跟他訂立了契約的「紅世魔王」——「啟導之籟」科茨艾可特用來表達意志的神器「迪奧托爾」。

「好久不見了,伊斯特艾哲、科茨艾可特。我又來拜訪你們了。」

跟對尤利的態度有著天壤之別,瑪瓊琳以包含著喜悅的聲音回應道。

看著慢慢走進櫃檯里的同業者,馬可西亞斯也以跟平常無異的輕浮口吻打招呼道:「好久不見啦,怪物組合。」

「嗯。」

「看來你們都沒變嘛。」

其中一人皺起了臉,另一人在聲音里混入少量的笑意,各自回應道。

「這邊看起來似乎完全變了樣啊。」

馬可西亞斯一邊噴出少量的火焰一邊冷嘲熱諷似的說道。

「這種拍蒼蠅的景況算什麼嘛,難道說恐慌依然威脅著世界什麼的?」

瑪瓊琳聽了搭檔所說的狀況,環視了一下一個討伐者也沒有,充滿寂寞氣氛的店內風景。

「果然連紐約的也都被召集去了嗎。除了那小孩就沒別的人了?在曼哈頓竟然完全沒有同業者的氣息,我還以為在跟我開什麼天大的玩笑呢。」

伊斯特艾哲稍微點了點頭。

「沒辦法了。這是跟那個惡名昭著的[革正團]之間的戰鬥。大家都幹勁十足地跑去了啊。」

「但願他們沒事吧。」

科茨艾可特慨嘆道。

聽了他們回答的瑪瓊琳,把視線轉移到貼在店裡牆壁上的最新版地圖上,注視著那個包圍了整個歐洲的大o標記。

現在全世界的火霧戰士都為了跟某個「紅世使徒」組成的大集團之間的戰鬥而集中到了歐洲。

這個在近代突然出現的結社組織[革正團],是以荒唐至極的思想為基礎,公然打破討伐者和「使徒」間不成文規定他們本人雖然稱之為「運動」,是一幫什麼都幹得出的傢伙。因此,對他們的危險性抱有危懼心的歐洲外界宿馬上向全世界送緊急傳令,響應號召的人則開始相繼奔赴久違的大規模戰場。

作為目睹了其戰爭一幕的過來人,馬可西亞斯笑道:

「嘻嘻!因為火霧戰士全都是毫無協調性的傢伙嘛。這次又沒有炎灼眼來當旗手,就算集中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統一行動嗚噢!?」

「你別在這裡煽動不安情緒好不好,笨蛋馬可」

瑪瓊琳狠揍了一下咧嘴大笑著的「格利摩爾」。因為她並不討厭這位身心都相當冷靜的火霧戰士。

「那可是事實啊。而且佐菲那雷婆子這次也不參戰吧?」

馬可西亞斯依然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這時候,從櫃檯里傳出了聲音。

「天空之錘——」

伊斯特艾哲對「拂之雷劍」建御雷之神的火霧戰士「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作如此稱呼。

「——她在戰中就喪失了兩個生涯摯友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是跟那樣喪心病狂的傢伙作戰嘛。就是說一次的失利偶然導致了喪命的結果啦。」

瑪瓊琳若無其事地把「今天的事」也包括在內,做出了如此回答。

「而且我們這邊也並非只是挨打啊。畢竟那馮?庫貝利克的……啊,對了,馬可西亞斯。」

「噢,好嘞。」

「格利摩爾」的書頁翻了開來,從那裡面啵的一聲吐出來一個用蜂蠟封口的信封。

瑪瓊琳輕巧地用兩根手指接住了信,把它遞了出去。

「來,這是馮?庫貝利克給你捎的信。」

「信……?」

伊斯特艾哲用怪訝的表情接了過來,打開了信封。

外國通信社也經常會跟多雷爾?庫貝利克這位統領歐洲外界宿的現在偉人之間保持著明暗兩道的業務聯絡。儘管如此,這種情報傳遞手段卻具有特殊的意義。

在十九世紀里,跨大西洋的海底電纜已經開通了。美國的外界宿也早就通過委託機構達成協議,通過這方面來進行大部分重要情報的傳遞交流。而現在卻特意寫成信件,甚至還委託有名的討伐者送到這裡來,就足以證明這是一樁特別的案件。

感覺到這一點,伊斯特艾哲的表情也變得陰鬱起來。

「我明明已經跟他說過不能離開這裡,無法參戰了啊。」

她邊說邊稍微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

漂浮在那裡的正十二面體……結果產生裝置「特塞拉」,是一種設置型的寶具。為了生成結界,就必須先將其固定在某個位置,同時還要間歇性地向其供給力量。移動位置或者力量供給中斷,只要出現這兩種情況的任意一種,他就會馬上失去節界的效力,要再次使其運作起來就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即使不是這樣,從遠古時代開始就存在於這片廣大大6上的火霧戰士「星河呼喚者」伊斯特艾哲,一直以來都承擔著維持作為曼哈頓島討伐者據點的外界宿「伊斯特艾哲外國通信」的職責而固守於此地。當然不可能答應外出作戰的邀請而且還因為「某個原因」,令他只有極度危機狀況下才會產生戰鬥意欲。

當然,瑪瓊琳對這些事都非常清楚。

「大概是別的事吧?就算馮?庫貝利克是一個多麼急進的人,也應該不會打算挪動『這個大6』的『大地四神』吧。」

她所說的「大地四神」,就是指包括伊斯特艾哲在內的幾位美裔印第安人,每一位都是擔任外界宿管理人的強力討伐者。

「誰知道啊。那個『年輕的老頭子』,經常會想出一些離奇的點子嘛,嘻嘻嘻。」

「不管怎樣,你還是先好好讀一讀再說吧。」

「酒館的主人」察覺到了「客人」這種不經意的關懷,說道:

「品質有保證的,就只有玉米威士忌了。」

「現在酒的貨源還不太穩定。」

聽了科茨艾可特的補充說明,瑪瓊琳回以輕鬆的笑聲。

「果然我一段時間不來是很明智的決定嗎?」

「應該是吧。在禁酒法的時代,外面的酒質量也糟糕得要命。」

然後,伊斯特艾哲又皺紋滿面地回以一笑,把一個大酒瓶和沉重的玻璃杯放在櫃檯之上。

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這「短暫」的一百年間,歐洲的火霧戰士,尤其是外界宿的存在形式,生了一場急的根本性變革。外界宿,這個本來只是逃亡用的隱匿處、偶爾經過才進去坐坐的談話室般的「場所」,在這場變革中被重新編製成了提供情報交換和共享、活動資金的援助、安排迅快捷的交通手段等等服務的「支援設施」

火霧戰士——由於他們本來都是因為個人理由而誕生的,因此缺乏協調性——以異能的獨立能力行走世間的性質決定了他們不擅長集體行動——因為大部分人都是在感性爆的年輕時代訂立契約,所以對組織紀律和社會共同概念都缺乏了解——在這樣完全不適合群體行動的人種之間,雖然只是在支援方面掀起了一場變革的,是一個男人。

他就是「愁夢之吹手」多雷爾?庫貝利克。

「虛無色森」哈露琺斯的火霧戰士,擅長幻術。

大概是因為進入了老年才訂立契約的關係吧,他有著跟那些在戰鬥本能驅使下為復仇而瘋狂的討伐者們完全不一樣的精神構造。

他曾經說過,「比漫無組織地去追討『使徒』更有效率的方法還有很多。我們一起合作、互相幫助、攜手前進吧。」……這種對以我行我素為宗旨的復仇狂們來說無法接受的主張,他從訂立契約之後就到處宣揚了。當然,沒有任何人會聽他的。這同時也因為他自己本身是一個缺乏直接戰鬥力的火霧戰士不必多說,對討伐者們來說最權威的標誌,就是力量。

過了幾十年後,他在沒人理睬的情況下,就任了外界宿的管理者之位。當時,這隻不過是失業者和怪人的最終選擇,或者說是閑人才會坐上去的位置。認識他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樣的話那個怪傢伙也會老實點了吧,也不用再聽他那莫名其妙的說教了」。

然而,對他來說,那並不是什麼最終選擇。

不僅如此,那隻能算是他真正事業的開端。

作為證明,他出了「希望定期進行情報通信的交換」的提議,並作為傳閱的書信在各地外界宿之間傳播。那就是在充滿苦難的大事業上邁出的小小一步。

當初,為了確保讓傳閱文件流通的協助者和志願者也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因為不遵守傳閱規則的人,本來就覺得這種行為毫無意義的人佔了大多數。更要命的是,作為傳閱文件接收者的外界宿管理人,當時也非常懷疑這樣做的意義和實效性。

在這樣一種孤立無援,孤軍奮戰的狀況下,他也依然憑著驚人的毅力和熱情,持續不斷地說服他人,實行自己的計劃。

對他的協助,以對小丑的憐憫這種形式開始萌芽。

接著,他跟自己作為討伐者活動的時代結識的朋友會合了。

很快地,有幾個人開始因為記錄在傳閱文件上的情報,在追蹤「使徒」的過程中嘗到了甜頭。

不知什麼時候起,傳閱的範圍、交換情報的討伐者、加入情報網的外界宿也開始增加了。

在確實地跨越了幾個大困難,幾十個小困難的過程中,又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不僅僅是傳閱文件,對於情報的交換和共享,從出入外界宿的討伐者間的慣例,變成了必須遵守的規範,最後甚至演變成作為使命的一部分必須得到妥善執行的制度。在歐洲的大部分外界宿,都納入了多雷爾的影響和制度的範圍之內。

這並不是出於好意和友誼的結果。而是因為有助於討伐活動進行,減少無益的犧牲……這樣一些極其普通的、卻也是最重要的,在實際效能上的變化。

而在這個期間,多雷爾又開始著手建立另外一個支援體制。他把自身的外界宿轉移到蘇黎世,開始以架空的名義經營起屬於人類社會中的、而且還是最主要的金融和運輸業的相關企業。

即使在英雄豪傑如繁星般數不勝數的火霧戰士歷史上,也從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走上了如此奇路的人。不知道他身為人類的時候是做些什麼的,這位年輕的老人憑著他極其豐富多彩的天賦、經驗和知識,不久就建立起由人類管理大部分的事業實務,身在外界宿的他則對其進行統括操控這樣一個體制。在情報之後,最直接關係到火霧戰士行動的資金和交通網的後勤支援體制,就這樣完成了。

在瑪瓊琳出現在曼哈頓的時候,以他的理念為旗號集中在一起的討伐者們其中心是已經完成了自身的復仇,因而失去了生存目的的人們組成的以蘇黎世為中心緊密合作的有機組織,已經在歐洲誕生了。

那就是被世人稱為「多雷爾之團」的組織。

如今,在把全世界的火霧戰士集中到歐洲的這場與[革正團]之間的戰爭中,這個新建成的支援設施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這一次戰爭,跟中世紀生的那場由火霧戰士與「紅世使徒」展開的史上最大戰爭「大戰」不一樣,並不是敵我勢力集中在一個地方進行的決戰。面對在歐洲全域策動的[革正團],同樣分佈在各地的外界宿在統一的作戰意圖下對其進行各個擊破——是這樣一場無法一眼看破全局的全面戰爭。在沒有明確的主戰場、局部的勝敗交錯混雜的混沌之中,整體局勢不斷持續著一進一退的難解狀態。

在戰局推移的期間,作為總指揮官的多雷爾並沒有把幕僚團「庫貝利克交響樂」從蘇黎世轉移到別處據說在這場戰爭中最忙的人反而是統括歐洲交通支援系統的皮埃特羅?蒙特貝迪。儘管腦袋生鏽的復仇狂們就連勝敗也不能準確加以判斷,然而這的的確確是一場「大戰役」。

讀完信上文字的伊斯特艾哲,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摺疊好,放回信封裡面。

瑪瓊琳自然不會做出詢問信上內容之類的冒昧之舉。她只是繼續傾斜著酒杯,用酒濕潤著嘴唇。

過了一會兒,在那不知道是閉著眼還是睜著眼的眯成線的雙眸中,晃動起深黑色的光芒。

「夢幻之淚——」

伊斯特艾哲對多雷爾如此稱呼。

「——也是這樣,現在他召集討伐者進行戰鬥的對象[革正團]也是這樣,時光流逝的話,無論是人還是『使徒』,都會產生越來越多的想法呢。」

「我們全都是會不斷變化的人。」

科茨艾可特也用飽含深意的聲音說道。

瑪瓊琳吐了一口混入了酒精的氣息,輕笑道:「呵呵,不斷變化嗎。的確是時間過得越久,酒的種類也會越來越多呢。」

「他說希望我也能提供一篇向討伐者們宣示大義所在的檄文。」

伊斯特艾哲主動把信中的內容說了出來。

「他還說,希望以我們實在的話語來喚醒歐洲的那些依然態度不明朗的人,以及對[革正團]的企圖有所共鳴的人。」

「他對我們的期望還真高呢。」

連科茨艾可特也以半無奈半佩服的聲音說道。

目睹了這兩人很少出現的動搖樣子,馬可西亞斯大聲笑道:「呀哈哈哈哈!如果是從你們嘴裡說出的話,恐怕一個字母就值一百萬英鎊吧!」

瑪瓊琳用鼻子哼笑道:「嘿,就是說想借用有名人的說服力了?連自己走的道路也不懂自己決定,最近的火霧戰士可真是有夠軟弱的。」

「太過執著於自己走的路也不太好啦。要是在這個時期,一個人逆流而上來到新大6也有點……哦不,是合眾國吧,美洲大6!」

馬可西亞斯嚷到一半,又慌忙改口道。

伊斯特艾哲和科茨艾可特站在美裔印第安人的立場上,對以西洋人「現」的觀點上為基礎稱其為「新大6」抱有很大的反感。

聽到了他的訂正後,德高望重的火霧戰士明確地回答道:「這個委託,我確實接受了。就讓我來把打亂平穩的事,以及我們存在於世界暗處的意義,寫成文字吧。」

瑪瓊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自然最好啦。要是那邊的戰鬥不快點收場的話,你們也大概會很辛苦吧。」

「沒想到你們人手不足到要用那樣的小哥來當放風哩。就算說有『虺蜴之帥』跟著他,也有點糟糕過頭啦,嘻嘻嘻!」

伊斯特艾哲以包含有跟剛才不同情感的視線看向笑著的馬可西亞斯。

「那個少年——」

這是伊斯特艾哲稱呼尤利的方式。

「——你們覺得如何?」

「……」

瑪瓊琳沒有回答,只是把視線投向隔著一道板壁的另一邊,也就是作為外界宿的副業兼隱身衣的「伊斯特艾哲外國通信」事務所。

隔著薄薄的木板,傳來尤利跟來客對答的精神十足的聲音。

「好的,是愛爾蘭版是嗎,已經有了!」

那是一個在跟火霧戰士和「使徒」沒有關係的人類社會中毫無芥蒂地生活著的、生氣勃勃的開朗聲音。

「您對我們的紙張有什麼評價嗎?啊,是嗎,哈哈……」

瑪瓊琳作為一名有著數百年戰鬥歷史的討伐者,對於少年表現出來的這一切,那過於率直的性格——

「不太適合。」

毫無留情地用一句話否定了。

「如果過上一百年的話,也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形成應有的人格……但是在他身上,我完全感覺不到為此必需的執著,也就是對『使徒』的憎恨和憤怒之情。」

「是嗎,果然如此。」

伊斯特艾哲聽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不由得繃緊了硬朗的面容。

瑪瓊琳把酒杯放在櫃檯上,低聲說道:「而且,那傢伙……」

她回想起在來這裡之前,少年露出的奇怪表情。

——「……不,沒有什麼!」——

在維持世界平衡的道理之下產生的存在。

然而,卻在越了是非的感情支配下生存著的人。

討伐者——火霧戰士。

她感覺到,在少年的那個表情中若隱若現的東西,就是跟其存在水火不容的因子。

「……有點奇怪。」

「沒錯。如果是一般的討伐者,應該會為了實現復仇而同時具備激烈的戰鬥意欲和刻薄的盤算的。可是少年在言行之中,在內心深處……存在著不應該存在的錯亂因子。」

「因為太危險,所以不能讓他出去戰鬥。」

伊斯特艾哲點頭同意,然後垂下了腦袋,科茨艾可特則沉聲說道。對相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他們來說,尤利所具有的危險性似乎是一個很大的隱患。

看到他們這副模樣,瑪瓊琳像是終於領會到什麼似的嘆了口氣。

「果然,他闖進那個封絕裡面來,並不是出於你們的指示嗎。」

「哈,原來如此。畢竟那是剛剛跟『千變』這種大傢伙干過一仗的地方嘛,沒想到一個新兵竟然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要說那是小孩子玩火的話,也太離譜了點啦。」

在這場戰鬥中也感覺到嚴重危機的馬可西亞斯,也稍微抱怨了一下。

瑪瓊琳托著腮幫,用手指把玩著酒杯的邊緣。

「那麼,你想說的事?」

這個男人不喜歡多餘的話,這一點她非常清楚。既然他這樣問,就一定是有什麼打算,想讓自己幹些什麼吧。

果然,伊斯特艾哲說道:「正如你所見,現在的曼哈頓里,除了你們之外,就只有我們兩個討伐者了。如果平常的話使徒也因為畏懼而不會靠近,對少年也只是提醒他注意就行了。但現在……」

「我們不會從這裡離開。」

科茨艾可特還是把以「星河呼喚者」為的「大地四神」獨有的鐵則宣示了出來。

必須對少年採取一些措施,可是他們卻不動。

並不是不動,而是不能動……其中的理由,作為「過去曾經跟他們戰鬥過的火霧戰士」之一,而如今則作為他的一個朋友,馬可西亞斯對此非常了解。他領會了其中的心意,輕鬆地回答道:「嘿,我當然明白。身為『大地四神』的一柱如果隨便離開外界宿的話,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個大都市就空空如也啦。」

「抱歉。」

無視為自己這種任性行為徵求原諒的伊斯特艾哲,富有人情味的狼向搭檔說道:「唷,我的——」

「不用你說啦。是新兵的監視和心態教育,對吧?」

瑪瓊琳露出了一臉不情願的表情——

「偏偏這次的對手是那個『千變』啊……真是討厭。」

「我想沒有比被看到**更糟糕的意外了,呀哈哈哈嗚噢!」

然後手掌一拍,讓搭檔閉上嘴巴。

瑪瓊琳帶著尤利在身邊,在太陽即將下山的下曼哈頓城的昏暗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剛才從手裡溜掉了本人是這麼主張的「穿徹之洞」亞納貝爾古和「千變」修德南的氣息,依然異常強烈地飄蕩在四周。果然,那個舉動像是在演戲的怪人是打算在這個島上幹些什麼事。

雖然也可以考慮通過察知氣息的自在法來動突然襲擊……但是搞不好可能只有那充當護衛的「千變」出來應戰,而那個「使徒」就溜到別處去幹些什麼事……

嘿,而且你這次也要作出模範解答的示範嘛,當然要自重點啦,嘻嘻嘻。

沒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們從歷史悠久的唐人街走到了小義大利,進入了南休士頓地區。眼前出現的是聳立在中城區的壯麗摩天樓群。

唔……模範解答嗎。

噢,有頭緒了么?

絲毫沒有察覺到兩人這種無聲對話——

「真令人感動!沒想到我能被允許參加『悼文吟誦人』的搜索行動呢。」

從剛開始,尤利就好像出外遠足似的用天真無邪的聲音說話。

瑪瓊琳隨便揮了揮手道:

「這是伊斯特艾哲的委託嘛,我也沒辦法。」

然後,她突然像威嚇似的盯著他:

「比起這個,你可別忘記約定啊。」

「……是的。」

少年壓低聲音,很不情願似的點了點頭,又把滑下來的眼鏡推回原來的位置。

「即使跟『使徒』遭遇演變成戰鬥我也不參戰。」

聽他這麼說,瓦列克馬上就讓短劍的鞘口出咔鏘的聲音,說道:「不管怎樣,你現在能做到的只不過是打出差勁的火焰彈和高飛行而已吧?就算你參戰也只會給人家添麻煩。你什麼時候才能作為獨當一面的『魑勢牽引者』,熟練使用我的『隸群』啊。」

與他訂立契約的「紅世魔王」那副辛辣語調也是一如既往。

「我知道了,瓦列克。」

新手的火霧戰士苦笑了一下,讓逐漸包裹在暮色之中的紐約映照在自己的眼鏡上。

「不過,明明『使徒』趁大家不在的時候來襲擊這個紐約啊……現在竟然把殲滅的任務交託給外面來的客人,所以我覺得有點不甘心。」

地處曼哈頓島中南部的中城區。下有由普通樓房和公寓構成的低層水泥森林,上有宛如巨木般聳立的擎天高層大廈。到了晚上,就應該可以看到底層暗淡高層明亮的——實際上是因為在貧困線上掙扎的人多住在低層樓房,連點電燈的費用也付不起,這裡面有著極其艱難辛酸的背景——不可思議的夜景。

「不能離開那裡的伊斯特艾哲先生就先不說,但我明明在這裡啊……」

「約定。」

還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危險性十足的台詞,瑪瓊琳馬上用一句話出了警告。

尤利慌忙閉起嘴巴——然後轉換了話題。

「隔、隔了半個世紀的話,紐約看起來是不是變化很大呢?」

「……」

「雖然我才來了一年,這麼說或許不太妥當……」

希望從尊敬的大前輩火霧戰士——多次在外界宿里聽到有關傳聞的雖然本人半帶自嘲地認為不可能有什麼好的傳聞「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的口中,能盡量多了解一些經驗的求知慾,都充分洋溢在他的聲音里。

「但從我眼睛里看來,就好像每天都在變化一樣啊。」

「……」

「如果是五十倍的歲月,大概應該會有很大不同吧。曼哈頓那時候會不會是一片荒野呢……」

既然接受了伊斯特艾哲的委託,那麼從瑪瓊琳的立場上來說,也

[圖]

不能一直就這樣對他不瞅不理。不僅僅是對他出警告,還有必要看清楚他的人格,找出一個有效果的掣肘方法。她絲毫不掩飾厭煩的語氣,終於回答道:「……的確是呢。」

這就好像在比拼忍耐力的時候輸了一樣,心裡很不爽。

「總之,就是街上豬和馬都比以前少了,這是件好事啦。」

「豬?」

懷著不爽的心情,把無聊的話,向著驚訝的少年,有氣無力地說道:「那何止是荒野,簡直就是垃圾場。這裡那裡到處都是豬、馬、糞便和稻草屑。港口和市中心都堆滿了垃圾。特別是亨特角那附近,簡直是充滿了跟毒氣沒有兩樣的化學臭味的地獄啊。」

「是、這樣的嗎……」

看來憑尤利的想象力是沒辦法體會到過去那種惡劣的都市環境了。當瑪瓊琳滿懷希望地認為這下子應該能讓他安靜一會兒的時候——

「……不能原諒。」

「啊?」

希望馬上就落空了。

「跨越了那麼艱難的時代,禁酒法也好不容易廢除了,現在正是大家從大恐慌之中重新站起來的重要時期,竟然挑這個時候來襲擊,實在不能原諒。」

這傢伙……?

瑪瓊琳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新手火霧戰士的言行,跟自己所知道的「那個」存在方式不一樣、而且還包含某種「錯誤」。

這就是伊斯特艾哲所說的「不應該存在的錯亂因子」嗎。

「那個叫什麼亞納貝爾古的『使徒』,不但來這裡啃食人類,還說『文明的——加』什麼的……他是這麼說的吧?」

「……嗯。」

完全沒有注意到瑪瓊琳的疑惑,少年的聲音越升溫了。

「明明啃食人類讓世界停滯不前的人就是『使徒』,他竟然說什麼加,簡直就是信口雌黃。還請了那個『千變』當護衛,到底在圖謀些什麼呢……不管他要幹什麼壞事,我們也絕對要阻止——!」

「先冷靜一下怎麼樣,小哥?」

在他的嘴巴繼續加之前,馬可西亞斯在絕妙的時刻打斷了他。

「——咦、啊!」

尤利這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

反射性地道歉,低頭。然後,又把滑下來的眼鏡推回原位。

就這樣,四人兩影的火霧戰士一直保持著沉默,向前邁步。

走在擋住了夕陽的高樓大廈的谷底,混在熙來攘往的人群和汽車之間。

一輛汽車從他們身邊「喀喀喀喀」地響著金屬聲駛了過去。

也許是以此作為契機吧,瓦列克以無精打採的聲音說道:

「你太過深陷於人類之中了。到底你打算當多久人類啊?」

尤利只有軟弱地笑了笑。

「嗯,雖然我知道……」

「也不只是真是假。」

「……」

又走了一會兒,少年抬起了頭。聳立在道路兩側的牆壁上,在濃厚煙霧的那一邊,是被連星星也看不到夜幕逐漸籠罩的黃昏天空。

映照在眼鏡上的,並不是洗滌心靈的星空,而是射出蒼白色光芒的嶄新街燈。

「……果然,我真是個奇怪的火霧戰士嗎。」

察覺到這個問題是向自己提出來的瑪瓊琳,稍微把視線挪到自己的身旁。她看到的,是一雙從眼鏡里透出來的、真摯地尋求著答案的眼瞳。

幹嗎裝出一副可憐的小狗模樣。

她一邊感到困惑,一邊開口道:

「只是一年的話,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了。」

現竟然說出這樣妥協性的話,身為「悼文吟誦人」的女性馬上不高興起來。把她這種反應看成是對自己不滿的尤利,不由得垂下了雙肩。

「……伊斯特艾哲先生也經常跟我說,『你是個奇怪的火霧戰士』之類的。還有其他的所有討伐者們,都說我跟他們不同……我明明接受了訓練,但他們卻不讓我去歐洲參加戰鬥。」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就算讓這種未經世事的雛鳥上場,也只會落得白白喪命的下場。跟他相比的話,在大戰期間由佐菲粗製濫造出來的「佐菲的孩子們」只好還能理解自己的使命,憤怒憎惡的方向也很明確。僅僅是這樣也已經比他好多了。

這一次,她就真的把對他的不滿吐露了出來。

「為什麼像你這樣的能訂立契約——啊。」

可是,對她這個欠缺考慮的問題,尤利還是笑著回答道:

「我很明白,我……」

「啊,我說小哥啊。」

面對馬可西亞斯的制止,他也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我們在一年前,在開往美國的移民船上,遭到了『使徒』的襲擊。」

「海魔……還有那樣的傢伙嗎。」

瑪瓊琳稍微有點驚訝。

所謂的海魔,就是在海洋上襲擊人類的「使徒」統稱。

在絕海上孤立的密室,而且還可以一口氣啃食掉大量人類的遠途航行客船,對「使徒」來說曾經是最好的獵物。如果沒有火霧戰士同乘的話絕對沒救,可是如果有火霧戰士同乘的話,「使徒」就不會來襲……實在是相當麻煩的環境。

雖然古時候有許多類似北海和地中海之類的近海,火霧戰士還能勉強對其察知和採取措施,但到了定期開出的大船航班開始普及的時代后,這種阻止幾乎是處在碰運氣的狀況之下。

外界宿之所以多數設立在港口,不但是因為交通便利這種顯而易見的現實理由,同時也是他們火霧戰士為了對付這種海魔,從過去開始就盡心儘力的證明。

雖說如此,在過去某個時期,火霧戰士之間希望撲滅這種暴行的意欲開始高漲,把大部分的海魔都殲滅了。同時,他們還採取了由近鄰外界宿的討伐者隨時乘上成為其目標的定期航線等措施,近年來連受害的傳聞也很少聽到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

在少年的腦海中,又再次重現了身為移民者時的凄慘光景。

「在那個狹窄難受的船底里,正當大家都被悶熱所煎熬的時候——」

就像被貨物一樣對待,跟父母一起被扔到了船艙的最底下。連回望故國的機會也沒有,在渾濁的空氣和臭氣熏天的船底,和大家一起忍耐著飢餓蹲在那又黑又窄的地方。突然衰弱病,連美國的影子都沒見到就死去的同胞也數不勝數。

自己就在那裡面,手裡握著父親在出國之際送給自己的東西,一味地等待著客船到達那隻要努力工作就什麼都能拿到手的自由天國——當時他還不知道那只是妄想的產物。父親送給自己的東西,是當時仍然屬於高級品的眼鏡。

「為了往上爬,就必須學習。」

自從決定出國之後就成了父親的口頭禪的這句話,是他對新生活的決心體現。而尺寸之所以不合適,是因為當時父親的經濟能力,最多也只能為他配上合適的度數而已。

包括自己和父母在內,這些無論在任何方面都已經到了絕路,連未來去向也只能寄托在渺茫希望之上的移民者們……就連到達彼岸后再痛苦絕望的機會也被剝奪了。

他作為人類的旅途,就在海上終結了。

事件生完全是突如其來的。

連船艙的最下層也聽得到的轟隆聲和衝擊,混入了各種哀鳴聲、突然喧鬧起來的天花板。然後,從上面射進來刺眼「陽光」……不可能……然而遮擋了陽光的那個身影,卻是更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就像開罐頭一樣把天花板整個掀開了的怪物。

就像巨大的章魚似的,向周圍揮散著腐爛海藻般的暗綠色光芒,觸手不斷起伏蠕動著的怪物。

對自己很親切的老人嚇得雙腳軟,不認識的男人在周圍亂跑,可愛的少女在狂似的大叫著,傲慢的船員在哭天喊地,父親害怕得癱坐在地,母親只是一味地祈禱……大家在被怪物碰到的瞬間就燃燒起來,接著被吸收,最後消失了感覺到存在消失的現象,正是作為火霧戰士的資質,這一點是後來從伊斯特艾哲口裡聽來的。

不久,船身生了傾斜,從腳底湧進了冰冷的海水。雖然實際上是自己沉入了海裡面,不過那時候自然不可能那麼冷靜地把握住這些客觀狀況了。沉浸在幾分鐘內自己將會全身麻痹、最後死去的冰冷海水中,卻依然在注視著不斷啃食著人們的怪物,看著在水中燃燒后消失的人們,不知什麼緣故,他一直為此而用手按著鼻樑上的眼鏡。

在離他很遠的上忙,有閃耀出更明亮光芒的海面。

可是在那中間,卻有一隻吃人的怪物擋在眼前。

痛苦地掙扎,想要往上面去。可是,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沒有力氣划動冰冷的水。沒有推開怪物的力氣。沒有游上那耀眼海面的力氣。

往上去

如此渴望著。

我要力量

如此渴望著

我要、往上去的、力量

就在這時候

「……————你渴求嗎?不會飛的少年?」

完全是突如其來的——

「渴求嗎?可以飛的力量。」

那是一個無精打採的女人聲音。

「渴求的話,就立誓吧。」

那不可思議的聲音,從不斷搖曳燃燒著、「並非是這裡的某個地方」傳來。感受著那聲音向四周擴展,不知何時身體的力氣已經用盡,開始向水底沉去。意識雖然越來越朦朧,但視野卻異樣地清晰,一直注視著上方的海面,以及擋在眼前的怪物。

自己向那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問道:

立誓、要立什麼誓?

「立下跟我一起飛的誓言。」

為什麼會看到那樣的東西,聽到這樣的聲音呢。

「立下打倒你眼前敵人的誓言。」

現在自己的眼睛,的確是看到了怪物和人燃燒著的光,還有在那一邊的耀眼海面。自己的耳朵的的確確是感受到水壓的痛感,在水中聽到了氣泡的聲音。

「立下以後也要繼續戰鬥的誓言。」

可是同時,又看到了那搖曳燃燒著的夢幻般的世界,聲音也聽得非常清楚。

立誓的話,會怎麼樣?

「可以隨心所欲地飛翔。獲得把敵人殲滅的力量。然後……從所有人記憶中消失,失去所有的羈絆,成為非人類。」

怎麼、這樣……

「想飛的願望、或者戰鬥的意向,只有這些,才能代替立誓。」

父親和母親都在自己的眼前化成了火焰,被怪物吸收了。為了在新天地里生活的一切,作為移民從故國拿出來的家財也連同客船沉沒了。現在自己剩下的東西,就只有遙遠的耀眼海面,以及在中間擋路的巨大怪物。

明明只有這些,但是正因為只有這些——

「選擇吧。要立誓呢。還是……」

撲通!胸口

「還是放棄呢。」

「——!」

嘎噗!不僅僅是心裡想,甚至還叫了出來。但是與此同時,冰冷的海水進入了口裡面。那並不是觀念上的東西,作為殘酷實感的死亡,正從咽喉進入了肺部。

拚命地掙扎著。一邊掙扎,一邊在內心呼喚。

「我不要!!」

「誓約……成立。」

聲音越來越接近,最後響起在自己的耳邊。

就在這一瞬間,剛才還在冰冷的海水中瀕臨死亡的身體,被猛烈的力量所充滿。

不僅如此,連周圍的海水也***起來,冒起了水泡。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向著渴望的場所、向著耀眼的海面靠近了

在到達那個位置之前,還有另一個東西擋在自己的面前。

怪物。

「戰鬥吧!為此而必須的力量,已經凝聚在你的身上!!」

聲音從自己的體內傳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湧上來的熱量在身體的周圍形成漩渦,噴涌而出的力量給了自己上升的感覺。

啪咔!

在海里響起了把某種堅硬而巨大的物體打碎了似的乾枯聲音。

「哇、啊————」

回過神來的時候,現眼下是深深的蔚藍海水,而身體正處在廣闊無邊的蒼穹之中。

手裡有一把藏在劍鞘里的短劍。那就跟父親在故國為自己買眼鏡時,以斷腸的決心忍痛賣掉的那把弗沃卡家世代相傳的寶劍一模一樣。怪物在遙遠下方的海水中生了爆炸,但那對「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來說,只不過是過去的殘渣罷了。

即使自己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也沒有任何意義。

羈絆什麼的,早在父母被啃食掉的瞬間喪失殆盡了。

這些事實,在一切都結束之後,才察覺到。

「不過,我其實也有點後悔。」

講述完自己訂立契約的過程后,尤利一邊走一邊低頭看著地面。

「後悔?是說你後悔訂立契約嗎?」

「喂喂,那可不行啊。」

面對作出如此反應的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少年慌忙擺手否定道:「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對把我從那個地獄中挽救出來的瓦列克,我真得很感激!」

「那時當然了。」瓦列克說道。

「而且現在,能夠讓我留在伊斯特艾哲先生那兒……雖然他不允許我去歐洲,我也真地感到有點不滿……不過大概已經比正常移民來這裡,過著優越得多的生活了。只是——」

「只是?」

面對一臉訝異的瑪瓊琳,尤利再次把視線落到地面上,苦澀地低聲說道:「那個時候,我沒能挽救任何人。」

啊!

「滿腦子都只想著自己的事……」

原來如此,哩。

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二人一體的「悼文吟誦人」,終於理解了。

理解了少年散出來異樣感的來源。

「這一次,我真得很想挽救別人。」

他身為以維護世界平衡為使命的火霧戰士,卻對人類有著過分的執著。本來所應該持有的強烈意志的方向,也完全錯為了。並非是向著應該被殲滅的「使徒」,而是向著人類那邊。正因為被緊急避難式的契約挽救了自身的性命,使得他把一種奇妙的幻想……把一種類似希望的東西假託在火霧戰士這種存在上了。

所謂異樣感的來源,以及錯位的方向,就是「善意」。

再讓自己生存下去的意義上,很輕易就會被危險所取代的東西,他卻將其作為自己存在的根本基礎。本來應該作為復仇者而誕生的火霧戰士。應該是以自我主義思想接受了自身所處的悲慘境況,能夠對生存下去持有執著的異能者。

尤利?弗沃卡卻不是符合這個定例的例外分子。

這樣危險的孩子,當然不能讓他去戰鬥了。

這已經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了啊。

瑪瓊琳向著少年身上的短劍話道:「瓦列克。」

「我知道。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那無精打採的聲音里,帶有一種無奈的味道。

瑪瓊琳也感覺到少年身上的病魔很難消除,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復仇和執著,這是可以為手段賦予正當性,同時也正因為此能化作生存力量的東西。

並不具有這一切的少年,只會憑著當時的感情,作出不理性的舉動。在善意的基礎上,阻擋了希望生存下去的人和為生存下去而努力的人的去路,那簡直是最糟糕的存在。

對瑪瓊琳來說,這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結論了。

「你馬上回去吧。」

可是,這對尤利來說,卻是過於唐突、過於冷酷的話語。

「啊、咦!?」

「你馬上回去外界宿,先作為人類再多過十年的生活吧。像你這種程度,是當不了火霧戰士的。」

「咦,咦——!?」

本來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才說出了自己訂立契約的過程,可是現在面對其帶來的完全相反的效果,尤利不由得慌了手腳。於是,他打算以現在四處遊盪的目的來作最低限度的抵抗。

「可是,現在要搜索『使徒』才行啊。」

「這種傢伙,就算跑出來也只是把他幹掉而已。」

連馬可西亞斯也說出了無情的話語。

「那樣也沒道理了啊,『悼文吟誦人』小姐!」

「沒什麼道理不道理的。像你這種跟著我們走到現在,還沒能察覺到『使徒』目的的傢伙,跟著來也只會是累贅而已。」

「怎麼……」

「我們已經知道了。」

「咦?」

面對他軟弱的抵抗,瑪瓊琳馬上給了他致命一擊。

「那麼,我重新問你一次。有關『穿徹之洞』的情報,我已經在出門前告訴過你的。」

「是、是的。」

尤利拚命地回想起來。

——「請好好看一下,我們在廣大世界中引的快樂——『文明的加』吧!請好好看一下,我讓其加的行動,以及對人類們的禮讚吧!」——

由於每句話都過於抽象,對於蘊含其中的含義,尤利絲毫也沒能理解到。

「明明在偷偷摸摸地躲藏著,為什麼他會說『請好好看一下』呢?根據說出這句話的『使徒』性格以及現在我們四周巡視的結果,我已經推測到那傢伙的目的了。你又怎麼樣呢?」

瑪瓊琳緊接著說道。

「就是說,你的水平就到此為止啦。回去好好想想吧。現在已經是小孩該睡覺的時候了。」

馬可西亞斯的話也不留任何餘地。

為了保護這個曼哈頓,期望著跟本領高強的火霧戰士一起跟「使徒」作戰的少年,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腰上的短劍上。然而——

「的確,如果不知道答案的話,就沒有參戰的資格了。」

「瓦列克!?」

就連那雖然嘴上說三道四、實際對他很溫柔的「紅世魔王」,也放棄了跟她們同行。

「悼文吟誦人」點了點頭,並非向著少年,而是向著短劍「戈貝爾拉」告別道:

「就是這麼回事。美麗的夜晚就要來臨,我也該去了。」

然後,她轉過身去,背對著獨自一人被排除在對話之外的尤利。

「等——」

想要抓住離自己遠去的身影而伸出來的少年的手,被瑪瓊琳毫不客氣地抓住,粗暴地甩了出去。

「——哇啊!」

無視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少年,瑪瓊琳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出了包含有必殺氣勢的聲音。

「你別想跟著來,絕對不行。」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后,少年也還沒能站起來。

在周圍以嫌他礙事的目光繞開他走過的人群之中,在刺眼的街燈光芒映照下,在不停穿梭的汽車噪音中,呆坐在地上……只是用視線來追趕著火霧戰士的殘影。

突然間,眼前變成一片白茫。

不——是被銀色的光芒所充滿了。

正在燃燒——「館子」正被火焰所包圍。

階梯之下,恐怖的尖叫聲和四處亂竄的吵雜聲,穿過了厚厚的絨毯和石做的地板傳了進來。

詹姆士那色財狂,迪比特那臭混蛋,都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埋伏著的士兵暴露了身份——女孩們泄漏了秘密——提圖斯老頭和父親的舊知交背叛了——從一開始就全部是全套——擺出了所有的可能性,然後又馬上否定了。

想要回到保鏢們的保護下而推開女人的胖老頭、眼前那個向護衛跳去的軟弱男人、只懂得哭叫的女人們、一連迷惑的保鏢、護衛、男人們——誰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不管生了什麼事,都無所謂了。不管眼前的是什麼異常事態,即使天和地崩塌消失也好,我都不管那麼多。我必須馬上在這裡完成我要做的一切。

親手把這幫傢伙殺掉。

腦海里就只剩下這個念頭。

緊握住藏在裙子里的匕,裝成求救的樣子把那臭混蛋給——

轟隆!

我感覺到地板生了大面積的歪曲,當我以為又凹陷了下去的時候。

一切都崩潰了。

屋頂被捲起了,牆壁被撞碎了、窗戶被打破了、地板被貫穿了。窗帘、絨毯、椅子、桌子、餐具、酒瓶、食物……全部都被吹飛,燃燒了起來。屋樑掉了下來,瓦片在亂飛,火焰在飛舞,黑煙充滿了四周——

而我自己,正躺在地上。

血和煤黑沾滿了全身,由於疼痛而無法動彈,手裡沒有了匕。

在這樣子躺在地上,除了躺在地上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面前——

聳立著一個燃燒著銀色火焰的瘋狂身姿。

彷彿要把自己全身覆蓋住一般,大大伸展著粗壯手腳的、歪曲的西洋鎧甲。從那骯髒的薄鐵板縫隙中,伸出如昆蟲腳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物體。像鬢毛一樣噴射出火焰的頭盔。在其額緣之下,是無數的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這、到底是,什麼……

完全是莫名其妙。

在無法理解的狀況之中,那出了自己想象的對手,揮起了手臂。在嘎吱作響的薄鐵板中蠢蠢欲動的昆蟲腳,從其縫隙中噴射出來的銀色火焰,從瓦礫之間,把自己的獵物拖了出來。

與其說是因為痛苦,倒不如說是因為恐懼而尖叫著的,同僚的女孩們。

被吊在空中大聲喊叫,因為畏怯而胡亂掙扎的,「館子」的保鏢們。同樣在不停掙扎的士兵們和藝人們,流著血失去了意識的提圖斯老頭。還有,像是被施以磔刑一般,連同護衛一起被提了起來的,詹姆士和迪比特。

這家、伙

燃燒著銀色火焰的怪物,保持著鎧甲覆蓋全身的姿勢,把無數的眼睛全部朝著我的方向看來。

正在、看著我

然後,怪物開始啃食起身在空中的人們。就好像把剝了皮的果實吞進肚子里一樣。從女孩們開始,按順序,逐個吃掉……逐個吃掉……逐個吃掉……逐個吃掉……逐個吃掉……

不、對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個人被吃掉的時候,都顯示出同樣的反應。彷彿自己是第一個被吃掉的人似的,就像把之前吃掉了的人們全都忘記了那樣。在經歷了旁邊有一個人被吃掉這種極限恐怖之後,下一個人又因為被吃掉這種未知的恐怖而大喊大叫。

他、在笑

即使生了這樣的事,也還是站不起來,連一根指頭也動不了,也沒有了匕。

只能這樣子躺在地上,只能這樣看著怪物為所欲為的樣子。

他、在笑我

把如今存在於這裡的一切,都盡情破壞、全部殺掉、統統搶走、並加以嘲笑——

以自己的信號為起點,以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以自己的意志去開拓世界——

本來現在的這個光景,應該是自己實現的目標才對,可是——

他在、嘲笑、我

即使看見了詹姆士那色財狂和迪比特那臭混蛋,在火焰中被撕裂成碎片,鮮血四處飛濺的樣子,即使看見了他們像是被吸血一樣吃掉的樣子,我也不能動彈分毫。明明是「自己的東西」,明明是自己的一切,真的是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奪走的瞬間——我卻不能動彈分毫。

只有那銀色的怪物在笑。

他在嘲笑我

所以,我擠出殘留在瀕死身體上的一切力量,喊叫著。

為了打破這個惡夢,我振奮起全身的所有精神,喊叫著。

喊叫著

三、生存之路

當時的紐約,根據一九一六年制定的城市規劃法案,對高聳的建築物附加了一個設計樣式規範。

達到一定高度的高層建築,為了照顧街道上的採光情況,其出規定高度的部分必須義務採用從其他地基線開始以某個角度向里收束的樣式……也就是所謂的後退式設計。簡單來說,這個時期的]高層大廈,被規定了必須採用越往高處就越細長的尖塔型更簡單來說就是鉛筆型設計樣式。

比如在世界上有名的是,以車子的方向盤為原型進行藝術設計的豪華壯觀的克萊斯勒大廈,充分吸取了古典設計樣式精華的伍爾沃斯大廈,有著以電波為主題的複雜頂部的Rca大廈,以及作為藝術裝飾的巨大紀念碑的洛克菲勒中心建造中等等。

這個名為紐約的都市集中了這些絢爛多姿的摩天大樓,完全可以稱之為文明的象徵,甚至可以說是二十世紀的近代建築萬國博覽會了。

而這座大廈,也是其中的一座。

到了夜晚仍然來客眾多,或者應該說到了夜晚來客數量進一步增多的、熱鬧的入口大堂。

在有著摩天樓形象的巨大銅板浮雕下面的綜合接待處,有一位不可思議的來訪者。

「晚上好,小姐。」

身為服務員的女性抬頭一看,只見眼前站著的是一個頭戴著深蓋過臉面的禮帽,身穿禮服大衣的體面男人。

「……」

女性一時間忘記了平時的待客要領,腦袋頓時一片空白。那是因為,在職業性質上對人的氣息感覺敏銳的自己,卻直到他站到自己跟前為止萬卻沒有察覺到。而且周圍也沒有人群,不可能因為被遮擋住視線而看不見他。反而使這個男人周圍的人們都跟他保持著奇妙的距離。

「……啊,歡迎您、光臨。」

她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這句話。

那個不可思議的男人,以優雅的舉止抬了抬帽子,以一句話——

「嗯,這的確是一座美麗的大廈。」

表達了他的讚歎。

從來這裡觀光的旅客口中,她曾經無數次地聽到這一類話語,但儘管如此,她還是一時無言以對。那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那奇妙的感覺。

「雖然在照片上也曾經見過不少次……但是這樣親眼看到實物之後,還是別有一番感嘆呢。沒想到如此宏偉的構造物,僅僅用了四百零五天的短暫施工期就被建造了出來。簡直是可以跟古代巴比倫相提並論的偉大工程。」

那是因為,這個熱情地讚美著的壯年男子的臉,就好像被霧靄般的蒸汽包裹著一樣模模糊糊的,完全看不清楚的緣故。明明他就在眼前啊。

彷彿連自己的頭腦也變得模糊不清似的,負責接待的女性以含糊的聲音回答道:「您、您過獎了。」

男人單純以氣息來笑、用雙手按在接待櫃檯上。不知為什麼,響起了「咔鏘」的金屬碰撞聲。

「這座大廈,將作為人類這種生物所具有的無可估量的力量以及建築這種文明的偉大事業,作為這兩者的確切證明,永遠留在記錄之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男人開始用響亮的朗朗聲音說道。

「——然後,新的人類力量將會孕育出下一座大廈,這個事業將變得無比宏大,向著無邊無際的廣度和深不見底的深度不停展吧!」

他唐突地開始演說起來,不僅是身為服務員的女性,就連大堂里的眾人,都向他投以驚訝和奇異的視線,同時也混入了些微感嘆的聲音。

就像是知道了有這些觀眾在旁似的,他故作姿態地轉了半圈,把禮帽摘了下來,彎腰行了個禮。然後,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慢慢離開了接待台,向著大堂中央走去。

有幾個好奇的人,還拍響了跟他在演說中投入的熱情不成比例的寂寞掌聲。

男人重新戴上帽子,然後挺直腰身,大大張開了雙臂。

「人類們啊——」

這時候——

在男人的身體周圍,泄漏出不知道該算是明亮還是暗淡的光芒。

那馬上就化成蒸汽消失了的光芒,似乎是火粉。

「——我必須祝福。」

噗!這次是明顯的點火聲。

突然間,彷彿以男人為中心形成圓環一般,鉛色的火焰,在暗淡地閃爍遊走,緩慢地擴展蕩漾開去,火熱而激烈地燃燒起來。

「讓我看看吧。在這灰燼的殘跡中,在這喪失的彼岸,被譜寫上新的歷史的世界!!」

在大堂里的任何人,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生的景象。沒有人現,這個不可思議的男人——「穿徹之洞」亞納貝爾古,在蒸汽的內部,已經顯露出了圓形測量儀錶的臉面,以及火鉤子般的手。

向著展望台走去的觀光客,在辦公室里工作的商務人員,幾個人聚在一起的警衛員,最初接待他的前台服務員,都好像忘記了,全部都愣在了現場,注視著在男人周圍舞動著的火焰。

「來,為了我『文明的加』而犧牲吧……帝國大廈!!」

與亞納貝爾古的叫喚聲相呼應,火焰開始噴涌而出。

就在這時候——

某個並非人類的人,理解了他的用意,察覺了他的企圖——低聲吟道:「封絕。」

[圖]

路邊,在一所空屋的門口呆坐著的「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感覺到自在法形成的氣息,抬起了臉。

「……開始了。」

「看來是了。」

從腰部的短劍型神器「戈貝爾拉」中,傳出了「虺蜴之帥」瓦列克簡短的回答。

從這裡可以「看見」,在遠處的中城區裡布下的特大封絕。

在那裡面展開著什麼樣的戰鬥,則無法從這裡知曉。

除了戰鬥已經開始這一點外,什麼都不知道。

「尤利。」瓦列克緩緩開口道。

少年一邊渴求著什麼似的仰望著遠處的封絕,一邊回答道:「什麼?」

「你為什麼那麼老實說出來啊?」

「……是指剛才的事嗎?」

在少年的腦海里,迴響起向他所尊敬的火霧戰士顯示出決心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沒能挽救任何人。」——

實際上,這些話他並不是第一次說出口。

——「這一次,我真得很像挽救別人。」——

他在一年前,向漂流到這個大6后第一個碰到的火霧戰士……「星河呼喚者」伊斯特艾哲,說出了完全相同的話語。

——「你的這種心意,根本沒有任何人渴求。你的願望,實在太危險了。」——

那就是一個偉大的討伐者,對少年的真摯決心作出的回答。

「從火霧戰士口中,得到同樣的答案……你應該早就明白會被拒絕的吧。」

瓦列克說得一點也沒錯。

「明明知道,為什麼你還是說出來呢?」

「我早就明白……嗯,的確是這樣。」

尤利點了點頭,又抬頭望向火霧戰士的戰場。

「可是。」輕輕地吐出一句話。

「在我看來,無論如何也不覺得這是錯誤的啊。」

從酒店前廳向外擴展,波及幾個建築區域遠的巨大封絕,把作為世界最高峰的高層建築物——帝國大廈整個吞沒了。在地面上描繪出巨大圖騰的火線,以及不時閃過彩霞色半球體的火焰顏色,是再次出現的青藍色。

亞納貝爾古在靜止的一切當中沉吟,剛才從他自身周圍溢出的火焰漩渦,像是幻覺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展開了封絕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了。要再次進行「文明的加」,就只有先打倒設置封絕的人。

這時候,聲音傳進了耳中。

「連封絕也不展開就大搞破壞?」

「這麼沒禮貌的事,跟你的打扮一點也不相稱嘛。」

亞戈貝爾古向聲音的源頭回答道:「嘿嘿,各人有各人的愛好啦。對我們『使徒』來說,就更是如此了……」

玻璃和銀色邊框上映照出青藍色的光輝,在如此豪華的大門處,一個女性正以金剛般的姿態站在那裡。

「歡迎來到進步的舞台。『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閣下,『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閣下。」

被他這樣稱呼,瑪瓊琳不由得笑了起來。那並不是附和性的笑容,而是猛獸打心底里為與獵物的重逢感到喜悅的笑意。她環視了一下靜止的周圍——

「要說是舞台的話也太寂寞了點。只有你一個人?」

「不可能啦。」

馬可西亞斯則相反,用認真的語氣接著說道。

身為「悼文吟誦人」的兩人,從剛才開始就處在一種奇妙的感覺中。

在這附近,大概是潛伏在什麼地方的護衛「千變」修德南,和眼前這個亞納貝爾古的氣息攪混在一起,讓人無法準確捕捉。剛開始和亞納貝爾古戰鬥的時候,因為在自己身上使用了遮蔽氣息的自在法,所以都一直以為是沒能細緻感應出他的氣息。

難道說事實並不是這樣?

嘿,真是出乎意料的麻煩傢伙哩。

兩人同時為最重要關頭的計算錯誤感到疑惑。不過即使如此——

嗯,就算想錯了——

我們要乾的事也沒有變!

儘管感到疑惑,卻不會因而恐懼,也不會有所躊躇。

「與其在這麼寂寞的舞台上表空虛的演說,倒不如接受我的邀請怎麼樣?」

兩人笑著飛躍了起來,與此同時,全身都燃起了烈焰。

「噢噢!」

彷彿子彈一般向著驚訝的亞納貝爾古飛去的「那東西」,是以青藍色的火焰構成的四肢粗壯的野獸——正是「悼文吟誦人」的火焰之衣「托卡」。

彷彿無視慌忙從腳底噴射出蒸汽向旁逃去的亞納貝爾古一樣,化成了火焰野獸的瑪瓊琳從正面向著前廳的牆壁、向著帝國大廈的浮雕撞去。

一瞬間——

撞上去的火焰之衣碎裂開來,飛散出數以百計的碎片。那些碎片,落在周圍的地面、牆壁、天花板、人、觀賞植物和絨毯之上燃燒了起來,體積不斷增大,並形成了漩渦。

「嗚嗚?」

火焰追蹤著不斷迴避著的亞納貝爾古,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火焰已經布滿了整個入口大堂——然後,化成了火焰的濁流向他迫近。

剩下的退路就只有一條。

嘭!再次從袖口中噴出蒸汽,亞納貝爾古向著那條退路——大廈的大門口飛去。他先是踏了一下外面的石地板,然後再從腳底噴射出蒸汽,向著上空逃去。

緊隨其後,從前廳湧出的青藍色火焰襲向一瞬間前他所在的位置,擦身而過。

「呼……雖然人們說火霧戰士是人類的空殼……不過看起來必須訂正一下才行了。在那個空殼裡面,都填滿了危險和殺意。比毫無價值更進一步,只是純粹的毒害了。」

在表著率直讚詞的同時,有著測量儀錶臉面的「使徒」在帝國大廈那過於筆直的壁面上「橫向」著地了。

瀰漫在視野之下的火焰,不久就卷著漩渦凝聚在一塊,再次變成火焰野獸的外形。

向著那宛如豎起來的枕頭、然而卻暴露出兇惡獠牙的托卡,亞納貝爾古咔鏘咔鏘地用火鉤子般的手鼓起掌來。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自在師,實在是多姿多彩的強大力量。像我這樣的,就幾乎只能用一種特性而——」

他連「已」字都沒能說出來。

野獸托卡揮起了比熊還要粗壯的雙臂,就像不久前的世界大戰中登場的機關槍一樣,從前端噴射出大量的火焰彈,向他起連續射擊。

亞納貝爾古沿著垂直的牆壁飛奔而逃,火焰彈一一落在他的身後,霎時間下起了混凝土和玻璃的大雨。

在那個碰到人類就必死無疑的碎片和瓦礫構成的暴雨之中,野獸托卡毫不在意地以高上升,緊追著必須討伐的敵人。

「我的特性就正如你所見的那樣!」

就像是滾動似的,力量弱小的「使徒」沿著牆面像上逃去。

「幸運的是,這種蒸汽就算因為擴散而變得稀薄,也還能夠在某種程度的廣範圍裡面起作用。而它所掩飾的對象,就正如你所知的那樣——」

以猛烈的度追趕著他的野獸托卡,一邊放射出火焰彈,一邊大大吸了口氣,讓腹部鼓脹起來。這是火焰放射的預備動作。

「——是氣息!」

在邊說邊跳的亞納貝爾古所逃的方向上,已經能看見帝國酒店的頂部了。如針一般的尖塔,位於其最高處的用於系留飛艇的桅杆只是有名無實的東西,實際上嘗試系留飛艇的時候落得個大失敗的下場,彷彿刺向彩霞半球體一般往上延伸。

這就是、這個弱小「使徒」的……

在不經意地看著那兒的托卡里,瑪瓊琳——

戲法的真相嗎!!

一邊感應著跟亞納貝爾古混合在一起的氣息,一邊看著剛才為止沒能夠確定其位置的「千變」修德南正站在桅杆頂上——看著他輕鬆地向下飛撲而來的樣子——看著他身體輪廓開始膨脹的樣子——看著他變成既像老虎又像獅子的有翼有角怪物——看著他的勾爪正向自己的眼前迫近——

「美貌、是不應該藏起來的吧!?」

若無其事地這麼說著,變化成怪物的修德南把野獸托卡撕裂了。

尤利站在路邊,從遠處遙望著封絕。

「沒有錯……嗎。」

「嗯。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我也還是覺得那是我的『作為火霧戰士存在的理由』啊。」

他回答瓦列克的表情上,帶有強烈的下定決心的神色。

「趁著大家都不在這裡的空當,有『使徒』來到了這個紐約啊。」

「那是當然會來了。」

腰上短劍的鞘口咔鏘地響了一下。

感覺到這種動作代表的深重含義,尤利沉吟道:

「伊斯特艾哲先生不能行動。」

「他就是處在那種立場上嘛。」

又想起了咔鏘的一聲。

尤利依然以沉吟回答道:「現在,『悼文吟誦人』在戰鬥。」

「因為那是她的使命啊。」

再一次,想起了咔鏘的聲音。

這次尤利沒有馬上回答。

「……」

他思考了一下瓦列克說的話,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事。

然後,他還是清楚地回答道:「能夠幫助她的就只有我了。」

「……你居然直接說出了大家認為是最危險的話,膽子也真夠大呀。」

火霧戰士本來的使命跟尤利所定下的目標,有著很明顯的齟齬和偏離。擁有異能的討伐者們,並不是正義的朋友。為了維護世界平衡而討伐「使徒」——他們是以此為唯一目的的存在。救人只是一種結果,而不是目的。

雖然本來是這樣啦……

瓦列克咔嚓咔嚓地顫動著短劍的劍身,笑了起來。

「真是的,我竟然跟這樣一個奇怪的孩子訂立了契約。」

「對不起,瓦列克。」

老實地低頭道歉的少年身上,沒有半分普通火霧戰士的氣勢。可是,在他又慌忙推回原位的眼鏡深處,那平靜的雙眸中,充滿了決意的力量。看來他已經不打算再作退讓了。

「那不是說句對不起就能了結的事吧,你這傻瓜。」

瓦列克和平常一樣,用無精打採的聲音說道。

「不過呢……」

又繼續用無精打採的聲音接著補充道。

「復仇狂的末路之類的,說真的我也看得有點厭倦了。」

「咦?」

「偶爾看一看『別的特例』也不錯啦。」

「真的可以嗎,瓦列克!?」

少年的臉上充滿了喜悅。

為了給他那種天真爛漫的樣子一個警告,瓦列克說道:「最後你先讓我確認一下吧。伊斯特艾哲擔心的事,並不是你的覺悟和給他人添麻煩,這個你明白嗎?」

當然,尤利是知道的。

「……」

那個面無表情、無論是生氣還是教育自己的時候,甚至連笑的時候都幾乎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偉大的討伐者,他不讓自己參加戰鬥的理由中,還包含著一個使命以外的主要理由——對自己性命的擔憂。那並非因為別的,正是出於他的慈愛。即使想到這一點,他的決心依然沒有絲毫動搖。

「……因為要去戰鬥啊,我當然明白。」

「那就好。」

瓦列克輕鬆地帶過這些事,轉而忠告他戰鬥中必須注意的事。

「那麼,去幫忙自然是好,但如果不清楚封絕內的狀況,就反而會拖後腿——」

「不要緊。」

少年這一次則以一名討伐者的身份笑道。

「剛才我已經讓預先支配的三匹蜥蜴潛入了裡面進行監視了。雖然離隨意操縱數千數萬的『隸群』還差得遠,不過這種程度的話,還能勉強……」

他向搭檔展露的,是「魑勢牽引者」所特有的力量,是把存在於周圍的小動物作為使魔進行操縱的「隸群」的縮小版。

「啊,你剛才之所以以動不動就是因為……!」

面對察覺到被他騙到了而說不出來的「虺蜴之帥」瓦列克,火霧戰士「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說道:

「我要像那時候一樣飛起來了哦。」

接著又靜靜地宣言道:

「然後,這次我一定要救到人。」

被勾爪撕裂的野獸托卡,沿著其傷口啪喀地散了開來。

「!?」

把既像老虎又像獅子的臉孔扭曲成驚訝表情的修德南,在他的周圍,出現了跟分散的碎片數目一致的托卡群。它們同時在吹向摩天大樓的風中搖曳,並且數量變得越來越多。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停留在空中的修德南,以及站在大廈壁面上的亞納貝爾古,被無數的野獸托卡們團團圍住了。

「龐奇和茱蒂的餡餅爭奪戰!」

從全體托卡身上,響起了瑪瓊琳的歌聲。

「龐奇向茱蒂的眼睛大了一拳!」

接著,馬可西亞斯的歌聲也混進了風中。

亞納貝爾古不斷旋轉著測量儀錶的腦袋,環視了一下這異常的光景。

「這到底是!?」

「……是『屠殺的即興詩』嗎!」

修德南大叫一聲,拍打了一下蝙蝠翅膀,急忙向這委託人飛去。

這是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引自在法的準備動作「屠殺的即興詩」。

本來必須進行構築自在式和分配力量等等複雜細緻的龐大工序才能使用的自在法,她卻能簡單地以吟唱即興詩就能動起來,這種可怕的技能,正是她被稱為屈一指的殺手的緣故。

瑪瓊琳的聲音——

「龐奇說,再來一下怎麼樣!?」

最後是馬可西亞斯的聲音——

「茱蒂說,已經夠了!」

本來在空中的托卡野獸都同時飛散消失了。猛烈的火焰伴隨著巨大爆壓在空中迸涌而出,把大廈的上層部分都擊成粉碎,最前端的桅杆和尖塔都在頃刻間化為齏粉四散飛舞。

那種連玻璃也能融化的壯絕熱量留下的,是大量升騰的白煙,和頂部呈現凄慘的半損壞狀態的帝國大廈。

還有,深埋在破裂的大廈壁里的奇妙物體。

在空中剩下的唯一一匹野獸托卡之中——

「嗯……?」

「哈,哈。」

瑪瓊琳訝異地看著、馬可西亞斯已經理解了的那東西,就像兩隻烏龜貼著腹部和在一起似的、大小恰好能夠讓兩個人躲進裡面的球體狀甲殼。看來這就是修德南的防禦體勢。

「不愧是『千變』,變什麼都行呢。」

「不喜歡整隻烤而喜歡陶罐烤嗎,呀哈哈!」

這時候,從那甲殼裡面傳出了含混不清的回答。

「哎呀哎呀,真是幹得非常漂亮,『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那是亞納貝爾古的聲音。

「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不設置封絕來干呢,如此厲害的破壞力,不是太浪費了嗎?」

「……你這傢伙,果然是打算把這大廈……」

「再沒有封絕的情況下摧毀嗎?」

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以咄咄逼人的聲音確認道。

從甲殼裡傳出來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聽眾的怒氣正在膨脹——

「當然,正如我告訴過你的那樣——這正是『文明的加』!」

因喜悅而高昂的情緒,產生了巨大的迴響。

「你不覺得很美妙嗎,這擎天聳立的摩天樓!還有人類的力量、連世界的面貌也能改變的文明的力量!這種以無為有,填補缺失的形式孕育出來的偉大力量,難道你不想看看它的未來、不想用自己的力量推動它展嗎?」

「悼文吟誦人」的兩人終於對這怪人的目的——不,是手段有了確信。同時,產生了激烈的憤怒。

「所以,我就要賦予他們……以火焰賦予他們喪失,作為給向下一個變化展的人類獻上的祝福,那樣的話,從烤焦的痕迹里,就會產生越現金的力量。改變世界面貌的文明力量,就憑著我的雙手、我的力量、我的火焰——獲得進一步展!那是何等的悅樂!那是何等的快美感!」

聽著他那興奮絕頂的聲音,野獸托卡讓獠牙出了「咔唰」的磨擦聲。身在其內的瑪瓊琳,以巴內心的不愉快化成聲音的語調,向著眼前躲在甲殼裡的「人類的敵人」說道:

「哼,還真是個大條道理的縱火魔呢。」

「只有話是說得漂亮啦。這傢伙實在是傑作,哈哈,嘻嘻嘻嘻!」

面對同樣只以話語取笑的馬可西亞斯,亞納貝爾古失望地嘆了口氣。

「唔……果然,捨棄了人類的身份、不具備擴展性的空殼,是不能理解這偉大事業的價值嗎。」

野獸托卡在回答的同時張開了嘴巴。

「我們是空殼,你是軟炭,不知道誰更差勁呢。」

熊熊燃燒搖曳著的青藍色火焰,從裡面

「那麼,差不多是時候把整個陶罐也溶掉——」

「上面!!」

「!?」

瑪瓊琳聽到突然傳入耳中的一個曾經聽過的少年聲音。

感受到其聲音中帶有的危機感,她反射性地把空中的身體挪開了。

「——!」

喀唰!一個硬物和軟物被撕裂的聲音掠過了耳邊。

「——嗚、啊!!」

從正上方襲來的什麼東西,正以驚人的勢頭擦過自己的身旁。

輕易地把由青藍色的火焰編織而成的強韌鎧甲托卡破壞,甚至給裡面的瑪瓊琳的身體,從右肩到側腹部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後向著下方展開翅膀,停留在空中。

「瑪瓊林!?可惡!」

馬可西亞斯驚訝地看著的那個東西,正是貨真價實的「千變」修德南。在剛才那個既像老虎又像獅子的異型身體上,從後腦到脊背之間,長著宛如沖角般的一個巨角。

那修德南以稍帶不快的視線往下方看去——

「礙手礙腳的東西——喝啊啊啊!」

從嘴裡吐出了一口火焰彈。

貼在牆上的一隻蜥蜴,「隸群」的其中一匹在頃刻間被炸成碎片。

「太可惜了。」

以從裡面出的聲音為信號,甲殼化成了濁紫色的火粉飛散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頭戴禮帽身穿大衣的怪人亞納貝爾古一個。

失算、了……

原來他分離了身體嗎!

「悼文吟誦人」這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陷入了敵人的全套。

修德南乘著亞納貝爾古的蒸汽所具有的混淆氣息的作用,把自身的一部分留下來守護委託人,而本體則逃到了遙遠的上空去了。然後,他就能以猛烈的度實行徹底的突然襲擊,把誤認為他就在眼前的瑪瓊琳一招解決掉。本來是這樣的。

要是沒有那奇怪的蜥蜴多管閑事的話。

把不愉快地神色隱藏在獸臉裡面,修德南向委託人回答道:「嘿,也無所謂啦,只不過跟計劃有點出入而已。」

回答之後,他把老虎的臉面扭曲成嘲笑的模樣。

從肩膀到側腹被切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渾身是血的瑪瓊琳,在漂浮半空的「格利摩爾」上作出單膝跪下的姿態……這副已經不是對手而是獵物的姿態,正暴露在「使徒」們的眼中。

在以帝國大廈為中心的封絕外側。

聳立在五號街和大馬路的十字路口,呈現銳角三角形的燙斗大樓——站在樓頂上的人,正是尤利。在這樣一種既期望又不期望的狀況下——

要是我不去幫忙的話,「悼文吟誦人」就會死的。

他一邊拚命地給自己鼓動,一邊用右手按住心跳加的胸口。

「剛才的聲音大概已經引起了他的警戒……『隸群』恐怕已經不能靠近了。」

左手則緊握住插在腰間的短劍型神器「戈貝爾拉」的劍柄。

「應該是吧。不過同時也創造了一個盲點。如果他以為只是剛才的那次就完了,放鬆了警惕的話,那麼接下來的『真傢伙』就能完全命中了。」

從那裡傳出來的瓦列克的聲音,跟至今為止完全不同,是一種嚴肅認真的聲音。

「我們重新來複習一下。我們的『隸群』本來的特性,是讓大量的使魔化成力量的奔流,並對其進行自由自在的操縱。不過,你現在還沒有哪種程度的技巧。」

「嗯。」

尤利率直地承認了自己的實力,點了點頭。

「所以這次並不需要什麼技巧,只需進行粗暴的突擊。」

「嗯。」

他又點了點頭,緩緩地把「戈貝爾拉」拔了出來。

「雖然是粗暴,但卻必須是傾注了你全力的強烈一擊。你不必客氣,盡情給他一記猛擊吧。」

「嗯。」

他再次點了點頭,把映照出夜景的刀身向前舉起。剛才按著胸口的手也握了上去,變成以雙手向著正前方刺出短劍的姿態。

「瞄準已經準確無誤了吧?」

「嗯,我用剩下的兩匹蜥蜴從遠處進行了計測。沒問題,跟訓練的時候一樣……決不落空。」

不知何時開始,本來緊繃著的臉浮現出了來自覺悟的嚴肅感。

噗!丹色的光芒作為一層薄薄的輪廓包裹了他的全身。

據說,過去的「魑勢牽引者」們就是在這種光芒之下,讓無數的「隸群」化作了巨大的龍捲風。可是如今的他,能做到的只有對此的拙劣仿效而已。

被異能的力量所吸引,在夜晚的曼哈頓里,一個無人知曉的移動開始了。

被街燈吸引的夜光蟲們,紛紛離開了明亮的光源。各種各樣的、無數的、在統制上不需要太大力量的生物們,向著一位被光芒所包裹的少年集中而去。

然後,它們逐漸構成一個大環,被中心所吸引而形成漩渦,進而收束后變成了龍捲風。

那是只能包裹著一個人大小的、以在漩渦中高旋轉的無數小蟲們為力量的、丹色的龍捲風。

「我要飛翔了。」

「那就是誓約。」

兩人一體的「魑勢牽引者」——

「我要戰鬥了。」

「選擇這條路的人,是你。」

重新交換了過去的誓言,在夜空中飛翔。

把過去曾經抱有的思念再次在心中吶喊——

我要、往上去的、力量——!!

如此渴望著,抬起頭來,舉起短劍。

向著聳立於封絕之中的摩天樓刺去。

拍打著翅膀,修德南再次飛到了瑪瓊琳的正上方。

他掃視了一下四周,確認了一下這次有沒有那煩人的蜥蜴在附近。

哼,氣息很難掌握嗎。不過…...先是幹掉「這傢伙」。

半跪在漂浮於半空的「格利摩爾」上的魅力女性,即使受了傷也依然……不,應該是正因為受了傷,那種姿態才會給看到的人以更大的感慨。

「馬上就要被撕散零落的花兒……將會以何等讓人憐惜的姿態,來讓我的眼睛得到滿足呢?」

對這種以殺人為前提的讚詞——

「——呸!」

瑪瓊琳以混入了鮮血的唾棄作為回應。接受了這個回禮后——

「嘿。」

修德南笑著收起了翅膀,開始向下落去。

為了向蹲著的女人施以粉身碎骨的一擊,舉起了手臂。

這樣就、完了!!

正當他這麼想的瞬間——

自己的腹部被擊飛了。

「什……」

經過了沒能理解狀況的一瞬間之後——

「么!?」

比起身上的痛楚,修德南先是因為驚訝而叫喊。自己被一個擁有猛烈度的彈丸般的東西所貫穿,上、下半身都被扯斷了。

「嗚!」

貫穿了自己的丹色]彈丸,似乎是從封絕外部飛來的。它在巨大的彩霞半球體邊緣打了個急彎,向著這邊折回。

好快……是剛才那使魔的主人嗎!

修德南急忙從上半身的斷面伸出無數的蛇,跟下半身結合了起來。為了迎擊那構造雜亂無章、然而威力卻不容小覷的強力自在法,他在腹部凝聚起火焰彈。

就在這時——

在他眼前的空中,連續生了數十個爆炸。

這是!?

用手臂當著臉的修德南,並非是對爆炸本身,而是對其閃耀出的顏色感到戰慄。

青藍色。

竟然還剩下這種程度的力量!?

如果是尋常的火霧戰士的話,剛才的重傷應該已經可以算是致命傷了。

但是——

沒錯。

「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並不是尋常的火霧戰士。

剛才瞄準了修德南動的、在封絕的空中來了個18o度大轉彎的丹色彈丸——「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看到前方突然閃出的無數爆炸,又再次改變了軌道。

在他的正面,「格利摩爾」突然間——

「哇!?」

「別停下來!」

瑪瓊琳厲聲一喝后翻轉了身體,在少年的身旁以高與他齊頭並進。

對他的救援也沒有說一句道謝的話。右臂也無力地垂了下來,渾身沾滿了鮮血——在受了如此重傷的身體里,有的只是在這種極限狀態下特有的、在胸中***高漲的執著意念而以。

畏怯和恐懼,都不能顯露出來。因為一點顯露,就會死。要讓別人仍為自己並不具備那些感情。因為如果不這樣做,就會被殺掉。

少年現在正是親眼見證了這樣一種火霧戰士的存在。

「傷口——」

雖然已經明白,但少年還是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分頭行動!對手你應該知道吧!!」

火霧戰士卻以咆哮般的怒聲遮蓋了。

出怒聲的嘴邊,湧起了凶暴的殺意,笑了起來。

那種笑意,被隱藏在再次湧起來的青藍色火焰——托卡之中。

不管要說什麼,不管要做什麼,都必須留到把敵人殲滅之後。

把這種「存在的表明」作為她對自己的指示——尤利再次飛了起來。

面對這過於唐突的狀況變化,亞納貝爾古一時沒能適應過來。

「到、到底生了什麼……?」

他站在大樓的壁面上,像是感到迷惑似的,不停地搖擺著測量儀錶的指針。

散著丹色光芒的尤利正朝著他的方向飛來。

「噢、噢!?」

反射性地噴射出蒸汽,亞納貝爾古避開了這一擊。

糟糕了,是新的火霧戰士嗎!

他的內心不由得焦急起來。

實際上,他所擁有的特性,也就是把氣息和認識朦朧化的蒸汽效果,並非是只對他們「紅世使徒」起作用的東西,而是對作為其仇敵的火霧戰士也有著同樣效果的一把雙刃劍。在事前完全無法預先察知其來襲……否則的話,不管怎樣高也好,那個「千變」修德南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偷襲算計到的。

因為這種自在法有這樣的難點,所以他特意挑選了敵我雙方不容易混淆的狀況,也就是挑選了火霧戰士都集中到歐洲去的這個空當出現在紐約。至於分散出現的敵人,就可以像跟瑪瓊琳之間的戰鬥那樣,通過讓修德南與自己同行來解決。

可是——

糟糕,計算錯誤!

這個新出現的、而且還以一擊就把修德南擊落了的強者他這麼認為的加入,對他來說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態。他慌了手腳——

「『千——!!」

正當他像這樣呼叫的時候,在他的正前方,丹色的彈丸,少年的吶喊聲,向著他飛撲而來。

「終於——」

「嗚!」

雖然他反射性地噴射出蒸汽想要避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抓到了!!」

「嘎啊!?」

被那形成彈丸的丹色奔流所纏卷的左臂被整個扯了下來。散落的金屬碎片在空中只飛舞了一瞬間,那手臂就連同大衣的袖子一同化為鉛色的火粉飛散消失了。

在他們上面,遲了一步的修德南——

「混蛋——!!」

剛想要向他襲去的時候,在他的身後——

「你的對手——」

野獸托卡把兩臂合在一起,彷彿一把大鎚似的擊在他後腦上。

「是我!!」

把叫喚聲化為打擊力量的瑪瓊琳,順勢強行把修德南壓在帝國大廈的壁面上,一邊用修德南的身體把牆壁擠碎一邊往下墜去。

「嗚、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這異形的怪物在強大壓力下,一直被壓在八十六層、全長三百八十一米、由混凝土、鋼筋和玻璃構成的牆壁上,隨著牆壁被擠碎的粉末向下摔落。瓦礫、肉片和火粉四處飛散,青藍色和濁紫色的光芒,互相混合互相糾結,向著遙遠的下方落去。

把這一幕映照在表面開裂的測量儀錶上,孤立無援的亞納貝爾古——

「事到如今,還在這裡妨礙我……火霧戰士!」

以前所未有的怒氣出嚎叫,從雙腳噴射出蒸汽。

他向著在封絕之中以大迴旋折回的丹色彈丸動了魯莽的衝刺,在接觸的前一瞬間,從被扯掉了手臂的肩口上噴出蒸汽進行迴避。與此同時,他把剩下的右臂舉了起來,向著跟自己擦身而過的破壞力凝聚物連續射出焰彈。

轟隆隆地在四周迴響的炸裂音,還有在空中膨脹起來的鉛色爆炎——尤利從反方向突破這兩者,二人在空中再次擦肩而過。

「啊、嘿!」

在至近距離內,亞納貝爾古動了幾乎是以命相搏鬥的攻擊后,藉助蒸汽的推動力迅飛開,吐出了鉛色的氣息。

而另一方面的尤利——

「可惡,差點沒能收視他!」

纏繞身上的攻防一體的力量,看起來像是丹色的龍捲風一樣的「隸群」——由於被這種力量包圍著,剛才連續遭到的火焰彈攻擊也完全沒有給自己造成損傷。但是——

果然還是很勉強嗎。

在他的身體內,以作為突擊最前端的短劍「戈貝爾拉」表達意志的瓦列克,由於察覺到少年的力量正在迅消耗而感到焦急。

這一年來,尤利在伊斯特愛哲的指導下,每天都在進行提高自在法使用效率的訓練……但儘管如此,從訂立契約以來初次參加實戰的緊張感,以及過於高昂的情緒,都使得他以驚人的度消耗著身上的力量。

不能堅持太久。

重新認識到這一點的瓦列克,向著所愛的契約者鼓勁道:

「如果是那種擁有不規則力量的傢伙,就必須在他做小動作之前,以最快的度收拾掉!」

「嗯!」

尤利回答后,一邊避開從後方同時射出的追擊火焰彈,一邊改變丹色彈丸的軌道。從遠處憑著「隸群」其中一部分的蜥蜴來捕捉敵人浮遊的坐標——

好厲害的力量——如果、能更擅加使用的話,就能救更多的人——

他完全沒有「就會變得更輕鬆」的想法,而是要儘可能地使用自己獲得的「魑勢牽引者」的力量。雖然他很明白持久力並非無限,也有了那種實感,但他還是抑制不住。並非是在技巧上控制不了,而是他無法抑制自己的心。

「我要、去了!!」

丹色的彈丸逐漸開始收縮凝聚,增大了破壞力。

察覺到他劃過的曲線將要到達的目的地后,瓦列克叫道:

「你、你打算怎——!!」

在驚訝的同時,又察覺到少年的目的,於是沒有再說下去。

亞納貝爾古噴射出蒸汽,從後方追趕著閃耀在封絕空中的軌跡。

是個年輕的討伐者嗎。

他也有過不少跟火霧戰士交戰的經驗。從尤利的戰鬥動作看來,他終於察覺了敵人並非什麼強者,而是一個跟門外漢還無區別的新手。

如果是光有猛烈的氣勢,只會笨拙地胡亂釋放力量的對手的話,反而更容易對付……盡量避開他的功擊,等他的力量消耗殆盡就行了。

不管他怎樣快也好,只要不遭受突然襲擊的話,是不會那麼容易受到攻擊的。就算他回過頭向這邊飛來,我也只需要來個大幅度迴避,然後照樣把火焰彈往他身上招呼就行了。

那個招數,恐怕是不能從裡面進行攻擊……沒能夠一擊把我消滅,這隻能認為是敵人的疏忽了,嘿、嘿。

把失去左臂的痛楚化為憤怒的微笑,不斷用火焰彈攻擊在前面逃跑的丹色彈丸。雖然似乎都被躲開了,但實際上,這也是從剛開始布下的陷阱其中一環。

等他魯莽地動反攻的時候,就是我取勝的時機。

在第二次接觸的時候,之所以採用幾乎以命相搏的近身攻擊,純粹是因為要讓火焰彈命中他而已。從那以後,自己依然在後方射著同樣的火焰彈,但全部被他躲開了。

那樣就沒問題了。

讓他在潛意識裡產生命中就等於爆炸的確信,等他魯莽地向我動突擊的時候,繼續進行「打歪了」的連續攻擊。然後,我就用隱藏招數「火焰彈任意爆炸」,藉助他以為避開了的火焰彈,在周圍引同時爆炸……!!

就算他能夠繼續維持那種穩固的防護自在法,要抵擋出其不意地同時從外圍動的大爆炸的話,也不得不消耗相當大的力量——嘿、嘿!

一旦用這個辦法打破了敵我之間的戰鬥力平衡,取得了突襲成功的心理性優勢的話,接下來就能輕輕鬆鬆地等待對方的自行滅亡。只要我盡量逃來逃去,偶爾表現出反擊姿態的話,那年輕的火霧戰士就會在潛意識中對下一次痛擊作出警戒。那樣的話,他就已經不能選擇能大大改變戰局的大膽行動和狠命的攻擊了。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也是這樣。

他一邊想著接下來怎樣炮製對手,一邊追趕著逃在前面的丹色彈丸。因為在度上處於劣勢,他馬上就被拉開了距離,但是只要雙方保持距離的話,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事態的展卻跟他的預料有所出入。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彈丸完全沒有折回來攻擊的打算。真的是一直在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雙方都一直在聳立於封絕中心的帝國大廈周圍團團轉,演變成一種滑稽的追逐遊戲。

難道他打算這樣子來冷不防攻向我的背後?

因為對方的度佔優勢,立場自然會在某個時刻生逆轉。

哼……即使真是那樣,我只要看準他從後方來襲的時機加以反擊就行了。

如果對方願意幫自己爭取時間的話,那反而更樂得輕鬆,只不過是改變攻擊方向而已,要乾的事還是一樣沒變——邊想邊暗自竊笑的亞納貝爾古,根本就沒有現。

在他興緻勃勃地玩著追逐遊戲的這段時間裡,雙方的迴旋半徑正在縮小。

跟帝國大廈的距離,也越來越靠近了。

尤利僅僅是為了獲得這種距離,而一直在飛翔。

然後,作為「隸群」一部分的蜥蜴終於通知他獵物已經進入射程範圍內。

接到這個信號的「魑勢牽引者」馬上急改變了前進軌道,一口氣雖短了與敵人間的距離。

他沒有繞過至今為止作為阻擋的牆壁而存在的帝國大廈,而是直接從中間穿了過來。

「——」

因為自身的蒸汽而讓氣息互相混淆的亞戈貝爾古——

「——!」

面對突然撞碎近在咫尺的大廈壁面而出現在眼前的丹色彈丸——

「——什麼!?」

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被擊中了腹部的中心,身體斷裂成了上下兩部分。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正面看到這個粉碎場面的尤利,為自己終於實現的夙願而感到喜悅。

「成功了!」

「還沒完!」

卻馬上被制止了。

在理解瓦列克的叫喚聲所隱含的意義之前,在他的眼前——

「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

變成只剩下單臂和上半身的亞納貝爾古,緊貼著貫穿天空的丹色彈丸的最前端,一邊因為衝擊和熱量向四周飛散著破爛的零件,一邊出了來自執著意念的嚎叫。

「我、我、是我!竟然被、火霧戰士、只知道、復仇的、空殼給!」

「嗚……」

被他那種充滿憤怒和**的聲音所壓倒,尤利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沒能以一擊消滅這種程度的「使徒」,瓦列克不由得在內心咂了一下嘴。

可惡,因為圍繞大廈的追逐遊戲和突破牆壁的關係,破壞力被削弱了不少。

「把他甩下去,尤利!」

「——啊、嗯!」

回過神來後點了點頭的尤利,臉上已經開始呈現出疲憊之色了。但是,也同時顯露出冒著這種危險而戰鬥、燃燒自我的充實感。

沒錯……並不是、要打敗、敵人——

丹色的彈丸開始把軌道變成螺旋形。

僅僅在數秒之內,他所剩身體的一半都已經脫落,化成鉛色的火粉,然都在變成蒸汽消散。顫抖著的嚎叫聲,卻依然在繼續。

「我、我想、再多看、人類、人……」

在他說話的期間,啪喀的一聲,測量儀錶上的玻璃面生了碎裂,噴出了蒸汽。

在痛苦和虛脫感之中,尤利對怪人的遺言產生了強烈的憤怒。

「我——」

在腦海裡面,迴響起剛才藉助使魔聽到的他的宣言。

——「所以,我就要賦予他們……以火焰賦予他們喪失,作為給向下一個變化展的人類獻上的祝福。」——

「要救人!」

在他出沉重的吼叫聲時,又有另一句話掠過腦海。

——「果然,捨棄了人類的身份、不具備擴展性的空殼,是不能理解這偉大事業的價值嗎。」——

「我——」

全身開始失去力量,骨頭和肌肉都開始嘎吱作響。

眼前的使徒緊貼著自己,擋在面前。

「看、看到、人……」

「不是、空殼——」

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吼叫著。

他實際上最想說的話——「我、我也是、人類!」——並不是事實。他很明白,正因為明白,他才要向眼前的「使徒」吼叫。

「沒錯、我、只是要保護人類、不受你這樣的掠奪者傷害的——僅僅是這樣的人而已!!」

「人……類…………」

不知道是向著尤利說,還是他臨終嚎叫的隻言片語,留下了零碎的字句后,怪人?亞納貝爾古連最後的鐵管、螺絲、指針都散了開來,消失了。

「成功、了……!」

這一次,是真的成功了。

終於,憑著自己的力量殲滅了「使徒」。

終於憑著自己的力量,把人——

!!

剛埋沒在感慨中的內心,忽然覺醒了過來。

沒錯,還沒有把人救出!

他改變了丹色彈丸的軌道。

「快住手,太不自量力了!!」

察覺了少年意圖的瓦列克,出了制止的叫聲。

「我知道。」

少年作出回答的聲音,不僅僅是消耗的疲倦,而且充滿了沉靜。

「我知道,這是不自量力。」

那是下定決心要以全力沿著自己的路走到盡頭的人,特有的一種異常真摯的覺悟。

「你這個火霧戰士真是……」

瓦列克明白到自己只有接受他的決定,於是嘆著氣沉吟道:「……只有這樣,才能生存下去嗎。」

交織著慨嘆和無奈、悲哀和共鳴,那正是來自理解的話語。

「嗯。」

尤利點了點頭,把神器「戈貝爾拉」更用力地刺向前方。

他的目的地,就只有一個。

在一邊壓碎大廈壁面一邊下落的過程中,雙方都豎起了各自的爪牙,進行著一場混入了猛火的壯烈廝殺的野獸和野獸,如今正在瓦礫的底部對峙著。雙方都因為疲勞而喘著粗氣,但是卻把完全沒有減弱的殺氣化作了話語。

「委託人被人殺掉,這還是第一次……雖然說只是我的愛好,但也算是奇恥大辱了。」

「既然你那麼想的話,就別干那些多餘的事,跟你那星星公主一起待在家裡別出來好了。」

修德南和瑪瓊琳在毫無懼色地說著話的同時,挪動了一下獸腿,為採取下一步行到把好了姿勢。

影響雙方攻擊時機的要素是什麼,這一點是再清楚不過了。

由於亞納貝爾古被殲滅,原來混淆著氣息的蒸汽也消失了。殘留在封絕內部的各人氣息已經能明確把握住。誰、在幹些什麼——現在、在什麼地方——接下來、打算要幹什麼——這一切,都能感覺到。

對修德南來說——

僅僅是站在這裡,就已經暴露在可能遭到從正面和上方夾擊的危機之中。他察覺到自身所處的這種危機性狀況,然而卻沒有驚慌——

那麼,該怎麼行動呢。

與其說是迷惘,倒不如說為在攻擊時採取行動作準備而進行思考。

委託人已經不在了……也沒必要在這裡為了爭一口氣而戰個你死我活。但是……

他用老虎的眼睛注視著眼前殺意濃濃的野獸托卡。只有實際上交過手才能準確把握住的、難以對付的強敵的實感,只有那個是唯一而絕對的判斷材料。

這個殺手,是不可能輕易把我放走的。

不僅如此,要是自己有任何逃走的舉動和鬆弛的表現,就毫無疑問會遭到準確、猛烈而毫不留情的追擊。

難道全部殺光嗎。

那應該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以自己的強大力量把兩者都殺掉也並非不可能——

但是。

他以自身的爪牙和火焰把握住的實感,制止了自己。

強力的火霧戰士在瀕臨死亡時揮出來的潛力是絕對不容小覷的。在這種沒有多大意義的收拾殘局的戰鬥中,應該避免可能遭受重傷的不必要風險。

真麻煩……還是撤退罷了。

作出此決定的他,並沒有考慮如何在不會輕易讓自己逃脫的敵人面前搶佔先機的手段。只是自然而然地隨著戰鬥的節奏,在持續的危機性狀況中,悠然地等待著靈機一閃的時刻。

對瑪瓊琳來說——

身上受了突襲造成的重傷。但是,即使是這樣的身體,如果拚死力去戰鬥,同時進行夾擊的話,應該也能改修德南施以痛擊,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把他殲滅。

可是。

她絲毫沒有打算輕易採用「拚死一戰」的做法。火霧戰士這種存在,並不是單純只懂得濫用力量四處破壞的瘋狂戰士。而對此理解越深得人,就越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就是說,存在於她內心深處的是——

我不可以在這種地方死去。

這樣一種為了自己必須執行的復仇而生存的「紮根於戰意、對生存的強烈渴望」。

以她為代表,大部分陷於極限狀態的火霧戰士,都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性命拿出來當賭注。為使命而生之類的。只不過是跟「魔王」訂立契約時的原則,只是為了把行為正當化而在後來才附加上的理由而已。

在殺死「那傢伙」之前,我絕對不能死……絕對!

最後,她心裡就只想著這個。只有生存下來,才有機會復仇。所謂的數百年的戰鬥歷史,也就是一直選擇「避免死亡」這個選項的結果。在這種極限狀態下不具備冷靜判斷力的火霧戰士,是不能生存下去的。

對,必須活下去。

僅僅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把感覺的敏銳度提升到最高點,以僅有的數秒鐘進行思考和決定。

其中一方為了避免無益的戰鬥,作出了撤退的決斷。

而另一方則為了生存下去,避免了拼上性命的戰鬥。

無論任何一方,都是理所當然、合情合理的生存之路。

在這個戰場上,就只有尤利一個人,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在瓦礫的底部等待著時機到來的野獸與野獸,被丹色的光芒所照亮。

纏繞在尤利身上的「隸群」的龍捲風,丹色的彈丸,如今正朝著修德南的正上方襲去。

霎時間——

「嗚唔!」

要是魯莽避開的話就只會遭到雙方的夾擊,善戰的「紅世魔王」理解到這一點,馬上向著最能延緩強大敵人?瑪瓊琳反擊的唯一突破口,讓全身的輪廓生膨脹變形——飛了起來。

驚訝的人,就只有尤利一個。

化為巨鳥的修德南迫近自己的正前方——

「——!」

然而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

「——啊!?」

化成了利刃的翅膀,把力量減弱了的龍捲風切斷了。

連同身在裡面的少年一起,毫無反抗的餘地。

火霧戰士「魑勢牽引者」尤利?弗沃卡,正如被他所殲滅的兩個「使徒」一樣,從身體的正中間一分為二,被切斷為兩截。

然後,歷經百戰磨練的「千變」修德南並沒有像少年那樣在最後手軟。他向著被切斷為兩截的殘骸,也向著面前的真正目標,從肩膀伸出來的一個蛇頭裡——

「嘎啊啊啊啊啊啊!!」

噴射出一個用以截斷追擊的特大火焰彈。

當然,身為火霧戰士屈指可數的殺手的「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完全沒有放鬆警惕。而且也「暫時」沒有產生動搖。面對向著自己攻來的必殺一擊,她從托卡嘴裡也吐出一個特大的火焰彈,以此抵消。

「喝啊啊啊啊啊啊!」

對於中間那個已經受了致命傷、沒有辦法救活、魯莽地突進而來、看上去就好像是為了被殺而闖進來的,名叫尤利的少年——

也當然毫不顧慮。

內心渴望著要有一點點就好的——眼淚,卻被托卡所包裹著,沒能看到。

對不起,瓦列克。

你沒有失敗,對吧?

可是,也許只是錯覺吧——那火焰的野獸,看起來好像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特大火焰彈互相碰撞產生的劇烈衝突,把修德南推到了遙遠的彼方,把瑪瓊琳固定在原地,把尤利炸成了齏粉……終於給激烈的戰鬥帶來了安寧,和死亡。就僅僅是這樣而已。

企圖在以世界最高為傲的高層建築物——帝國大廈里縱火破壞的「紅世使徒」——「穿徹之洞」亞納貝爾古被殲滅,其企圖也徹底潰敗了。這就是這場戰鬥的成果。

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狀態和結果。

現在已經是深夜,外國通信社的燈光已經熄滅了。

瑪瓊琳把旁邊的門扉推開走了進去。

叮呤呤呤呤呤,即使是夜晚也毫不顧忌,跟門扉相連的繩子讓門鈴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聲音,向整個店內出了有異能者來訪的通告。

把沉重的臉抬起來一看,不出所料,外界宿裡面,伊斯特艾哲獨自一人,正心焦如焚地坐在櫃檯里等著自己。雖然看到回來的人影只有一個,但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像是配合他似的,瑪瓊琳默默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虛弱地搖晃著換上了新禮服和裙子的身體,像是倒下去似的坐上了櫃檯前的椅子上。

隨著這個動作,喀噠的一聲,「格利摩爾」掉在了地上。

馬可西亞斯並沒有哼聲。

伊斯特艾哲從細眯著的雙眸中,靜靜地注視著伏在櫃檯上的女性,然後馬上轉過身去。他從酒櫃裡面,把一瓶私藏起來的威士忌,以及一瓶粗製的生薑水,兩個玻璃杯和一木杯,拿出來放在櫃檯上。

不知什麼時候,櫃檯上面被放上了已經歪曲變形的金屬絲碎片。那是過去曾經鑲嵌著玻璃鏡片的東西留下的殘骸。

一個玻璃杯放在瑪瓊琳的面前,另一個玻璃杯放在以斯特艾哲的面前,而木杯則放在金屬絲碎片的前面。酒瓶碰到了趴在櫃檯上的手肘。

坐起身來的瑪瓊琳,只向自己的玻璃杯里注入了威士忌。

酒,溢出了一點。

伊斯特艾哲先把生薑水注入木杯,然後把從瑪瓊琳手裡接過來的威士忌注入了自己的玻璃杯里。只有生薑水稍微溢出了一點,弄濕了金屬絲。

四人兩影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等待著玻璃杯的水面平靜下來。

這時候,瑪瓊琳突然一口氣把杯里的威士忌喝光了。

伊斯特艾哲見狀,也把自己面前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靜靜地。

然後,他把生薑水灑在地板上,捏碎了木杯。依然是,靜靜地。

聽到這種聲音,稍微顫動了一下肩膀的瑪瓊琳,小聲地沉吟了一句話。

「我,還是沒有半點猶豫。」

渴望喜悅,為無力而憤怒,打破無止境惡夢的吶喊聲,只有一個。

不管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只有它才能打破的——

殺戮的吶喊聲。

慶典·1秘密

吉田一美的書桌上,立著一個相框。

照片上是一個少年。

他站在教室的窗旁,回頭看向這邊——在豪無準備下被拍到,也正因此而顯得十分自然的站姿——那就是名叫坂井悠二的少年。

把薄數碼相機帶回學校的中村公子,不分人和物地到處亂照一通,而這張照片就是其中的一張。知道了此事的吉田,罕見地沒有藉助任何人搭橋,就直接拜託了中村公子把他它沖印出來。而代價就是壞壞的笑意和連續幾下肘撞。

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絕無僅有的,重要的人的照片。

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教室,依然充滿著暑假剛過的散漫氣氛。

由於是這樣一個殘暑的下午,而且還是放學后,所以學生們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失去了彈性和活力,拖著疲憊的身體無精打采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這種怠惰的氣氛中,吉田一美用一種雖細小但卻異常堅決的聲音說到:

「池同學,拜託你了。」

「咦?」

「請你別對坂井同學說。」

平常總是性格溫和,跟微笑最為相配的柔和容貌,如今卻緊張得繃緊了面部肌肉,甚至還包含有一絲恐懼。

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露出這種表情的池人,不由得反射性地點了點頭,道:「那,那個我當然是沒問題啦。」

作為從不忘記顧慮他人感受的可靠班長「眼鏡怪人」,這本來是沒有什麼特別含義的話題。

「可是——」

正當他想要問「為什麼」的時候,那幾個老臉孔已經回到教室來了。剛才全班在體育館舉行了課外活動上映會,而他們就負責收拾道具等的善後工作。

「啊哈哈!那傢伙似乎還沒有忘記剛開始的那次慘痛教訓哩,剛才他叫夏娜搬椅子的時候,緊張得臉上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啦!」

佐藤啟作壞心眼地笑著說道。

「其實在上課方面他也已經改過自新了,只要光明正大挺起胸膛來就行了嘛。而且跟我說話的時候他好象很正常啊。我想大概夏娜也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了吧?」

田中容太聳了聳肩膀。

「什麼放在心上?」

一臉訝異地作出簡短反問的是平井緣,也就是夏娜。

「啊哈哈,真不愧是夏娜。我還是最喜歡你這種性格!」

緒方真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後——

「啊,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走吧」

最近開始讓人覺得內心的堅強逐漸顯露到外表上來的少年,坂井悠二。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書包。

相當於市區中心的御崎市車站,自從在某次時間中遭到嚴重毀壞以來,從車站延伸出來的大馬路就成了步行街。

由於現在已經是放學的時間段,這個已經化作日常風景一部分的地方,不管是車道還是人行道,都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潮。甚至連就地擺出商品來賣的露天攤檔,走來走去兜售東西的人,還有街頭音樂家等等全都被埋沒其中。

他們四男三女一行人,在順路陪了佐藤在車站前買了點東西之後,就來到了大馬路的步行街上閑逛。

放學後去玩對學生來說是一種冒險。

家裡明明有各種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卻故意不回去的開放感,盡情享受一切的玩樂爽快感,打破原則上的禁止事項帶來的叛逆感……就連穿著校服這件事也成為他們在街上閑逛的動力。

在經受了溫暖的晚風和人潮的擁擠后,他們進入了小休息的時間。一人買了一瓶飲料的他們,如今正並排著靠在本來用來隔開人行道和車道的欄杆上。

「——所以呀,那個導演是個很過分的傢伙耶,還聽說他拿什麼追求真實感之類的理由來折磨那些演員呢。」

緒方一臉開心地說著,興沖沖地坐在田中的身旁。

佐藤則坐在田中的另一側。

「啊,我也聽說過。好象真的讓演員去跑馬拉松,還用電流和爆炸什麼的弄傷人家吧?那樣子的話大概沒有演員回跟著他拍電影啦。」

他笑了笑,然後故意裝作位置不夠,把田中擠向緒方那邊。

因為跟緒方緊貼在一起而露出困惑和羞澀參半表情的大個子少年,像是為了掩飾一般,把瓶子里的清涼飲料一口喝光了。舒了一口氣之後,他眯起眼睛看著穿梭於眼前的人潮。

「說起爆炸……車站前的修復工程看來有了不少進展啊。」

他的視線落在步行街的終點——御崎市車站上。

在一個多月前,在與某個橫行於世界暗處的「紅世使徒」之間的戰鬥中,連同周圍的高架路都遭到了破壞的車站大樓,現在終於完成了瓦礫清除工作和基礎工程,現在已經開始搭鋼筋了。

以人類之身經歷了這場戰鬥的田中,似乎頗為感慨。

至於那時候跟著他共同行動的佐藤——

真是的,順著小緒的話題說不久好了。

想到好友的這種認真的性格,他不禁苦笑了起來。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佐藤旁邊的池接著話題說到:

「聽說等那個大型起重機的作業完成之後,這裡的交通封鎖也要被解除了。」

緒方馬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那就是說,這個大馬路的步行街就要消失了?我才記住了跳蚤市場的位置,學會了怎樣砍價耶……」

她和池都不知道有關「紅世」的事。關於車站的全面崩塌,他們也相信了跟「使徒」戰鬥的火霧戰士一方散布的事故消息因為經年老化引起了高架線路的崩落,而承受不住重量平衡變動的車站大樓也隨之崩塌。

池把手裡的烏龍茶飲料一口喝光,回答道:

「在這裡擺攤經營的人們,也好象提出了希望留下步行街的請求哦。所以市政府現在正在考慮著,雖然大馬路不行,但能不能在旁邊的小巷裡找到代替的位置。」

悠二一邊看著從人行道往車道,以及從從車道往人行道橫穿而過的人們,一邊回答道:

「先不說車站,大概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大馬路還是這樣子好吧。如果不是車主的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方便。」

站在右邊,夾在他和池中間的吉田說道: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那天的祭典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微笑著注視著包括自己幾個在內的人潮。

車站遭到全面破壞的騷動,就生在御崎市內的夏祭·魚鷹祭舉行的當天。在那時候,她正擔負著重要的角色,同時也向悠二表明了自己對他的熱切思念之情。

對她來說,眼前這份光景就相當於那份思念的延長線。

這時候——

「……」

坐在悠二令一側的那位身材嬌小的少女,想起了同一天的事,然而卻產生了相反的心情,變得有點悶悶不樂。不必多說,這位少女就是夏娜了。

在穿著高中校服的十一、二歲的幼小外表上,充滿了壓倒性氣勢和存在感的她,並不是人類。她是以殲滅「使徒」為使命的異能者——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因為要監視這個名叫坂井悠二的「特別的少年」,同時也為了保護他,所以她現在必須暫時逗留在這個城市裡。而且,她還對這種行為抱有了出使命的感情。

對她來說,魚鷹祭就是對悠二抱有跟吉田同樣感情的自己什麼也沒能做到的敗北之日。回想起這種事,自然會令她感到不愉快了。而且她本來就跟吉田不一樣——

「啊唔!」

從性格上和立場上來說,她都不可能對悠二採取直接性的行動。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嗯唔!」

她能做到的,最多只有以一臉險惡的表情和誇張的動作,大口地咬著從移動麵包店買來的菠蘿麵包而已。這其實是在心裡盤算著「悠二的話應該會察覺到自己的心情的跟自己說些什麼」的一種出於無意識撒嬌心理的抗議行動。

而悠二也的確如她所期望的那般,露出了困惑的笑容。她笑著對自己說:

「夏娜,弄掉了很多哦。」

「……我知道。」

聽到了期待中的聲音而感到滿足的夏娜,裝作很不開心和很冷淡的樣子,點了點頭。然後,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菠蘿麵包,又露出了笑臉:「果然是這家店的菠蘿麵包最好吃。」

「因為是剛烤好的啊。」

悠二依然以困惑的笑容回答道。

然而,這下子又輪到吉田露出跟剛才的夏娜差不多的鬱悶表情。於是,她又向悠二說話,但不知為什麼卻被夏娜搶先回答了。悠二又慌忙對雙方進行安撫。其他幾個人看到這三人這副模樣都笑了起來,還拿他們來開玩笑。

這種再尋常不過的光景,把對此習以為常的人、因為不知道能持續到何時而感到不安的人、認為既然現狀如此就要盡情享受的人、若無其事地度過的人,以及看不見的悲與喜包含在內,緩緩流逝而去。

接著又過了一段時間,一行人的放學遊玩時間終於迎來了終點,他們即將來到第一個分叉路口。

在人潮洶湧的步行街中豁然開朗的一條橫路。那就是通往位於真南川——從中間把御崎市分割為東西兩部分的大河——東北方向的舊住宅區的入口。

佐藤、田中和緒方等三人,就居住在這個地區。

雖然從這條橫道繼續往裡走就是閑靜的豪宅區域,但其入口部分也跟其他道路一樣,充滿了大馬路的喧囂氣息。

來到這裡,池才像終於放下心來似的嘆了一口氣。

哎呀哎呀……不管怎樣,今天總算是平安度過了。

被吉田拜託不可以告訴悠二的那件事——有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正混在一行人當中,現在終於就要到分別的時刻了。

也就是說,那個人就是最近開始跟他們混在一起玩的女生,緒方真竹。

考慮到提出這個請求時吉田那副緊張模樣,應該可以認為在此之前沒有其他人提起過這件事……池雖然這麼想,但女生的對話在這方面的情報很敏感,在私底下也很可能進行著頻繁的交流。所以決不能掉以輕心。

如果是緒方的話,就算吉田同學拜託他別說,大概也會不小心說出來吧……

在步行街內的跳蚤市場區域的一角,一行人正在評論著拐角處那家露天攤檔擺出的那些不知該算品位高還是品位低的裝飾品。跟在他們後面的池不由得暗自苦笑。

而且,就連拜託我的吉田同學自己,也似乎忘了要我注意的事了。

唉,真沒辦法。他不由得加深了苦笑。

因為跟悠二在一起的話,他的情緒就會一直保持高昂狀態,失去了冷靜。

而且這一點並不是她想抑制就可以抑制住的。

又是跟悠二說話,又是跟夏娜搞對抗的,她的心已經完全被這些事所佔據,沒有任何餘力去擔心別的事情——這一點可以很容易看出來。

面對把整副心思都投在「並非自己的另一個少年」的她,池雖然也抱有很複雜的心情——

儘管是這樣……不,正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這樣做吧。

結果,他還是老老實實地一邊小心警戒緒方說些什麼有問題的話來,一邊跟在他們後面走。

真是的,我好象總是自己把麻煩事挑上身啊。

這位正義的使者·眼鏡怪人,僅僅以一聲無奈的嘆息就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至於緒方同學那邊,明天就由我來提醒他一下好了。

在如此想著的他面前,大概是因為露天攤檔賣的東西引出的話題吧,緒方正說著有關裝飾品的事。她看完露天攤的商品后,就轉過身來面對大家——

「雖然跟夏娜的那個——」

一邊以視線注視著夏娜胸前那塊黑色寶石上套著金環的吊墜——阿拉斯托爾:……-_-b

「——相比的話是算不了什麼啦……你們看!」

把用繩子掛在脖子上的那塊東西從胸口掏了出來。

那手指般大小的銀色物體,是以被常青藤所環繞的花瓣為外型的一個吊墜。

一行人看到那種質樸淡泊而又精緻的設計,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好漂亮……」

吉田出了最普通,卻也是最高級的讚美之詞。

緒方在聽到了期待中的回答之後——

「是嗎?」

像是在炫耀似的稍微把手抬高,挺起了胸膛。

「……你還戴著來了啊。」

田中如此說道。從他的聲音中察覺出羞澀味道的池,以裝模作樣的語氣問道:「看來像是很高級的吊墜哦,是怎麼來的?」

「是田中送我的,嘻嘻!」

看到她那開心的表情,無論是誰都能察覺到,比起炫耀吊墜本身,她對獲得這個吊墜的途徑更感到興奮。至於其中的理由,更是再清楚不過了。

[圖]

「噢,是田中嗎……」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出來的,悠二交替地看著那小而精緻的吊墜、滿面笑容的緒方和故意把視線投向別處的田中。

那個田中嘀嘀咕咕地以辯解的口吻說道:「我只是被她勒索而已啦,是勒索。真是的,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嘛……」

看到他那副困惑的樣子而壞心眼地笑著的佐藤,終於對說明進行了補充。

「這傢伙呀,因為『某個原因』把小緒弄哭了,後來被瑪瓊琳小姐現了啊。」

「瑪瓊……?啊,就是那個寄住在佐藤家的女社長嗎?」

池在不久前曾經聽緒方對這件事作了說明。雖然沒有實際上見過面,但聽緒方說是佐藤和田中所傾慕的人池也暗自推測到,那大概就是以前他們向自己提出奇怪問題時的那個對象了。

不必多說,那個女社長的真正身份也跟夏娜一樣,是討伐「使徒」的火霧戰士其中一員——「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而佐藤像是要炫耀她就寄住在自己家似的,一臉得意地回答到:「嗯,所以她就叫田中送點東西給小緒作為賠罪啦。」

「就是這麼回事。」

緒方用力地點了點頭,像是背誦聖經的司祭一樣,把自己尊敬的女性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以物品的形式來進行感情的交流,正是『那種關係』的基礎——她當時是這樣說的哦。果然瑪瓊琳小姐是很了解的呢。田中,你幫我轉告她,下次我一定會去登門道謝的!」

「行啦行啦。」

雖然田中沒好氣地回答了她,但卻沒有對「那種關係」作出否定。

真好呀,他們倆……

吉田對緒方和田中那種自己和他人都公認的二人關係感到非常羨慕。

那些傢伙,老是做些多餘的事。

身為同業者的夏娜,認為瑪瓊琳這種介入他人的作法未免有點欠缺考慮。

「說起來——」

佐藤向緒方說道。

「小緒,你最近好象經常到瑪瓊琳小姐那商量什麼事情哦——」

他是跟田中一樣,自認為是輾轉世界各地跟「使徒」作戰的美麗女傑·瑪瓊琳的弟子。因為他也知道對方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最多也只是把自己當作寄居地的主人,所以他對能跟她輕鬆交談而且還獲得了各種建議的緒方自然是羨慕不已了。

「是啊。因為我身邊也沒有能夠傾訴『這種事』的女性嘛。而且,瑪瓊琳小姐她……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很好說話的人啦。」

「對吧,一美?」

「啊,嗯。」

吉田慌忙點頭道。

「咦,吉田同學你也有去找她商量事情嗎?」

「是、是的……雖然、只是偶爾才去一次。」

悠二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他所認識的「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開始是作為強大的敵人出現在眼前,後來是作為可靠的同伴一起戰鬥,只是這樣一個討伐者——火霧戰士而已。在那過程中察覺到的性格,也只停留在「一個豪放磊落的戰鬥狂」的程度上,實在很難想象她會為少女們解決煩惱而對她們進行心理輔導。

而且她跟吉田同學簡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啊。

於是,他只是單純地感到驚訝。

「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啊……」

面對不由自主地把話說了出口的單純少年,緒方以一種飽含優越感的語氣說道:「男人是不會明白的啦。對吧,夏娜?」

「咦?」

突然被她這樣尋求同意,夏娜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對她來說,瑪瓊琳是實際上跟自己兵刃相交,以火焰為媒介進行過戰鬥的對手。由於雙方都是出於自己的使命,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隔閡,但是要說她這個人好說話的話……

……

被推導出來的認識,是屬於否定性質的。然而,作為對緒方的回答,她又覺得這樣似乎並不合適。所以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嗯。」

「?」

不出所料,悠二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對夏娜和瑪瓊琳的關係,基本上可以說是知道得很透徹了。對於她們性格上不太合的來這一點,自然也很清楚。

而夏娜——

我真怪。

她對自己作出的回答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實際上,對於非實務性質的對答,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她已經開始逐步適應了。然而,她自己卻對這一點毫無自覺。

池對這個回答表了另一種感想。

「什麼嘛,原來沒有見過瑪瓊琳小姐的人就只有我了啊。佐藤,下次要介紹給我認識哦。」

「咦,啊,嗯……因為她這人有點難對應啊,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佐藤以苦笑掩飾道。

「是呀是呀,她只會對女孩子溫柔喔。」

緒方反而以開朗的笑容作出回應,然後很寶貝似的把吊墜放回懷裡。

「對了,說起禮物——」

「!」

池已經預感到接下來她要說什麼了。

「後天,是一美的生日吧?」

吉田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萬分。

池什麼也沒有做。

雖然也心裡焦急地想馬上跳過去捂住她的嘴巴,可是結果什麼也沒做。

那並不是做不到,而是沒有去做。

正是他自己不想承認的那種對吉田的彆扭感情,讓他的行動變得遲鈍了起來。

緒方繼續天真爛漫地說道:

「我們大家一起開個生日晚會吧!」

接近零時的夜晚。

坂井家正被彩霞色的半球狀壁壘所包圍。

不時閃耀出熾紅色光芒的半球狀空間,正是能切斷內部與周遭世界的聯繫,將內部從外界隱蔽和隔離開來的自在法,因果孤立空間「封絕」。

其中,站在相當於屋頂最高點的屋脊上,背靠著狹窄的庭院,身穿運動服的悠二,正在進行著每天必做的夜間鍛煉。

……吉田同學她也真是的……

他回想起傍晚時生的那件事,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幹什麼是也。」

筆直地站在他眼前的那位身為監督者的女性馬上出了警告。

那就是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了。

頭戴純白色頭飾,身穿長身的連衣裙,上面蓋著圍裙,腳上穿著綁帶式皮靴——這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女僕的打扮。在及肩的秀內,是一張欠缺感情表現的端正面容。如今卻以眉頭微蹙的形式表現出她的不悅。

「啊,對不起。」

悠二馬上道歉道。

這時候,從他視線方向上,被威爾艾米娜的身體擋住了的另一邊——

「怎麼了?」

傳來了夏娜的聲音。他身上穿的是威爾艾米娜為她準備的方便行動的夾克和緊身褲。

「嗯,那個……」

悠二正打算回答——

「禁止對話。」

卻被從威爾艾米娜的頭飾出來的另一個更冷淡的聲音蓋過去了。那是跟她訂立契約,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夢幻冠帶」蒂亞瑪特。

夏娜毫不掩飾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感情,回答道:

「是~……」

威爾艾米娜是把她撿回來養大成*人的養育員。因此,她理所當然地站在長輩的立場上,隨時警惕著夏娜和悠二的關係進展。或者應該說,進行著露骨的妨礙工作。在早上和夜晚的鍛煉里,她以「進行更大範圍和更高難度的指導」為名參與其中,雖然並沒有明說出來也是這種妨礙工作的其中一環。

威爾艾米娜真討厭……

雖然夏娜因為暗自期待著能跟悠二兩人獨處的這段時間被這樣子妨礙而心有不甘,但也不可能把這種想法直接說出來。因為她性格率直,所以對這位適任的女性指導自己兩人鍛煉,在道理上是接受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不得不撅起嘴巴表示不滿。

威爾艾米娜,真討厭……

這並非是對她的罵言,而是對最喜歡的的不承認自己感到不滿。身為火霧戰士的少女,只有默默地進行著自己的鍛煉。

在她小小的手掌上,熾紅色的火粉正在封絕之中形成旋渦。

最近,夏娜通過威爾艾米娜的口述,對有關前代「炎灼眼的殺手」的戰術——在各種戰局裡使用何種手段和力量來進行戰鬥——有了一個詳細的認識。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也很罕見地說了不少話,對威爾艾米娜的說明進行了各種補充。

同時她還被告知,由於大多數的火霧戰士,都是通過訂立契約的「紅世魔王」所賦予的力量,把個人「對強大的印象」進行具體化,從而形成自己獨有的戰鬥方式,因此光是對聽到的東西進行直接的模仿是沒有多大用處的。這一切都只能作為形成自己戰鬥方式的一個參考。

自那以來,夏娜就考慮了不少方案,並不斷反覆嘗試,由此展適合自己的戰鬥技巧。

察覺到背後那位少女開始鍛煉后感到滿意的威爾艾米娜,卻露出一臉嚴厲的表情對著眼前的少年,催促道:

「快,你也是。」

「集中。」

「是。」

面對眼前這位跟自己接近得幾乎要鼻尖相觸的女僕打扮的美女他就只能想到這種形容詞了,悠二卻只能感覺到自己因恐懼而加的心跳聲。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有過差點被她殺掉的經歷,自然不可能有別的感覺了。

以一種如同被海盜逼到了漂浮在海上的小木板一樣的心態,向自己現在的姿勢施以更大的力量……不,應該是施以「存在之力」來構築自身形態。

兩手分別向左右水平伸展,就像是稻草人一樣的單足直立姿勢。

他已經維持著這個姿勢過三十分鐘了。

為了存在於此而使用力量……好象是這樣吧。

做著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但他卻絲毫不感到疲勞。

要問為什麼的話,那就是因為他——坂井悠二,並不是常人。

非但如此,嚴格來說的話,他其實連坂井悠二也不是。

「真正的坂井悠二」,已經被過去襲擊了御崎市的「紅世使徒」啃食了作為人類存在於世上所必須的根源力量「存在之力」,早就死了。如今在這裡的他,其實是用他的殘渣做成的替代品「火炬」。

對,我並不是人類。

火炬就像點著了的蠟燭一樣,殘存的存在之力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被消耗。與此同時,周圍的人就逐漸忘掉了成了火炬的人,而本人的氣力和意欲也會不斷減退。這樣子,到他徹底失去了存在感和容身之所及功能的時候,就會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完全消失。

那是橫行於世界暗處的「使徒」為了暫時緩和啃食人類時造成的扭曲,避免感應到扭曲產生的討伐者·火霧戰士追蹤而來的道具。

我其實就是像坂井悠二的殘影一樣的存在。

只不過,悠二在火炬中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身上寄宿有寶具的火炬,也就是有著「活動寶庫」之稱的「密斯特斯」了。

不知道從何處轉移到他體內的那個寶具,是能夠干涉時間事象的「紅世」秘寶中的秘寶「零時迷子」。在每晚的零時,他可以把宿主的火炬當天消耗掉的「存在之力」恢復過來,是一種永久性機關。

我能有著這樣的生活,也都是多虧了有「零時迷子」寄宿在體內這個偶然結果而已。

悠二依靠這個寶具的效果,才能一直維持著人格和存在感,過著正常人的生活。

以失去生命時的姿態,

作為永遠的零時迷子,

生存下去。

即使如此,我的確是存在於這裡,有自己的感覺,有自己的思想……

這時候,他的腦海里浮現出自己感覺到的某件事來。

是緒方一句毫無特別的話語。

——「——後天,是一美的生日吧?」——

他想起了作為朋友極其理所當然的提議后,吉田一美露出的表情。

隱瞞著自己生日的內向少女,不願意別人大張旗鼓為自己搞慶祝活動……僅僅是這樣的話,是不可能會產生那種被說出了不想被人知道的話時的衝擊,以及被知道了不想被知道的事而感到的悔恨,還有恐懼。

……

悠二在一瞬間內就察覺到,吉田到底在顧慮著什麼了。因為在她向自己表白之後,自己已經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情。而這種心情,跟她今天的表情完全是屬於同一種性質。

「真正的坂井悠二」曾經擁有過,

「如今的坂井悠二」卻不擁有的,

成為「密斯特斯」后失去了的,作為人類的未來。

作為人類的自己仍然生存,

作為人類的自己正在不斷成長,

跟如今的坂井悠二不同——向世界宣示出這一切的日子。

對吉田來說,自己作為人類的生命,由於思念著悠二而成為一種禁忌,也正因此而千方百計地想將其隱藏起來,然而卻因為最後還是被說了出來而感到了恐懼。

……我明白了,吉田同學。

悠二聽了這件事之後,也的確在內心颳起了一陣冷風,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寥感。自己已經不能像她們人類那樣,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成長,作為一個不同於她們的存在,走的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他不得不重新認識到這一切。

可是。

對她這種顧慮既感到高興,同時也有點悲哀。

他之所以高興,是因為體會到了她那種即使壓抑自我,也要盡量為自己考慮的體貼和關懷。他之覺得悲哀,是因為這種體貼,是建立在認識自己是非人類存在這個基礎之上的。

既然我能夠這麼想,也就證明了我現在正是作為我自己而生存。

對悠二來說,她所煩惱的一切只是多餘的擔心。

因為,他早就捨棄了對自己所處境遇的憐憫之心。到底是因為內心已經被消磨殆盡呢,還是領悟了什麼道理而看破了一切呢,又或者只是習慣了這種狀況呢,還是說因為他的性格本來就比較理性呢……這一點實在難以下定論。但儘管如此,作為一種實際的印象,他的確是覺得自己仍然活著。

也許吉田同學是想阻止我像這樣去思考「我到底是什麼」的問題吧。

某一天夏娜曾經對她說過這番話。

——「感覺到寒意和被疏遠這些事,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出現,然後慢慢增大的那種形式生的.開始那段時間,就正如你今天所感受到的,跟一樣的日常,一樣的風景,一樣的朋友。而寒意和疏遠,將不斷地將這些事物一點一點地削弱……這就是,你以後的生活。」——

悠二繼續思考著。

吉田之所以這樣隱瞞,難道也是其中的一種表現嗎?

心底雖然掠過一絲寒意,卻絲毫不為自己的境遇感到可憐。比起這個,他更願意為說出「喜歡這樣的自己」的那位少女進行思考。

不……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這樣的事,就讓吉田同學本來應該開開心心地度過的生日,變成那種痛苦的回憶啊。

——「我們大家一起開個生日晚會吧!」——

在聽了緒方的這個提議后,吉田面向自己露出痛苦表情的時候,自己馬上反射性地為了驅散他的陰鬱而故作開朗地大聲說道:

——「好啊,大家一起搞得熱鬧點吧!」——

當時自己的這個行動,應該是沒有做錯才對。

明白事情前因後果的佐藤和田中,也遲了一拍說道:

——「好哦!這主意不錯呀,吉田!」「我們就大搞一番吧,大家一起開心嘛!」——

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了一陣子,但最後還是同意了。最先提出來的緒方也不可能有異議吧。只有夏娜一個好象是不太明白意思似的愣了一會兒,後來看了一下周圍人的反應,也順勢同意了。

然後,最喜歡搞這類活動湊熱鬧的佐藤——

——「那麼,我們要搞個怎麼樣的生日晚會好呢?」——

馬上幹勁十足地徵集意見。當場就決定了晚會的其他細則內容。

時間是後天放學后。

地點在吉田家的客廳。

參加者各攜禮物前往。

而作為主辦者的吉田,則以請大家吃晚飯作為回報。

把這最後的項目添加上的少女,向著眾人低頭說道:

——「謝謝大家。」——

然後,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有點不自然……但那毫無疑問是喜悅的笑容。

真希望吉田同學能一直保持笑容。

他僅僅是這樣想。

然後,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這個表情,馬上遭到了站在他前面的那位擔任監督員的女性的責備。

「要認真鍛煉是也。」

「懲罰。」

啪的一聲,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一條純白色的緞帶,打在他立於屋頂邊緣的單足之上。

「嗚……」

僅僅是這一擊,悠二就被打飛到空中了。

「哇啊!?」

自己的下方就只有遙遠的地面,這樣一種位置的實感。漂浮在空中的那一瞬間,產生的那種伴隨著詭異恐怖的漂浮感。然後,這兩種感覺就像同時生崩潰似的,變成了往下掉的本能恐怖。

在變化的時候,地面已經近在眼前——

「——」

唰嘶的一聲。當他睜開眼睛時,才現地面已經停在離自己幾厘米遠的位置上。

「——!」

一條跟剛才相同的白色緞帶,正纏卷在自己的腳踝上,把自己扯住了。等到他好不容易想起自己還能眨眼的時候,全身的冷汗馬上噴涌而出。

「悠二,沒事吧?」

向著在屋頂上一臉擔憂地詢問的夏娜,悠二在一種彷彿被別人捏著鼻子一樣的倒吊感覺中回答道:

「啊,唔……我還行……」

[圖]

「威爾艾米娜!」

確認了他的聲音后,夏娜以差點就要抓住她領口的氣勢向威爾艾米娜迫近。因為她們畢竟有過差點就真的把悠二殺掉的前科。那股來自心底的恐懼也隱約地浮現在夏娜的臉上。

看到她這種表情的威爾艾米娜,卻跟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回道:「因為他在鍛煉時分心,還露出愚蠢的笑容,錯在他身上是也。」

「正當懲罰。」

「笑……?」

終於理解到這個懲罰事出有因的夏娜,以訝異的聲音問道。身為前養育員的女性——這回則是別有用心地——作出了回答:「一定是想到了吉田一美小姐的事,所以在偷笑是也。」

「鬆弛面相。」

被出自惡意的推測說穿了心事,悠二情急之下不由得在倒吊狀態下叫道:

「我,我可沒有往什麼壞的方向去想——啊!」

他叫完之後,才現這麼說就等於自我坦白。他戰戰兢兢地望向頓時變得一片寂靜的屋頂,說道:

「……夏娜……小姐?」

「扔他下去。」

聽到少女冷酷的指示后,「萬條巧手」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腳踝上的緞帶馬上被鬆開。

「等嗚嘎啊?」

以臉砸向地面的悠二出了怪異的叫聲,隨即癱倒在地。

「真是蠢貨。」

最後,耳邊還隱約傳來亞拉斯托爾若有若無的聲音。

在家裡廚房的桌子上,吉田以隨意的視線看著有關料理做法的書。她瀏覽了一下熟悉的菜單,然後以更快的度翻起書頁來。

……

翻到最後一頁后,她又從旁邊那塞滿了料理書的小櫥櫃里拿出了另一本。桌子上的書已經堆積成山了。

那樣的話,應該就可以了吧。

她一邊粗略地翻著書頁,一邊思考。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表情吧。一下子就被人家覺察到了隱瞞的意圖。為什麼自己在這方面老是把內心所想的全都表現在臉上呢。這樣的話,就算自己怎樣下定決心,拜託別人不要說出來,也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啊。

我真是太沒用了……

也許故意隱瞞這件事本身就是有點多餘的吧。而且那還是以「坂井悠二並非人類」這個認識為前提的。自己的這種顧慮,會不會讓他感到不高興呢?

……雖然很沒用……

她試圖把越來越低沉的心情再次提起來。值得尊敬的那位堅強的人——那位滿是傷痕的少年所說的一句話,正如自己至今為止每次下定決心的時候那樣,在內心迴響了起來。

——「即使如此,我還是會繼續選擇自己認為是正確的路」——

那時候,也是因為作出了這樣的選擇,不得不去面對悲哀和痛苦的現實。

然而相對應的,自己也由此得以在真正意義上向他靠近,同時也成功地把自己的心意向他表白了。

好事和壞事,都錯綜複雜的纏卷在一起。

絕對不可以停止向他靠近的腳步,當然,自己也沒有這個打算。

不管怎麼說,作為情敵的少女·夏娜,畢竟是世上難逢對手的級強敵。

比自己處在更接近坂井悠二的位置上,比自己有更多的相處時間,比自己強大得多可愛得多聰明得多——

不行,你說過「儘管如此,王子還是挺身而出與怪物對抗」吧……卡姆辛先生。

為了振奮自己的精神,吉田試著用稍微有點過分的比喻來形容自己的情敵。

對不起,你不是怪物呀,夏娜。

吉田不由得對自己想的事情感到好笑。

她現自己終於讓心情冷靜下來了。

一旦有煩惱,就這樣子在廚房裡靜靜地翻著料理書,讓心情慢慢平靜下來,這就是吉田的習慣做法。最近她感覺到,自己恢復正常正常心態所用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了。當然這只是心裡感覺,恢復的正常心態也恐怕只是虛有其勢而已,不過總比沒有要好吧。

我還是好好接受吧,然後跟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度過,那樣的話坂井同學也應該會高興起來的。

盡量往積極的方面去想。想完之後,這回她就是真正是為了前來慶祝自己生日的夥伴們大展身手,為了挑選料理菜式而翻起書來。如果大家都說好吃的話,她就會很高興。如果坂井悠二也說好吃的話,她就會非常高興。

真希望坂井同學能一直保持笑容。

然後,我還想跟大家一起笑,當然,作為競爭對手的夏娜也是一樣。

就在那時侯——

喀嚓的一聲,門被打開了,身穿睡衣的少年走了進來。

雖然面相跟吉田很相像,但眼角稍微有點上挑,給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

「怎麼啦,姐姐,你又犯憂鬱症了嗎?」

那就是她的弟弟——吉田健了。

是年紀跟她相差三歲的初中一年級生。跟姐姐相反,是一個機靈敏捷的少年。

「『又』字是多餘的吧!」

「那麼,就是『長期』了?」

背對著稍微鼓起臉頰的姐姐,健隨手就打開了冰箱的櫃門。

「真是的,這次我用的時間已經比以前短很多了嘛。」

「誰知道呢。」

從冰箱里拿出大盒裝果汁的少年沒有跟她爭下去,接著又從消毒櫃里拿出杯子來。

「姐姐你呀,只要看看堆起來的書有多厚,就能一眼看穿你到底有多消沉了啊。怎麼說呢,實在太容易明白了。」

「不用你多管閑事。」

結果,還是演變成平常的姐弟口水戰,以姐姐鼓脹著臉頰告終……最後——

「真是這樣嗎。」

從本來應該是直言不諱的弟弟口中傳出一句不太像他說的話:「嗯,今天看來……還算比以前好一點吧。」

「?」

吉田看到弟弟的態度,才終於察覺到有點不自然。

對於自己的煩惱,弟弟並非是以一種開玩笑的輕鬆態度,而是用一種語帶深意的口吻指了出來。這是一直都沒有過的情況。於是,她向著在眼前把果汁倒進杯里的弟弟問道:

「健?」

「……」

健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像是為了避開她的視線似的把大盒裝果汁放回冰箱里,然後一直沒有轉過身來。

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后——

「姐姐。」

健用一種少有的平淡聲音說道。

「我今天在放學的時候到遊戲中心玩了。」

「嗯……?」

吉田完全不知道弟弟到底想說些什麼。

把一隻手按在桌子上的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從那裡走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哦。」

「看到什麼?」

「那個『照片里的哥哥』,跟另一個女孩一起進了蛋糕店。」

「啊……!」

吉田面對弟弟的「誤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感覺,他們好象很要好的樣子。」

慶典·2企圖

吉田健裝成輕鬆的口吻向姐姐問道:

「那個跟『照片里的哥哥』在一起的女孩,姐姐你認識嗎?」

儘管他已經有了五成以上的確信,但還是這樣向姐姐反問道。

「跟坂井同學、在一起……是怎樣的、女孩呢?」

她的聲音之所以顫抖,到底是出於對弟弟的難為情呢,還是因為知道了坂井悠二和另一個少女的行動而產生了動搖呢?這一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健把身子靠在桌子邊上他的個子還不足以坐上去,像是回憶似的把手搭在額頭上。看起來好象在演戲一樣,有點故作姿態。

「嗯,一個嬌小玲瓏、頭長長的……嗯,是個挺可愛的女孩啦。」

果然是。

吉田勉強承受住這個讓自己心裡一沉的事實。

那個女孩的名字,就叫做夏娜。

圍繞著坂井悠二跟自己展開競爭的異能討伐者·火霧戰士的少女。

「『照片里的哥哥』名字叫坂井嗎?原來他是有女朋友的啊。」

真是的,健的嘴巴就是不懂什麼叫客氣。

對他這樣單方面下的定論,吉田稍微鼓起了臉頰抗議道:

「夏、夏娜她不是坂井同學的女朋友啦……」

「雖然姐姐你是這麼說啦。」

看到姐姐那有點想抗議的樣子,健不知為何有點焦急起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像是要挑撥姐姐似的,換成了一種語帶諷刺的口吻說道:「照片上的哥哥,跟那個『夏娜』說得不知有多開心呢。還在說什麼要分些蛋糕來吃之類的話。」

實際上,那時候夏娜和悠二的對話——

「就算你擺出一副很想吃的樣子,我也不分給你哦。」

「我、我沒有那個打算啦。」

「騙人。千草說過悠二你最喜歡吃栗子蛋糕了。」

「你明知道這樣還在我面前買五六個那麼多嗎?」

「我只是想吃才買的。不過我絕對不分給你。」

「我說你啊——」

——是這樣一種寒酸的對話,但跟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健自然不會聽得那麼清楚具體。他只是感覺到兩人那種親密的氣氛,然後就把那種印象告訴了姐姐而已。

「但要不是女朋友的話,一般是不會這樣子說話的吧?」

「那、那個……」

吉田一時說不出話來了。弟弟所說的只是一個印象,很難用道理來加以否定,而且她也沒有任何用以否定的材料。她也很清楚,自己內心所湧起的感情只不過是單純的情緒性反抗而已。然而,話語還是自然而然地湧上來了。從內心的深處,火熱地、激烈地——

「總之我說不是就不是!」

「!?」

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平常性格溫和的姐姐起的強力反擊,看來著實讓弟弟吃驚不少。

把無法抑制的感情向對方泄了出來——對於自己的這種行動,就連吉田自身也吃了一驚。她慌忙道歉道:

「啊、對、對不起……我這樣大聲對你呼喝。」

但是,被大聲呼喝的其實還沒有達到那種程度,不過吉田自己是這麼認為健,卻突然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嘿嘿——」

「怎、怎麼了?」

面對弟弟那種壞心眼的,彷彿看透了人家心思般的笑容,姐姐至今為止還沒有一次能招架得住。結果這一次,健還是看破了她的心事。

「我看呀,你一定是在跟那個叫夏娜的女孩在爭那個叫坂井的傢伙吧。」

「!!」

吉田的臉在驚訝之餘,更增添了一層羞澀的硃紅色。

「仔細想想的話,你每天都給他做便當啊。而且好象還去了夢幻公園約會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以姐姐的性格來說實在少見,看來是展開了積極攻勢嘛。」

「那、啊、可是——」

「的確是呢,要是把別的女人說成是女朋友的話,你當然就會大叫『不是啊——』之類的話啦。」

「嗚嗚……」

面對裝成一副感嘆的模樣取笑自己的健,吉田連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在此之前,即使被他拿「照片里的哥哥」來開自己玩笑,也不會覺得很難堪,反而是羞澀中帶有喜悅。可是現在,雖然是以照片為題材的「輕鬆對話」,但已經被他實際上知道了「坂井悠二」的事、還有跟名叫夏娜的少女爭奪對象的事,是在這個基礎上被取笑。這實在令她羞得無地自容。同時她也做好了在這段時間裡會被他拿這個話題來取笑的心理準備。

接著,健繼續把姐姐擔心的事情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所以,你就馬上想把他請來參加自己的生日晚會,打算兩人單獨過一個甜蜜的夜晚了吧。」

「咦?……啊!」

吉田現了在剛才煩惱時翻過的料理書中,很自然地被自己分成一堆的幾本書封面上都寫著「生日料理特集」、「生日最佳菜式」之類的文字。自己的生日就是後天。本來藏在心底的思念,本來是秘密的計劃——自己卻主動把能看穿這一切的提示都擺了出來。想到這裡,她真想抱頭痛哭。

「姐姐你真是什麼都那麼容易被人看穿啊——」

[圖]

「也、也不是兩個人單獨啦……是跟大家一起的。」

對弟弟正中核心的指摘,威嚴盡失的姐姐似乎最多也只能以小聲作出辯解。

「不過,你心裡其實是想兩人單獨的吧?」

「健!」

吉田那副生氣的模樣,正是兩人平常結束鬥嘴的信號。雖然狀況有所不同,但幸好效果似乎沒變。

健還是按照慣例笑著溜掉了。當然不會忘記扔下一句話。

「不錯不錯,這就是所謂『戀愛中的少女』吧?」

把杯子放下后,他終於從廚房跑了出去。

「真是的。」

留在廚房裡的吉田,對弟弟這次竟然罕見地對自己的事插嘴產生了一瞬間的疑念——可是馬上又忘掉了——然後,她就開始收拾起堆在桌子上的料理書來。

在外面——

「……」

健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直站在走廊上。他的表情,已經不是剛才在廚房裡的那副淘氣的笑臉,而是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一離開姐姐,他的內心就湧起了一種感情。

……總覺得,很不服氣。

那並不是沖著姐姐的感情。

是坂井嗎……

而是對姐姐所說的那個男人抱有的氣憤之情。

竟然把像姐姐那樣的人,和別的女人放在天平上比……

對他自己來說,這完全是一種意料之外的感情。

至今為止,他從來沒有對「照片里的哥哥」抱有這樣的感情。

姐姐有男朋友,或者僅僅是她自己這樣說,實際上只是一種憧憬雖然也覺得那也不是什麼值得憧憬的美男子,這都沒關係。那些事都是姐姐的自由,自己也管不了那麼多,只是把這些事當作拿她開玩笑的材料而已。

然而在今天傍晚,他看到「那傢伙」跟別的女人親密地說話,一起在路上走的光景之後,內心馬上就產生了連自己也十分意外的……甚至可以說是十分驚人的動搖。而剛才,他向姐姐問清楚了事情的真偽,在確認了跟他在一起那個嬌小玲瓏卻又很有氣勢的可愛女孩,的確是圍繞「那傢伙」跟姐姐互為情敵的事之後,他的動搖馬上變成了憤怒。

如果說他是那女孩的男朋友的話還可以原諒。

或者說,他要怎麼樣也無所謂。

就算他們倆在怎樣親熱也好,也跟自己沒有關係。

可是,對方那個男的,把姐姐拿來跟其他的女人相比較,而且還因此令姐姐感到痛苦的話,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不管怎樣,那個叫坂井的傢伙就是讓人看著不爽。

難道「那傢伙」讓姐姐對她獻盡殷勤,背地裡對那夏娜,是這麼叫吧……對那女還也是用同樣的手段……

他故意往壞的方向去想。

這何止是拿來比較,簡直是一腳踏兩船了吧。

這完全是毫無根據的胡亂推測。

儘管他明白這一點,但胸中的怒火卻越燒越猛烈了。

好象是自己煽動自己似的,他的敵愾心不斷膨脹起來。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他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我不保護姐姐的話,還有誰會保護姐姐啊?

絕對不可能把姐姐交託給對姐姐干出如此不誠實行為的那個「叫什麼坂井的傢伙」。相反,自己必須保護姐姐,免得她受到那個坂井及其所作所為的傷害。

跟名叫夏娜的女孩走在一起,一邊抱怨卻又好象很開心似的那張鬆弛得不象樣的笑臉,他一想起來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同時內心馬上被「必須要想點辦法干點什麼」的衝動所佔據。

不過,該怎麼辦好呢……

雖然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坐立不安,但是卻完全想不到具體該怎麼辦才好。要是鹵莽行事結果弄哭了姐姐的話……把關係越弄越糟糕的話就真的是自討苦吃了。那個坂井,明明就是一個徹頭底尾的這裡JpT的原文如此……並非錄入錯誤……說起來有這個用法嗎?,看著就不爽的傢伙啊。

把姐姐,把坂井……到底該怎樣做啊……?

結果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些什麼,健不由得陷入了一片混亂。

這時候,他突然想到——

對了!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某位少女——那位經常來家裡找姐姐玩的朋友的面容。

跟那個人商量一下好了。

暗自下定了決心后,健慢慢走上了樓梯。

一位名叫平井緣的少女,因為自身的存在遭到啃食而死去。夏娜把自身介入到這名少女的存在之中,以她的身份來偽裝自己。眼前的居所也是這名少女所住高級公寓的其中一家,在同時被啃食掉的親人消失之後,她就成了過著獨居生活的人了。

不久前,曾經身為她養育員的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到訪此地,由於多種原因而跟她同居一室,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

本來在獨居的時候也因為長期逗留在坂井家的關係除了最低限度的東西外什麼都沒有的煞風景房間,在威爾艾米娜來訪之後,也變得像普通家庭那樣有生氣。

雖然現在已經是零時過後的深夜,但是在曾經屬於「真正的平井緣」的夏娜房間里,卻出現了一個來客的身影。

「這只是粗茶,請多包涵。」

以正座的姿勢把放著紅茶和蛋糕的托盤擺在客人面前的,正是威爾艾米娜。

「是!給您添麻煩了!」

同樣在座墊上擺出正座姿勢,恭敬地向威爾艾米娜低頭回禮的,是深夜騎著自行車前來拜訪平井家的緒方真竹。

「啊唔,啊唔。」

夏娜在她的身旁,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滿臉笑容地把擺到自己面前的栗子蛋糕塞進嘴裡。

今天剛買回來的栗子蛋糕——剛回來就跟威爾艾米娜一人一塊,吃完晚飯又作為飯後甜點一人一塊——還剩下兩塊。雖然沒有給悠二吃,但如果對方是緒方的話,她卻會毫不猶豫請她吃。

「那麼,請慢談。」

「是!」

威爾艾米娜離開后,緒方馬上放鬆了繃緊的全身——

「……呼……」

然後看著眼前的托盤,有點困惑似的輕輕搔了搔臉頰。

她在到佐藤家拜訪她人生的老師和理想中的女性——瑪瓊琳·朵的時候,好幾次都遇到了跟她一起喝酒的那位女僕打扮的女性,於是自然而然地跟她認識了。不過,以快活為基調的她,似乎對那種規矩呆板的舉止和嚴格沉悶的氣氛感到有點局促難耐。

與此相反,從小開始就跟威爾艾米娜一起生活的夏娜,卻像是理所當然般以自然的態度待人。她像終於鬆了口氣的緒方說道:「不吃嗎?很好吃的哦,啊唔。」

她一邊說,一邊把栗子蛋糕塞進了嘴裡。

「啊,嗯。那我就不客氣了。」

露出燦爛笑容的同班同學·緒方如此回答后她對「紅世」的事毫不知情,慌忙把裝著栗子蛋糕的碟子拿了起來。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我本來是打算在門口說兩句而已耶。」

「因為威爾艾米娜很喜歡招待客人。」

「嗯——說起來——」

緒方不由得想起自己吐露出對威爾艾米娜抱有「嚴格拘謹」的印象時,曾經被瑪瓊琳笑話的事來。

——「那只是你觀察力還沒成熟罷了。她其實比我溫柔多了。只不過是她那種溫柔不太適合當談心的對象而已啦。」——

雖然不太明白這話中的含義,但她還是嘗試這努力從威爾艾米娜身上找出「如瑪瓊琳所說的威爾艾米娜」來,然而儘管如此,實際上跟她面對面的時候也還是緊張感走在前頭。看來果然是沒那麼容易達到師父的境界。

溫柔、嗎……雖然我是能理解到她不是壞人的……

面對陷入了沉思的緒方——

「給你添麻煩了?」

終於開始學會考慮別人感受的少女,把自己的感覺率真地說了出來。

緒方對這出乎意料的問題感到很驚訝,連忙搖了搖頭。

「咦?不,沒有啦!完全沒有那樣的事。不過,我剛才對家裡說『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就跑出來了,而且,現在這個時間也不適合女孩子在外面閑逛吧?」

聽到了她有點長篇的回答后,夏娜心想:

可是——

因為被領到了房間里來,比簡潔地傳達事項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從御琦市的夜間治安情況來看,一個人類少女獨自外出行走確實是有點危險。

以虛偽報告來獲得外出許可的她,會因為回家晚了而被家人懷疑。

等等這些事項,對她來說應該是不希望生的事。

——那大概就是給她添麻煩了吧?

作為一個不習慣處理人際關係的人,她率直地用客氣的修辭來就進行驗證。結果,她理解不了通過這種驗證后得出的矛盾,又率直地詢問道: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嗯。」

緒方點了點頭,終於轉入正題了。

「是關於吉田一美生日的事啦。我覺得呀,最好能給她一些特別點的禮物。所以事不宜遲,我就半夜騎自行車趕來了。」

「特別?」

夏娜對圍繞著悠二跟自己展開競爭的強大敵人她是這麼認為吉田一美,並不抱有任何厭惡的感情。不僅如此,她反而很喜歡她的樸實溫和的性格。

那樣的她就要過生日了。

在緒方來訪前,在坂井家結束了晚上的鍛煉后回家的路上,她向威爾艾米娜詢問了什麼是生日,生日晚會通常會有些什麼活動之類的事。也理解了那事慶賀性質的活動,親密的人還會贈送禮物等等。

關於悠二那方面她雖然絲毫沒有讓步的打算,但是在此範圍外能讓她高興的話,她事非常樂意去做的。本來她還打算明天向千草或者威爾艾米娜詢問一下該送些什麼禮物才能讓她感到高興。

而這個計劃,現在卻被緒方提前擺上議程了。

「對,特別的。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最好是送一些永遠能作為回憶記在心裡的東西啦。」

「……是怎樣的東西?」

總是從實質上思考問題的夏娜,在思想和觀念上也跟裝飾之類的東西無緣,所以即使別人用抽象的概念來跟她說話,她也不能馬上明白過來。

跟她相處了好一段日子的緒方,也在說話的過程中注意到了。為了讓一臉不解地望著自己、從同是女性的角度來看也感覺到很可愛的這位女孩能明白過來,她具體而簡潔地把提議重新說了一遍:

「說明白了,就是料理!」

「?」

看來她似乎還沒完全明白,於是緒方又改用了更直白的說法:「就是說,我們兩人一起,給一美做點好吃的東西!」

「咦?」

夏娜終於理解了緒方的意思,不由得出了驚訝的聲音。緒方一邊對她吃驚的模樣感到滿足,

一邊說出自己的計劃。

「一直以來都是由一美做給我們吃的吧。所以我就想,偶爾也該由我們做些好吃的料理來給她嘗嘗啦。怎麼樣?」

像是感到疑問似的,夏娜問道:

「那樣的東西就可以了嗎?」

緒方稍微有點意外地回答道:「這不能說是『那樣的東西』吧。雖然跟一美做的料理是沒法比……而且,我其實對那方面……也不太擅長啦。」

跟平常的她毫不相稱的吞吐話語,正體現出她作為給這個提議加強說服力的料理技藝的不足。不管怎樣,她打算先憑著幹勁來辯駁。

「不管做得怎麼樣,總之只要是寄託了心意的禮物,對方就會高興的。」

「……」

聽她這麼說,夏娜就不由得想起,在不久前,自己給悠二做便當的時候生的事。

在悠二的母親·千草的指導下,自己努力練習平底煎鍋技術也小有所成,悠二也非常高興地吃下了便當她卻不知道實際上他的感想跟他的表情完全相反。那個從她個人角度來看,也算是成功控制了火力的自信作品,然而比起這些自身的感情,從悠二的態度中獲得的滿足感,自豪感和喜悅要多得多。

的確,聽起來也是個不錯的提議。

「我也有點明白。」

緒方得到了同意的回答后,得意地笑了起來。

「對吧?與其買一些高級的禮物送她,我覺得這樣反而更能讓一美高興呢。」

這個提議,其實對緒方自身來說,還有一個「錢包里的錢不太夠」的背景,不過對夏娜來說,這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嗯。」

「好!那麼我們明天放學后先來個特訓,在後天的生日晚會上我們就正式上陣,怎麼樣?」

當然,她對此也不會有異議。

「明白了。」

「那決定啰。我們做什麼好呢?還是遵從正統做法,做蛋糕之類——」

「菠蘿麵包。」

夏娜還沒等她說完就馬上作出了回應。

「……」

「……?」

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鐘后,緒方問道:

「……生日做那個?」

「做蛋糕吧。」

夏娜不甘心地取消了自己的提議。我很懷疑夏娜是故意提出做這個的……

第二天,稍微到部里露了露臉就馬上撤退的緒方,用最快的度沐浴完之後,就急不可待地快步走出了校門。

她的目的地是坂井家。

好!先是去買材料,然後……坂井同學的家附近,有沒有那一類商店呢?還是應該先到商店街轉一圈呢?

當初,她本來打算在沒人妨礙的平井家,向那位看起來一切都嚴肅正確的威爾艾米娜·卡梅爾詢問蛋糕的做法,接受她的指導她之所以來訪平井家,其實也帶有提出這個請求的目的。既然她是當保姆的,想來料理也應該很在行才對。

但是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聽了她這個請求的威爾艾米娜——

「稍微有點困難是也。」

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就馬上慌慌張張地躲進了自己房間里去了。

這樣看來,她似乎唯一在料理這方面完全不行。其實從她平常多是拿罐頭熟食做菜,擅長料理是色拉加燙豆腐等種種跡象,就應該可以推測出她的料理技藝有多高了。

面對知道了這個事實后困惑不已的緒方,夏娜給了她這樣一個提議:

「那麼,讓千草教我們就行了。」

被她這樣一說,緒方才想起那次到御崎神社玩的時候,那位體貼,溫柔的女性曾經請大家吃過一頓美味的便當。雖然會被悠二看到自己為作料理而吃盡苦頭的樣子是個麻煩,但是聽說今天她也要出去買送給吉田的禮物,這樣想來也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啊!對了!好像在副道旁邊新開了一家市吧……就到那裡去買好了。

她從口袋裡拿出記錄有製作材料的紙片確認了一下。

今天其他幾個參加生日晚會的人,也就是田中榮太、佐藤啟作和池人他們,都因為有要準備的東西而各自四散回家了。

感覺到好像只有自己走慢了別人一步的緒方,麻利地擺動著纖長的雙腿,一頭還沒吹乾的頭飄逸在殘暑的暖風中,在大馬路上快步前行。

正在這時候——

「啊!那個——」

大馬路邊上,在有擋雨板的巴士站等著車的一個人影,正在向自己叫喚。在個子比平均身高要高的緒方看來,那是一個頗為小個子的少年。

「咦……這不是小健嗎?」

那就是吉田一美的弟弟——健。自從她開始常到吉田家玩之後,曾經多次跟他一起玩遊戲而成了舊識。

「你在這裡幹什麼呀。你姐姐的話今天應該已經回家了、啊……?」

她還沒說完,就現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他,並不是平常總是拿姐姐開玩笑的那個開朗活潑的少年。他露出僵硬的表情,很沉重似的挪動起嘴唇。

「不,今天我不是為了姐姐的事……啊,也算是吧……」

從他嘴裡面傳出了嘀嘀咕咕的話音。

「?」

越看越不像他了。

緒方感到少年的這副模樣很不尋常,於是又重新問了他一次即使是在趕時間的情況下,也不隨意放著有困難的人不管,這正是她的優點。

「生什麼事了?」

「嗯,那個……」

即使被這樣催促,健還是含糊其詞說不出口。但是,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總算切入了正題。

「姐姐的男朋友……不,那個……」

他露出一副很難說出口的樣子,過了幾秒鐘后,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

[圖]

「那,那個叫坂井的,是個怎樣的人?」

「呃?」

緒方不由得出了笨拙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說開了頭的關係吧,接著的問題他很快就開門見山地說出來了。

「那個叫坂井的,跟叫夏娜的女孩,是什麼關係?」

「咦,啊——那……那個……」

這次輪到緒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在弟弟向好朋友動質問攻勢時,身為姐姐的吉田一美正走在學校附近的商店街上。

在她身旁的人,並不是身處在旋渦中心的元兇·坂井悠二。

「哦,這裡比市便宜多了啊。」

而是眼睛怪人·池人。第一次向蔬果店裡擺著的東西——這個平時在他眼裡只是上學放學必經之路的背景——投以注目的他,不由得對其便宜的價格感到驚訝不已。

「這也是買四個就夠了嗎,吉田同學?」

吉田一邊看著手上那張記錄有明天生日晚會所必需的料理材料的紙條,一邊點了點頭。

「嗯,如果太重的話就要說哦,池同學。」

「現在是完全沒問題啦。」

如此回答的池,右手拿著學校的書包,左手提著店裡附送的購物籃子。

跟吉田住得很近的他,作為禮物的一環,也作為向她祝賀的附屬品,主動申請陪她去買明天做料理的材料。

吉田以一種比面對悠二稍微親近的態度向他道謝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

「真的很謝謝你。」

肩肘絲毫沒有僵硬的感覺,那是一個極其自然的笑容。

對她來說,池是唯一可以毫無顧慮地進行對話的男生。

相反,池對吉田抱有的感情,實際上卻「相當複雜」。不過,他是一個很理性的人決不會把這種感情表露在外。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對待她,像往常一樣說話:

「沒關係,反正也是順便而已啦。」

「那麼,我就用很好的料理回報你吧。」

「這個我倒是很期待的哦。」

池一邊笑,一邊把比自己平時去的那間市便宜得多的馬鈴薯放到購物籃里。東西算是有點重吧,不過在這種時候,男人卻必須作為一種逞強要面子的生物忍耐下去。為了讓手拿得更輕鬆一點,他換了個拿法,然後詢問道:

「這個完了之後——」

他以盡量隨意的口吻說道:

「我打算去一下車站前的裝飾品商店。」

「咦,池同學你去嗎?真少見呀。」

面對露出一臉佩服表情的吉田,池苦笑著說道:

「不是啦,我是打算去買送給吉田同學的禮物。」

「啊——!」

吉田馬上對自己的愚蠢回答感到羞恥,然後又對這意外的關懷感到驚訝。

「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有?」

「我,那個隨便就可以啦。」

她慌忙擺了擺手說道。但是這一次即使是池也不能聽從她這個要求。

「怎麼能隨便呢。難得一次生日嘛,反而我更希望你盡量說說你的意願呢。」

「可是……」

「這種時候你就不用客氣的啦。」

「啊,嗯。」

吉田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勉強點了點頭。

「因為比起意外驚喜之類的,我寧願選擇確實一點的方式啊。先不說能不能挑到你喜歡的款式,但至少也希望在類別上能迎合你的期待啦。」

聽到池這麼說,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麼……雖然跟裝飾品有點不同,不過我想如果是手帕之類的話就好了。」

「明白了。沒想到你出的這個題目還真有點考人的品位呢。」

「謝謝你。池同學。」

「你謝的也太早了。總之,先把這些放到吉田同學的家裡,然後再說這個吧。」

「嗯。」

兩人交換了一下微笑,繼續前行。

佐藤啟作的家,在過去地主階級的人們聚居的舊住宅區裡面,也是屈一指的大豪邸。以前的他,把家務活都交給管家們打理,過著獨居的生活。之所以說「以前」,是因為在幾個月前,他家裡住進了一個寄住者的緣故。

那個並非別人,正是「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就連下擺紮起的襯衫加上及膝的寬鬆長褲這麼一種馬虎的即興打扮,也能在自身的氣魄影響下使其顯得極為合身的這位異能討伐者,現在——

「嗯……」

正手拿量杯做著某個實驗。被夏天特有的偏白日光所照射的室內,如今沉浸在靜寂中包含有緊迫感的莊嚴氣氛之中。

「……還差一點點吧。」

周圍擺出來的東西,有筆記、玻璃杯、酒館湯匙、水果、小刀、榨汁器、冰瓶等等……這是位於寬廣的佐藤家裡的室內酒吧。里跟正式酒吧一樣,備有櫃檯和酒櫃,最近還新加裝上了飲水處。

「……接下來,就差酸橙汁的量了。」

她以無框眼鏡中射出來的銳利眼神調整著量杯的傾斜角度,一邊一滴一滴地計算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酸橙榨出的汁注入搖杯里。

在這個房間里,還布置有一套沙、幾個衣櫥和大型的穿衣鏡。她自作主張地把這個室內酒吧定為自己在佐藤家裡的居室,以此作為她在御崎市的活動據點。

在她身旁,放在酒吧櫃檯上那本畫板大小的書——

「嘻嘻嘻,花了老半天,才終於完成一個配方嗎。真是有夠辛苦的啊,我固執的暴飲者瑪瓊琳·朵?」

出了一個刺耳的聲音。聲音的主人就是「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是跟瑪瓊琳訂立了契約,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

如果是平時的話,她一定會馬上粗暴地拍打那搭檔用以表達意志的書型的神器「格利摩爾」,但是現在她正處在必須慎重慎重再慎重的作業途中。

「閉嘴,笨蛋馬可。」

因此她只是這樣小聲地碎碎念而已。

「對黃金率的探求,可是雞尾酒飲家的最高神髓、耶……」

纖細優雅的指尖,像是精密機械一般傾斜著量杯,準備向杯里滴入最後完成的一滴。就在這時候——

「我們回來啰——!」

「大姐好!」

咚咯的一聲——

「!」

像是被打開門走了進來的佐藤和田中的大聲壓倒了似的趴在了地上的瑪瓊琳,在她的手邊,全部酸橙榨出來的汁都被注入了搖杯之中。

「……」

看著彷彿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僵在原地的她——

「呀哈哈哈哈哈哈嗚噢!?」

不由得大聲笑了出來的馬可西亞斯,被她宛如鞭子般的手臂一甩,馬上飛了出去。那畫板般大的書「格利摩爾」,就像是早就被定準了目標似的——

「嗚哇啊!?」

「噢噢!?」

猛地撞在出現在門口的兩人身上,並且同時摔出了走廊。

「啊——真是的!」

瑪瓊琳用力地搔了搔自己的頭,把栗色的長都搔得亂糟糟的。

過了一會兒,摔在走廊上的兩人,從門邊戰戰兢兢地——

「那、那個——」

「大,大姐?」

兩人再次窺視了一下裡面,只見瑪瓊琳坐在櫃檯上,秀眉緊蹙,自暴自棄般地搖晃著搖杯。用充滿不高興的語調說道:

「我沒有生氣。」

「嘻——嘻嘻嘻嘻,你的臉可不是這麼說嗚噢!?」

被佐藤抱在胸前的「格利摩爾」,遭到了冰塊如同子彈般的連續攻擊。

「真是的,老是說多餘的話。」

「你又在**尾酒嗎?」

看到散亂地放在櫃檯上的東西,田中這才終於覺察到,自己和佐藤打擾了她的雅興。而作為證據——

「沒錯,我『剛才』是在做。」

她彷彿還懷恨在心似的用過去式來加以強調。不過,雖然是不高興,但也正如她所說,在程度上並不是很嚴重。兩人這才鬆了口氣似的摸著胸口,走進了房間。

佐藤啟作和田中榮太,一直憧憬著她這位集美貌與威嚴,強大感與恐怖感於一身的火霧戰士,並自稱是她的跟班。而且並不是嘴上說說就算,他們還自己學習各種知識,進行各種訓練,努力讓自己成為符合跟班身份的存在。

從學校回來之後的讀書也是其中的一環。

「田中,那個是買來的嗎?」

「是啊。」

內容上雖然有點偏向雜學方面,但在跟她相識以來的這幾個月里,他們也算是讀過相當數量的書,同時也積蓄了跟數量相應雖然沒什麼大用處的知識。

但是儘管如此,現在坐在沙上的他們拿出來的書,也還是讓馬可西亞斯感到驚訝。

「嘿,我說你們兩位啊。就算讀書不分門類,也總該有個譜吧?」聽到他這麼說,佐藤就苦笑道:「啊,你說這個嗎?」

他拿在手上的是一本女性流行時尚雜誌。

「不是不是,今天我們是為了挑選禮物才看的書啊。」

「禮物?上次不是剛給真竹送了一個嗎?沒想到你們兩位也挺受歡迎的嘛。還是說受了人家威脅?」

面對一邊抖動身子一邊出刺耳聲音的「格利摩爾」,佐藤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道:

「很可惜,這次不是那種東西啦。」

「明天……馬可西亞斯你也知道吧,是吉田的生日啊。」

田中也一邊搭嘴,一邊把書打了開來。

「因為不知道是像送給小緒時買些裝飾品好,還是送其他更普通一點的東西好,所以就打算來聽聽大姐的意見啦。」

「而且送給女孩的禮物什麼的,我們完全不在行啊……」

被佐藤寄以期待的目光注視者著的瑪瓊琳,把從搖杯倒出來的,注入了過量酸橙汁的雞尾酒一飲而盡,然後思考了一會兒。

「吉田?啊,是指一美吧。」

她想起了雖然次數沒有緒方那麼多,但偶爾會一臉凝重地來找自己商量事情的——主要是為了獲得有關和「紅世」的相關者相處的建議——那個內向的少女。

「唔,是那個女孩的生日晚會嗎。」

「大概炎灼眼的小姑娘周圍又會有一番熱鬧了,嘻嘻嘻!」

面對似乎連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也全部看穿了似的馬可西亞斯——

「誰知道呢。」

做出了如此回應的佐藤,又向著自己尊敬的女傑詢問道:

「不如瑪瓊琳小姐你也出席吧?」

「不管怎樣,我想小緒是一定會來邀你去的哦。」

田中也接著說道。然而她本人卻用手肘靠在櫃檯上,對他們的話嗤之以鼻。

「哼,開玩笑吧。為什麼我要去參加少男少女的家庭生日聚會嘛。」

一聽到答案果然如此,兩位少年馬上就垂下了肩膀。實際上他們跟緒方約好了由他們藉此機會向她提出邀請,可是這種程度的計謀似乎早就被她看穿了,或者說她根本上就沒有要去的打算。

算了,反正本來就料到會這樣的啦。

看來還是沒那麼順利嗎……

在考慮著「暫時」先放棄的兩人頭上,響起了充滿古老味道的「叮咚」的聲音。那是佐藤家的門鈴聲。

「嗯——?」

佐藤抬起了正在看書的臉。

田中也想要站起來了。

「我來開門吧。」

「不用了,你先在這裡選禮物吧。」

說完,身為家主的少年來到了走廊上。

負責打理家務的老管家們,在他們放學回家的時間就已經下班回家了。所以晚上有客人來的話,就必然要由他親自對應。

在舊住宅區里,按照不成文的規定,基本上是不會有推銷員來打擾的。田中心想,大概是有郵包之類的送來了吧。於是他就如佐藤所說,繼續翻著手上那本裝飾品的書。

「給小緒買的那次,我也是完全不懂啊……」

「嘻嘻嘻,如果是真竹那小姑娘的話,只要是你送的東西,就算是垃圾也會擺在祭壇上供奉嗚噢!?」

「別把少女的心思比喻成垃圾嘛,笨蛋馬可。」

又挨了一記凌厲的冰塊攻擊,「格利摩爾」終於閉嘴了。

然後,瑪瓊琳在配方的筆記紙上用英文快筆寫下了幾行字,田中也把視線放回到裝飾品的書上面,靜寂出乎意料地降臨到室內酒吧中。

隔了一段時間,聽到了佐藤回來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的時候——

嗯?……真奇怪。

瑪瓊琳抬起了疑惑的臉。

腳步聲並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另外兩個穿著來客用拖鞋的腳步聲。她憑著火霧戰士特有的敏銳聽覺察覺到了這一點。

吱的一聲,門打開了,露出一臉躊躇表情的佐藤走了進來。

「那個——」

「是誰?」

因為已經知道不只是他一人了,所以瑪瓊琳就從「剩下那兩人是誰?」這個問題問起。

在回答之前,熟悉的臉孔從門邊探了出來。

「你好,瑪瓊琳小姐。」

「怎麼,原來是真竹嗎。」

出現在眼前的,是神情稍微有點緊張的緒方。

嗯?

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也很奇怪。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應該會一邊開玩笑一邊從走廊走過來的。也就是說,讓佐藤露出躊躇表情,讓緒方感到緊張的人,應該就是另一位來客了。

緒方向著走廊那邊催促道:「來,沒事的……一定會給你建議的啦,她是個大好人哦。」

這時候,搭檔「格利摩爾」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瑪瓊琳一邊對他那種強忍笑意的舉動感到不愉快,一邊等著那另一個來客走進門來。

終於,隨著啪嗒啪嗒的拖鞋腳步聲,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個子的身影。

「……?」

田中也因為初次見面而露出一臉訝異的表情。

在看起來意志堅強的臉上,稍微浮現出一點畏怯的顏色。那是一個比他們小几歲的男孩。

瑪瓊琳向這位來訪者提出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

「你是誰?」

少年馬上挺直了脊樑,大聲回答道: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吉田健!」

---------------------------------------------------------------------------------------------------------

我學校的網被攻擊了刷半天都出不來我晚點繼續吧

繼續繼續懶得分章節就這樣吧

慶典·3惡作劇

那一天,大家都顯得有點見外。

不管是坂井悠二和池人,還是佐藤啟作和田中榮太,甚至連緒方真竹和夏娜,都用一種彷彿隔著一道看不見的薄牆似的態度來面對某一位少女。那並不是讓人感到冷漠的疏遠感,而是正好相反的,彷彿積蓄和隱蔽著某種憋坐不住的情緒一樣的感覺。

少女·吉田一美的生日晚會,就要在今晚舉行了。

「那麼我們先回去啰——!」

手上提著包裹的緒方這麼說著,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握住了朋友的手。

那位朋友——夏娜露出躊躇和驚訝的表情,但卻老老實實地被她拉走了。

「不、不用這麼拉我吧——」

「最重要的是氣勢嘛!來,快點!」

目送著匆匆忙忙地從教室跑了出去的兩人,佐藤呵呵地笑了出來。

「小緒又變得這麼有幹勁啦。」

這兩位少女,要親手做一個生日蛋糕作為送給吉田的生日禮物。這件事所有的參加者都已經知道了。在某種意義上,這也許是今天最大的看點。

「因為她最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活動了嘛。」

田中說完,「嗯——」的呻吟了一聲。

「跟夏娜組合……嗎。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東西呢……這個,該怎麼說呢,那個什麼蛇的。」

「冒出來的不知道是蛇是鬼,對吧?」

田中馬上轉向馬上說出答案的池人,用手指指著他說道:「對對,就是那個。」

拿著:

「你們真是嘴不饒人啊。他們可是特意想讓吉田同學驚喜一番而費盡心思去乾的哦。」

「唔——話雖然是這麼說啦,可是……」

「把炭塊拿給人家吃也很難讓人高興起來吧。」

「嗯,雖然人們常說料理代表了愛……可是那個也太……」

佐藤,田中和池,各自都在隨便說著一些風涼話。

先不說緒方怎樣,夏娜所做的料理其實是冠以料理之名的焦黑不明物體實態如何,在他們這幾位親密的夥伴之間早就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了。她本人很自信似的遞出來給悠二吃的光景——接著他擺出的那副「忍耐的男人」的模樣——也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在眼裡了。要是這樣也不感到不安的話,那才是不正常。

即使如此,身為主要受害者的少年·悠二卻嘗試著為她辯解道:

「緒方同學也在一起,媽媽也說了她會在一旁照看的,我想應該……會有什麼轉機……吧,唔。」

那兩人昨天晚上的演習最後以「籠罩著坂井家的刺激氣體」的結果告終的那件事,他還是決定暫且不提了。

「嗯,或許會船到橋頭自然直啦……不管怎樣,我們先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辯護起了作用,還是作好了硬著頭皮上的心理準備,田中也拿起書包站了起來。

「而且我們也有我們的安排嘛。」

佐藤也隨即點頭同意。

「吉田同學,那我先走了。」

池向著在窗邊一邊咳一邊拍著黑板粉刷的吉田致以暫時的告別。那位今天一整天都無意識地保持著距離的少女,也以微笑做出回應。

最後是悠二向她輕輕揮手道:

「那今晚見啰。」

霎時間——

「好的!」

她的微笑就像是盛放的鮮花一樣變得明艷照人。

雖然她本人似乎並沒有現,但四個男生看到她那歡喜的模樣,都同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大家不由得同時臉紅了一秒鐘之後——

「啊,好痛!」

悠二被佐藤戳了戳肩膀。

「好痛,怎、怎麼了嘛?」

又被田中戳了戳脊樑。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可恨罷了。」

「沒錯,嗯,真可恨。」

然後,在他們身邊——

「……」

在無人知曉的一角,有一個少年輕輕地嘆了口氣。

四人分別的時候,在面向大馬路的學校正門,重新進行了一次最後的安排。

「嗯,幸好大家的禮物都沒有重複。」

從大家口中聽說了大致的禮物類別關於禮物的詳細情況他們還是打算暫時相互保密的池,出了總算安下心來的聲音。

「因為昨天沒有預先商量過嘛。所以我真的很擔心啊。」

田中對考慮得過分周到的「眼鏡怪人」的杞人憂天一笑置之。

「收禮物的人真的會那麼在意嗎?就算重複了,反正都是給她的禮物,我想也應該會很高興吧。」

「啊,不過——」

佐藤豎起了食指道:

「如果是同種的禮物,而自己的比別人的遜色的話,也的確不太好啦。」

悠二笑了笑,向池說道:「不過結果我們還是各不相同,這不是很好嗎。那麼還有沒有什麼其他要先定下來的事?」

「不,我除了確認這個之外就沒有別的了。這方面佐藤應該更熟悉吧。有什麼要準備的東西沒有?」

被池所信賴的佐藤交叉著雙臂思考了起來。

「這個嘛……我們得準備一些用來搞氣氛的宴會道具才行。而且吉田多半不會有那些東西。」

「那是當然啦。我們去車站前廣場走一躺吧。」

田中如此說道。

「至於要準備什麼就不用說了吧,大家各自隨便挑一點就行了。」

池做出了總結。

「知道了,可別過了集合時間才到哦。」

悠二做出了回答,就要參加晚會的四個男生,為了晚上的再次集合作準備而解散了。

另一方面,同樣要參加晚會的兩個女生——夏娜和緒方,卻沒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到坂井家去了。

「對不起,請問有人嗎——?」

緒方一邊按門鈴一邊叫道。不久——

「來啦——」

啪嗒啪嗒,從走廊傳來了腳步聲,門馬上就被打開了。

「來啦——」

伴隨著柔和的聲音,面露溫和笑容的女性出現在她們面前。正是悠二的母親·千草。

「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讓我們馬上開始吧。」

「嗯。」

在這個家出入了半年多的夏娜輕聲回應道。

「打擾了——」

還不太習慣的緒方則很有禮貌地作出了回答。然後,她們把鞋子整齊地擺放在門口處。

順便一提,緒方手裡提著的包裹,裡面裝的是去晚會時穿的衣服,而並非是做蛋糕的材料。那些準備工作早就在昨天全部做好了不夠的材料,還有可能會不夠的材料,都由千草在今天早上的時候買回來了。

把出前的時間都用來做蛋糕,換衣服之類的也都在坂井家進行,這就是兩人的計劃。當然,給她們提出這個建議的是千草。

「那麼,我們就按照昨天說好的那樣分頭行動吧。」

千草說完,就分別把兩人帶到了戰場上。

緒方到廚房去,夏娜就在擺有餐桌的客廳里。

昨天,因為「某件事」而遲了一點到坂井家的緒方,以及幹勁十足地和千草一起準備的夏娜,在經歷了名為先行演習的慘劇,以及對食材的最大侮辱這兩個考驗之後,終於定下了一個方針。

也就是說——

蛋糕本體部分就由緒方負責,

而裝飾的部分就由夏娜負責。

是這麼一個分工。

因為如果讓夏娜用火的話,無論是什麼樣的菜式,都十有**會變成「焦黑的不明物體」,所以這樣的分工可以說是極為妥當的配置。緒方在料理方面也不是十分擅長……不但如此,甚至連做蛋糕也是第一次。但是不管怎樣,也畢竟比夏娜「更能讓人放心」,這就是千草的判斷。

對於在這方面比自己有經驗得多得女性做出的這個判斷,夏娜也很不甘心地同意了。現在,她就打算專心一志地把全力傾注到自己被分配的工作——裝飾作業上來。儘管如此——

「先要把奶油做出來哦。」

面對一邊說一邊把圍裙和缽子交給她的千草——

「我知道,昨天也做過很多次了。」

她如此回答,同時稍微撅起了嘴巴。

當然,千草認為露出這個表情的少女非常可愛。插:應該不止千草這麼認為吧……

這時候,在兩人身邊,穿上昨天剛買的圍裙的緒方——

「好,那麼我也……請多多指導!」

就像是參加部活動一樣,響亮地叫了一聲。

千草依然是一臉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緒方小姐,不用那麼用力的。我們做點心的的時候要輕鬆點,開心點,對吧?」

「是!……啊。」

「呵呵,那麼我們先從昨天的內容開始複習吧。先做蛋糕的時候要注意的事,你還記得嗎?」

「是的!在把底料放進容器的時候,要盡量不讓它聚集在中間——」

「千草,變成奇怪的顏色了。」

「……夏娜,你放了什麼進去?」

在偉大主婦的督促鼓勵之下,兩位少女的艱苦奮鬥開始了。

然而,在商店街的咖啡廳一角。

「……」

「怎麼樣?能做到吧?」

有一個正全力為吉田一美的生日晚會進行著積極準備的少年。

「……」

「嗯,應該沒有問題是也。」

那就是吉田的弟弟——健。

「……真的嗎?我——我自己想的方法,是更簡單的……」

「嗯,我想大概你也很難相信吧,不過這位姐姐,在那個方面絕對是高手級別的人物哦。絕對不會讓向你推薦我的真竹蒙羞的。你放心好了。」

「我過去曾經給吉田一美小姐添過麻煩是也。為了報答她,在這件事上對你提供協助,反而可以說是求之不得是也。」

他既進行著自己的個人準備,同時也跟某兩位女性秘密地推進著某個計劃。

「啊……那麼,就拜託你了。」

「好啦好啦。那麼我該怎麼樣參加好呢?」

「你只要保持常態,直接從正面入場也沒問題是也。」

那是在姐姐的生日晚會上執行的計劃。

「那麼我……就回家等著你們了。嗯……」

「不要緊,帳讓我來付就好了。」

「可是……」

「請不必客氣。這也是報答的其中一環是也。」

是跟某兩位女性一起執行的計劃。

比晚飯的時間稍微遲了一點,現在是下午八點整。

在街燈開始出光芒的御崎市商店街里,急急忙忙趕回家的上班族比買東西的顧客更為引人注目。

一家挨一家的店鋪,跟御崎市東側的繁華鬧市不同,基本上是以個人商店為主體,因此有很多店都把下午八點定為打烊時間。

在這條行人稀少的道路西端跟通往學校圍牆的東端相反的一側,作寬鬆打扮的四個少年,正等待著最後兩位少女前來會合。不必多說——

「這樣的活動啊,如果分開一個一個去的話,就很容易會造成冷場。所以我們乾脆全員一起熱熱鬧鬧地去登門拜訪吧!」

他們就是接受了佐藤充滿自信的提議,一同前往參加生日晚會的悠二等幾位男生了。

作為提議等人齊后再一起去的佐藤,在衣領中聳了聳脖子說道:

「坂井,蛋糕到底還差多少才做好?」

雖然現在還是殘暑的季節,但是入夜之後吹來的風,讓他們也感覺到些微的涼意。

悠二一邊搔著腦袋一邊回答道:「我出來的時候,她們說馬上就要好了啊。緒方同學也跟我說馬上就來什麼的……」

「已經差不多到去吉田同學家的時間了哦。」

池一邊看著手錶一邊說道。

田中也用手摸著下巴沉吟起來。

「唔——這樣真是一點意外性也沒有。」

從結果來說,現在這個展完全跟在場的四人所預料的相一致。

那就是為做蛋糕而努力奮戰的夏娜和緒方沒能趕上集合的時間。而他們也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而把到吉田家集合的時間定得稍晚一點這同時也是為了給招待方的吉田有更充裕的時間去做料理……現在看來,她們兩人果然還陷於苦戰之中。

「如果為了集合而讓吉田同學同學等我們的話就本末倒置了啊。乾脆給坂井家打個電話,如果還沒行的話,我們就先——」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池還沒有說完,就被緒方的聲音給蓋過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從商店街的稀落人影中,有兩位少女正向這邊走來。

「喂喂——你們倆也太遲了吧……」

佐藤撅起嘴巴說著,然後順勢吹起了口哨。

兩人都稍微化了淡妝,雖然看上去不算誇張,但在身心疲憊歸心似箭的人潮當中也顯得特別耀眼。而且她們似乎還花心思打扮了一番。

緒方穿著以淡綠色為基調的長褲打扮,而夏娜則相反,穿著單色調花紋的罩衫和百褶裙,兩人的打扮都跟她們的身高非常協調,呈現出非常完美的對照。兩人手裡各自拿著的用蛋糕用包裝紙包裹著的盒子,正顯出她們此行的目的。

不過,如果以男生們的感性來表現這一切的話,就顯得太沒有情趣了。

「今天好象很有幹勁嘛。」

聽了田中的這句話,緒方馬上鼓起了臉頰。

「先你應該說的是『很漂亮』吧?」

停頓了一拍,池一邊苦笑一邊安撫道:

「嗯,我覺得跟你很相配哦。這個是當然的啦。我們剛才正在想要不要先走一步。你們剛好趕上,實在太好了。」

「因為跑起來的話就會把蛋糕弄變形,千草也說過『要是出汗的話就會浪費了化妝的工夫』」

夏娜直率而明快地回答道。

然後,她轉而注視這悠二。

「啊,夏娜你,也很漂亮呢,嗯。」

悠二的脊樑就想被她的期待戳了一下似的,點了點頭道。

看到他這種隨便敷衍般的反應,夏娜也鼓起了臉頰。

然後——

「如果要說的話,就邊走邊說吧。已經沒有時間了啊。」

「好嘞,那走吧。我可是第一次去吉田的家哦。」

池和佐藤說道。

「夏娜,我來幫你拿蛋糕盒吧?」

「不用,我想自己拿。」

悠二和夏娜說道。

「那麼,小緒,結果怎樣了啊?」

「嘿,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田中和緒方說道。

眾人終於開始向著晚會會場走去。

叮咚——

極為尋常的門鈴聲響起了。

「!」

早就在客廳里恭候的吉田馬上像彈簧一樣站了起來。在柱子上的小鏡子里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沒有作過分矯飾的高雅連衣裙打扮——之後,又稍微擺正了一下飾。

「……好。」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來到了走廊上。

「來啦——!」

她一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回應,一邊來到玄關。外邊似乎很靜。

是誰一個人先來了吧?

她一邊猜是不是住在附近的池先來,一邊把門打開。

「哦,果然還是打扮了一番嘛?」

「……健。」

出現在眼前的是每天都見的一張臉。她不由得喪氣地垂下了肩膀。

看到姐姐那副模樣而暗自感到氣惱的健,一邊拿她開玩笑一邊走了進來。

「你如果這副表情的話,就會被站在那裡的坂井悠二討厭的哦。」

「咦?」

她抬起頭來,然而看到的,就只有暗淡夜幕下的玄關而已。

「姐姐你實在太容易上當啦!」

「真是的,健!」

吉田也忍不住生氣了,稍微有點用力地關上了門。正當她轉過身子要去追弟弟的時候,在她的背後——

叮咚——

門鈴又響了起來。

「啊!」

她不由得對剛才關門的聲音和自己的怒罵聲其實客觀來說並不算是很大的聲音會不會被人家聽到而感到擔心。

冷靜點,冷靜點……

這次應該是他們了,她一邊想一邊把手放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

「馬上就來——!」

她先站在原地故意叫了一聲,才把門打開。

「晚上好,一美。」

「瑪瓊琳小姐!?」

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美麗女傑,現在正若無其事地站在門口。

「您也來了呀。」

「嗯,我不知怎的也想來湊湊熱鬧。」

「哎喲,小姑娘。生日快樂哦,嘻嘻嘻。」

大概事對周圍有所顧慮吧,馬可西亞斯從她右腋下的「格利摩爾」出了比平常要小的問候聲。

「呃,謝謝,您這麼客氣……啊,請進來吧。」

雖然有點躊躇,但她還是把這位經常給自己和緒方戀愛上的建議的女性請進了家裡面.正當她把待客用拖鞋拿出來的時候,在她的面前,像是跟關門的聲音重合一般——

「來,這是送給你做禮物的香檳。是不含酒精的哦。」

說完,她「咚」的一聲放下了一堆大瓶子。

「謝、謝謝!」

絲毫不在意一臉驚訝的她,瑪瓊琳環視了一下四周。並非是看她家裡的布置,而是確認有沒有來訪者。然後,又哼了一下鼻子。

「那些傢伙還沒來嗎。」

少女在等待。這樣一件事,僅僅是這樣,也正因為如此,就令她生氣了。讓人家在這裡等待的夥伴們,尤其是其中一個少年的這種做法,讓瑪瓊琳嘆了一口悶氣。

「真是的,沒用的傢伙。」

吉田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慌忙擺手道:

「不,約定的時間還——」

她瞥了一下鞋柜上的時鐘。

「——現在、正好、過了……」

稍微有點失望。

就在這個瞬間——

叮咚——

響起了第三次的門鈴聲。

「啊!」

她不由得看了瑪瓊琳一眼,然後馬上綻放出笑容。這次一定是他們了,她一邊心跳加一邊把手按在門把上。

這時候,瑪瓊琳輕輕地把她的飾撥正了。

吉田現后——

「真的謝——」

「行啦行啦。」

說到一半時就被催促聲打斷,所以她只是回以微笑。就像是瑪瓊琳的笑容、手和話語中獲得了勇氣一般,她把門打開了。

霎時間——

啪啪啪啪啪啪——!!

響起了連續拉炮筒的破裂音。

「——嗚哇!?」

剛獲得的勇氣在一瞬間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少女,不堪一擊地向後倒去。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吉田同

[圖]

學!」「生日快樂。」

由佐藤帶頭,田中、緒方、池、悠二和夏娜也接著祝福道。然後,當他們看到差點就要倒下的吉田和扶著她的瑪瓊琳的時候,都大吃了一驚。

「瑪瓊琳小姐!?」「大姐,你怎麼來了?」「一美!」「吉田同學,你沒事吧!?」「哇,對、對、對不起,吉田同學!」「啊!」

雖然被喧鬧吵嚷的來訪者弄得差點倒下——

「——」

可是吉田還是很高興地笑了起來。

「——呵呵,啊哈哈。」

「看來……好像沒事呢。」

扶著她的瑪瓊琳露出了半含安心的笑意,然後,這種笑意就傳染到了全員的表情上。

就是這樣,身為主辦方的少女——總算露出了自心底的笑容來迎接她的客人們。

「歡迎大家來我家——」

好,要來了。

作戰開始了。

「啊,是現在開始嗎?」

裝作若無其事地從走廊裡面走出來。

若無其事,要裝作若無其事,就像平常招待客人一樣。

「姐姐,我來把拖鞋拿出來吧。」

「是嗎?那就拜託你了——啊,這是我弟弟吉田健。客廳就在這邊!」

在我說初次見面的這段時間裡,姐姐已經抱著瑪瓊琳小姐送給她的香檳,走進了客廳。這樣就沒問題了。

瑪瓊琳小姐向我打了個眼色,跟我說道:

「打擾了哦——」

「是,請進!」

把拖鞋放在她腳邊。

接著,那個「夏娜」脫鞋了。

「嗯——打擾了——」

好象很不習慣似的,用一種平坦的語氣說道。同樣在她腳邊——

「……請進。」

放上拖鞋。這時候,一旁的坂井悠二也脫鞋了。

就是現在。從來客用的拖鞋櫃里,把預先分開擺放的特製品拿出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請進。」

「謝謝。」

穿上之後剛踏出一步的瞬間,坂井悠二馬上就滑倒在地,還撞到頭了。

先完成第一項。

在吉田的父母和藹地向他們打招呼說「請隨便坐」、「大家要玩得開心點哦」之後,眾人就圍著吉田家客廳的桌子站著。

上座是主辦者兼主角的吉田。

右側是悠二、夏娜、池。

左側是緒方,田中,佐藤。

對面的下座是瑪瓊琳吉田父母就把她當成代理監護人一樣看待,她還抱怨者著說「這樣子我就想喝也喝不了啦」之類的話,座位的安排就是這樣。

健就好像平時在家裡一樣,從跟客廳相連的廚房看著眾人的舉動。

「不過話說回來……」

緒方彷彿劣等感十足地開口說道:

「幸虧我們先說好了蛋糕由我們來做呢。」

「確實,要是跟這種料理手藝來相比的話……」

聽了田中的率直感想,也無法出反駁的聲音。擺在眼前的豪華料理,的確具有這樣的威力。

在桌子上,擁擁擠擠地擺滿了吉田所做的各式各樣的料理。

可以一口吃掉的脆餅類,看起來很好吃的家常菜,清澈通透的湯汁,還有切好了的水果等……並非是以高級感和奢侈感為重,而是以花心思和花工夫為特徵。蕩漾在周圍的香味,更助長了眾人的空腹感。

吉田稍微有點害羞地說道:

「我好像、做得稍微多了一點……」

「只是『一點』嗎。哈哈。」

即使是眼鏡怪人,也只能在感嘆中加入一絲的無奈,笑了出來。

悠二則純粹被眼前的光景所壓倒。

「不過,這樣子的話,或許更有吉田同學生日的感覺呢。」

他一邊摸著在走廊上摔倒時撞到的頭,一邊向著花費了最多工夫的主角笑著說道。

「是、是嗎?」

聽他這麼說后,露出了燦爛笑容的少女。

幹什麼還若無其事地讓那「夏娜」站在旁邊嘛。

跟姐姐相反,很不高興地皺著臉的少年。

用眼角向姐弟瞥了一眼后,瑪瓊琳話道:

「還是等實際吃過之後再作評價會更有氣氛吧?」

「說的也是哦——」

正當一直站著的眾人要把椅子拉過來的時候——

「等一下等一下!」

在這種活動中必然會變成主持人的佐藤叫道。

「難得瑪瓊琳小姐把香檳帶來了,我們在坐下之前,先來干一杯怎麼樣?」

「噢,也對!」

「贊成!」

田中和緒方馬上表示贊同,悠二、池和夏娜則為了請求許可而向吉田看去。

不必說,她肯定是不可能拒絕了。

「好的,那麼就先把杯子——」

「姐姐,我去拿吧。」

在廚房裡待機的健一邊說著,一邊就打開了放餐具的櫥櫃。

看到弟弟突然間變得這麼勤快,吉田不由得不解地歪起了腦袋。

「今天你好象很賣力哦?」

「沒那回事啦。」

看著搖頭否定的健,瑪瓊琳壞心眼地笑著說道:

「其實他是想跟我們一起參加姐姐的生日晚會吧?」

「咦?」

一直以來,弟弟都沒有介入過這類跟姐姐有關的話題或者是活動。比起喜歡還是討厭之類的問題,大概會先感覺到作為少年的害羞和難為情吧,吉田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是,剛才他又是拿拖鞋,又是拿杯子,而且明明沒事幹卻坐在廚房裡,態度的確是有點怪。

「真是這樣嗎?健?」

這麼一問,得到的回答更讓她倍感意外:

「可以嗎?」

用一種有點不好意思的態度,向她徵求許可。

朋友們會不會感到尷尬呢?她這麼想著回過頭去看了看眾人。而結果當然是沒有任何人提反對意見。池像是作為大家的代表似的輕鬆地說道:

「那不是很好嗎?」

眾人也同時點了點頭。

「那麼!」

健也有點故作姿態地出了開朗的笑聲,就像是入伙儀式似的,開始向眾人分派杯子。

這時候,悠二也從他手上接過了杯子,同時也為這種似曾相識的狀況感到有點緊張。在玄關滑倒的噩夢,作為一種痛楚重新浮現在腦海里。

這雙拖鞋……我總覺得底部好象很光滑的樣子……難道真是……

這個「難道」——由健一手策劃的「在拖鞋底塗蠟」這種古典式惡作劇——他雖然將其作為一種可能性考慮過,但老實的他卻樂觀地認為實際上不可能有那樣的事。

……

他無意識地確認了一下杯子上有沒有被塗上什麼東西,然後又對這樣的自己感到自我厭惡。

……哈哈,我真像傻瓜。

連「見都沒見過」的吉田同學的弟弟怎麼可能對自己搞惡作劇呢,拖鞋的事大概也是自己多慮了吧。這是他根據常識得出的結論。

而健則在這段時間裡——

「真沒想到我竟然會拿不含酒精的飲料來乾杯呢——」

向著如此自言自語著的瑪瓊琳遞出了最後一個杯子。

「情。」

在他說話的瞬間,從眼神隱約流露出一種尋求確認的色彩,以及帶有稚氣的激動氣息。當然,對特定的某個人來說有危險的這一切,其他的所有人都沒有現。

然後,瑪瓊琳只回應了一句話。

「謝謝。」

然後,包括新參加的健在內,看到全員的杯子里全都倒滿了香檳的佐藤說道:「好了,那麼先就由吉田同學——」

「啊?」

「表生日晚會的開會宣言,有請!」

「呃、咦——?」

完全沒有預料到有這種事的吉田,驚訝得差點把杯子里的香檳倒了出來。

「哦,就等這個了!」

「加油哦!」

田中和緒方在一旁為她鼓勁。悠二悠閑地笑著,池甚至一邊笑一邊拍起手來。

「啊,咦,可是……」

她一時語塞,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裡。雖然身邊只有少數幾個夥伴,但是對不習慣被別人注目的她來說,這已經是十分高難度的事了。再加上對自己這樣子慌張失措感到很對不起大家,就更讓她陷入了混亂。

看著她什麼都說不出的樣子,在一旁的悠二馬上給她拋了個救生圈,說道:

「其實只要說『今天謝謝大家』就行了哦。」

吉田從少年的聲音里獲得了勇氣和笑容。

「是、是的。」

然而還是有點吞吐地說道:

「今天、真的很……感謝大家。」

說完之後,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作為回應,佐藤則以完全相反的大聲叫嚷道:「好嘞!那麼為了慶祝吉田一美同學十六歲的生日……乾杯!」

大家一起站了起來雖然夏娜遲了一拍,同時齊聲叫道:

「乾杯——!」

現在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在眾人都一飲而盡的時候,只有坂井悠二為了確認味道,小心翼翼地喝下了香檳。當然,這裡並沒有什麼機關。

杯子上是沒有啦。

這樣就能讓他放下心來,等大家按照「預料中」的位置坐下來的瞬間——

噗——

從椅墊下面傳出了聲音。

「咦?」「悠二、沒禮貌。」「哎呀,討厭啦,坂井。」「坂井……」「你真是的——」「嘿嘿……」

大個子的人、「夏娜」、緒方姐姐和戴眼鏡的人,以及搞氣氛的人,他們都露出了責備般的眼神,最後還加上了瑪瓊琳小姐的偷笑。

坂井悠二慌忙站了起來。

「不、沒有!不是啊,我沒有!?」

姐姐因為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正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啊……」

然後又馬上紅著臉低下頭。

「我都說不是了啦!我一坐下就……啊!」

坂井悠二總算現了座墊下的噗噗墊會出類似放屁的噗噗聲的玩具墊子,把它拿了出來。

等他開始追究犯人之前,要先制人,馬上主動承認。

「我一時大意忘了把它收起來了,對不起。」

「咦……是、是嗎?」

以坂井悠二為,眾人的氣勢都減弱了。

「健!」

只有姐姐一個人生氣了。這也在意料之中。

「沒、沒關係啦,吉田同學。」

他一定會這麼說吧。既然這麼說,就會轉變話題。

「嗯,這也算是慶典節目的附屬品,惹人笑的意外事故啦。現在氣氛也融洽起來了,我們開開心心來吃飯吧!」

搞氣氛的人笑著主持大局。

的確是很不錯的借口,我也要學一學。

「那、那麼,請大家起筷吧。」

重新整理好心情的吉田這樣說道。晚會表面上似乎是和和氣氣地開始了,但每個人的心境都很複雜。

「我開動啰。噢,這個看起來很好吃!」

「是蘆筍臘肉卷嗎。好像還放進了別的蔬菜哦!」

實際上,田中和佐藤也理所當然地認識到,健對悠二的惡作劇並不是出於偶然。這不只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剛才摔倒的過程,而且還因為少年那種裝作不知的態度,還有他那種開朗表情的造作成分,都有著他們非常熟悉的感覺。

雖說如此,但他們也不會積極地去做些什麼。

啊——果然昨天他來佐藤家裡來商量的事,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這下子,就算我們阻止也沒用吧。

說到底自己在這件事里也只是個局外人,只能當作看熱鬧順其自然了。

另一方面——

「這鮭魚真香耶!」

緒方卻不能像他們倆那樣撒手不管。因為健來找她商量煩惱事時,把他介紹給瑪瓊琳的責任必須由她自己來負。

瑪瓊琳小姐,該不會是教唆了他干這些事吧……?

雖然關心姐姐的她對悠二有所警戒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生日晚會上借故做出這些類似惡作劇性質的行為……不,應該是完全等同於惡作劇的行為,這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為根據她的感覺,他應該是一個性格跟陰濕相去甚遠的孩子,而且也沒想到瑪瓊琳會默認他做那樣的事。

難得有這樣一個讓一美毫無顧慮地跟坂井快樂度過的日子啊……

她根本沒想到身為弟弟的健竟然會從中搗亂。處在這種立場上的自己,要怎樣才能讓此事圓滿收場呢,他根本毫無頭緒。

……可是,應該不會再當面做這種事了吧。

然後她盡量往積極的方面去想。假設拖鞋也是惡作劇的其中一環,而那已經被吉田親眼看見了。恐怕接下來也會為了姐姐著想,不會再亂來了吧。

一定是這樣啦,我想太多了……哈哈

像是要逃避似的,他如此想道。

可是,也有人並不這麼認為。

「嗯,這炒紅蘿蔔好甜哦。就好像是餐廳的開胃菜一樣。」

根據池的觀察,吉田的弟弟似乎還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至於理由……這個就不用想都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搞惡作劇來讓氣氛變得不和諧,也實在是太過不分場合了。在姐姐最希望能過得開心的時刻,讓姐姐喜歡的人遭到過分對待,這樣做不是只會讓姐姐傷心而已嗎?

要說是開玩笑的話,下手也未免太重了點吧……而且吉田同學也說過,她跟弟弟關係很好,從在門口說話的樣子看來,也的確是那樣沒錯。

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這個問題而把幾天的生日晚會搞得一團糟。總之現在還是先小心警戒為好。

可是,主導權畢竟在健手上,這樣做也不知道會有多大意義啦。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行為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

真是的,我好像總是自己把麻煩挑上身啊

眼睛怪人正為了非常事態作準備。

還有一個少女,儘管感覺到一切,把握了大體上的意圖,卻完全沒有打算採取任何行動。

「啊唔、嗯……這個西式炒飯有奶油香味,真好吃。」

對於圍繞悠二跟自己處於對立位置的競爭對手吉田,夏娜雖然承認了她,但卻一直保持著距離。

雖然在個人性質上對她抱有好感,也對跟她交好沒有任何抗拒,但是卻不會因此而主動靠近她。對於現在生的事她也沒打算去深入追究,也對她弟弟沒有任何興趣。

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大礙。

而且她還覺得——

看悠二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也該讓他吃吃苦頭了。

不過,她又想——

希望吉田一美不會因此而不高興吧。

她是一個跟自己對立的時候雖然強大得令人可怕,但是面對除此以外的身心攻擊卻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少女。正因為自己熟知那樣的她,所以才為她擔心。難得大家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地過生日,最好當然是不生任何令人不開心的事了。

雖然這樣擔心,但卻不打算主動採取行動。

只是這種程度的話,不管它也無所謂。

反正攻擊全部都是沖著悠二來的。

說起那個悠二——

「啊,這個,是以前放在便當里的那個吧。嗯……是叫什麼來著?原來做成暖食的話,還有別的風味呢。」

已經把被捉弄的事也拋諸腦後……或者應該說沒有深入去想,現在正悠哉游哉的品嘗著吉田做的料理。

認為弟弟的惡作劇是突性的吉田,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是的,就是乳蛋餅,做成暖食的時候我就會多放一點乳酪,增大分量哦。」

一邊說,一邊笑,享受著眼前的幸福時光。

而坐在下座上的瑪瓊琳——

那麼,到底會變成怎麼樣呢。

只是不經意地看著眾人的熱鬧場面。

她一個人品嘗著吉田為她特意準備的菜肴——以稍微用開水焯過的醬油和炒過的碎芝麻為調味料的菠菜。本來她就不是來說話,而是來「看熱鬧」的。她一邊等待著那個時刻來臨,一邊默默地品嘗著不含酒精的香檳甜味,隨意地聽著少年少女們的對話。

健就坐在他們的一旁。

也不加入他們一起喧鬧,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同時,又暗自偷瞧著姐姐的開心樣。

各人的內心都應藏著各種思量,「快樂的」生日晚會仍在繼續。

看到大家各自都把料理嘗了個夠之後,緒方向夏娜打了個眼色。

「一美,接下來我們就要進入生日晚會的慣例性節目了哦。」

「啊?嗯。」

吉田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後向桌子中央看去。

大家也一樣,一部分人還以包含有不安的視線,注視著被料理包圍的兩個盒子。

那就是夏娜和緒方親手製作的、送給吉田做生日禮物的蛋糕。

「生日還是要這樣才行嘛!」

緒方活力十足地站了起來。

「蠟燭呢?」

「千草幫我們準備好了。」

回答了吉田的問題后,夏娜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面放著許多顏色艷麗的小蠟燭。關於這個儀式,她已經接受過指導,而且還進行過先行演習。

「就是吹蠟燭嗎?高中生還玩這個?」

田中說了句不合時宜的話,馬上就遭到了佐藤的責備:

「搞節目就是要增添多種樂趣才能盡興嘛。」

「就是嘛,你別在這裡說些掃興的話了!」

緒方也順勢責難他道。

「行啦行啦,反正就是我不識大體,行了吧。」

面對撅起嘴巴的田中,池馬上安撫道:

「算啦算啦,反正你也是贊成這麼做的吧?」

這時候,悠二詢問道:

「對了,我剛才一直想問……為什麼會有『兩個』呢?」

「嗯,那個……」

緒方有點害羞地搔了搔頭道:

「因為我們不像一美和坂井同學的媽媽那樣,還不能做出又大又好看的蛋糕,所以就做小了一點啦。」

「所以後來我們就決定,如果大家一起吃的話,就做兩個好了。」

夏娜也接著作出了解釋,然後把手放在蛋糕盒蓋上。

緒方也慌忙照著做了。

「那麼,要打開了哦!一、二……三!」

兩人同時把蓋子拿了起來。

「噢噢!」

「好厲害!」

「是蛋糕啊!」

「怎麼是白色嗚啊好痛!?」

佐藤和田中出了感嘆,池也感到很驚訝,而悠二就被夏娜狠捶了一拳。

出現在蛋糕盒裡面的,是在純白色的奶油上點綴著圍成環形的草莓,有著簡樸裝飾的兩個物體。然而僅僅是這樣,就足以把男生們的不安徹底吹散了。

雖然形狀上稍微有點走樣,從塗上去的奶油表面也可以窺見製作者的笨拙手法,但是不管怎麼樣,外觀上已經具備了蛋糕的所有要素。

作為籌劃者而感到自豪的緒方說道:

「怎麼樣,一美?做得還算不賴吧?」

同樣懷有送禮自豪感的夏娜也說道:

「味道我已經確認過了,又甜又好吃。」

然後,在二人注視下的吉田周圍的朋友們,還有重要的人——

「好嘞,這次輪到我們啰!」「喂,傻瓜,不是說一起的嗎!」「這種事還是要順應潮流啦,順應潮流!」「生日快樂,吉田同學!」

像雪崩一樣,東西同時被遞到吉田的面前。

那是四人互相約好了要跟蛋糕一起交到吉田手上的禮物。

最先遞出來的田中,送的事用絲帶綁著蝴蝶結的平底鍋。而池正如她所期望的那樣,送的是裝在盒子里的一條別緻的手帕。前傾著身體遞出來的佐藤,送的是一小束雛菊。最後,悠二送的是平平無奇的小狗毛布娃娃。

「田中,生日怎麼能送鍋嘛!」「花束嗎。原來還有這種生日禮物啊。」「噢,好高級的手帕哦!」「沒有那回事啦,比起那個,小狗布娃娃也太普通了吧!」

面對你一言我一語的少年們——

「喂喂,你們幾個。要吵的話等到交給一美以後再吵嘛。」「人家又不會逃掉,你們逐個給就行了。」

少女們對他們告誡了一番,讓氣氛變得更熱鬧起來。

這時候——

「……」

面對眼前如幻夢般的一切,吉田百感交集,就像胸口被什麼塞住了一樣。

「…………」

穿越了塞住的胸口迸涌而出的喜歡、感動和感謝之情,都化成了眼淚溢出了眼眶。

「………………謝……謝……」

「……謝謝、大家……」

「吉田、同學……」

以悠二為,大家都馬上停止了喧鬧。但是卻沒有人道歉,也沒有人安撫。因為大家都知道,吉田不住地流出眼眶的淚水,是喜悅的淚水。大家都從她的反應中,確實地產生了「能讓她高興」的實感。難為情和喜悅參半的感覺,讓胸口變得火熱。

在這時候,緒方突然說道:

「一、一美你真是的,也太誇張了耶……夏娜,我們插蠟燭吧。」

在差點跟著一起哭的開朗聲音鼓勵下,中斷了的節目繼續進行。

「嗯。」

夏娜也無視變得火熱的臉頰,盡量裝出平靜的態度,把一半的蠟燭交給了緒方。

兩個蛋糕上分別被插上了八支蠟燭。在一片寂靜的房間里,宛如神聖的儀式一般,被火柴的火逐支點著之後——緒方催促道:「一美。」

「嗯。」

在這期間,拉炮筒被派到大家手上。每人都拿起一個,然後把剩下的交給旁邊的人,一直傳下去,最後除了吉田以外都人手一個。除了瑪瓊琳之外,沒有人注意到,派拉炮筒的人正是健。

一邊用手指擦著眼淚的吉田站了起來,注視著放在自己面前的兩個蛋糕,以及蛋糕上面那不可思議地讓周圍顯得昏暗了起來的十六點火光。

「……」

依然有點淚眼朦朧的視線,從搖晃的火光上,轉向了一位少年。

少年陶醉於那副含淚的笑容,只是獃獃地回望著她。而少年身旁的那位少女雖然有點不服氣,但「在這個時候」她也只是裝作沒看見。

然後,吉田彷彿要把思念凝聚在胸中一樣,大大吸了一口氣——

「——呼!」

用小而緩的氣息,把火光吹熄。

然而一口氣似乎還不足夠。

「呼——!」

於是她又以含淚的羞澀笑容吹出了第二次,把十六根蠟燭都吹熄了。

差不多了吧……

那個似乎自認是晚會主持人的搞氣氛的人——

「生日快樂——!」

一邊叫一邊拉響了拉炮筒。

「生日快樂!」

接著那個大個子和戴眼鏡的人、緒方姐姐和「夏娜」,坂井悠二等等一個接一個,大聲地向姐姐祝福。這時候,瑪瓊琳小姐稍微笑了笑,用手指尖玩弄著手裡的拉炮筒。

好。

就好像有誰正在催促著自己似的,如此想道。

要幹了。

當然,這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

先過一兩秒鐘,等大家的耳朵因為響聲而麻痹的時候就是時機。把手裡拿著的特製——不僅是火藥,連彩帶和彩色碎紙片都是大大增加了分量,容器也進行過加固處理的——拉炮筒,對準坂井悠二。

「……——」

在那一瞬間,雖然感到「夏娜」好像瞪了自己一眼,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在沒有人阻止的情況下,拉下了拉炮筒的拉繩。

「——!!」

嘭——!

伴隨著一聲巨響的大量彩帶——

「哇啊!?」

直接擊中了坂井悠二的臉面,馬上把他擊倒在地。

姐姐大聲叫道:「坂井同學!!」

本來就打算這樣干。

實際上也這樣幹了。

為他準備的節目,還剩下一個。

在被響聲麻痹了的空白當中,眾人開始回顧剛剛生的事件。

從這一次看來,絕對沒錯了。

破壞了如此幸福氣氛的行為。

由健動的,針對坂井悠二的惡作劇……不,是性質惡劣的惡作劇。

佐藤和田中重新確認了健的意圖,緒方為自己的不像預感成了現實而說不出話來。池對結果什麼都沒做到的自己感到憤慨。夏娜為自己一直認為無大礙而沒有採取行動而後悔。至於瑪瓊琳,只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悠二維持著倒下去的姿勢呆住了。雖然身體沒有受任何傷,但剛才受到的衝擊讓他以時間無法思考。

然後——

「……」

吉田她——

「……」

流著眼淚——

「……健!!」

生氣了。

臉上流著跟剛才不一樣的眼淚,顫抖著肩膀,燃起了來自心底的怒火。

「!」

她慢慢地走向嚇得瞪大了眼睛的健。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保持著憤怒的表情。打算上前辯解的緒方,打算安撫吉田的池,都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吉田表現出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

她站在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健面前。

唔…….她這次沒有哭著說「健你這笨蛋!」然後逃出去呢。

健把內向的姐姐至今為止對自己表現出的各種生氣樣子逐一在腦海里回放。

那麼……應該會說「為什麼要做這麼過分的事!」吧。

回想起感情爆時,那個有時逃掉、有時哭泣、有時賞自己一巴掌的姐姐。

還是說……這次是「我最討厭健了!」呢

回想完之後,他就等待著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應該是曾經經歷過的其中某一種懲罰。

「健。」

「……」

弟弟抬起頭,看著流著眼淚的姐姐。

「弄好它。」

「……咦?」

等待著抬起頭來的自己的平靜、不明所指的話語、從沒有過的態度——面對因為這一切而感到慌張失措的弟弟,姐姐作出了指示。

她用手指,指著餐桌的正中央。

指著餐桌正中央的蛋糕。

「弄好它。」

「啊……」

指著在餐桌的正中央,沾上了被特製拉炮筒噴出來的彩帶和碎紙片的、夏娜和緒方送來的生日蛋糕。

吉田一邊流淚,一邊以強硬的口吻說道:

「求求你,弄好它。」

「……」

終於回過神來,站了起來的悠二——

「嗚、痛……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現事態已經變得很嚴重。

姐弟倆如今正處於旁人難以插手的對峙之中。

其他的各人感到特別漫長的那段沉默,實際上僅僅是十秒鐘的沉默——

「……」

「……明白了。」

終於被健的一句話打破了。

走過因憤怒而渾身顫抖的姐姐身旁,從緒方的旁邊向桌子上伸出手來。

「對不起,緒方姐姐、夏娜……姐姐。」

「啊,嗯。」

「……」

健不經意地看了一臉困惑的緒方和沉默的夏娜,然後開始收拾起自己這次惡作劇的殘局。

把沾在奶油上的彩帶,落在草莓上的碎彩紙,一片一片,盡量避免碰壞蛋糕的形狀,小心翼翼地清除掉了。

在這個作業結束前的瞬間,一直在旁觀著的瑪瓊琳忽然開口道:「那麼,怎麼樣?」

而健的回答——

「好!」

只有一個字。

在尷尬的氣氛中進行的這番對話,沒有人能理解當中的含義。身為他們介紹人的緒方,看著這一切的佐藤和田中等人,也只是重新確認了「果然在兩人之間有著什麼秘密嗎」而已。

一會兒,終於完成清除作業的健,把手上拿著的彩帶和碎彩紙扔到廚房的垃圾桶里,然後在水槽里把手洗乾淨。

「我本來還小看她,以為她最多只會哭或者生氣地罵我一頓……但不知為什麼,他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是誰害……不,是多虧了誰呢。」

身為弟弟的少年,督了一眼直到現在自己還沒向他道歉的那個人,然後走向客廳的出口。

「……健?」

「姐姐。」

背對著露出訝異表情的姐姐,只說了一句話。

「這一次,是最後了。」

「!?」

他的手正按在出口旁邊的牆壁上。

在他的手下面,是廚房和客廳的照明開關。正當大家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

視野馬上便成一團漆黑。

「小健,快別這樣!」

緒方為了制止他,想要向著剛才他所在的方向跑去。

「太危險了!」

田中感覺到緒方就要跑出去,正想伸手去抓住她的肩膀。

「瑪瓊琳小姐!」

佐藤向著似乎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瑪瓊琳喊道。

「坂井!」

池心想這次一定要讓悠二趴下來而伸出了手。

至於夏娜——

唔!

察覺到某個跳進客廳來的人,打算擋住其來路。雖然很想攔住,但視野在黑暗中忽然間轉了個角度,被甩了出去。她驚愕得瞪大了眼睛。

「——怎麼!?」

悠二——

糟糕!?

心想如果自己還留在原地的話,可能就會有什麼大災難自天而降,於是慌忙嚮往后跳開——正在這時,他的全身卻突然被某種紐帶似的東西纏住,動彈不得。

「嗚啊!?」

另一方面,在黑暗之中,面對周圍一片混亂而茫然呆立的吉田——

咦,怎麼?

她的肩膀和腰,被不知是誰的手輕輕地抓住了。在呆的期間,自己的身體浮上了半空,衣服像紐帶被解開似的脫了下來,但是,同時又被換上了另一套衣服,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數秒之內傳遍了她的身體。

「怎、怎麼——」

「請安靜。」

在黑暗之中,一個毫無起伏的女性聲音細語道。

「!?」

吉田馬上像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

聽到了這個聲音的夏娜馬上驚叫道:

「威爾艾米娜!?」

啪嗒!

突然間,電燈恢復了光亮。

不知什麼時候起,緒方、佐藤、田中、池和夏娜……連健也是,都並排著面向同一個方向。排成一列的他們身後,是放置在房間一角的餐桌。

在前面——

搖身一變,穿上了閃耀出炫目光芒的純白色禮服的吉田一美,就站在那裡。

那並不是單純的禮服。像柔軟的花朵般撐開來的裙擺,戴在頭上的薄薄的面紗,長及手肘的手套,還有手上拿著的花束——所有的一切都是純白色的——

婚禮上穿的婚紗。

面對那楚楚動人的身姿,並肩站著的眾人都同時失去了語言,被眼前的光景迷住了。

「……啊?」

對自己的打扮吃了一驚的吉田,慌忙環視了一下四周。而在自己的身旁,她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身影——

「啊、咦?」

那就是同樣對自己的打扮下了一跳的坂井悠二。他的全身也被純白色的燕尾禮服所包裹。

夏娜啞然地看著那樣的兩人。

「唔!」

她馬上回過神來,狠狠地盯著若無其事地站在自己身旁的女性。

「威爾艾米娜!到底是怎麼回事?」

除了瑪瓊琳以外,其他各人都大吃了一驚,這才終於察覺了那位女性的存在。

[圖]

穿這長身的連衣裙、頭戴純白色頭飾,披著圍裙、還很有禮貌地換上了吉田家來客用的拖鞋、缺乏感情表現的容貌——那樣的一位女性。

那位身為夏娜的養育員,能夠自由自在地操縱緞帶的火霧戰士「萬條巧手」的女性,依然以缺乏感情表現的聲音說道:

「此乃吉田健氏的請求是也。」

「是健……?」

吉田注視著那個站在眾人的邊上,把臉扭過一邊去的弟弟。

身為弟弟的少年,保持著扭過頭去的姿勢,已明顯是在掩飾自己害羞的平淡聲音說道:

「唔,雖然我也沒想到會弄得這麼豪華堂皇就是了。」

當初是計劃著讓她穿上漂亮點的衣服,跟「照片里的哥哥」來個雙人照,以此來作為送給姐姐的禮物的少年,計劃著在那之前就盡情地用各種方法來搞惡作劇戲弄他的少年,對瑪瓊琳介紹來協助自己的女性,那令人驚訝的華麗手法不過那畢竟是動用了火霧戰士的力量,所以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了感到驚嘆,同時也非常感謝她。

「所以……要是不做到『那個』地步的話,就跟『這個』不相配了嘛。」

「健——!」

吉田不由得緊緊抱住了弟弟。

「哇!?你、你抱錯人了吧!」

面對一臉通紅地表示抗議的健,吉田把臉湊近他點頭道:

「嗯……不過,不過,謝謝你……」

「……嗯。生日快樂,姐姐。」

這一次,她的眼眶裡沒有了淚水。

洋溢出來的,就只有喜悅。

靠在房間一角的牆壁上,看熱鬧似的自始至終都注視著這一切的瑪瓊琳,向著悠二壞心眼地笑道:

「唔,只是今天的話應該無所謂吧?」

「啊……」

悠二作出了毫無主見的回應。

「就是這樣是也。」

「真是的——!」

面對這個狀況,夏娜想生氣卻又氣不起來。

包圍著兩人和姐弟倆,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時候,吉田向著在場的所有人,向著存在於這裡的一切,說出了衷心的一句話。

「謝謝大家。」

在吉田一美的書桌上,又多了一個相框。

出現在新的相框裡面的,是大家。

是在收拾整理好的客廳里,彷彿是為了婚禮而集中在一起的大家。

鼓起臉頰把臉扭過一旁的夏娜,苦笑著安撫她的池,坐在前面舉起大家送來的禮物的佐藤、田中和緒方,害羞地搔著鼻子的健,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站著的威爾艾米娜,跟她並肩站著呵呵大笑的瑪瓊琳。

還有在正中央,兩人一起穿著婚禮盛裝,紅著臉繞著手臂的,吉田一美和坂井悠二。

那是弟弟送給自己的、跟大家一起照的、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照片

少女的日常,正承載著思念往前去。

被喜悅、溫馨和暖意所包圍。

跨越了痛苦和悲傷,直到永遠。

紀念品

看起來像是包子一般的哈爾茲山地,沒有半點雲霧。

白雲在蒼穹中悠哉游哉地游翔,山麓上鋪著一片深綠色的地毯。

在這清雅明朗的風光之中,黑色白色的蝴蝶也在共舞,在滿是花崗岩稜角的岩石地面上——

「你喜歡花嗎?」

她似乎再看著那小小的花兒看得出神了。

「!?」

「暗之水地」琪爾諾伯格冷不防被背後突然傳來的女性聲音嚇了一跳。這是身為在規模上世界屈指可數的「紅世使徒」軍團[喪式之鐘]的大幹部、「九垓天秤」的一角、有著暗殺關地位的她不應有的失態。於是,她以辦敷衍半掩飾的口吻答道:

「唔……恩——」

黑衣黑、野獸般的耳朵、瘦削的身材、巨大的右臂——擁有這種氣勢剛猛外表的自己,竟然在陶醉地看著花兒,這實在有點……不,應該說是非常、十分的格格不入。而且,最令人在意的是——

要是被索卡爾等人知道的話,一定會被當作笑料笑足一百年的。

只好勉強轉移話題了。

「主人還沒到嗎?」

她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她們[喪式之鐘]的領——「棺柩裁縫師」亞西斯。

剛才向她話的「使徒」,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問題被敷衍帶過。她把自己異形的身體——中央部分是美女臉龐的花朵——微微前傾,點頭道:

「是的,因為必須得一邊確認有沒有殿軍的脫落者,那些道具們有沒有動追擊,一邊行軍…………應該像平時那樣,會慢點過來吧?」

這個「使徒」的名字叫做「架綻之片」亞爾洛妮,是個擅長救護、輔助工作的自在師,是和琪爾伯格同為「九垓天秤」一角的先鋒大將「岩凱」烏利克姆米的副官。順帶一提,在話語中用疑問形式結尾,是她的習慣。

「是嗎……」

琪爾諾伯格作出簡短的回應——

「……如果是你的話……」

本來想問些什麼,卻沒有問下去。

亞爾洛妮從身為暗殺官的「紅世魔王」的立場和神色,以及平素的交往中,很容易就察覺了她欲言又止的問題所包含的內容和意思由於她跟隨著一個性格剛硬,話語不多,而且還有著名副其實的鐵皮面具的上司,因此對她來說,洞察那些不流露於表面的意圖和感情是作為副官的必須職能。

「是這朵花嗎?」

「不……」

面對她那純粹是垂死掙扎的否定,亞爾洛妮不禁回以微笑。

「這朵花——」

「等等。」

這一次,琪爾諾伯格是嚴肅地打斷了她的解說。

然後她豎起了耳朵,表情也頓時變得充滿銳氣。

而這個情況代表什麼,亞爾洛妮也是在清楚不過了。

不出她所料,咔啦咔啦的粗糙腳步聲,從背後的山路上逐漸靠近。

「哦,原來你們在這種地方嗎?」

「有什麼事,瘦牛。」

被琪爾諾伯格以無比險惡的聲音問候的,是一個和她不相上下的異形。那是一副穿著華麗禮服,直立行走的牛骨。

「大擁爐」摩洛。「九垓天秤」的一角,擁有宰相地位的強大「紅世魔王」。不過——

「是、是這樣的,其實是關於入城一事,索卡爾大人提出了一個建議……現在『九垓天秤』的所有成員都聚集在臨時大本營里了。」

面對她粗魯的問候,她只是戰戰兢兢地顫抖著那骨架的身體作出回答,完全沒有絲毫氣勢。

看到他那副模樣,琪爾諾伯格忍不住冒火了。而且還顯露在表情上。

「他又打算找茬嗎?」

「不,也不是說找茬啦……」

摩洛對於她顯露在表情上的那部分感到十分驚惶,連忙為同輩庇護道。

「你為什麼不命令下屬的『使徒』來?身為宰相竟然親自當傳令兵,你再輕率也有個限度吧?」

「對、對不起,因為大家都因為入城的事情很忙,所以……」

「這只是借口!」

她大聲斥責著一句話一鞠躬的摩洛,不過還是隨著前來催促自己的他走了。

亞爾洛妮作為同性,看著這麼不坦率的她覺得十分好笑。

「對了,亞爾洛妮大人——」

摩洛停下了腳步開口道他對身份比自己低的副官也還是用大人這個稱謂。

「烏利克姆米大人說,關於城郭內的人員配置方面有事要跟你商量呢。能請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這種事,其實不用這麼低聲下氣的。

「我還有點其他事……可以容許我稍後再去嗎?」

「啊,既然是關於入城后的問題,我想遲一點應該也沒有關係。」

然而這個遲鈍的男人,對於她的良苦用心卻是一點也沒察覺,還要繼續說別的話題。

「說起烏利克姆米大人,他還說『想給為建造工程當護衛的人一點獎賞』,所以我和尼努爾塔大人決定一起聯名向主人提出——噢!?」

等在一旁焦急得不行的琪爾諾伯格,用巨臂一把抓住了他禮服的衣領。

「你還在磨蹭什麼啊,走啦,瘦牛!」

「是、是的,對不起。亞爾洛妮大人,那麼我們等會再詳談……」

面對被拉著漸漸走遠的宰相——在職位上,在他之上的就只有領亞西斯,也就是組織的第二把交椅——那完全沒有半點威嚴的狼狽身影,亞爾洛妮卻還是飽含敬意地目送著他遠去。然後,她把花朵般的身體轉了過去,面向坐落在對面的大山,眺望著那山頂的威容。

那是在臨時大本營里等待著亞西斯率領的殿軍前來會合的[喪式之鐘]總軍,在入城后的新根據地。看起來彷彿是蓋在山頂上的巨大冠冕一般,銅牆鐵壁的大城寨——

那就是布羅肯要塞。

[喪式之鐘]的臨時大本營就建在眺望入城后要塞的絕佳位置,和布羅肯要塞一樣位於山頂。只是用裝飾帳篷架在物資搬運用的台車之間的這種簡單樣式,整體上組成一個粗粗略略的方陣——正方形的部隊配置。

非人類的異形「使徒」們正齊集在此地……不僅如此,他們還為入城的準備而四處奔波。在這個大本營中央,有一個特別寬闊的、專門為「九垓天秤」們集中而設的空間。

作為他們[喪式之鐘]最高幹部的九個「魔王」的總稱「九垓天秤」,其實是借用了一個寶具的名字。那個寶具是一座從中央支點延伸出九個支臂的黃金托盤天秤。它不但有著奇特的形狀,還有著特殊的功能。它能夠把「使徒」擁有的「存在之力」從支點到托盤,或者從托盤到托盤進行重新分配。尺寸也可以任意縮放,可以把托盤變得可以在上面建一座房子那麼大,也可以變成能放在桌子上那麼小。

現在,寶具「九垓天秤」正縮成跟人差不多大的尺寸,放在集中起來的九名「九垓天秤」的正中央。

圍著這作為他們所屬地方標誌的其中一名說道:

「也就是說——」

連一片葉子也沒有的石造大樹,正從看來是嘴巴的數洞口出高調的聲音。樹身上的裂縫看起來就像是他的雙眸,渾身都放射出土黃色光芒的身姿,彷彿是棲息在樹里的幽鬼。

「焚塵之關」索卡爾。「九垓天秤」的一角,也是先鋒大將——有著同等地位的他和烏利克姆米兩人,擔任著全軍的先鋒,都是著名的作戰能手。

「要從要塞的城門穿到本城的話,只有按照剛才所說的通過中央的大走廊這條路,沒有別的路可走了……不過,從防衛的角度來看的話,這也是必然的構造了。」

「噢……」

摩洛不管怎樣先應了一聲。

「從剛才開始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啊?索卡爾?」

嚴肅的聲音從顏色暗淡的巨大玻璃罈子中傳出。那個罈子上面插著槍、劍、棒之類的武器,從裡面象下雪似的不斷噴落黝黑的火粉。

「天凍之俱」尼努爾塔。「九垓天秤」的一角,擔任中軍將——率領著保護領亞西斯,作為全軍核心的主力軍,是個穩紮穩打的冷靜指揮官。

而在他的旁邊,蹲著身型比牛大十倍的巨大身體,焦躁地擺動著比熊大十倍的粗壯四肢,血盆大口一直裂到身體一半左右的狼,像是嘆氣似的噴著焦茶色的火粉抱怨道:

「你說的話太拐彎抹角啦。」

「戎君」芙娃瓦。「九垓天秤」的一角,也是機動軍將——根據戰況突襲敵人的虛弱之處,遇到危險的任務總是一馬當先,是游擊部隊的勇猛將領。

面對領悟力不佳的同輩們,索卡爾厭煩地吐了一口氣。

「呼……也就是說,就是說啊——在這個儀式里,必須把我們『九垓天秤』的英姿,也就是應有的姿態,向同志們展示出來。」

在帳幕之中,圍著黃金托盤天秤坐著的九個人中間,沉默的時間在緩緩流逝……結果,代表其餘八人轉達「聽不懂」這個意見的聲音大聲響起了。

「什麼叫做、應有的姿態——?」

拖長著語尾音調的、用城牆般厚的鐵板拼湊而成的巨人,毫無興趣地問道。盤坐著的身體上並沒有頭部,只有在**部分用白色染料繪有一隻雙頭鳥。

「岩凱」烏利克姆米。「九垓天秤」的一角,先鋒大將——和索卡爾一起打頭陣的「紅世魔王」,是個擁有過人的戰術眼力和統帥力的將領。

這次索卡爾露出不僅是厭煩、簡直就像看著傻瓜般的表情看著他,然後重新說道:「我們是在[喪式之鐘]全體成員的目視之下進城……這個在眾目睽睽下舉行,將會留在大家記憶中的儀式,有著比身為當事人的我們想象中更為重要的意義……我說的沒錯吧,宰相大人?」

突然被人指名回答的摩洛,慌慌張張地點著頭道:

「是。是的,是吧……因為我們的這次入城,等於是表明了我們把主戰場移往歐洲的決心,不僅是火霧戰士,就連同胞們也會加以注目的。可以說,這個儀式就是向他們傳達我們的意志的最直接形式了……」

他用繞口令般的語調作出的解說,就理論本身而言,可以說是非常清晰明了。

不過,就是他的這種小聰明,讓琪爾諾伯格老是責難個不停。在心裏面。

笨蛋,幹嗎去補充這傢伙說的話……這不是讓玩弄嘴皮的他更得意了么?

果然不出所料,得到理論撐腰的索卡爾的主張,氣勢越來越高昂了。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啦,在這個將會讓人們永遠傳頌下去的儀式中,我們一定要呈一列在大走廊通過,而且為了不至於被後世恥笑,還必須以適當的形式進行。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反覆說了好幾次「也就是說」,不過好像還是沒有整理歸納出中心意思。

正當眾人開始覺得再問也是白費力氣的時候,至今為止一直沉默不語的長老突然舉起了手中的鐮刀。那就是身體被厚厚的甲殼和鱗片所覆蓋的四腳有翼龍。它只用一句話,總結了論點。

「也就是說,要定下在入城儀式中的行進順序,沒錯吧?」

「甲鐵龍」伊路亞尼卡。「九垓天秤」的一角,「兩翼」中的左翼——被稱為[喪式之鐘]力量象徵的最強兩將之一,在「兩翼」中相當於護盾的存在。

石頭大樹搖動著他那巨大的樹榦大笑起來。

「果然不愧是伊路亞尼卡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雖然話語本身像是在誇獎長老,可是從語氣上聽起來就等於是在嘲諷沒能「明察秋毫」的其他人的愚笨。實在是惹人討厭的傢伙。

而摩洛……這才終於弄清了頭緒,思考了起來。

「不過,那是有必要這麼重視的事情嗎?就算我們九個圍著主人,從天空降落到『塔』上也應該沒有問題……」

「這個……真是很難讓人相信竟然是聲名遠播的賢者宰相大人說的話啊!?」

「啊!?啊……對、對不起……」

面對索卡爾的即席反駁,牛骨馬上嚇了一跳,驚顫不已。

真是的,丟臉死了……難道就不能擺出大方點的樣子嗎。

琪爾諾伯格斯毫不掩飾越來越感到不耐煩地內心,不停地點著環保在胸前的左手手指。

在此期間,索卡爾也還在繼續他的偉大演說。

「我們[喪式之鐘]是作為軍團建立的組織,從天空中悠哉游哉的飛進城這種行為,要是傳了出去不是讓人家笑話嗎!我們只有堂堂正正地以行進的方式顯示威勢,才能夠美名千古傳啊!」

「朋友啊!」「夢幻究竟有什麼意義?」「希望你說一說」

像是要打斷說話滔滔不絕的大樹的主張似的,貼著魔怪、女人和老人面具的人類大小的蛋卵,從各個面具出聲音,突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凶界卵」加利。「九垓天秤」的一角,擔任偵查官——能夠操縱無數蒼蠅的自在法「五月蠅之風」,在廣範圍內進行情報收集,是身處組織樞紐位置的怪人。

他說的話,是基本上包含了大意的亂七八糟的話,無法形成正常的對話從跟他相處已久的人眼中來看,剛才的話應該是「聽得不太懂」的意思。因此,索卡爾無視他繼續說道:

「同志們也是,在一旁看著我們自天而降的樣子,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還有,先不說其他人,讓本來就紮根於大地的我自天而降……這是何等程度的侮辱!」

的確,一顆石頭大樹從天空中飄舞而下的畫面,是很難讓人產生把它畫成畫的興趣的。

摩洛說那句話的時候,當然不會有這種用心了。

「不、不、我不是出於那種意思說的……」

面對可以稱之為威脅的責難,宰相一個勁地以謝罪的聲音和態度低頭道歉。實在看不過眼的尼努爾塔,開始對老是看他不爽的石頭大樹作出反擊。

「哼,沒想到你會用對自己身型的自卑感來反駁啊?所謂的說多錯多,指的就是這個吧。」

「……你說什麼?!」

「而且,在主人不在的時候,你憑什麼擅自去決定這種事?就是因為你抱有主人什麼都會允許的藐視態度,才會在這麼忙碌的時候把這種無聊事拿出來說。這種行為就叫做卑鄙!」

「呵……你是說我在藐視主人!?」

啪咔啪咔,大樹的樹榦開始晃動。根部開始插入花崗岩地面,而且越變越粗,從枯竭的樹枝上散落下無數土黃色的火粉,如落葉般飛舞起來。那相當於嘴巴的樹洞中激烈地閃爍著光芒,並吐出了憤怒險惡的高亢聲音。

「要是別的戲謔之言我還可以不追究,但你這句話我絕對不能當作沒聽見。」

「哼,失言之後還打算讓我們看你的失態嗎?不要用那充滿虛妄的言詞,用行動回答就好了。任意妄為的提議,藐視主人的行為,廢話,卑鄙……到底是哪一個觸動了你的神經?」

挑撥的冰冷聲音像是化作了有形實體一半,讓插在他身上的武器表面蒙上了一層白霜。同時,從玻璃罈子裡面,出颼颼的聲音,冰粒開始飛舞。數秒之內,冰粒像是風吹雪一般打著漩渦,讓整個罈子漂浮了起來。

「兩、兩位,請冷靜點啊!」

摩洛慌慌張張地想要勸阻他們兩人。

笨蛋!你究竟要被人打碎多少次才甘心阿——!!

對於輕易地作出捨己為人決定的宰相做法,琪爾諾伯格不由得在心中暗罵。外表之類的只是裝飾,擁有異常的大規模力量的他,常常在生爭執的時候,讓人家把自己骨頭身體打成粉碎,以此來消除當事者心中的鬱憤。雖然對這些意義和效果都很清楚,但她還是對摩洛的做法感到很不爽。

就是因為你來是這麼做,所以這些傢伙們總是在依賴你,一再重複這種幼稚的行為——

一瞬間——

扎入岩石的樹根,風中飛舞的冰凌,就在雙方即將生接觸的時候,中間突然迸出一道彩虹。

既不像是爆炸也不像是破裂的衝擊聲在四周迴響,鮮艷激烈的七色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們是打算用這種丟臉的內訌,來迎接充滿期待地邁向新居城的主人嗎!?」

本來靠在伊路亞尼卡的腳邊睡著午覺的男人,用綻放出七色破壞光——當代最強的攻擊系自在法「虹天劍」——的長劍指著兩人,靜靜地開口說道。那是一位銀色長上戴著金冠,穿著藍色軍裝的騎士,或者說是劍士。

「虹之翼」梅利希姆。「九垓天秤」的一角,「兩翼」中的右翼——和伊路亞尼卡一起並稱[喪式之鐘]的力量象徵,支撐著整個軍團的最強兩將之一,在「兩翼」中相當於劍的存在。

看著碰壁后連忙把根抽回的大樹和重新落回地上的罈子,騎士說道:

「還有,你們打擾我睡午覺了。」

最後加上的這一句,並非是笑話和戲言,現在,他以快得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度把劍插回劍鞘,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謝、謝謝你的幫忙,梅利希姆大人——」

[圖]

連摩洛的感謝他也沒有回答。身為最強的武將,在這種情況下本來應該說點什麼的,可是他那不悅地緊閉著的嘴巴,根本沒有張開的意思。因為他十分清楚「九垓天秤」的領導者並不是自己,所以決不會說一句多餘的話。

同為「兩翼」之一的伊路亞尼卡,把身子轉向「真正的領導者」,沉穩地說道:

「宰相大人,你對於在主人外出期間決定入城順序一事,有什麼看法?」

那完全沒有半分自覺、不斷顫動著牛骨的男人,以膽怯的聲音明確回答道:

「啊,那個,其實有關入城準備的所有事宜,主人已經下達命令,交給先走一步的我和擔任建造期間守衛工作的烏利克姆米大人了。」

索卡爾知道了自己主張的決定權在摩洛手上之後,馬上振作起來這種執著意念和振作的度是他的特長,從裂縫深處投射出諷刺的視線,看著剛才先制人的冰之劍。

「噢,那麼果然——」

「烏利克姆米,你怎麼看?」

尼努爾塔無視他那方,向在人格上值得信賴的烏利克姆米不過在戰鬥方面,雖然他自己不太想承認,但也只能信賴索卡爾了問道。

以公正嚴明著稱的鐵皮巨人抖動著聲音,緩緩地說道:

「因為我的身體過於巨大——站在前面會擋路——所以我站在最後就好——」

這就等於表明了他支持索卡爾的提議,自己在紛爭中作出讓步。在戰場之外的他,處事一向謹慎,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了。

「那麼也就是說,我們按照行軍的形式進城,是嗎?」

面對摩洛的裁定,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只有加利——

「來吧!」「別開玩笑了了!」「我們開始說正經的話吧!」

叫出了莫名其妙的三句話,不過根本沒有任何人理會他。

「那麼開門見山說吧,不如就讓在『狩獵戰』中獲得了最大力量的我打頭陣……」

「應該以至今為止獲得的功績排序吧!」

正當索卡爾打算趁熱打鐵地說出自己主張的時候,馬上就被尼努爾塔用堅決的口吻制止了。

摩洛於是提議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應該選『兩翼』的兩位了……不過,是不是該勉強點也要變成兩列……?」

「你要讓梅利希姆先生和伊路亞尼卡老爺子並排走嗎?」

芙娃瓦用魯莽的聲音說道。

的確,如果縱向排成一列的話,從受人注目的「行進」形式上來看,總歸是不太妥當。而且梅利希姆無論是在伊路亞尼卡那巨大身體的前還是后,從反方向看的話都是看不見的。

「啊,果然還是不行嗎?」

心裡原來盤算著這下子就能先把有關順序的爭議減少一半的摩洛,這時候乾脆地放棄了。

「那麼,作為『兩翼』本身的伊路亞尼卡大人,你怎麼看呢?」

「唔……」

伊路亞尼卡看著還在噼啪噼啪飛散著火花的索卡爾和尼努爾塔,不由得苦笑。

要是不由誰來提出一個可行方案的話,這兩人肯定又會爭吵一番了。烏利克姆米就是因為顧慮到這一點,才把自己放在最後面的吧。就算宰相最後也會像平常那樣把一切收拾妥當,如果能減輕他的辛勞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考慮了良久,他才開口道:「頭陣因為內訌而陷入混亂的愚蠢,只有友軍齊心協力才能打敗敵人的道理,我想身為作戰能手的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先用一句話給了爭執的兩人一個警告,然後轉身向勞苦的宰相說道:「按照年功,能不能把先頭讓給我呢,宰相大人?」

「好,那麼先頭就交給伊路亞尼卡大人了……那麼梅利希姆大人是第二位可以嗎?」

由於他性格暴躁,摩洛很擔心當他睡醒之後會暴跳如雷,不過——

「交給我把,我來跟他說好了。」

伊路亞尼卡輕鬆地保證道。然後,他看了一眼在身旁「裝睡」的青年騎士。要是有什麼主張和要求的話,就算鬧個天翻地覆也要別人接受的這個男人,現在正準備無視到底。那就是說,他願意把先頭位置讓給伊路亞尼卡了。

對於迅把位置定下來的長老萬分感謝的摩洛說道:

「也就是說,主人後面是伊路亞尼卡大人,然後是梅利希姆大人,最後是烏利克姆米大人……按照跟隨主人的資歷來算的話,第三位應該是加利大人,這樣可以嗎?」

接著,他還很有禮貌地向漂浮在空中的蛋卵徵求意見。

反正他也不會表什麼正常的意見啦——大半的人都這麼想。

然而——

「尊敬她」「對她溫柔一點比較好!」「那是為了不讓你和她產生紛爭!」

被問及的加利突然說出了讓全員當場愣住的話語。

女性,能夠算進這個類別的人,在「九垓天秤」里就只有一個。至今為止她沒有說過一句話,所以大家也就一直無視了。不過她一旦怒,可是完全不輸給其他人的暗殺官——琪爾諾伯格。

突然被指名的她,平靜地環抱著雙手,依然一臉不滿地皺著眉頭。

他、他在說什麼啊!?

可是內心卻突然慌張起來了。雖然明白加利經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也許他只是在說應該按順序把位置讓給自己,可是,他的這句話還是難免讓人有所疑慮。

該、該不會是他「知道」了吧?

要猜測出那個奇妙的蛋卵內心所想,比起屠殺一百個火霧戰士還要困難。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雙臂,握緊雙掌,不露半點聲色地硬撐著。光是把力氣注入面部肌肉,勉強維持無表情就已經很勉強了。表面上看起來就像是越來越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一樣。

另一方面,摩洛則是——

「噢,那個當然。我是很尊敬琪爾諾伯格大人的……不過加利大人負責收集的情報是包括琪爾諾伯格大人在內的我們展開活動的基礎,是組織里的關鍵人物啊。」

完全不懂「人家心情」的他,只是拚命的在列舉道理。

對於他的行動,琪爾諾伯格突然怒火中燒起來。她採取了其他人一直在擔心的行動雖然理由不同,那是讓索卡爾和尼努爾塔也大吃一驚的、沖著摩洛的直接行動——

「哇!嗚啊!?」

用伸長的腳出神的踢擊,正踢中摩洛那華麗禮服的後背。

輕飄飄的身體猛地飛了出去,埋在了芙娃瓦腹部的獸毛當中。

「……你就那麼討厭走在加利的後面嗎?」

然後,那個裂開到腹部的嘴巴吐出很厭煩似的話語。

「摩洛,我哪個位置都無所謂,你就快給我定了吧!」

對於這正確無比的意見,摩洛搖著他的牛骨頭辯解道:

「對、對不起……」

轉眼一看,琪爾諾伯格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了。這樣子的話,恐怕無論怎麼說,她也不會回答了。剛才的說話,到底哪個部分惹她生氣了呢?他完全搞不明白。

她應該和加利大人的關係不算太差才對啊……?

「呼……」

伊路亞尼卡似乎別有深意地嘆了一口氣。

「宰相大人,琪爾諾伯格應該是說,比起其它的一切,先要考慮自己的事吧。」

他稍微有點壞心眼地說出一句帶有多重含義的話。

不出所料,那背向著這邊的肩膀輪廓稍微變得僵硬起來了。

哎呀哎呀,要是「明說」出來的話,恐怕她就會真的飛撲過來吧。

這次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繼續周旋道:「雖然也許是你一時忘記了,不過宰相大人身居高位,如果輕視自己身份的話,就等於輕視主人的意向和信賴了。即使你讓我們『兩翼』在先,那接下來的位置,也不應該是加利,而必須是你才對啊。」

「啊……」

摩洛被他這麼一說才覺——卻完全沒有現琪爾諾伯格和伊路亞尼卡隱藏的意思——像是要徵求其他各位的同意似的,把空虛的視線投向四周。

索卡爾和尼努爾塔保持沉默,芙娃瓦只是哼了哼鼻子卻沒有抱怨,梅利希姆仍然在睡覺。只有身為騷動元兇的加利——

「不能再少了!」「職位已經決定了的話!」「誰也不能有怨言!」

卻胡亂說著這些不知道該說是有意義還是沒意義的句子。

「那、那麼,我就不客氣,跟在『兩翼』的後面……」

宰相終於稍帶猶豫地下了決定。

「按照席次的序列,當然就應該這樣。」

「嗯,畢竟是主人定下的職位嘛。」

尼努爾塔和索卡爾對此加以承認,而伊路亞尼卡——

「這樣沒問題吧,琪爾諾伯格?」

轉而跟保持著背向姿勢的黑衣女性詢問道。她只稍微動了動脖子,點了點頭。

看到之後終於鬆了口氣的摩洛說道:「那麼,之後……」

「就由大人你趕快決定吧,沒有時間了。」

「啊?」

不知什麼時候梅利希姆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劍的位置。

伊路亞尼卡也抬起了頭。

「哦——」

吐出了一聲感嘆和陶醉的低吟。

「這樣的話我們就快點解決來這裡的目的把。」「請接受你的家臣吧!」「他們的名譽沒有被貶低!」

加利的聲音變得更為狂躁了。

在場的人開始看著東邊開始籠罩起暮色的遠方地平線。

在逐漸滲透黑暗的夜幕中,可以看見青色的光輝。

在那之下前進的是,[喪式之鐘]的殿軍。

慢慢地,那青色的光芒逐漸把天和地都照亮了。

輕輕地——

宛如光芒碎片般的一片羽毛——

在放置著的寶具「九垓天秤」的中央,在集中在一起的九位身為「魔王」的「九垓天秤」中央躍動著。羽毛越變越多,範圍越來越大,落在了山上,那燦爛的光芒不僅籠罩著「九垓天秤」,還籠罩著臨時大本營的所有「使徒」們。

為入城的準備奔跑忙碌著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靜肅立,等待著他的降臨。

在大家都仰視著的天空之上,響起了一個渾厚的壯年男子的聲音——

「我來遲了……我平伏九垓的天秤砝碼們啊。」

戴著面具,頭上長著角,強壯的身軀上長著翅膀,一位「紅世魔王」飛舞而下。

寶具「九垓天秤」對他的到來產生了反映,開始變大。填滿了整個大本營的空間,在夕陽下閃耀著黃金色的光芒。「九垓天秤」們在大托盤之上,面對自己無限敬愛的獨一無二的主人,各自擺出了自己最為尊敬的姿勢。

「棺柩裁縫師」亞西斯。以世界上最大規模為傲的「紅世使徒」集團,對火霧戰士軍團[喪式之鐘]的領,世上威名赫赫的自在師,對世界秩序來說最高級別的背叛者。

那樣「溫柔」的他,像是面對自己可愛的孩子一般,從空中打量了地上的眾人之後,以腳尖點地,落在天秤的中央。然後,先向他所信賴的宰相詢問道:

「有什麼事生么?」

沒有被問到的某兩個人,暗自抽搐了一下身體。

那是出於恐懼。

並非是對力量、痛苦和死亡的恐懼。

而是害怕令待自己溫柔的人傷心的恐懼。

然而,宰相「大擁爐」摩洛敬禮之後平靜地回答道: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他那毅然站立的身影,確實透著一股輔助主人的賢者,以及統領「九垓天秤」的宰相氣度。只是,本人對此毫無自覺。

「關於入城儀式,我們『九垓天秤』已經開會決定好行進的序列。請主人裁決……」

亞西斯只是輕輕地用視線掃了一下深深沒入地面的「虹天劍」痕迹,然後微笑道:「辛苦你了,我的宰相。」

「……不,您言重了。」

一股顫抖般的喜悅透過骨骼遊走全身,宰相開始下達「裁決」。

「在主人的後面,按順序分別是伊路亞尼卡大人,梅利希姆大人、不肖在下、加利大人、索卡爾大人、琪爾諾伯格大人、尼努爾塔大人、芙娃瓦大人、烏利克姆米大人。」

由左右「兩翼」伊路亞尼卡和梅利希姆帶頭,宰相摩洛,元老級的組織要員加利,戰功方面確實有優異功勛的索卡爾,以無數的暗殺行動從背後支撐著組織的琪爾諾伯格,只要公正就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尼努爾塔,完全對誇耀自身毫無興趣的芙娃瓦,從一開始就自願站在最後的烏利克姆米……這是照顧了全員的意見,沒有任何人會有怨言的絕妙配置。

聽到報告的亞西斯再次在天秤的支點之上,像是在玩耍一般以腳尖踮地地轉動身體,讓視線依次落在每一位「九垓天秤」身上。

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的「兩翼」——現在閉上了嘴巴浮在半空的偵查官——在自己面前總是很老實,而正因此顯得可愛的先鋒大將——大概是因為又經歷了感情掙扎而顯得有些無精打採的暗殺官——把由正義而生的強烈感情轉化為劍上白霜的中軍將——悠哉游哉地打著哈欠的機動軍將——沉默寡言而頑強可靠的先鋒大將——然後,他最後向著那毫無架子毫無自覺的賢者說道:

「允許。」

接受了九人回禮的藍色天使,張開那寬大的堅強翅膀,向著正在山上的臨時大本營等待著他號施令的部下以及[喪式之鐘]的全軍,朗朗揚聲道:「歡呼吧,諸位!!從現在開始,[喪式之鐘]正式進入布羅肯要塞!!」

經過一陣搖撼天地般的歡呼聲之後,在開始忙碌起來的臨時大本營的一角,並不持有人和配屬軍隊、只有虛名的暗殺官,又獨自一人來到了集合前曾經來過的那片岩石地帶。

我究竟體會了多少次這種失望和惱火啊

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都是自己的錯。

然而儘管心裡明白,也還是這麼想。

者少,也希望你們能明白……

她一邊這樣想,一邊靜靜地俯視著那裡的花叢。

就在這時候——

「你原來在這裡嗎,琪爾諾伯格大人?」

他又突然冒出來了。

腦海里想著「這些」的自己,似乎無法冷靜下來。

琪爾諾伯格半放棄般地微帶苦笑,轉過身去。

「什麼事,瘦牛。」

「不,那個……」

老是戰戰兢兢的男人,從來沒有什麼自信,所以總是顧慮別人,照顧別人的感受,被人牽著鼻子走,對來自他人的好意毫不察覺,毫不留意,毫不考慮……是個一味只會委屈自己的男人。看著他,心中就不禁覺得非常煩躁。煩躁而又心酸。為什麼只有他,非要遭到這樣的對待不可呢?太可憐了,很想保護他。想把襲擊他的一切都抵擋下來——保護他。可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事,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點一滴,也無法化作聲音說出來。

衝口而出的,就只有對站在自己眼前的他的責難。

「……你這笨蛋。」

「啊?那個……實在是很對不起……」

他老是這樣子,連人家說話中的意思也不過問就照單全收,馬上道歉,這點最讓自己惱火了。為什麼,不能把胸膛挺直一點?就像片刻之前,在主人面前那樣,就算只有一點也好,把你的那一面,展現給自己,給別人看一看怎樣?那樣的話,就會更讓我安心了啊。

不,不可能的……因為這傢伙只是在回應主人的「溫柔」而已。

這樣想著,思念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到那一點。跟他一樣。由於痛苦,連視線的交匯也無法做到。只有語氣,卻強硬得讓人感到空虛。

「有什麼事嗎?全軍集合之前我會按時回去的。」

心裡很清楚,他絕對不是來安慰自己的。她就是那樣一個永遠不會察覺到那種事的男人。

「是的……其實,我是來向你轉達兩個傳言的。」

「傳言?」

她不由得對這奇特的理由感到驚訝,摩洛慌忙解釋道:

「啊,雖然你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並沒有隨便貶低自己的身份。只是拜託我轉達傳言的兩位大人說,一定要我親自來——」

我不是說了嗎!為什麼你身為宰相要聽別人差使——

她剛這麼想,就突然憑直覺猜到了下達指示的人是誰了。

事實也證明她並沒有猜錯。

「從主人那兒有一個傳言——『好好度過這一刻』,主人說只要告訴你這句話就行了。」

「……」

什麼都瞞不過主人的眼睛。面對他這種溫柔,琪爾諾伯格不由得低下了頭。雖然這是過於溫柔的關懷,但儘管如此,她也還是想繼續沉浸在這種關懷之中,於是姑且先不對傳言作出回應。

而那個絕對不可能體察她內心所想的遲鈍男人?摩洛,則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馬上又把第二個傳言說了出來。

「還有一個,是亞爾洛妮大人的——『那是西洋蒲公英』。說的就是這個花嗎?」

「!」

「你喜歡花嗎?」

摩洛無意中說出了和亞爾洛妮同樣的問題。

不過琪爾諾伯格的反應卻完全不一樣。

「不是!」

琪爾諾伯格一如往常地回以毫無疑義的反駁和斷定。不過,為了報答特意把傳言委託給他的主人和亞爾洛妮,為了報答他們的溫柔,

[圖]

她在話語上走近了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

「……我喜歡有顏色的花。」

「這樣啊……」

只要是花的話,不是都有顏色的嗎?——雖然想這麼問,但摩洛一想起剛才惹她生氣的事,又連忙把這種不識大體的問題硬是吞了回去。

「既然你身為宰相,最低限度也該記住麾下各個將領的喜好吧。我,就喜歡這種花!」

「是、是的!」

摩洛完全摸不著頭腦。然而他還是為了不再被她一腳踢飛而打算好好記住這一點,站到了這位女性的身旁。

「是『西洋蒲公英』嗎。」

「沒錯。」

明明自己也是剛剛才知道的花朵名字,琪爾諾伯格卻充滿驕傲地點頭回答,沉浸在這自己所容許的幸福時光中。

兩人好像看不厭似的,一直凝視著花朵。

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凝視著。

被緩緩西沉的夕陽餘輝襯托出輪廓,花兒如笑容般綻放。

枯草色——她所擁有的火焰顏色。黃色——他所擁有的火焰顏色。

同時擁有這兩種顏色的花兒,正綻放在蒼茫的暮色中。

獵人的法利亞格尼II

「探耽求究的丹塔里奧——!!」

「任意問題提問箱——!!」

教授以下簡稱教:「嗯~呵呵呵,好不容易,我們的全面無敵華麗大開放實惠最尖端而且exnetg~的出場機會終於到來了啊~多~米~諾!?」

多米諾以下簡稱多:「的確如此,教授!」

教:「這~!正是我們exnetg的活躍得到了諸位讀者們承~認的——證明!!」

多:「的確如此,教授!」

教:「來~!我們馬上痛痛快快狼吞虎咽地把問題解~決掉~!」

多:「的確如此,教侯好哄好哄教授好痛好痛!?」

教:「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同一句台~詞啊!在這個只~以對話推動話題展的專欄,你~以為這樣子能夠挑起這個重~任嗎~!?」

法利亞格尼以下簡稱法:「……請你們別自作主張地挑起來好不好。」

瑪麗安以下簡稱瑪:「就用寶具『推擠鐵鎚』來對付,嘿!」

教:「嗚噢!?」多:「嗚嗚!」

法:「呼,這下子終於清靜多了呢。」

瑪:「因為在這個欄目,對話那麼冗長的話就太難看了呀。」

法:「對,而且這裡是我們兩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愛之乘啊。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打擾的,可愛的瑪麗安。」

瑪:「法利亞格尼大人……」

法:「瑪麗安……」

瑪:「那個……我們不趕快開始工作的話,這一頁就要用完了哦。」

法:「唔,那麼我們開始吧。本欄目是我和我可愛的瑪麗安對各位讀者寄來的有關『灼眼的夏娜』的疑問和問題進行回答的歷史悠久的專欄。這回將打算對一些稍微專門性……或者說有點深度的問題進行探討哦。」

瑪:「能夠再見到大家真得很高興呀!那麼我們趕快讀出第一封來信……」

Q:「在寶具之中,為什麼會魂有一些『使徒』並不希望的東西存在呢?」

a:「根據狀況不同,任何寶具都是有可能誕生的哦。」

法:「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迎合我喜好的問題呢。」

瑪:「信裡面說,比如交換人格的『置換』,以及操縱卡片的『正規半音號』……還有將『磷子』當成炸彈一樣炸開的『舞會』等等……不知道人和『使徒』在雙方的共同願望下製作這些寶具的理由……」

法:「啊啊!?你不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臉嘛,瑪麗安!嗯……先我先來說說大前提吧!在封絕被明出來之前的時代,人類和『使徒』的距離可是比現在要親近得多。或者應該說是處於混居狀態才恰當。」

瑪:「……古時候會被作為神或者惡魔,隨著時代變遷而變成妖精、妖怪、怪物、魔法師,有時甚至作為奇人怪人被人類所認識,對吧?」

法:「比如『螺旋風琴』蓮南希和青年多納特的逸話就是個典型例子了。在近代以後,『使徒』開始隱藏自己的身份,混進人類社會中生活。雖然人類的武器、軍隊和官府之類的,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蚊蟲般的存在,但如果暴露身份鬧出麻煩事的話也會影響自己的心情。而且說真的,他們實際上也對文明文化有著敬意和羨望。比起熱鬧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大部分人還是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在其中生活啦。」

瑪:「在本卷中登場的『穿徹之洞』亞納貝爾古先生也是其中的一人嗎?」

法:「他是一個光擴大了那一部分的極端例子啦。那麼,大家先把這些好好記住,我們把話題轉回到寶具上來。寶具的大部分都是武器,這一點應該很好理解吧。由於利害一致而共同戰鬥的人類和『使徒』之間,最容易產生的就是武器。比如專門破壞武器的『泡沫鎖鏈』,渴望向討伐者復仇的人們製作的『幸福扳機』等等變種也可以說是同一系列了。」

瑪:「戰鬥用的寶具,是以對應特定的戰況和敵人的方式不斷增加的呢。」

法:「至於並非如此產生的『置換』,是在互相對自己的境遇感到悲觀的貴族和『使徒』之間產生的珍品。至於在交換人格之後他們結果如何……因為說來話長,在此只能暫時忍痛割愛了。」

瑪:「那麼,『正規升半音號』呢?」

法:「那個的真面目,是在迷上了占卜的人類和『使徒』之間誕生的『自動出牌的卡片』,原來是以一套塔羅牌的形式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吸收了在占卜中能使用的卡片,現在就以撲克牌的形式存在了。從吸收進去的卡片中自動把必須數量的牌打出……」

瑪:「也就是說,本來它並不是武器,而是使用方作出了大量出牌的指示,而卡片本身則被『存在之力』強化過,是這麼回事吧。」

法:「啊,還有,『舞會』是對『磷子』專用的寶具……像我在御崎市裡對火炬所做的那樣,可以為了讓『磷子』起爆而植入跳動裝置。」

瑪:「能夠一下子控制那麼大量『磷子』的法利亞格尼大人,果然是很厲害呢!」

法:「那個,也許吧……順便說句,我作為『獵人』,擁有『看破事物性質的力量』,因此我可以馬上就看穿到手寶具的用途哦。」

瑪:咦,看破的不是「獵物的性質」嗎……?

法:「不過,雖說當時對狀況產生了焦慮,但是沒能看穿那小鬼頭所隱藏的潛力和器量,可以說是直接導致我招來自身破滅的原因啦——」

瑪:「咦?」

法:「——不過也多虧了這個力量,我才能找到你這個真正可以互相愛慕的人,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

瑪:「法利亞格尼大人……」

Q:「悠二不會被夏娜長出的熾紅雙翼燒傷嗎?」

a:「不管是火霧戰士和『使徒』,產生的火焰都有兩種哦。」

法:「以那個小鬼頭為代表,討伐者和『使徒』顯露出的火粉和光芒的大半部分,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火,而是對事象的干涉等不可思議現象的表現,是其中的一部分被視覺化滯后的結果啦。」

瑪:「那麼熾紅色的大太刀和火焰彈之類的,既然會蔓延的話,就應該是真正的火了吧?」

法:「沒錯,因為那些就是單純的『破壞的印象』,會產生熱量,當然就是實際上的火了。另一方面,熾紅雙翼是根據『飛翔的印象』產生的東西,其原來的本義並不是燃燒。當然,如果希望的話也可以那樣做,但是平時大概是不熱的吧。」

瑪:「可是什麼都沒幹的『纏玩』烏科巴克先生,他的腳印卻好像被烤焦了一樣啊。」

法:「那是因為他令自己實體化的『顯現』不安定,泄露了『存在之力』而引起的現象啦。不管怎麼說,也太笨拙了。」

瑪:「火霧戰士、『紅世』、火粉……讓人聯想到火的詞語這麼多,真容易混淆呢。」

法:「就是嘛。雖然給作者補充說明這些事並非我的本意,但既然是這樣的專欄,我就姑且來說明一下吧。正如大家所知,無論是『使徒』還是討伐者,擁有的力量都並不限於火焰。火霧戰士名稱的來由,是源於訂立契約的時候在幻覺中看到的兩界夾縫『搖曳的火焰』,其實跟火焰本身是沒有直接關係的。而在真正意義上使用火焰來戰鬥的人,也就是如『炎灼眼的殺手』之類的,反倒是屬於少數呢。」

Q:「在『紅世魔王』和『紅世使徒』之間,到底有什麼差異呢?」

a:「大致來說,這是按照他們能控制的『存在之力』的規模來劃分的。」

法:「正如在正篇中多次說明的那樣,包括我在內的『魔王』,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使徒』。那麼這次我們來圍繞這個『擁有強大力量』來詳細說明一下吧。」

瑪:「比如在正篇里登場的使徒『琉眼』維涅先生,如果動『吞食都市』獲得了強大力量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變成『魔王』了呢?」

法:「那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辦到的哦,瑪麗安。我們『使徒』把從人類身上獲得的『存在之力』轉化成自己身體的部分,從而得以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瑪:「是的,我們『磷子』也一樣,是由『存在之力』製作出來的。」

法:「不過在你身上注入的『存在之力』的量,已經大得足以輕鬆對付那些普通的『使徒』了。呵呵呵……」

瑪:「法利亞格尼大人!」

法:「咳唔……不管怎樣,這裡面的基本原則就是,能大規模控制『存在之力』轉換的人,就稱作『擁有強大力量』的『使徒』=『魔王』。如果不具備這種適應性的人就算獲得巨大的力量,也只會被吞沒意志,削弱自身存在,最後消失而已。」

瑪:「那麼,維涅先生就算擁有了巨大的力量,也依然是『使徒』了。」

法:「沒錯,舉個誇張點的例子,『王』就是戰艦,而『使徒』就是摩托艇。如果把戰艦上的大量燃料裝載到摩托艇上的話,就會馬上沉沒了吧?」

瑪:「原來如此。那麼『使徒』就沒有辦法稱為『魔王』了嗎?」

法:「『使徒』也是會成長的,而且兩者並沒有定量化的區分,如果達到了某種程度的強大,為眾多人所恐懼的話,『使徒』很自然就被稱為『魔王』了。只不過,跟人類一樣,『使徒』的成長餘地會受到先天才能和適應性以及後天鍛煉和鑽研所左右……也就是說,也有人即使努力一生也還是以『使徒』的身份告終,也有人天生就是『魔王』。就是這樣。」

瑪:「這世界還真是殘酷呢。啊,不過作為『使徒』的『愛染他』蒂麗亞小姐,卻能設置包裹了整個城市的封絕呢。她的力量也很強大,在很多地方都為人所畏懼呀?」

法:「她的話,實際上並不是控制著很大規模的力量啦。她以自身的能力進行『搖籃花園』的擴大和維持,通過捕食人類來補充力量供給,讓她的武器常春藤具現化等等,這一切都是通過特殊的設置型『磷子』——『小齒輪』來進行的。她自身只不過是向事前設置好的大量『小齒輪』送命令而已。」

瑪:「那簡直是跟司令塔一樣呢。啊,我明白了。為了維持大量的『小齒輪』,她就要使用那個寶具『歐格爾』吧?」

法:「答對了哦,瑪麗安。她的才能反而是構築那種打進人類體內就能產生多功能『磷子』的自在式這個能力上。這是她把自己『為了他人而奉獻一切』的本質移植到他人身上的行為……『小齒輪』可以說是她的分離體了。作為同樣的例子,還有一個天才型自在師『螺旋風琴』蓮南希。」

瑪:「說起來,她也是『使徒』呢。」

法:「雖然她能控制的力量不大,但卻有著異常的高效率……也就是說,她能在一瞬間內以極小的力量構築成能揮婦大效果的自在法,簡直是天才。對於她不能控制住的那部分力量,就通過將其變成毛線球來攜帶。雖然這是很少人會採用的辦法啦。」

瑪:「如果應用這一類的寶具和自在式的話,那麼就算可控制的力量很小的『使徒』也會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呢。全世界的『使徒』們,請你們要加油哦!」

法:「那麼,在這個完美的總結之後,我們來繼續下一個問題吧。」

Q:「在封絕明之後,還有沒有火霧戰士誕生呢?」

a:「雖然有減少的傾向,但也還是在不斷誕生哦。」

瑪:「不過,因為他們是為了復仇而誕生的,如果對被『使徒』襲擊沒有自覺的話,那不是不行嗎?如果處在封絕里的話,常人都會靜止下來吧?」

法:「所謂的反常情況,是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生的啊,瑪麗亞。先,我們就可以從本卷中『魑勢牽引著』尤利?弗沃卡訂立契約的過程看到這一點……也就是說還有一種『使徒』根本沒有設置封絕的情況。」

瑪:「啊,對了。那個海魔之所以沒有設置封絕,果然因為沒有火霧戰士的氣息嗎?」

法:「大概是吧。他們是料想自己襲擊的人類中不會產生討伐者啦。那些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的人或是一些魯莽的人,因為不知道那些傢伙的可怕才會若無其事地做出這種欠缺考慮的行為。像[化裝舞會]之類的組織還為了減少這些事例,每當見到新參加者都會進行一番訓示呢」

瑪:「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魯莽行為給人家帶來的麻煩呢……真是的。」

法:「另外還有一些能察知我們行為以及自在法本質性的異能者,因為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而訂立契約的案例。恐怕『儀裝之驅手』卡姆辛?涅布哈烏這個例子就最容易理解了。這種人類人數雖然少,但卻有著成為強力討伐者的傾向。」

瑪:「這個跟封絕好像沒有多大關係呢。」

法:「不管在任何時代都以一定的比例存在的他們,大概是為了對抗異種族『紅世使徒』的侵略而產生的類似『人類抗體』般的東西吧,我是這樣想的。接著……最後就是那令人忌諱的,由一個男人製造出來的人為事例了。」

瑪:「一個男人?難道是『探耽求究』丹塔里奧教授嗎?」

法:「不,是在本卷中詳細介紹過的『愁夢之吹手』多雷爾?庫貝利克啦。」

瑪:「他應該是外界宿的改革者吧?」

法:「沒錯,就是那個部分。因為把人類編進了外界宿的經營管理工作中,這是一種沒有前例的做法……在這個過程里,跟討伐者和自在法有了多次接觸的人類構成員,就會現自己逐漸變得能察覺到『存在之力』和消失的不協調感。在正篇來說,就如吉田一美小姐跟佐藤啟作、田中榮太那樣,是可以看到徵兆的現象。」

瑪:「啊,難道!?」

法:「就是這個『難道』了。他從獲得了微弱感應能力的構成員里,挑選出值得信賴的人,把『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外界宿的真正作用,都告訴了他們。然後,在跟討伐者培養出個人的交情,或者說是愛情的人類當中,由於感覺到對方存在的消滅而懷有喪失的悲痛感和復仇心,並作為新的討伐者訂立契約……這一類的『異常者』也開始出現了。」

瑪:「……」

法:「在多雷爾?庫貝利克的影響下,外界宿甚至展到具備了使命感、復仇心、智慧、適應性等的『火霧戰士培養機關』的特性。當然,在絕對數量上雖然微不足道,但畢竟是一種威脅。」

瑪:「他的名字也經常在正篇登場,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Q:「教授作為『使徒』的能力是不是明呢?」

a:「他的能力是在於把物質具體化這方面哦。」

法:「在這裡,我們對他所使用的『我學之結晶』是否寶具這個問題也一併進行回答吧。那是用他具體化產生的物質製造出來的東西,可以說是力量的結晶了。」

教:「嗯~~」

瑪:「一般來說『使徒』生成的都是現象……比如火焰或者風等等的『暫時性干涉』之類的。是這樣吧?」

法:「然而那個男人,卻能把本來只能對自身使用的『顯現』,以『其他物質』的形式進行持久性的實體化。他就是有這樣一種特異的獨門能力哦。」

瑪:「呀啊——!」教:「我華麗的反~擊&復~活現在就要開~始了——!!」

法:「嗚哇!?」

多:「打擾了——!」

教:「我引~以為豪的『我學之結晶』嘛!既~是寶具也非~寶具!!」

多:「通過把教授的靈感誕生出來的『素材』,組合成這個世界上的道具,就誕生了『我學之結晶』了。不過嘛,其實『素材』的大部分都是毫無用處的廢物哇好哄好哄好哄好痛好痛好痛」

教:「你老~是多說了一句話啊,多~米~諾!如~果要認識這個世界的話,只是引~暫時性的現象簡直是毫無意義!那完全是none~senneto~Future!!」

法:「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瑪麗安。」

瑪:「是,再一次使用寶具『推擠鐵鎚』!嘿!」教:「嗚噢!?」多:「嗚嗚!」

法:「真沒辦法,他們的說明老是浪費文字空間,害得各位讀者也讀的累。」

瑪:「不管怎樣,我現在明白了只有丹塔里奧先生只為了自己使用大量特異寶具的理由了。如果能善於利用那種力量的話,我想應該可以製作出很厲害的強力寶具吧……」

法:「你覺得他會老老實實聽你的這個請求嗎?」

法:「比較善於控制他的『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也把嵌入自在式的『素材』——金塊『半金』從他那裡騙來,做成了各種東西。『琉眼』維涅手裡拿著的『非常手段』金鑰匙,也是這樣做出來的寶具之一。」

瑪:「原來如此,看來還有很多關聯呢……啊,法利亞格尼大人。我們剩下的頁數似乎已經不多了。」

法:「快樂的時光過去得特別快……實在是令人惋惜,這也是世界的真理嗎。」

瑪:「我們下次也家有干吧,法利亞格尼大人。」

法:「說的也是,我可愛的瑪麗安。那麼,最後我們來一口氣把問題全部回答完吧。」

Q:「黑卡蒂的大帽子裡面放的是什麼呢?」

a:「據說塞滿了夢和秘密哦。」

Q:「修德南看到夏娜也沒有任何感覺嗎?」

a:「『我愛的只是黑卡蒂,絕對沒有那種愛好!』他這麼回答。」

Q:「威爾艾米娜喜歡的食物是什麼呢?」

a:「據說拿切成大塊的乾酪來下葡萄酒是她不為人知的樂趣哦。」

Q:「在封絕內的東西被破壞了的時候,如果沒有火炬的話該怎麼辦?」

a:「那就要用火霧戰士自己的力量來修復了。」

Q:「求求你了,快點改正『那個高橋』的做法吧。」

a:「哎呀,又有回答的信……上面只寫著『別介意』啊。」

瑪:「各位讀者,這次到這裡就要跟大家說再見了——嘿!」

教:「嗚噢!」多:「哇」

法:「幹得好。沒想到你能先制人地把跳出來的傢伙趕走呢,瑪麗安。」

瑪:「因為這是法利亞格尼大人和我的重要的專欄呀……那麼再見了。」

法:「但願有一天,能再次讓大家看到和瑪麗安的熱烈歡談吧。」

後記很無聊,略~

更新快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灼眼的夏娜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灼眼的夏娜
上一章下一章

2、人外之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