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樓道內的感應燈無聲亮起，將周衍的身形映照得更加清晰。他穿著一件深色大衣，雙手都插在兜里，聞聲抬頭明顯是不經意，不過一見著季元他的視線立刻聚焦起來，並且原本靠牆的動作也換成了自然而然往前走。

此時的周衍各自還沒有後世高，不過也已經175左右，稍稍只比179，但通稿往往吹成180往上的季元矮了一點。他的面龐有些青澀，與後來銳利的模樣天差地別，望向季元的目光帶著驚訝與意外。

還沒出電梯的季元笑容僵在臉上，腦中嗡的一聲，突如其來的相遇讓他不知道這時候是該往前走還是往後退的好。

腦內BGM恨不得是向天再借五百年。

「季元哥，」周衍上前攔住又要因為季元愣神要重新關上的電梯門，然後帶著季元不太懂的情緒勾了勾嘴角說，「好久不見。」

這時候的周衍還不是變態，這時候的周衍還不是變態。季元在心裡頭給自己不斷默念試圖洗腦，更別說要是算心理年齡，他現在可比周衍大十歲，怎麼也不好和一個小孩兒計較不是。

好久不見，上一次的相遇中，在支開其他人後，季元依稀記得周衍說的也是好久不見。黑暗的牆根下面，季元聽完這句二話不說帶著點怒氣地將人推到牆上低頭親了下去。

再後面兩人就鬼使神差找了家附近的賓館開了個房。

過往的回憶與現實一起砸向季元的腦海中，帶給他不小的心緒起伏，他意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有些在意的。

「季元哥？」周衍疑惑的聲音在季元耳邊響起，他已經停在了季元身邊，一手繞過去按著電梯的開門按鈕，以防電梯門重新關上夾著季元。

這個動作就像是他伸手環抱住了季元，他驟然靠近，鼻尖差點兒都要碰到季元的臉側，說話時候的氣流拂在季元耳邊，帶著點酥酥的感覺。

季元立刻回過神來，他擠出周衍身軀與鐵壁指尖的縫隙，從周衍身邊錯開去低頭開自家的門，語氣沉悶：「嗯，好久不見。」

當年他才和周衍見著時差不多也是這麼個不上不下的情緒，一方面有重見的喜悅，一方面也有埋怨，對周衍的態度自然熱情不起來。

再就是此時的季元怎麼也沒有想到周衍會出現在自己家裡，現在喊他進門好還是不進門好？

季元媽聽見開門聲，放下手裡在看的書起身，走到門口剛好和拉開大門的季元撞了個對臉。

「誒，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季元媽一邊將季元扒拉進屋，又探頭去看周衍，笑說，「我就知道周衍還沒走，前腳剛關門，你後腳就開了，周衍剛說要去找你去。」

最後半句轉頭看向季元說的。

這下好了，不用季元糾結不糾結，他媽就將周衍拉進屋裡來了。

不過照著她剛才的話捋一捋，事情前後倒也沒有錯。照著上輩子的過法，他這會兒還在KTV沒有出來，周衍到他家問了自己的去向，然後再坐車過去找他，前後耽擱一陣子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時候，依舊是照著原本發展的那條線。

現在之所以會給他帶來意外的情緒，是因為自己先將事情發展的順序打亂了而已。

季元前面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周衍也重生的可能性。畢竟兩個人死的時候是一塊遭災，沒道理他一個人這麼歐不是。

但無論前面有什麼疑竇，這會兒也全都打消了。照著周衍後面那個變態的狗脾氣，怎麼可能按部就班照著原本的路數過呢，要不然在電梯門口就能來一場十八摸。

季元脫了自己的外套掛起，又眼角偷偷瞥了一眼跟著他媽坐到沙發上的周衍，繼續前面的思緒，更別說周衍現在這一副乖乖孩的模樣，和成年後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這麼一想清楚，原本的擔憂煙消雲散，季元打從心底里鬆了一口氣，心情也輕鬆了許多，畢竟小變態比大變態好對付多了。

「元元，哪兒去？」

季元媽一句話喊住了悶聲不響要回房間的季元。

季元磨磨蹭蹭回過身，眼睛也不看周衍：「我回房間睡覺去啊。」

「睡什麼覺，周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給我睡覺去？一會兒再去。」季元媽下達死命令，「過來坐著。」

季元往那看了一眼，正好瞧見周衍帶著殷切的目光，瞧著還怪可憐的。

他沒辦法，只能慢吞吞走過去，在距離周衍半米遠的地方坐下了，冷淡意味明顯。

「你們兩個說說話，」季元媽站起來，不動聲色推季元一把，「我去給你們洗點兒水果。」

「我去啊。」季元跟著站起來，卻給他媽反手一掌按了回去，差點兒倒在沙發里。

「平時渾身懶筋能數了賣，現在勤快了？給我回去。」季元媽跟著一眼瞪過去，她看出季元的那點小心思，卻只當他是在和周衍鬥氣，並不知道內里的原因讓季元此時如坐針氈，更不說和周衍獨處的難受了。

有問題解決問題，逃避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這是季元媽媽的觀點。

「季元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周衍往季元身旁坐了坐，放低聲音問他。

剛經歷過變態模式的季元還真有點不適應周衍謹小慎微的模樣。

季元稍稍偏過頭半張臉對著他，想了想說：「還好，不生氣了，」他頓了一下，心機元上線，言辭之間將周衍的腦迴路往邊上勾，「我真沒生氣，咱們兩個人又不沾親帶故，說什麼咱們得為了未來向前看是不？我理解你。」

不過說出口有感覺有點怪，這怎麼那麼像情侶鬥嘴時候陰陽怪氣的反諷呢。

為了讓自己的言辭更有說服力，季元又朝著周衍轉了小半圈，完全正面對著他，用上自己十成十的演技，目光真誠，語氣動人，以期通過語言的誘導達到給小周衍洗腦的目的。

「我現在過挺好的，你以後好好上學，考個大學，我跟你說，大學可有意思了，特別多漂亮小姑娘和帥小伙兒，我這種臉，」季元指著自己那張自帶附加分的俊臉，睜眼說瞎話都不帶閃舌頭的，「就我這種長相，扔到大學里都是路人甲，那些個男男女女再配上知識文化素養，簡直了！」

周衍疑惑地盯著季元，問：「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季元面不改色繼續忽悠：「當然是真的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也是，」周衍點點頭，瞧著乖巧又聽話，「我記住了。」

竟然這麼好教育，季元不由有點扼腕，如果上輩子他沒著急忙慌色.欲熏心要去睡人家，和人促膝長談一晚上，說不定周衍這歪了的苗子就能給掰回來呢？

唉，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老話還是有道理。

季元媽端著水果從廚房走出來，她問周衍：「周衍，你前面搬得怎麼那麼匆忙啊，現在在哪兒住著呢？」

周衍接過她手上的水果，回道：「搬回我爸那邊了，現在在A市。」

「A市啊，」季元媽立刻道，「元元他就在A市上學啊，你怎麼不聯繫他？他想你著呢。」

即便是給自己媽戳破了對於季元來說已經七八年前的小心思，季元還是沒忍住當下面紅耳赤：「媽你別瞎說！」

「我前面走的時候手機掉了，這邊的電話號碼都找不見了。」周衍解釋。

季元在旁邊默默從心裡給了周衍一個呸。

瞎雞兒扯淡吧，手機掉了是一個，那球球號還能忘了嗎，想要找人還不容易，就看願不願意找了唄。

他一邊腹誹一邊聽季元媽和周衍說話，坐在旁邊跟個小倉鼠似的啃水果。

滿口留香嘎嘣脆。

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周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了又變，眼底深處藏著陰暗的情緒，全因為瞳仁里倒映著的他。

周衍沒有想到自己在經歷了意外死亡后還會回到十六歲這一年，他原本是不打算虧了和季元的初夜，於是按著原來的步調準備重新複製那一晚。

當然，讓他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笨手笨腳，還讓季元主動，怎麼說都要將人里裡外外吃個乾淨透徹。

只不過饒是周衍也沒有料到事情會在瞬間脫離掌控，變成完全不一樣的劇情走向。重生這兩天來，他仔細對照過此時與前世的各種對比，周家那邊毫無異樣，一切按照他原本預期中的方向行進著。

想來J市這邊也會一樣，季元還是那個季元。

可現在，季元卻擺明不是原來那個季元。

周衍捏著一顆沙糖桔，剝了皮以後遞給季元，看著季元毫無芥蒂地接過去放進嘴裡一口吃掉，他嘴角露出點隱晦的笑意。

或者說，季元現在也依舊還是那個季元？

「這回過來待多久？」季元媽問周衍，而後又一把抓過季元手上剛接過去的一個新橘子，遞迴給周衍手上，「讓他自己剝，又不是沒有手。」

季元委屈：「又不是我使喚他給我剝的。」

小變態現在一心向善，他也不能攔著不是？那他季元成了什麼人了，他是那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么？

周衍將句子捏在手裡，回道：「明天下午的飛機，家裡那邊還有點事。」

「是不是給你報了寒假補習班？」季元媽心思單純嗤嗤笑，「以前元元就不願意去，你看讀書成績也還行，學校也考了個全國排得上名的，要我說不用逼得太緊。」

「寒假補習班？」季元探頭看向周衍，很是不相信。

「嗯，寒假補習班。」周衍點頭肯定，他也不算說謊。在周家的每一天都過得像在補習班，只不過是補習的內容不一樣罷了，既沒有文史哲更沒有數理化。

他說完趁著季元媽不注意又將手上的那個句子塞回到了季元手裡。

「挺好挺好，」季元啊嗚一口將橘子吃進嘴裡，然後拍著周衍肩膀說，「你前途光明我就放心了。」

「哎，對了，周衍今天住這兒唄。」季元媽忽然想起這一茬，一張嘴就是板上釘釘的話，「阿姨沒收拾客房，不過元元房裡的被子都是新曬過乾淨的，你們兩個睡在一起還熱乎不是。」

季元剛給自己開了一瓶兒童奶，當下有些掛不住臉色，他隱晦推脫：「我睡相不好，一會兒影響周衍休息。」

「你睡相不好又不是新鮮事，誰不知道？你們又不是沒睡過。」季元媽將自己親兒子的意見撇到一邊，笑眯眯地看向周衍，「周衍不嫌棄就行。」

不是沒睡過這句話落在季元耳朵里，一箭正中紅心，就他費神想借口推脫之時，周衍開口了。

「我不嫌棄。」周衍望著季元媽，目光真誠且發自內心地說，「謝謝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