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計劃外的第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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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她走了那麼多的路,忍受各種各樣的麻煩和痛苦,唯一的目標就是回家而已,解救別人其實只是順手而為——萬一到時候被困在這裡頭,誰來救她?誰來帶她回家?
實際上,她可以現在就掉頭離開的。
周圍沒有人,也不會有人看到她對於昔日愛刀的見死不救——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也無損她的名譽。
長谷部還是會一如既往的信任她,其他人對她的印象也不會因為她是否去救了三日月而有所變化。
這麼看來,不救人也沒什麼損失嘛!對不對。
但審神者還是沒辦法離開。
就像青江曾經跟她說過的:你的心太軟了。
——這樣不好,不僅僅是會吃虧,更會吃很多苦的。
可她有什麼辦法呢!
安原時羽這個人就是這樣,永遠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別人一點點的沉下去,自己卻袖手旁邊的站在岸邊,毫無作為。
儘管不清楚三日月宗近身上為什麼會發生這些奇怪的變化,可是如果她什麼都不做……那這個故事,聽起來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於是她下意識的倒退幾步,以至於鞋後跟在濕潤的泥土上搓出一小堆起伏,隨後就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
如果這是一個註定要悲劇的故事,那麼安原時羽她不介意成為這個故事裡面最悲傷、也是最無奈的那個角色——一個即將破損的救生圈,亦或是最後一根稻草之類的……明明是在做無用功,但還是向需要者伸出了援手。
她人生中所有的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構建成奇妙的矛盾關係,逼著她在命運的崎嶇之路上狂奔。
當一腳踏入漆黑冰冷的水中,安原時羽發現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奇怪的幻覺,那些潛伏在苦海中的亡魂絕望地向她伸出手,影影綽綽的虛影在現實的視野中閃現。與此同時,審神者的耳朵里彷彿有無數人在說話,他們每個都在說著不同的語言,或熟悉或陌生,還有些聲音在哭泣和慘叫……聽起來簡直讓人發瘋。
「主——!」
神思恍惚之間,女孩子似乎聽見有一個很遙遠的聲音傳來,也許是那聲音太過惶恐緊張,以至於穿破了那些細碎的哭泣聲和敘說聲,硬生生喚回了她的思緒。
安原時羽猛地停下腳步,震驚的低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漫過胸前、快要到脖子處的漆黑湖水。
什、什麼時候已經走到這麼深的水位里了,她明明才踏進去一步而已?
審神者詫異的回過頭,卻發現自己距離剛才所站著的岸邊已有七八步。而不知何時趕來的壓切長谷部正一臉焦急的望向她,「快回來,不能再往前走了!您要想著【一定要回到岸上】這個念頭,堅持想著它,才能回來!」
原來他已經找到了石切丸和山姥切國廣,至於安定,估計也會很快找到。但是哪怕是身為付喪神的他們,現在也不敢太過靠近這片苦海——準確來說,是切國死命抱著長谷部的腰,才沒讓這人撲下去把主公拖回來。
安原時羽並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臉色有多麼的蒼白憔悴,她只能看見對方的緊張,但沒有太過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於是她低頭看了看這片古怪的苦海,扯了扯嘴角,回頭對長谷部說了一句無聲的「抱歉」后,就深吸一口氣,猛地扎進水裡。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恕我不能照做,因為還有人在等著我。
壓切長谷部眼睜睜的看著審神者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上,牙齒都幾乎要咬碎了。
「放開我!」
山姥切國廣忍受著對方身上傳來的猛烈殺氣,誰知下一秒,石切丸就開口勸道:「放手,切國——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跳下去,為了那個傻子陪葬吧。」
披著黑色被單的金髮少年幾乎是話音未落就鬆開了手,並且毫無形象的滾到了一邊,因為如果他再不放手,那鋒利的亡者之刀就要切斷他的手臂了。
長谷部氣憤的瞪了出言不遜的石切丸一眼,又惡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也沒空理會剛才阻攔自己的山姥切國廣。而是提著刀,神情陰沉的望著這片死氣沉沉的湖面。
這幫傢伙根本不明白他的內心……
如果主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他不介意永遠的留下來陪她。
……他已經,受夠了這樣的離別,不要再讓他一個人留下了。
漆黑冰冷的湖水迅速的淹沒了她的頭頂,安原不知道岸上的幾人都是怎樣的各懷鬼胎,她現在只有儘可能的渾身放鬆,任由暗處的水流將自己拖下去。
在水中,她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發現原來這苦海並不是全部漆黑,而是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黑色絲線,隱隱有光滲透下來,然而安原一點也不想搞清楚它們到底是什麼物質——密集恐懼症患者要是來到這裡一定會嚇暈過去。
很奇怪,她原本以為自己在潛入水中後會遭受到更加強大的精神攻擊,亦或是聽見、看見和感受到更多亂七八糟的哀嚎和痛苦。
……什麼都沒有。
除了那些靜靜漂浮著的黑色物質,先前的一切幻象幻聽全部消失了,她的視力和聽力再度回歸了正常的水平。彷彿先前她親身感受的那些詭異景象,以及將她在不知不覺中拖到更深水位的東西都消失了。
太奇怪了吧……敢情這人人畏懼的「苦海」只是一個冒牌貨?掛羊頭賣狗肉的那種。
不過想想這畢竟只是一個負責收斂廢棄數據的遊戲副本,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虎頭蛇尾的故事到處都有。
沒時間想太多,安原時羽很快就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碰到了某種堅實的東西,應該是湖底。她屏住呼吸,伸手向下摸索,一下子就摸到了一件修長的物品。
沒等她高興,這把刀就悄無聲息的碎了。
那一瞬間,安原看清楚——原先的利刃連同著外殼,在剎那間化作幾十條細長的黑絲,從她手中滑落掙脫,與周遭的環境迅速融合。
審神者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鼻腔中冒出了兩個氣泡,飛快的升了上去。
只有站在這深深地湖底,抬頭仰望頭頂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物質,她的心底立刻生出巨大的寒意。
這片水域里……到底埋葬了多少刀劍,才會將苦海染黑?
她膽戰心驚的又摸了兩把刀,先後都碎裂開,變成了黑色的不明物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審神者感覺到漸漸而來的氣悶與肺部即將爆炸的痛苦——時間不多了。
如果她摸到的下一把刀就是三日月宗近,可萬一他也……
用那頭昏腦漲的腦袋思考都知道,審神者開始感到絕望,但是她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為了緩解自己氧氣不足的困難,她無師自通的運轉起靈力。
「嗡——」
靈力在血液中奔騰,在死寂的苦海中回蕩起奇妙的聲響。
無數的黑線像是突然僵硬,下一秒,它們全部都「活了」過來。
字面意思。
突然出現在水底的靈力宛若黑暗中的燭火,哪怕轉瞬即逝,它們也想要得到更多。
安原時羽看見蜂擁而來的黑色絲線簡直要被嚇尿了!放眼望去,所有的視野都被這種不明物質給包圍!
她感覺到血液猛地湧上大腦,靈力不受控制的逸散,只有水底世界才聽得見的嗡嗡聲頓時回蕩不絕,彷彿要喚醒沉眠在苦海深處的巨獸。
熟悉的冰冷和苦難,重新包圍了她。
一瞬間,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傷和痛苦幾乎讓她想要放聲大哭。
那些記憶,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統統席捲而來。
安原時羽好歹忍住了痛哭的衝動,她想要掙脫這些悲傷的東西,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那些黑色絲線纏繞著她的身體軀幹,噁心又可怕,想要把她身上所有的快樂和珍重都給吸走。
她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所剩不多的氧氣從她微啟的唇齒間泄露出去。
好累啊……就這樣睡過去好了……
人生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不如說,為什麼要有意義呢……
乾脆睡過去吧。
睡著了,就不會再感覺到痛苦和絕望。
你會沉浸在極樂的國,得到永恆的幸福。
…………
……
黑暗中,倏然閃過一道白光。
那道光並不強烈,甚至可以說是很微弱,可它偏偏出現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底,這就很神奇了。
可是安原時羽並不覺得哪裡神奇,她只是感覺到身體里那潛藏著的印記再度浮現出來,手持太刀的三日月宗近施施然的靠近並斬斷了那些糾纏不清的黑線,動作迅猛又凌厲,水底深處的阻力一點也沒有妨礙到他去保護別人。
白色的光芒在他身邊浮現,龐大的靈力正在重新構建和保護他的身軀。
審神者的努力終究是起了效果,遵從某種深刻而隱晦的潛藏規則,他終於被再度召喚回來。
然後,身著深藍色狩衣的付喪神向她遙遙地伸出了手。
「來,主殿,到我身邊來。」
他的嘴角含笑,眼神深邃的根本不像一個會三分鐘失憶一次的人。
在這一刻,安原時羽深信,她在這方充斥著無邊痛苦的水底深處,看見了那屬於夜空上最皎潔的明月。
她用僅剩不多的意識掙脫開殘餘的黑色絲線,掙扎著遊了過去。手剛一碰到三日月的黑色手套時,整個人就被拽進他懷裡。
「主殿真是好孩子呢。」他低聲說道,神色淡然中又有些許欣慰,旋即他見到那些黑色絲線重新靠攏過來,當即皺了皺眉,「我們回去先。」
審神者垂下了頭,過度的缺氧和靈力的流失,使得她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哎,沒氧氣了嗎?這可真是……沒辦法了……」
迷迷糊糊之中,安原感覺自己口中被人咬著舌尖,輕輕地渡了一口氣。
……大概是錯覺吧。
「沒有呢。」
大家紛紛表示,由於設定上是刀劍付喪神,就算不進食也能維持生計,當然進食也沒問題……見此狀況,安原的臉上險些露出了祥林嫂那種「我真傻,真的」的表情。
這種時候,還是壓切長谷部毅然站了出來,哪怕先前差點被當成變態,也無法阻擋他關愛新主人的肚子油水問題:「諸位請不要為難主了!我記得在這地獄中,還是有個別食物能夠勉強入腹充饑的吧?」
坐在他身後的安原有點不妙的感覺,長谷部的委婉用詞讓人覺得莫名恐慌。
「好像是這樣。不過我也不知道這一層有什麼生物可以吃呢。」笑面青江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首先得搞清楚這是哪一層才行……」
「十四層。」
旁邊老神在上的石切丸閉目養神,眼皮子抬都不抬的扔出了這一句話。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判斷出來的,但是大家都下意識的相信了前任御神刀的經驗之談。
青江點了點頭,「這樣啊,那麼這一層的確有一些生物能夠進食,但是數量恐怕比較稀少……」
審神者簡直無法理解這些刀到底是從哪裡獲得這些偏門的知識的,無奈肚子太餓,只能乖乖的聽著他們討論。
滿臉憂色的壓切長谷部嘆了口氣,「數量稀少?也就是說,尋找那些東西也不一定能找到?」
「是的。」
誰知道青江話音剛落,就見到長谷部轉過身去直面安原時羽,然後又一臉嚴肅的樣子跪坐下來。
「怎、怎麼了,長谷部?」
「事到如今!為了能讓主填飽肚子!」褐發付喪神一副捨生取義的神情說著,同時一手按著腰帶一手又握住了刀柄,讓安原看得滿頭大汗,「我也只能效仿古之忠臣介子推了!」
因為過於震驚,審神者不自覺的微微張開了嘴。
介子推是誰呢?這人是戰國時期的一個晉國臣子,曾經跟隨公子重耳四處流亡。有一次大家走到衛國,實在是山窮水盡了——因為食物被人偷走,向農民要飯還被戲弄——眼看堂堂公子就要領便當之際,介子推默默地出門轉了一圈,回來手裡就多了塊烤肉,走路姿勢還一瘸一拐的。
於是重耳一邊吃這塊迷之烤肉,一邊問他是怎麼搞到食物的,介子推打著哈哈糊弄過去了……直到過了很久,久到重耳成為了晉國的新國君,才知道當年介子推並不是靠打獵或者什麼方式弄到食物的,而是他自己割了自己的大腿肉!方才救了自家主君一命!
這可不是什麼後世網路上感謝那些寫手太太們「自割腿肉」的行為,是真真切切的用刀子在自己腿上划來划去……介子推也因此舉成為了中國古代歷史中的著名忠臣之一,甚至於寒食節的來由都與他有關。
更可怕的事情還沒完,這次總算是衣冠楚楚的大和守安定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鏘」地一下拔出打刀,滿臉喜慶的站到了長谷部的身後。
「啊哈哈哈,那就讓我來為長谷部君當介錯人吧!放心,保證讓你一秒即死,毫無痛覺!」
長谷部的脾氣是要看對誰,對安原時羽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但是對於一個隨時隨地都想砍自個兒腦袋的神經病同伴,他的態度就沒有那麼好了。
於是他只說了一個字。
「——滾!」
結果經常幫忙收拾殘局的山姥切國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拖走了大魔王本性發作的黑髮少年,後者還在遺憾為什麼只割腿肉,不肯割後頸肉。
拜託這可不是什麼《進○的巨人》的片場好嗎,割後頸肉毫無意義啊。
安原時羽眼看自己再不開口說話,那邊長谷部就要再一次的脫下褲子,因為這樣他才能割出新鮮的生魚片……哦不是,是鮮嫩多汁富有嚼勁肥瘦比例恰當的大腿肉。
她不得不說話了:「等一等!」
「嗯?您有何吩咐?」長谷部訝異的抬頭,看見小姑娘主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頓時笑了,「主,不必憐惜我。」
——沒有人憐惜你啊!這種如花的台詞就不要搬出來用了!
「住手啊!」她氣呼呼的大喊,「我不是晉文公,你也不是什麼介子推啊!我就算餓死也才不會吃什麼屬下的大腿肉好嗎!」
不遠處的大和守安定立刻喊了一句:「那麼吃後頸肉呢!後頸肉怎麼樣?」
「安靜點!」被被很不滿的斥責道,他可不想自己剛剛為對方縫補好的褲子再度裂開啥的。
然而這句話毫無效果,金髮少年急了,索性直接拿起被單的一角,劈頭蓋臉的罩住了喋喋不休的大和守。
突然就黑暗降臨的安定:???
因此兩個人小範圍的掙紮起來。
笑面青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問石切丸要不要一起來看好戲,收到了後者的鄙夷之聲。
「哼,年輕人的青春。」
青江覺得有點懵逼,這位御神刀大爺難道沒有經歷過什麼「年輕人的青春」嗎?
這邊眉目俊朗的付喪神溫和一笑,又開始脫褲子,「如果真的讓主走到了瀕臨餓死的那一步,就是我等臣下的恥辱。」他頓了頓,眉飛色舞的繼續說,「以前看書時不明白介子推的此舉用意,常人覺得他愚忠又不肯接受主君的感謝,才會因此而慘死在山林火海之中……但在今日,我便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了——哪怕是事後不會得到任何回報,也心甘情願的要為主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安原時羽震驚了。
你明白介子推當年的心情?可問題是,我現在就不明白你的心情啊!我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會真的餓死呀!朋友你不要再強行推銷自己的大腿肉了!人家都嚇到不餓了!
她連忙在對方脫下褲子前的最後一秒撲過去,摁住了長谷部的手。
「長谷部你聽我說!」
「主……你要親自動手嗎?那真是……太好了!」
簡直不敢相信耳朵的審神者一抬頭,就瞅見了付喪神眼中因為激動而泛出的瑩瑩淚光。
——媽的神經病啊!
「你、你別哭啊……我不餓了!真的!我還挑食……沒錯,我超級挑食的!人肉我是絕對不吃的!」
「不,我只是因為主考慮到我,寧願忍飢挨餓也不願傷害我的心情而感動……另外,我是付喪神,所以身上的肉根本不算人肉!所以請您下刀吧!要吃哪一塊?!我這具破敗不堪的軀體,若是您不嫌棄,全部奉獻給您也沒問題!」
審神者:……
安原時羽都快淚奔了,好說好歹才勸住了一邊脫褲子一邊準備自刎獻肉的長谷部。
老天作證,她根本不知道壓切長谷部這麼擅長給自己加戲!加的還是這種奇怪的神經病戲份!就算對方言之鑿鑿「不是人肉」,但是……這叫她怎麼可能吃得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