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天(四)
?在將近黃昏的時候,燭台切光忠回來了,背著一大包資源,滿身都是硝煙和鮮血的氣息。
事實上,他有著俊朗高大的外表和深邃的金色瞳孔,還模仿前任主人——伊達政宗公的眼罩裝束,這位大名因右眼失明,而不得不戴上了眼罩——這導致燭台切看起來像是個長年中二沒畢業的人。
然而,外表中二帥的燭台切,他真的是個……超級暖男兼任家庭主夫。
同時此人還以對待主君的忠心耿耿著稱,他的忠誠程度,應該僅次於主公的腦殘迷弟——壓切長谷部,後者簡直就是「主公的忠犬走狗」一樣的存在了。
在發現了本丸里多出了陌生而熟悉的氣息后,燭台切向加州清光一打聽,方才明白了事情經過。
他激動的當場對一臉懵逼的安原時羽行禮。
「我叫燭台切光忠,能切斷青銅的燭台……」
「好好好,我知道你,燭台切。」安原不等他說完後面半句的自我吐槽台詞,就連忙打斷了他,「你超可靠的啊。」
英俊的付喪神臉上,浮現起淺淺的笑容,轉瞬即逝。
「那麼,請讓我去整理一下自己的髮型。」
燭台切光忠一本正經的說,雖然他的頭髮並沒有哪裡凌亂,「在主公面前,我希望能夠保持好自己的外觀形象。」
「嗯,那你去吧,辛苦你了。」
「哪裡哪裡,等會我回來,再向您彙報今天的所見所聞。」
等他一走,安原時羽才鬆了口氣。
不過她覺得燭台切簡直是這個本丸里看起來最正常的人了——看吧!加州清光一言不合就砍人!螢丸學會了冷嘲熱諷和冷笑!就連以前溫和冷靜的葯研藤四郎都敢跟大將打架!這個本丸是藥丸啊!
所以有一個似乎不怎麼會添亂搞事的燭台切存在,可以說是讓安原放鬆了些許。
到了將要睡覺的時候,加州清光已經替她打掃好了要住的房間,並表示自己願意擔任審神者的近侍刀,今晚在外面保護她。
黑髮的付喪神言笑晏晏,血紅的眼眸中彷彿有眼波流轉,像是在無聲的祈求她答應下來。
然而安原時羽像是沒注意到這個微妙的變化,她使出了一如既往的強行眼瞎特技,只是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
加州清光有點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僵硬了。
「您、您這是……」
「今天辛苦你了。」審神者笑著說,「雖然有點擔心,但是我捨不得讓心愛的清光幫我守夜呢。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心愛的!清光!
這兩個詞在付喪神腦海中炸開。
他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回去睡覺休息的請求,哪怕他很清楚,自己並不需要睡眠。
就在安原時羽笑眯眯地跟他道晚安的時候,加州清光忽然低下了頭,解開腰帶上的本體刀,如釋重負的遞給她。
「無論如何。」付喪神意有所指的說,「至少今晚這第一夜,請讓我的本體守護您。」
安原時羽內心嘆息,可是臉上的笑容愈盛,用雙手小心地接過了刀。
「謝謝你,清光。」
從表面上看,願意將本體交給自己,是一種莫大的信任。
可是換個角度來想,也可以說是……監視。
不接下來也沒辦法吧……再推辭的話,對方就要生疑了。
在確認審神者房間的燭火熄滅后,加州清光原本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感知到本體放在對方的枕頭底下,刀柄對外,隨時都能拔出后,方才安心了一點。
接下來,他在本丸里東拐西繞,來到了一個陰暗的小房間里,這裡此時只有兩個人在等著他。
「你來啦?」
螢丸眯著眼睛微笑,「她怎麼說?」
「拒絕了我的近侍和守夜請求,但還是收下了刀。」加州清光沉下聲來,表情很沉重,「那個,我們真的有必要那樣做嗎?」
「我們已經做好了行動方案,不會出事的。更何況,大家都想知道答案,清光。」葯研藤四郎坐在黑暗中,語氣平和的說,「這很重要。」
黑髮紅眸的付喪神深深皺起眉,聽完后憤然道:「重要到——就算會出現什麼差錯也沒事嗎!」
「……你動搖了,清光。但是我可以理解你,因為我們都太累了……」
螢丸長嘆一口氣,這種表情出現在他稚氣未脫的臉上,似乎有些人小鬼大,不過在場之人都習以為常了。
「如果我們是錯了,我們大可以向她負荊請罪,甚至自行刀解;但如果她騙了我們……」
他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大太刀,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加州清光沉默了數秒,不太自信的說道:「但是你們答應過我的——無論如何,別殺死她。」
「當然,當然……怎麼說,也是披著主公的外殼啊。」
葯研也點了點頭,「雖然很不情願,但有些事,只能讓燭台切去測測她了。」
你說為什麼讓燭台切去?
因為只有魔鬼,才能看清楚,那個人是不是自己的同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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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流浪了五天,今晚還是第一次在柔軟的床鋪上睡覺,但是安原時羽還是感覺睡不安穩。
一方面是因為擔心外界那些暗墮的刀劍會作出什麼行為來,另一方面……她做了個很疲憊的夢。
【十三……你還有十三天……】
夢中的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正反覆告誡她。
【你的時間不多了……逃離它……一定要逃離……】
【「我要怎麼去做!」】安原倉皇的在夢中大喊。
說實話,雖然玩遊戲時覺得刀劍們「好帥啊好可愛啊」,但真把自己放進來,作為一個普通人,在崩潰和演技中拚命求活,安原時羽覺得自己已經做到極致了。
……她當然想回家。
沒有人想待在一個崩壞的毀滅世界里。
旋即,眼前的混沌場景豁然分開,萬丈穹頂上浮現出一扇巨大的門,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門上面漂浮著很科幻的二進位代碼,門欄上雕刻著遊戲公司的LOGO,簡直讓人難以吐槽。
【安撫他們……用他們的力量,把本丸抬起……】
這個具有魔力的聲音,到這裡就戛然而止。
安原時羽猛地睜開眼,入目的不再是什麼巨大科幻的遊戲之門,而是漆黑的天花板。
她陡然鬆了口氣,才發現枕巾和身上穿著的白色裡衣,早已被冷汗打濕。
正準備繼續睡覺,安原卻在無意中瞪大了眼睛——有一個黑影站在她的枕邊!默不作聲的盯著她!
什麼鬼啊!
對方見到了她忽然驚醒過來,也不遮掩了,黑暗中驟然亮起了一盞通紅的小燈。
……不!那不是小燈!那是——燭台切光忠唯一露出來的左眼!
「嘭!」
刀刃砍進榻榻米的聲音聽起來令人牙酸。
而早在太刀劈下來的前一瞬間,安原時羽就地一滾,順勢拔出了壓在枕頭下的打刀,指著對方大吼:「燭台切!你在做什麼!你想背上弒主的惡名嗎!!」
安原時羽的神情又驚又怒,然而她內心卻古怪的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冷靜。
……她就知道這個本丸里,沒有一個正常人。
此時的燭台切光忠似乎不認識她了,這人不像初見時那樣溫和威武,周身纏繞著陰冷可怖的氣息,就連原本是金黃色的瞳孔,也變得滿是血色。
他的臉部不正常的抽搐著,黑紅色的細小血管浮現出來。
燭台切一手去拔起插在榻榻米上的刀,閃爍著紅光的眼睛卻死死望著她。
「高……代……」
他一卡一頓的說,整張臉硬是只有嘴唇在一張一合,表情冷漠的宛若堅冰。
又是這句話!
這一路上,安原時羽已經聽到有好幾個數字怪物對自己說過這句話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靈力灌入手中的刀身中,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低聲道,「誰都好,可以來幫幫我嗎?」
站在走廊和樓梯之間的加州清光忽然渾身一顫。
靈力注入體內,是久違的溫暖。
然而當他還來不及細細品味這感覺,最初的溫暖消散了,這股清澈的靈力同他體內的黑氣交戰起來,使他渾身痛的幾乎走不了路。
葯研看向他,發現了他身上閃耀著的靈力光芒和冒起的黑煙,當即大驚:「清光,你還好?」
「沒、沒事……」他艱難的說,「別管我!快進去看!」
「螢丸進去了。」葯研藤四郎安撫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喂,你是怎麼逃跑出來的?我記得,今晚明明把你鎖住了啊!」
個子嬌小的大太刀揮舞著武器,砍得燭台切只能節節敗退,不過這句話是事先商量好的台詞——演給審神者看的,表示他們是無辜而且清白的。
果然,安原不負眾望的問出來了:「到底怎麼回事!螢丸!燭台切這是發瘋了嗎!」
「啊啊,他被怪物佔據了身體,只有在晚上才會爆發出來啦……會變得理智全無哦!您把他當作一個披著人皮的鬼魅就好啦!——嘿!看招!」
螢丸繼續按著劇本走,解釋給她聽,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否則今晚的小會議就會跟這傢伙商量了。
「那他為什麼要襲擊我啊!」安原幾乎是抓狂的吼道。
問得好。
螢丸簡直想為小姑娘的上道鼓掌了。
「靈力啊!你的靈力在吸引他體內的怪物!」
審神者心驚膽戰的躲在角落裡,抓緊了手上的打刀,看著眼前刀光劍影的搏殺——見鬼了!一把大太刀和一把太刀在狹小的房間里瘋狂拼殺!她都快沒地方躲了!
在一招被逼退後,燭台切光忠忽然將閃爍著紅光的眸子轉向安原的方向。
「發、發現……優先擊殺序列……目標改……」
他後面似乎還說了一個詞,只有離他最近的螢丸聽見了,後者的表情頓時變得又悲又喜,然而握刀的手還是穩得毫無一絲顫抖。
「——哈!」
燭台切的力氣忽然翻倍,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森嚴恐怖起來了。
他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狂吼,震得門都掉了下來。
「主公!」
意識到事情超出發展設想的螢丸突然大聲喊出了這一句,令安原時羽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這孩子打死都不會說這句話了。
「快走!他變異了!!」
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是礙手礙腳的安原毫不猶豫就往門外跑,「你自己小心點!實在不行就把他引出來!」
我用靈力對付他。
雖然不知道她想法的螢丸,聽到吩咐后,腳步一滯,呼吸也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別小看我啊!」
等人一走,他望著眼前明顯變異的昔日同伴,眼睛里幾乎要湧出淚花。
「對不起了!燭台切……原諒我吧!」
「等在地獄再度相會時,我再向你賠罪!」
葯研藤四郎看見連滾帶爬跑出來的審神者,還來不及問什麼,就看見她身後的房間突然爆發出一大片黑氣,那些黑煙沖了出來,化作身披重鎧的人形怪物,騎著戰馬,在走廊那邊沖了過來。
「救她!葯研救她!」
氣息奄奄的螢丸從房間里探出頭大喊,「那是主公!」
——我們真正的同類!
葯研秒懂,面對來勢洶洶的怪物,他毅然決然的拔出短刀,擋在審神者身前,臉上再沒有白日的那份冷漠。
「佔據燭台切身心的怪物就是你嗎,終於捨得出來了啊……可別忘了,現在的夜戰,是我的戰場啊!」
他揮刀而上,一往無前。
安原時羽簡直要被搞懵逼了。
這幫人一會兒要殺她,一會兒要怪物別殺她……到底在搞什麼!
她總算注意到坐在一旁,喘著氣似乎很痛苦的加州清光,頓時吃了一驚:「清光!」
「別、別往裡面灌靈力……」付喪神痛苦的說,「鬆手……」
審神者這才注意到因為太過緊張,以至於靈力在不經意間湧入了刀柄中,導致體內的兩種力量衝突——結果造成了這個讓人無語的後果。
她急忙鬆開了刀,加州清光像是立刻鬆了口氣似的,渾身都癱了下來。
「這是什麼情況,清光?」
「原、原諒我們,主公。」
付喪神喘息著想要起身,他想上去幫助葯研,無奈渾身乏力,心中更是焦急。
安原時羽這時冷靜下來,「這是你們弄出來的?」
「……對。」加州清光嘆息著承認了,「螢丸和葯研不完全信任你白天說的話,便讓晚上會化作數字怪物的燭台切來,測試你是否為……我們的同類。」
那些數字怪物說白了是具有病毒的混亂數據,卻能夠一眼看穿世人的偽裝。
安原心中狂跳,表面上依舊鎮定,「看來,我通過了考驗?」
不然螢丸就不會突然改主意叫她「主公」,葯研也不會上前來保護她了。
可她……分明是人類啊!難道是來到這個世界后,身體的構造發生了某些異變?
頭腦中的疑惑不僅沒有消除,反而越來越多。
「是的,抱歉……」黑髮的付喪神虛弱的說,「其實這個計劃,我也默許了……」
不能完全信任您的我,實在是……太醜惡了。
出乎預料,審神者並沒有生氣,相反,女孩子臉上露出些許苦惱的神情。
「現在緊要的事情是解決那邊的怪物。」她很快拿定了主意,畢竟審神者實在是受夠這樣跟對手成天飈戲了。
「它是怎麼跑到燭台切身上的?」
「在一次外出戰鬥,從傷口寄生。」
加州清光言簡意賅的說。
「等葯研發現不對的時候,夜晚的燭台切,已經變成毫無理智的怪物了。」
寄生在付喪神體內的……怪物嗎。
到底要如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