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龍手
爭吵聲很快平息了下去。
即使是魔法界的門外漢,唐葉也能感受一股龐大的氣息正緩緩壓來。
灰色的長袍看似普通,每一針每一條線都浸潤著淡淡的術力,周身力量波動。這是一種空間魔法的操作,讓空間魔法元素凝聚在自己的身旁,可以隨時切割自己和敵人之間的物理距離。
「路德長老?!」
馬多教士大吃一驚,連忙拜服著身子,「十分抱歉,竟驚擾到您,我馬上就處理好這裡的事。」
路德長老是個胖胖矮矮的老頭,捧著一大把雪白的鬍子,看到□□里如此熱鬧,表現的很愉悅,「我吃完飯來消消食。吶,今日赤火鱷魚的肉真鮮啊。」他咂巴著嘴,這才緩緩看向大廳里對峙的男子。
「在下伯爵府的長子。」摘帽。
「哦~要來加入教廷嗎?」
凱瑞納澤目光閃爍,「在下前來接走在下的親弟弟。」
「你有城主的介紹信,或者教廷的邀請函嗎?」路德煞有介事地詢問。
「。。。。。。」
「這裡乃是教廷內廳,沒有這兩樣東西,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不過我很大方,對無意迷路而闖入的人都很仁慈。」灰袍子路德長老宏亮一笑,抬手,手間籠罩著一團紫色的光芒。
空間魔法!
大廳一片肅寂,即使是剛才還飛揚跋扈的貴族男子,也選擇了閉嘴,他的臉色有些難堪。
「納澤少爺,為了防止。。引起更多注意,不如先把消息帶給老爺?」穿著管家服飾的老頭,恭身立在年輕男子旁,湊過頭來,壓著聲音問道。
他冷冷斜睨了管家一眼,俊臉發黑。
若是這一次就這麼撤退離去,小小教廷難道要壓在他們伯爵府頭上?!又不是洛倫斯時代的光明神廷!
凱希爾納澤暗道自己過於大意,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招來灰袍子,這是一件麻煩的事。
「路德長老,父親思念孩子,哥哥想念弟弟,是人之常情。家中幼子離家出走,家人心急如焚,多虧是尼奧澤神明光輝照耀,這才讓我在這教廷尋到了他,想必仁慈施愛的神也會寬容理解。既然我已經尋到了弟弟,不如我這就帶著他離開,擇日再來登門致謝。」
「這孩子既選擇踏身信仰之途,來去由他,若他心意向神,你便不能攔他。若他隨你去,教士仍會對他獻上祝福。」
「您說的極是,」凱瑞納澤少爺迅速瞥了一眼威爾,隨後眉頭緊鎖,「但,也請您體諒鈕因伯爵的思念之情,若他真心嚮往神之信仰,我們一定會再把他送來,絕不阻攔半分。」
凱瑞納澤的態度相當堅定。
「神當然憐憫一切渴望團聚的人。」灰袍子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學生的去留,他點了點頭,便帶著馬多教士離開。馬多雖然不樂意,不過他也只能憤恨不平地回頭用目光警示。
這也太好說話了點。
完全和唐葉想象的預期不同,腦補的交戰場面並未出現。
唐葉鬼鬼祟祟從牆角歸隊,一位金色頭髮的女孩立刻蹭到她身邊,小聲嘀咕,「喂,我是阿拉爾,你剛才看到了吧?」
「額,你好,我是唐葉,當然。」
「我說,萬慧萬愛的神肯定不會收留那種人的,就算路德大人收留他。」阿拉爾咬牙切齒。
「誒?」
「貴族的血液都是骯髒的,難道你沒讀過神學史?這幫貴族當年都是靠搶奪光明神廷的財富、燒殺真信者而興起的。有這樣沾滿了神信徒血液的祖先,骨髓恐怕都爛透了!」
「也並非人人都如此,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血脈並不能遺傳罪惡。」想到那隻愛貓狂魔,唐葉並沒覺得他多麼面目可憎,但若是因為宗教信仰而鄙夷非信徒,那倒是反而有些面目可憎了。
「哈,你這麼說,大概是沒吃過平民的苦,讓我猜猜,你是哪的大小姐。」阿拉爾手叉著腰,憤憤道。
「我是哪的大小姐?不,我不清楚,不過你像極了我的大小姐。」
阿拉爾漲紅了臉,企圖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因為一場鬧劇,主持專業選擇的教士看起來興緻缺缺。
她迅速在治癒系那一欄畫了個勾,就上交羊皮卷。
阿拉爾也選好了,她扭著頭看過來,眼神古怪,「你怎麼選擇了這個?」
「當奶媽挺好的呀。」唐葉已經打算收拾離開。
「奶媽?我說,教廷最厲害的院系可是聖術系。你該不會還沒聽說吧?現在改還來得及。」
「我選的就是這個,我沒有術士的魔能,選了也白選。」
阿拉爾吃驚地捂住嘴,「術法研究專業也不錯,難道你要當一輩子教堂修女?」
沒錯,治癒系,對普通人而言,目前來看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某個教堂,用自己的治療術醫治前來祈禱的信徒。
唐葉聳了聳肩,事實上當她還是蘭諾帝國的公主時,國主為了培養子女,就給她們請了很多術能老師。但偏偏她就像個術能絕緣體,體內沒有任何魔法。
晚飯值得期待,很可惜教廷食堂的飯菜果然很清真:抹了黃油的麵包加一個烤雞腿,量並不多。
唐葉忍了半天,帶著雞腿肉回到房間里
「唐!唐。。。你再不來,我就快忍不出飛出去了。」
毛茸茸的黑□□咪乖乖趴在枕頭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雞腿的香味令他雙眼冒綠光,噌的一聲跳了起來,撲向唐葉懷中,準確地叼出雞腿,一口吞了下去。
小巧的貓嘴忽然裂開一個黑洞似得血盆大口,著實有點嚇人。
「這些夠嗎。。。」看阿撒茲勒的表情就明白,「我帶你去找吃的。」
天色已暮,阿撒茲勒有氣無力站著,露出細白的腳踝,一段脖頸似玉,很是勾人。
他懶似無骨地趴在唐葉肩上,唐葉覺得硌得慌,反手一摸,摸到了一個藍莓汁的玻璃瓶子。阿撒茲勒趕緊寶貝地不得了搶回懷裡,「還沒喝完呢。」
「。。。說真的,小撒,歷史上魔王有沒有餓死這個死法?」
阿撒茲勒眼神頗為幽怨,「馬上就要有了。」
雖然夜色已深沉如黑幕,學徒的院落和走廊里仍然有不少修士巡邏。零淡的星子於天空一角放著微弱的光,斑斑點點。
「想要出去恐怕有點難,你有別的方法嗎?」她扭頭看著他。
阿撒茲勒歪著腦袋想了想,漆黑的長發被夜風吹起柔和的弧度。
隔近了看,她才發現他的皮膚真的很好。
白膩如瓷,精緻漂亮,眉目間妖異而單純。
沒想到阿撒茲勒眼一睜,下一秒,他的動作瞬間毀掉了少女所有的美好想象————伸手掏進了嘴巴里。
唐葉眼角一抽,頗為擔憂地扶住他肩膀,「等等,嗓子里卡骨頭了?」
一張羊皮卷被淡定的從嘴巴里掏了出來。
唐葉,「。。。。。。」
阿撒茲勒,「這是傳送捲軸,不限次數和地點,但只能到我去過的地方。。。咦,你盯著我嘴巴做什麼?」
唐葉:「沒。。沒什麼。」說著,手剛要接過羊皮卷,又縮了回去,先掏出一張小手絹。
「我的肚子是異物袋,不會有口水。」阿撒茲勒很委屈的嘟著嘴,又加上一句,「剛才我就沒有嫌棄唐。。」
「誒誒誒神馬?!」唐葉尷尬地手抓後腦勺。
阿撒茲勒彎了彎眼角,黑漆漆的瞳仁里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嘴巴勾起,「剛剛的雞腿上有唐葉的香味呢,和藍莓汁一樣好吃。」
唐葉頓時窘地扔開他又纏到脖子上的胳膊。
傳送捲軸是空間魔能的最佳傑作,也是魔能愛好者的最愛。這種瞬間調動魔能將人傳送到預設地點的捲軸都價值不菲。製作空間捲軸的材料本身便極為昂貴,需要用地龍的血來繪製陣法,同時,還需要空間系大術士的魔能封印,才能產生效力。每一個捲軸陣法的繪製、地理位置的計算、虛擬空間的模擬,都是一個相當龐大的任務量。一次性撕毀的捲軸價格便稍微低了些,但永久捲軸卻是稀世珍寶。
簡直就是逃跑法寶啊!
若是一般人看到這張捲軸,恐怕都要尖叫出來了。但唐葉她不識貨啊。打遊戲里傳送捲軸是最容易掉落的物件啊。所以她把小笨龍肚子里的傳送捲軸當做了大白菜貨。
唐葉已經很自來熟地把捲軸往懷裡揣了,「好吧,這捲軸看起來還有些複雜。。。唔,該怎麼用?」
「展開它,冥想地點就行了。」
「這麼簡單?」
「這麼簡單。」
「那稍等一下,我帶上我的武器。」她淡定的舉起了一被稱為寶劍的謎之兵器——一把木頭上嵌著尖銳鐵片的不明物體,「別小看哦,在我的家鄉,這種武器叫做劍。」
唐葉無視阿撒茲勒見了鬼似得表情,很寶貝的把劍抱在懷裡,價值連城的稀世捲軸淪為了裹劍布。
謝天謝地,製作捲軸的材質極為特殊,並不會被物理性毀滅。
傳送的過程很神奇,在捲軸可供冥想的地點裡,除了阿撒茲勒的巢穴,竟然還有藍諾帝國公主住的城堡。
「這個地點看起來很可疑啊。難道你除了我的城堡就沒去過別的地方過嗎?」
阿撒茲勒趕緊扭過頭,漆黑的長發遮擋了他的面部表情,聲音聽起來有些彆扭,「才、才不是,我很少用捲軸。」
這話果然更可疑了啊。
淡藍色的光輝閃過,空間發生了劇烈的扭曲。
頭暈目眩,比坐凌霄過山車還痛苦。
光輝消失后,漆黑的原野和巨大的獸骨巢穴出現在視線里。寒風凜冽,荒蕪原野上的氣溫比城市要低很多。
阿撒茲勒抓了兩隻渾身長滿鱗片的「兔子」,長長的觸手晃悠在空中,紅艷艷地淌著血。
烤肉的香味飄滿洞穴,唐葉斜靠著鋪了皮毛的石頭看他吃完。洞穴里火光躍動,熱乎乎地,不知不覺困意就漫了上來。
一雙手輕輕搭上了她的額頭。
冰冰涼涼的。
她揮手想要拂開。
卻被牢牢握住了手腕。手掌緊緊裹在他的掌心裡。雖然溫度還是很冰涼。
「————小撒?」
她驚地睜開眼,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兩個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了一起。
阿撒茲勒的瞳仁比黑夜還要濃烈,如一潭寒水深不可測,晶潤的瞳孔里倒映著她迷惑模糊的臉。
他輕輕的開口,好聞的氣息噴在她的唇邊,紅潤的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臉,「唐。」
唐葉疑惑問他,身子卻被重重壓了下去,雙手攥的更緊了。
阿撒茲勒脖子里滾出一聲低吟,像只小貓嗚咽了一下,臉埋在她脖頸間。
冰涼涼的體溫,柔軟的觸感從脖頸處的肌膚蔓延開來。用這裡的皮膚,她能感覺到他的鼻子、雙目的形狀,還有濡濕的嘴唇。
「。。。喂喂,你怎麼啦?生病了嗎?」
阿撒茲勒瞳仁里迅速爬過一絲嫣紅的藤蔓狀絮紋。
這抹絮紋出現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他失神了片刻,雙目無限空洞,臉獃獃地埋在少女身上,放開了她的手,四肢鬆軟垂落。
「小撒?!小撒!」
摸額頭,好冰,這也不是發燒啊。
唐葉著急的手足無措。
卧槽龍生病了該腫么辦!?
半晌,阿撒茲勒眨巴眨巴眼,困惑而茫然,順手抱著唐葉腰撒嬌,「頭好暈哦。」
「你剛才嚇死我了,龍會生病嗎?快讓我看看!」
他蜷著身子,任唐葉掀自己的外衣,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條縫,聲音糯糯的,「不會。」
身上柔軟溫暖的觸感戛然消失,然後被毫不留情推開。
阿撒茲勒,「唐?」
唐葉,「。。。。。。。。。既然吃飽了就走吧。」
養孩子真是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