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老李頭原本要拒絕的,但看到李母向他示意的眼神,還是沒說出那句話,只得帶著不滿,帶著三人去張秀才家。
牛牧之被牛二河抱在手裡,新奇地看著周圍的街道。因為他出門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這條街,他還從來沒有走過呢!
和牛家所住的那條街不同,這條街是完全的居民區,沒有什麼商鋪之類的,在這樣一個清晨,幾乎可以說是萬籟俱寂,除了腳步聲,都聽不見其他聲音。
牛牧之被牛二河抱在懷裡,可以明顯地聽到對方的心跳在不斷加快,再看他的面部神情,嚴肅的很,想必心裡是很緊張的。
唉,他爹這個一見讀書人就緊張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呢?
也沒有走上多久,他們一行四人便到了目的地。
張家的房子和其他人家的房子也沒有什麼顯著的不同,反而是可能很少有人打掃的緣故,還有些衰敗的樣子。但是,即使如此,平常百姓見了,也沒有人敢評頭論足的,因為,他家的屋頂是比人家高一頭的。
這高一頭可不是誰都能高一頭的,這是朝廷給予秀才的特權,以顯示其不同於普通百姓。當初,張秀才初中秀才的時候,他爹高興的不得了,雖然沒什麼錢,也重新修了個屋頂,也好揚眉吐氣。可是,他還沒高興多久,便害了急病死了,也是讓人唏噓。
老李頭看著那高一頭的屋頂,想到了和自己共事幾十年的老張頭,心裡也忍不住感傷:好不容易兒子有出息了,福還沒享上呢,就這麼去了,真是作孽啊!
「就是這兒了,我去敲門,你們在這裡等候。」李老頭吩咐道。
敲門聲響起后,眾人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一個年輕人來開了門。「李叔,您來了?」那人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對老李頭說道。
「秀才小子,這不是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嘛,今天我就帶人上門了,你也見見,看看能不能教,要是他不行,你也不用怕駁我的面子,說出來就行。」老李頭這樣說話,旁邊的牛二河夫婦倒有些尷尬了。
「哪裡哪裡?李叔太過自謙了。」張秀才面色有些蒼白,說話聲音不大,但說出來的話倒是讓人心裡有些慰貼,至少,牛二河夫妻聽到這句話心裡很是開心。
「都別站在門口了,快些進屋裡吧。」張秀才朝著牛二河夫妻倆笑了笑,將幾人帶進了屋裡。
張秀才家裡很冷清,堂屋裡放著他爹的靈位,在場諸人,除了牛牧之,多多少少都和老張頭打過交道,看著他的靈位都緘默不語。
還是牛二河打破了寂靜:「老人家走了也有兩年了,我想給他上柱香,可行?」他看著張秀才。
張秀才自然答允:「賢兄多里了,請自便吧。」
牛二河被這一句「賢兄」弄得身上不自然,但是還是給老張頭上了柱香,拜了一拜。
牛二河上完香后,張秀才看向他的目光果然柔和了幾分,原本他以為對方不過是個粗魯的屠夫,卻沒想到,原來,也是個知禮的。
因為對牛二河的印象好了,他對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牛牧之也多了幾分好感。
而牛李氏見只有張秀才一個人,他娘並沒有出來,便問道:「張嬸兒怎麼沒出來?我都好久沒見她了,還怪想她的。」
聽到牛李氏提起自己的娘,張秀才剛剛放鬆幾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嘆了一口氣道:「我娘……她身上不好呢!在自己房裡歇著,所以才沒有出來見客。」
在場的其他人聽了這話,心裡也都有些驚訝,竟然是不好到這種地步了嗎?連出來見人都不能了?眾人原以為她的病挨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如何,一向康健的老張頭都走在了她前頭,想來也不會太嚴重,如今看來,竟不是如此了?
「那我去後頭瞧瞧張嬸兒?」牛李氏詢問道。
因為張李二家一向親近,李嬸兒和牛李氏關係也是不錯的,牛李氏也有些擔憂,向張秀才詢問道。
張秀才點點頭,說道:「有勞了。」
牛李氏不敢拿大,忙說道:「這是我該做的,哪裡說什麼有勞呢?」
說著,她向張秀才道了個辭,便自行去了內室,小時候,她還是常來張家玩耍的,路也是識得的。
牛李氏走後,老李頭朝著張秀才開口道:「你看看這孩子如何?」
老李頭雖然難過,但他還知道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見沒有人開口提這件事,便索性開了口,指著牛牧之。
張秀才見狀,便朝牛牧之招了招手。牛牧之知機,邁著小短腿,恭恭敬敬地走到張秀才面前,向他作了一個揖。
「我聽你外公說,你自己很喜歡讀書,對嗎?」張秀才嘴角微微帶著笑,輕輕地問道。
「嗯!讀書可好玩呢!我喜歡讀書!」牛牧之摸不準這個張秀才的性子如何,只能以一個四歲孩童最常見的口吻回答道。
「那讀書怎麼好玩了?你說給我聽聽?」張秀才接著問道。
「一個一個認字,就是好玩呀!而且,我一讀書,大家就誇我呢!讀書可好了!」牛牧之繼續賣萌。
「這樣嗎?」張秀才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心裡卻已經了解了個大概了。看來牛家父母還比較實誠,沒有教孩子說什麼酸話之類的。
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他向來是不信的,若是真有,也不在這科舉所要求的書目里。他自己讀書,既是因為他父親的希望,也是因為他自己想要出人頭地,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自己不喜歡,也不喜歡別人說來說去。
很顯然,牛牧之就合了他的心思。張秀才抬頭對老李頭說道:「這個孩子,我收下了。先教一個月看看,如果能行,這一年多,我就充作他的啟蒙先生了。」
張秀才因為現在有父孝在身,三年之內不得參加考試,也不能出門會友,只得待在家裡。他又不願意去做那些他眼裡上不了檯面的活兒,所以生計漸漸成了問題。但一年後,他肯定是要去參加鄉試,搏上一搏的,所以幾番權衡之下,他和老李頭約定了一年的時間。
老李頭也覺得這樣不錯,畢竟,現在是因為胖球年紀太小,不放心將他送到私塾里去,一年的時間,也差不多。
「這樣吧,咱們規定個上學的時間吧。這時間不如李叔來定吧。」張秀才看向李老頭,他知道牛牧之來他這裡就是因為他年紀太小,為了好照顧她,所以,在時間問題上,他把選擇權給了對方。
「這……」老李頭一時也做不了主,看向了牛二河。
牛二河在這事上也有點不好確定,時間太長了,既怕累著孩子,又怕對方嫌棄;時間少了,又怕對方覺得自己不認真。
牛牧之看著眾人都不開口說話,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提出的時間按照現代的標準算,大約早晨是從八點到十一點,然後中午回家吃飯,下午兩點到四點。而且按照他在現代的學校方式,上五休二,勞逸結合。
他之所以想這樣安排,是因為這具身子畢竟太小,一下子強度太大,恐怕會承受不了。若是求之過急,到時候,反而是揠苗助長。而且,這位張秀才照他來看,似乎更喜歡直爽的人,他這樣直接說出來,應該是更符合他的心意的。
張秀才見他小小年紀,便很有想法,心內也有些驚喜,便順著他的話道;「好,我覺得這樣也不錯,你年紀還小,是不用太著急,不然對你自己也不好。」
眾人又將讀書的細節一一商定,氣氛也漸漸地變得活絡了起來。牛牧之正聽張秀才講他幼時讀書的趣聞,聽得津津有味,卻見他娘從裡面出來了,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的。
牛李氏見眾人看著她,忙整理了自己的情緒,向著眾人道:「事情商討的如何了?」絕口不提方才和張嬸見面的事。
張秀才見他這樣子,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本稍微好點的心情又沒了,整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傷感。
牛二河和他不熟,也不知該說什麼,還是老李頭拍了拍他的背:「孩子,想開些吧……」
「唉,我再進去瞧瞧家母,李叔,你們還請自便。」張秀才是個孝順的,自己又進了裡屋去看他/娘了。
「算了,我們也不打擾你了,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著你娘啊!」老李頭見現在這種情況,留下來也是尷尬,便打算走了。
「怠慢了,改日上門來我再好好招待。」張秀才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人家雖是來拜師,但李叔畢竟是自己長輩,也沒有拿出什麼東西來招待。
「不妨事,不妨事,我就先走了,明天二河就送孩子過來。」老李頭帶著其他三人向張秀才道了個別,走出了張家。
剛一出張家的門,牛牧之就被疼兒子的牛二河抱在了手上,在牛二河的臂彎里。牛牧之回頭看著張家那高一頭的屋頂,心裡暗暗發誓,自己有一天也要給牛家掙得這份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