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翡翠的故事
撩開眼眸就已經是清晨。
晨光蕩漾在仍微茫飄散的雪花中,隱隱透露出昨夜孜孜不倦的神情,天空都流露出慵懶而神態自若的感情來。
昨夜再一季度的纏綿悱惻讓人有點恍惚:我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至親至愛的人交互溫暖,既感受得到幸福,卻也覺得若即若離。
但是枕邊人安詳的睡顏也乾淨的像是新雪一般。
我再覺得昨夜不過是黃粱一夢,那記憶也如同風匆匆吹過街道,再輕微也會留下印記。
……
「這場雪真持久啊。」
陪她們倆吃完早飯的我遙望院里四下的白雪不禁心生感慨。
也不知道要過多久,這片土地才能回復到之前泥濘的原樣呢?像是這種北方的小鎮,不融冰雪的事也屢見不鮮。
一整個冬季都保持著冰雪覆蓋,不斷變化的是灰塵沾染老冰,讓土地變得髒兮兮。等到來年深春,夾帶著那些名不見經傳的灰塵融化為春水,從南到北,形成一場凌汛。
直到我們收拾行囊,預備要踏上歸途的時候,奶奶匆忙的踏雪回屋搜羅出了一串護身翡翠,拿出來塞到了鹿霉的手裡。
「奶奶,好大的翡翠啊……這是護身符吧?」大概是從沒見過這麼大個的翡翠,鹿霉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那玩意碧綠而且透徹,圓潤之中隱隱透露出哪位菩薩的身影坐落其間。看著她捧著這塊美玉頻頻道謝,有種莫名其妙的滋味湧上心頭。
「嗯,有了這個就一生順利。小霉呀,把它好好掛在脖子上,菩薩保佑,一年到頭就鴻運當頭了。」
「這樣嘛?」鹿霉把圍巾掀開,笨手笨腳的就把那串紅繩戴上了上去。「真漂亮,謝謝奶奶。這個只有一塊嗎?」
「嗯……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著您只送給我的話,哥哥會不會嫉妒。」
她偷偷瞥了我一眼,目光里有點期待和些許失望。我無從回答:這塊玉,在家裡我曾經看到過一塊。
在鹿蘊書櫃夾層裡面,極其隱秘的一層上鎖抽屜裡面,六歲那年,鹿蘊當著我的面把那塊玉石塞進去的。
突然就回憶起來這個畫面,明明我之前已經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塊玉,是奶奶家從上一輩就傳下來的寶貝。就像男性一脈相承的香火一般,奶奶家裡有個傳統:家裡一旦產下女孩子,就把玉石手把手相傳。
鹿蘊擁有這塊玉無可厚非,她是名正言順被父母順利生產而出的,這塊玉本就應該傳給她。
然而當鹿蘊聽說外面自己還有一個妹妹的時候,就決定把那塊美輪美奐的玉雪藏在抽屜中,不見天日。
——是為了不讓即將到來的妹妹發現自己身世的悲戚。
害怕她問起,這塊翡翠從何而來?
害怕她問起,我能不能也要一塊?
她將這個秘密珍藏在心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父母沒有問起,我和妹妹沒有問起,直到大家都好像把這塊玉遺忘了——今天這才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那天鹿蘊帶著溫柔笑意把玉從項上摘下,放進抽屜,儼然一副長輩的樣子撫著我的頭說道:「今天鹿霉就要到家了,咱們三人就住在一起了。」
「哦……姐姐,你那塊玉不戴了嘛?不戴能不能給我戴啊?」
我作為一個男孩子居然還恬不知恥的跟她索取仍然念念不忘的翡翠。
她那時候就突然鄭重其事的彎腰舉起手指,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嚴重的事一樣,小聲但又不可質疑的說道:
「大凶,我發現那塊玉有怪獸寄存。現在姐姐已經把它封印了,等小霉到了之後要絕口不提,不然就泄露了我們警備隊的秘密了。」
我當時就被唬住了,心裡暗自想著:要是在鹿霉面前暴露了我奧特曼的身份可就大事不妙了。
於是我就屁顛屁顛的把這件事徹底遺忘了,從此也絕口不提。
意識回到當下,時間沒有回到十二年前,奶奶笑容可掬的幫妹妹整理好凌亂的圍巾。
「這翡翠可是祖傳給咱們家女孩子的,本來就有一塊,誰知道咱家媳婦那麼厲害,生了兩個姑娘。這不,這塊翡翠還是新從法師那裡求來的呢。」
確實,這塊玉光澤比起鹿蘊那塊更加耀眼,明顯做工精緻且年頭不長。應該是奶奶特地從廟裡拿來的吧。
男人和並非明媒正娶的女人產下的孩子,本沒有資格獲得這塊祖傳給貞潔女性的玉石。
可是,家人這東西,真搞不懂。
明明是以血緣關係維繫的群體,卻依靠日益增進的感情來決定親疏:就算除了妹妹本人之外,我們都對她的身世了如指掌,可這個家庭從未因為這種身世而有過一分一毫的不自然。
可能這就是家庭,這就是親情,這就是家人。
不問理由,不求回報,僅僅憑藉愛就能把如此不堪的立場化險為夷,建立起如今這麼牢固的家庭關係。
我揚眉看了奶奶和鹿霉異曲同工的笑顏,心裡稍許安慰:我自顧自感慨了這麼多,說是矯情也是實在的真話。
陽光灑落,雪勢再降,透過這慢慢悠悠的時光,我能確切的把握到未來的旅途。
希望和現在一樣,都有那麼多愛著我們的,和我們愛著的人,聚在一起,互相給予對方最熟悉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