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個修羅場
夜露濃重。
燈火通明的酒肆之中,已是杯盤狼藉,人人酩酊大醉,宴席到了尾聲。街上的小食攤販也抵不住寒冷,早早搓著手收攤回家取暖了。
簡禾撲了個空,站在原地吃了一會兒的西北風后,她一拍腦袋,忽然記起來——家裡廚房不就存著一大堆來不及吃的、已經開始積灰的系統獎勵食材嗎?
今天早上,玄衣還當著她的面,扔掉了兩塊發霉的肉……剛才居然當做完全沒有這回事!
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他是在故意支開她呢。
兩手空空地回到皮影戲攤,遠遠望去,幾排木椅在青石街上拖曳出瘦長的黑影,賀熠已經帶著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簡禾轉頭四看,既意外又覺得是意料之中:「剛才那個小乞丐走了啊。」
「一聲不吭就跑掉了,半句道謝的話也沒有。」玄衣嗤笑道。
簡禾「哦」了一聲,腹誹——反正遲早還會再見的,就是不知道啥時候了。
夜深了,往回走的路上,路上人煙從稀少重新轉為熱鬧。賣小玩意兒的攤檔也多了起來。年輕人結著伴在挑挑揀揀。
一株枯木底下,一個年輕男人正聚精會神地伏在了桌案上,眯起眼睛雕篆著什麼。小攤前欄橫杆懸挂了數十個掛著流蘇的小動物木墜,雕工不算精細,但每個動物都很活靈活現。
簡禾心下一動,道:「玄衣,我們過去看看吧。
甫一走近,這老闆便抬起頭來,熱情地兜售起自己的作品。
玄衣心中不屑——一堆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兒,能有什麼好看的。
那老闆是個人精,彷彿看穿了玄衣的想法,滔滔不絕道:「這些都是用無心木做的,無心木香氣沁人心脾,可寧心安神,而且經久不散,就算天天放在手中把玩也沒問題。」
「可惜了。」簡禾莞爾道:「你這裡沒有我想要的動物。」
「這還不簡單,姑娘你想要什麼模樣的?我馬上雕給你就是了。」
「我要的動物長得比較特殊,畫給你看吧。」簡禾折起袖子,取過了桌案上的毛筆,沾了點墨,在宣紙上寥寥數筆,一隻頭頂犄角、身覆玄鱗、四足著地、圓目利齒的小怪物就躍然紙上了。
玄衣:「……」
「我要這隻動物的木墜。」簡禾放下了筆道:「不難吧?」
「成嘞,馬上給姑娘做出來。」
不到半小時,一隻作扭頭奔跑狀的小怪獸木雕就成工了。雖然不是什麼昂貴的小玩意兒,但勝在栩栩如生,既可愛又機靈,還十分輕便,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簡禾把木墜放到了玄衣的手心:「來。今天是你第一次過人類的新年,紀念一下吧。」
玄衣捏著那根細線,嫌棄地舉到了眼前:「你居然把這做成了木雕?」
簡禾故意道:「不要?那還給我吧。」
果然,玄衣馬上合上了手心,把小木雕小心地收到懷裡,哼道:「我又沒說不要。」
簡禾忍不住樂了。
忽然,有片冰涼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
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只見夜空紛紛揚揚地落下了細雪,打著旋兒漫天飛揚,不一會兒就落了滿頭。行人紛紛快步閃避到屋檐下,小販們也站起來開始收攤了。
雖然運轉靈力可以保持體溫,但這麼冷的天氣,若是衣服濕了,人肯定也吃不消。簡禾用手擋住了頭,就感覺頭頂罩了一片陰影。
玄衣解下了披風,揚手舉在彼此的頭頂:「走了。」
雪花落在衣服上迅速化開,染成一灘深色的水漬。
這衣服不大,為了讓兩個人都遮住,簡禾很自覺地站到了他的左前方,右邊的肩胛骨微微抵住了他的心口,朝後上方側頭道:「這衣服好像有點兒小,遮得住我們兩個人嗎?」
一具溫香軟綿的少女軀體驟然貼到自己心口,玄衣的手指顫了顫——這種姿勢,簡直就像從身後擁抱著她一樣。
聽到簡禾的問題,玄衣的眼中閃過了幾點微光,道:「遮不住,再靠近一點。」
「行。」簡禾聞言,又退了小半步,整個後背幾乎都貼合、嵌進了他胸膛中,站定后,再回頭道:「這樣呢?」
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玄衣終於滿意了:「夠了。」
迎著越來越大的雪,兩人步履匆匆地往家裡趕去。風很大,但都是從身後吹來的,回到家門,玄衣的衣服下擺已濕透,擰一擰都能掉下冰碴子。
系統:「叮!玄衣心情+2000,爽點+2000。宿主血條值+20,實時總值:52點。」
簡禾:「???」
她也沒做什麼戳他爽點的事情吧,頂多就是送了個不值錢的小裝飾給他,回來時他衣服也濕了,竟然還高興成這樣,這個時期的玄衣真是比蜜糖還甜。
只是,至多兩年,這蜜糖就要熬成□□了。
自賀熠消失的那天後,簡禾恢復了吃飯、睡覺、收魍魎養家四點一線的生活。劇情暫時沒有出現大波瀾,所以鹹魚值也停留在了4410點。
天波易謝,寸暑難留。看似漫長的百年,摺合起來也不過是三萬六千多個日夜。遑論七百多個日夜,轉瞬就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溜走了。
兩年後。
玄衣少年時期最重大的轉折事件,終於逼近了眼前。
在最初始化的劇本中,玄衣同樣是被箭矢貫穿心口、釘在樹榦上。
在那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煉獄中,他憑藉毅力,自虐般地掙扎了數天,才終於把箭從心口拔出,半死不活地滾到了地上。之後,由於無人照顧、露宿野外,傷口急速惡化,玄衣在生死線徘徊了半個月,元氣大傷。就算有元丹護持生命,也花了半年多才緩過勁兒來。
當日村子遭到屠戮的血海深仇,時時刻刻都讓痛失親人也沒有朋友的玄衣倍感煎熬。
只是,很可惜,作為魔族人的他看不見箭桿上的梅印。沒有這一條關鍵線索,他實在沒法判別出仇家的身份,所以,滿腔仇恨根本沒地方發泄。
就這樣四處漂泊、歷練了兩年,巧合地流落到赤雲宗所在地——嵐城附近的玄衣,偶遇到了在那場屠戮中倖存的村民,這才鎖定了仇家赤雲宗。
——然而,這段劇情,其實在最開始就出現了一個驚天大bug。
那便是,少年期的玄衣沒有拔出自己心口的箭的能力。
在簡禾介入劇情以後,這個不合邏輯的漏洞就被填補上了,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不過,有句話叫做牽一髮動全身。最初的Bug解除以後,後面成串的情節隨之改變,新的問題也誕生了。
——因為與簡禾的相識,玄衣這兩年時間並未四處漂泊尋找證據,而是定居在了信城,以信城為圓心發散去尋找仇人。
眼見偶遇倖存村民NPC的日子逼近,玄衣還一直呆在信城裡。要是任其發展,他就會與那村民失之交臂。
系統:「叮!劇情任務降落:請宿主在一個月以內,把玄衣引到赤雲宗所在的嵐城,促使其與『村民NPC』成功會面。」
簡禾:「……」
對玄衣來說,這是復仇之路的開始,對她來說,則他媽的是送命之旅。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垂死掙扎地問了句:「這段劇情真不能跳過啊?」
系統:「不能。否則會攻略失敗,打回資料庫。」
簡禾:「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系統:「……特別提醒一句:告訴玄衣仇家是赤雲宗的人是那村民。也就是說,你負責想個辦法把他引過去,而不能直接告訴他。」
簡禾:「知道了。這倒不難,只要演場戲就行了。」
當晚。
自從玄衣化為人身後,簡禾就與他分房而睡了。房屋的牆壁很薄,夜深人靜的時候,旁邊有什麼大動靜都能聽到。
夜半三更,玄衣正側卧淺睡。
忽然間,隔壁的房間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伴隨著滾落床榻的聲音。
玄衣倏地睜眼,瞬間就清醒了。想也不想,他就飛撲下床,踢開了旁邊的房門,驚疑不定道:「簡禾?!」
窗戶大開,床幔飛揚。
映入眼中的景象讓他鬆了口氣——簡禾並沒有什麼不測,只不過是從床上滾了下來了而已。
玄衣哭笑不得,三兩步上去,蹲下扶起了簡禾,道:「居然會滾下來……連睡都睡不好。」
兩年時光,玄衣長眉入鬢,赤色雙瞳,已出落為了英氣錚錚的少年。
「玄衣,聽我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簡禾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道:「是關於覓隱村的。」
覓隱,就是玄衣長大的村落的名字。
玄衣面上那閑適的表情,瞬息就變了。
「為了加以辨別,仙門宗派會在箭桿上留下無形的印記。憑藉它,就能反推出對方是哪個宗派出身。」簡禾斟酌道:「那天我替你拔箭時,因為它瞬間消失了,我壓根兒沒看清它是什麼樣的。」
苦苦追尋許久卻沒有浮出水面的問題,眼下突破口就在前方,玄衣的心臟好似被捏緊了:「現在呢?」
「就在剛才那個夢裡,我竟然清晰地記起了它大體的輪廓。」簡禾選了一個含糊的說法道:「那是一朵盛開的花。」
玄衣的記憶飛速轉動。
這兩年的他,已對仙門中較為有名的宗派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用盛開的花卉來做標誌、又較有名氣的宗派並不算多,基本都分佈在卞州嵐城附近。
簡禾替他說了出來:「我看,我們應該儘快動身去一趟嵐城,或許能發現點什麼。」
玄衣握拳,指節咔咔作響,寒聲道:「好。」
卞州與西朔山相隔甚遠,就算途中完全不休息,也要一個月左右。踩著劇情任務的時間截止線,兩人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嵐城。
系統:「叮!恭喜宿主成功抵達嵐城,鹹魚值—100,實時總值:4310點。」
簡禾:「卧槽,不愧是關鍵劇情。」
這麼簡單就減100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