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一切之因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一切之因

上輩子的境界,應當已經超脫了鴻蒙所限吧。

楊戩有些苦笑的站在那,渾身上下氣息亂閃,動都不能動,眼前盤旋著那一刀劃過的痕迹。

大道至簡,大道不及。

此時他渾身上下,每一點力氣,每一分玄力,甚至每一滴鮮血都被榨乾了。

周遭,五面銅鏡化作了粉末,在各處緩緩下落,像是在宣告什麼落幕……

掌心中,那殘刀刀柄的光芒緩緩黯淡了下去,只留下了那殘刀的一聲輕嘆,再沒有多言。

百丈之外,第二神將紫覃冷陌身形躺在紫褐色的血泊中,渾身上下十分平整,只有脖頸上的一抹刀痕。

劍斷,槍折,刀隕,錘散……

似乎已經達到了道的極致,站在了至強者頂點的存在,在殘刀那一刀之下,顯得那麼的不堪。

那自然不是殘刀之力,而是殘刀在無數歲月之中,自它主人渡彼身上沾染來的道境與奧義。

這一刀,已是殘刀的極限,也是楊戩的極限。

而這一刀,也堪堪斬斷了紫覃冷陌的大道,斬斷了他那已經沒什麼感情的神魂。

咚!

前方,那大殿中再次傳來了一股恐怖的威壓。

楊戩苦笑了聲,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隨後拽著已經被裂痕爬滿的長槍,在這斷牆殘桓中有些艱難的前行。

枯竭的玄血和玄氣再次開始恢復,但像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此前殘刀的一記神通抽走了他大半條性命……

他也想休息,如果不是已經有些趕不及。

「不要去……當我求你……放過她……」

微弱的嗓音從背後追來,楊戩目光之中劃過少許黯然,但腳下依然沒停。

「我總要去做個了斷,來世,莫要再想起此前。」

略微扭頭看了眼渾身開始枯萎的屍身,楊戩心底莫名有些荒涼之感。

他大概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但此時卻依然有些疑惑,不知在背後一步步推動這些事,似乎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的,到底是古時的強者,還是今時的別有用心之人。

不管如何,他都要去。

距離答案已經只剩下最後一步,他若就此折返,或是就這般停步不前,當真會留下天大的遺憾。

思來想去,人這輩子所求的,其實也就『心無憾』這三個字吧。

一步一步,楊戩走在那褪去了色彩的玉石路上,彷彿這片廢墟之中還有一些殘存的生靈在對他言說著什麼。

爬上了台階、踏入了那宏偉的古殿,楊戩看向前方,入目卻是一片星海。

大殿似乎被這片星海所淹沒了,而腳下的路也如同虛無一般。

幾道身影就在星海最深處,一名白衣女子背對著他站著,正是那個到此時剛要謀面的大姐。

「輕靈……」

楊戩乾裂的嘴唇喃喃了聲,目光已經有些迷離。

而在『大姐』身前有一座祭壇,祭壇之上有一個座椅,一具乾屍就躺在座椅上,體內卻蘊含著驚人的生靈之力。

這就是永恆神王?

一具乾屍?

楊戩頓時明白這片星海是何物了,這應是被『大姐』布置在此地的、永恆神王的星塵。

咚!

那心跳聲再次出現,乾屍的身軀有一瞬的顫動。

而在這祭壇之上,六道輪迴盤靜靜的旋轉,在六道輪迴盤正下方,女媧娘娘被幾道光芒凝聚的枷鎖纏繞。

仿若祭品一般。

大師伯?

楊戩瞳孔一縮,因為他看到了倒在了祭壇旁不遠處的青衣道者,他胸口破了一個可怖的大洞。

這是怎麼回事?

大師伯真的死了?自己此前推測有誤?

帶著少許疑惑,楊戩一步邁出,整個人強行提了一口氣息,神槍輕輕震顫。

那正對著祭壇出神的大姐突然轉身。

那張面龐瞬間讓楊戩心底一緊,三分似輕靈,七分似故人。

「你就是楊戩?」她聲音沒有絲毫波瀾,目光倒是有少許訝異,「你如何勝的羨空與冷陌?」

楊戩目光閃動,隨後淡然道,「我在不死火山撿了一塊廢鐵。」

「如此,倒也能說的清了。」她緩緩轉過身,說不出是什麼威儀,也無法用言語訴說她到底如何如何美貌。

此貌凡俗不可見,仙子聞聲黯無顏。

「此時我殺不殺你本已無關緊要,父親即將蘇醒,你做任何掙扎都將會是徒勞,但,」她緩緩閉上雙眼,身周的氣勢突然凌厲了一些。

仿若從一瞬之間,九天仙子化作了幽冥厲鬼!

那聲音之刺骨冰寒,讓楊戩幾乎道心崩散!

她忽而抬手,對著楊戩一掌拍出,隔著不知多遠,一抹流轉著冰寒大道的遮天掌印,瞬間出現在了楊戩身前!

「你動了不該動的東西,你竟敢動我都敢去碰的珍寶!萬死也莫贖!」

「戰!」

楊戩猛地仰頭怒吼,雙手擎住三尖兩刃槍,身形躍起,一槍砸向了那手掌的掌心!

但……

乒——

這桿伴隨楊戩東征西討,三番五次激斗至強者的神槍,竟在這道掌印面前直接崩碎!

而楊戩的身形也被瞬間打飛,直接倒飛出了星海,跌落在了大殿入口。

骨骼盡碎,氣機決斷!

「哼!」

『大姐』冷哼一聲,胸口少許起伏,隨後轉身看向了祭壇寶座上躺著的乾屍。

『那是誰?』

一抹平淡的意念流轉開來。

「生靈罷了,」『大姐』低聲說著,「父王,孩兒這便助您復生,但請您切莫忘了答應孩兒之事。」

『你要什麼,父王不會給你?難為你這麼多歲月奔波。』

「孩兒無悔。」

她雙手在緩慢的結印,身後出現了九條大道,與羨空的大道有些類似,九條大道融於一株青青的柳樹之中。

而在柳樹之下還有一口小小的池塘,池塘中飄著幾朵簡單的白蓮。

她隨手將一朵白蓮招來,緩慢的遞向了那具乾屍的心脈,但目光之中又露出了幾分猶豫。

「父王,您當真會助我復生他嗎?」

『我與渡彼並無仇怨,只是各自的路走到了盡頭,想要跳出鴻蒙桎梏。』

『我選擇的這條路與他所選之路背道而馳,二不可共存,才有此前那一戰。』

『待為父復生后,讓他歸來不過易如反掌,但為父只會賜給他一條無法爭鬥的大道,讓你與他廝守便是。』

那大姐頓時面露欣欣然,而在上方吊著的女媧卻只是冷笑了一聲。

但此時的大姐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語,她輕輕呼了口氣,玉手有些輕顫的,將那朵蓮花送入了乾屍體內。

而後,靜靜的後退幾步,跪坐在了祭壇旁,靜靜等待著。

咚……咚……

緩慢但卻有力的心跳聲在星海各處出現,星海光芒不斷閃爍,那乾屍身周出現了一抹抹玄之又玄的道韻,將它自身包裹在了一層金色的雲霧之中。

她的呼吸都開始有些不穩了。

一顆心兒輕輕顫著,在那期盼著,等待著,似乎下一瞬,她心中念了無數歲月的那個男人,就會出現在她眼……

「嗤……」

一旁突然傳來了笑聲,她立刻抬頭看去,目光之中殺機涌動,卻又有些疑惑。

那具被她一指點破了心脈的屍體,此時竟發出了一陣陣大笑,直接坐了起來……

「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抱歉,實在忍不住,大姐你繼續,繼續,當我不存在便是。」

玄都胸口的破洞在迅速收攏,而他捂著胸口慢慢站起身,嘴角帶著簡單又開心的笑容。

但『大姐』卻是略微皺眉。

真身本該不過准聖境的玄都,此刻的氣息,她竟有些看不透。

一把長劍入手,『大姐』緩緩起身,話不多說,一抹劍光極快的劃過,玄都頓時身首異處,頭顱拋飛了出去。

但奇怪的是,絲毫沒有血跡。

玄都身影一閃,出現在了一旁,頭顱在脖子上好好待著,彷彿剛才那一劍只是幻覺。

他含笑揮了揮袖袍,數十道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竟一個個都顯露出了至強者的氣息。

「夢中化身我多的是,大姐你可以多殺幾個,讓我看看你氣急敗壞是哪般模樣。」

大姐握住劍柄,冷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孟洛啊,大姐您不記得了?那個從太初就跟隨在大姐您身邊的少年,」玄都眉眼帶著笑意,又仰頭大笑了一陣,「痛快!當真痛快!」

「閉嘴。」

「讓我閉嘴?你當真?我接下來可是要告訴你,有關你那情郎之事吶。」

玄都笑眯眯的說了句,大姐下意識踏前半步。

「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話可是說來話長,我先說點讓你感興趣的,比如渡彼的下落。」玄都打了個響指,身旁浮現出了一抹雲霧,其內出現了清晰的影像。

是大姐此前在洪荒所見的那副畫面,那普通的房間中有個年輕男人露出了半張臉。

大姐的目光頓時有些痴迷,而此時,畫面卻並非靜止,而是在動。

裡面的男人從書桌旁伸著懶腰站了起來,走到了一旁會發光的板子前,坐下,托著下巴看著什麼。

啪。

玄都打了個響指,畫面到那時一變,變成了這年輕人走在街上,低頭拿著什麼在觸碰,但在路口處,被一輛突然衝過來的『鐵箱』撞飛,整個人倒在血泊中。

大姐幾乎抓不住劍柄。

「他怎麼了,你為什麼不救他!」

「你果真已經沒了什麼理智,」玄都淡淡的說著,「我怎麼會不救他?如果不救他,我怎麼能看到這一處好戲?」

畫面中,一抹虛影有些迷茫的飄在空中,忽被扯入了袖口。

這畫面都是以玄都大法師的視角展開,那袖口自然就是玄都出手,收走了『渡彼轉世身』的魂魄。

然後,星辰、星海一晃而過,玄都似乎飛到了這片廣闊無際的星海盡頭,熟悉的天地壁壘再次出現。

是永恆神國的這一面。

玄都對著天地壁壘拍出一掌,而天地壁壘另一側似乎也有道道光影閃爍。

內外合一,玄都打開了一條通路,幾道與玄都相差無幾的身影迎來,融入玄都身軀之中。

都是夢中身,都是至強者。

隨即,玄都祭起了時輪大道,一把長尺出現在他手中,長尺引著玄都沖入了一道色彩斑斕的漩渦之中。

天地壁壘之內,玄都自身的歲月在迅速回溯……

當玄都衝出漩渦時,已經衝出天地壁壘,身形一閃,出現在了那片天地之前。

洪荒五部洲。

然後,玄都靜靜等待著什麼,在四處尋找著什麼,畫面不斷閃爍,最後停在了一處南贍部洲的土城,尋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童。

男童身旁,一個小小的人兒依偎在炕邊,似乎已經餓的快昏過去了。

「跟腳倒是不錯,便是你吧。」

玄都抬手點在了男童額頭,抓出一縷魂魄掐滅,又在袖中取出了那一抹虛影,打入了這男童身形之中。

隨後,他出門大笑而去……

畫面一轉,男童備著那小姑娘艱難的行走在昆崙山前的路上,餵給小姑娘野果之後,偷偷將自己本該吃的野果藏了起來。

他們似乎食物不多了……

畫面又一閃,男童跪倒在了一名有些其貌不揚,但身形還算偉岸的道人前……

「還沒明白嗎?」

玄都笑眯眯的說著。

那把長劍從大姐手中滑落,而她身形輕顫了下,竟搖搖欲墜。

雲鏡中,那男童在山中的情形一晃而過,等畫面再次清晰時,是在乾元山金霞洞的牌匾前,那兩個年輕道士在鬥法。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厲聲喊著,一口鮮血逆涌而出,她雙眼之中痛苦絕倫。

「唉,」玄都笑著嘆了口氣,「大姐啊大姐,作為深受你關照的四弟,我花費了六十多個元會,讓夢中身搜尋渡彼隕落後還沒爆掉的星塵。」

「終於,我進去了一次,在他即將用屍身去擊殺最後的永恆神國餘孽之前,我費盡心思,帶走了他的真靈。」

「我又花費了無數歲月,才讓他能轉世,又費盡心思,把他的轉世身帶回了洪荒。我圖什麼?不就是完成大姐你的心愿嗎?哈哈哈!」

玄都大法師面容突然無比猙獰,「你卻親手殺了他!你殺了他!他的屍身就在殿外,裡面的真靈估計已經在你一掌之下灰飛煙滅!」

「不會的……」

她掙扎著要轉身,但玄都突然一步向前,面無表情的俯視著她。

玄都的嗓音彷彿如九幽寒風一般吹來。

「不要怪我,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孽,你為了復活渡彼,卻尋不到渡彼的殘靈,竟存了先復活你父親永恆神王的念想。」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永恆神王會放過渡彼?可笑你竟為了此事,覆滅了無數生靈!為了你一己私慾,葬送了無數生靈!」

「生靈有何錯!我又有何錯!」

「我父母,我妻子,我兒孫,我一家六十五口,我師門六百七十二人,他們有何錯!」

「后太初時,我苦苦修行到了聖人境,你當然不會記得我,死在你手裡的聖人實在太多太多。但我活了下來,我在洪荒覺醒了自己前世記憶,我還悟到了大夢玄功。「

「沒想到吧?這是什麼?哈哈哈哈!」

玄都大笑著,眼角卻有一滴滴眼淚滑落,「這是報應!我就是無數死在你手中的生靈!我要讓你體會到生不如死,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咚——

一旁突然傳來了強勁的心跳聲,本來目光之中已經一片死寂的『大姐』,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父王……父王一定能……」

「哦,」玄都擦了擦眼角,嘴角露出了少許笑容,「順帶一提,你父親的真靈已經被我用一門邪法掌控,甚至,你都沒懷疑過,為何能這麼順利找到你父親的殘靈吧。」

天衣無縫。

大姐無力的跌坐在那,身周氣息糟亂無比,修道境界不斷跌落。

但一聲清雅的嗓音在那團雲霧之中傳來……

「你,掌控了我的真靈?」

玄都笑容瞬間僵在那,豁然轉身,看向了那雲霧正緩緩消散的寶座。

而幾乎與此同時,殿外,楊戩那殘損的屍身底部,那一團小小的火苗迅速竄起,悄無聲息的融了殘軀……

.。頂點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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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二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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