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雲峰坊市

到達雲峰坊市時，已是日上正午。

雲峰坊市所在雲峰，是翠屏峰三百里之外的一處山頭。許多修者都願意趕來這裡，以無用之物，換取急需之材。

坊市裡大大小小的商鋪數以百計，街上還有數不清的地攤、貨架。陳默來到刻有「雲峰」二字的牌坊之下，舉目眺望，發現商鋪雖多，卻有三條大街貫通，涇渭分明。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許多商鋪都在牌匾上掛有紅緞，立柱上綁著幾支桑木枝，就連陳默所在的牌坊處，都有人掛上了兩個大紅紙燈。

牌坊下，一瘦削小廝原本靠在石獅上，見到不遠處眺望的陳默，連忙掛上滿臉的訕笑，迎了上來，嘴裡還招呼著：

「仙長，仙長！您來啦？」

陳默眉頭微挑，自問從未見過此人，他卻像一副老熟人似的，心中明白此人認得的恐怕不是自己，而是這身靈植童子的青衫。

反觀這小廝常年混跡坊市，接人待物早已輕車熟路，見陳默稍顯稚嫩的臉上露出遲疑，便立即猜到他定是初次來這坊市，心下暗喜，便堆上更真誠的笑容，恭敬道：

「仙長可是第一次來？請讓小人給您帶路。」

那小廝恭敬彎著腰，在前方作出一副引路的姿勢。

陳默心中有些異樣感覺，若是一年之前，這小廝見到還是乞兒的自己，說不得會像那幾個惡奴一樣兇惡無比，如今短短一年時間，自己竟搖身一變，成了他口中的仙長。

想到這裡，陳默只能暗嘆一聲世事無常。不過既然有人引路，陳默也樂得省心，便隨著這小廝踏進坊市之中，行至三條大街的交匯口，已是人流涌動，摩肩接踵。幸而有那小廝在前殷勤開路，陳默倒也不曾被擠著碰著。

看著周遭一副喜氣洋洋的感覺，陳默忽而問道：

「為何今日坊市裡張燈結綵？」

「嗨，仙長有所不知，這雲峰坊市與空桑仙門所距不遠，平日多虧仙門關照，常年無賊人惹事，生意順風順水。店主老爺們感恩仙門，每年仙門年關祭靈之時，在這裡便也會迎賀新年，歷年都是如此。」

聽了陳默的詢問，原本就十分健談的小廝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變得停不下來：

「仙長你看，這三條街是雲峰坊市有名的三寶街，南街出售功法、丹藥、小靈具等等，有時候還會有不知何處淘換來的玩意兒，經常聽到有人只花幾錢靈石都買到不得了的寶貝呢！」

「北街則大都販賣靈器、法器，乖乖，這些寶貝那可都是成了氣候才能入北街，神威無窮。」

「中間這條街呢，單隻收售靈植，仙長來自空桑門，若有靈植需販賣，只管來此即可...」

陳默聽著小廝的介紹，也知道他的話聽聽即可，全然相信就有些蠢了。他一邊望著這幾條街，發現每條街上人都不少，有自己這樣的修者，也有很多小廝這樣的凡人。然而三條街里，唯有中間這條收售靈植的街最大，看來應該也是靠近仙門的緣故罷。

他打量著坊市的全貌，目光緩緩移到最近的一座樓上，這座樓位於三街交匯處，人流最盛，其樓也高，與其他商鋪比起來，宛如鶴立雞群。

「這是？」陳默朝喋喋不休的小廝問道。

聞言，小廝收回話端，恭敬介紹道：「回仙長，此乃煙海閣，所屬赫赫有名的煙海宗麾下，世間大大小小几乎所有坊市都有這煙海閣存在。咱們雲峰這兒也是個分店，其內所售之物門類極多。我聽說啊，只要出得起價，任何想要的他們都能幫忙弄來。」

聽了小廝的介紹，陳默仔細看去，發現這煙海閣確實獨樹一幟，不僅樓閣又高又寬闊，門前也並不像其他店鋪那樣掛上紅緞燈籠，慶祝祭靈節。

陳默知道，空桑仙門儘管算不上什麼大派，但這家煙海閣開在空桑不遠的雲峰坊市裡，卻也如此獨樹一幟，定是有十分的底氣。

師父讓他尋的就是這煙海閣，因此，陳默點點頭，說道：「就在此處看看吧。」

「這...」

沒想到小廝卻面露難色，憋了半晌才小聲說道：

「雖說這煙海閣什麼都有，但要價確實頗高，其他仙長們若無特別需求，都不會登門，而且他們店大...」

小廝識趣地閉嘴，他極有自知之明，絕不願意惹怒仙長，饒是眼前這位仙長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要小。

他要說什麼陳默當然明白，無非是說這煙海閣店大，即使不欺客，那也是要擇客的。自己這樣的空桑小弟子，人家恐怕不是那麼樂意招待。這小廝怕的就是自己進去受了怠慢，回頭把氣撒在他的身上。

想到這裡，陳默微微一笑，暗自奇怪自己是什麼時候也懂得了這些人情世故。他搖了搖頭，將這念頭拋在一旁，邁步向著這煙海閣而去。

「仙長...」小廝還想說什麼。

陳默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無妨。」

這煙海閣的與眾不同，從門扇就能看出來，其他店鋪只要有人看店，哪個不是大開門扉，唯有這裡是門戶緊閉，一副有客就開張，無客就停業的模樣。

小廝自覺待在店外，陳默則輕輕推開門，發現這閣子實在寬敞，雖關門閉戶，裡面卻仍是亮堂堂一片。四周牆上掛著字貼墨畫，迎客屏風上「煙海」兩個大字雖取浩如煙海之意，但筆風卻無大氣磅礴之感，甚至可以說有些娟秀。店內雅緻清幽，竟不見半點仙家之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進了一家書店呢。

除了陳默外，店裡還有兩三客人，其中一位立於櫃檯前，似乎正與那櫃內夥計爭執著什麼。

「定錢我是付過了的，打制所需耗材也是我出的，不就是說制器費寬限幾日而已，這都不行？」

此人嗓門粗獷，面色兇狠，尤其是一雙三角眼煞是惹人生畏，渾身上下哪有半點修者的文雅。

反觀那夥計也不被此人兇惡面龐所懾，面無表情，淡淡擺手道：

「寬限幾日不是不行，我也說了，客官你得拿東西來抵押。」

「我要拿得出來還用抵押？不要多說，速速取物於我，只要我事成，幾天後給你兩倍工錢也無行！」那三角眼不由分說，就要伸手去抓那夥計的袖口。

沒想到夥計微微回身，正色道：「客官莫要如此蠻不講理。」

「我蠻不講理...」三角眼正高聲辯駁，便在這時，二樓那紅木梯外忽而射出一道綠光。

綠光由上直下，不過眨眼間功夫已疾飛至櫃檯，懸於三角眼面門之前。

陳默微驚，細細看去，發現那綠光乃是一把巴掌長的小劍，劍穗漆黑，劍身碧綠剔透，刻有魚鱗，宛如一條栩栩如生的小魚，在空中一上一下，慢慢沉浮。

三角眼似是認得此劍，見它飛來，臉上的兇狠之色盡收，反而略顯窘迫尷尬，剛剛的氣焰不由自主憋在了肚子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夥計朝這綠色小劍微微行禮，湊上前偏著腦袋，似是側耳細聽，而後點點頭，小劍便又化作綠光，飛回了二樓去。

夥計看向三角眼，一攤手道：

「執事大人說了，若客官你還有需求可在店裡隨便逛逛，如若沒有還請速速離去。」

「哼！」那三角眼重重冷哼了一聲，陳默看他好像也不敢再做爭辯，只是退到一旁木椅坐定，也不像要離去，反而一副要耗在這裡的無賴樣子。

「看什麼看！」三角眼見陳默盯著自己，又沒好氣地喝了一句。

陳默恍若未聞，只是淡然邁步走向櫃檯，朝那夥計問道：

「可有《養元訣》第二層功法出售？」

「《養元訣》？」夥計眉頭一挑，在這煙海閣待了這麼久，倒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登門購買《養元訣》的，這功法雖不至於遍地都是，但云峰坊市裡少說也有三五十家有售，單單為此功法，怎會登門煙海閣？

「哈哈哈！」夥計還沒回答，那三角眼卻大笑一聲，從旁呼喝道：

「空桑門的小子，人家煙海閣高高在上，《養元訣》這種玩意兒他們就算有也懶得賣給你。」

陳默也不理會，只是朝那夥計又問道：「沒有？」

「當然有。」夥計回過神，手一招，一玉簡從他身後貨架悠悠然飛來，落於櫃檯之上。

陳默有些訝異，沒想到這煙海閣內，就連管事夥計也有一身修為。

他正欲拿起來查看，夥計卻抬手將玉簡擋住：

「只要將此玉簡負於額頭，自然能明了其間內容。」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

「五錢靈石。」

五錢靈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單以《養元訣》第二層功法而論，卻已有些許昂貴。

夥計望著陳默，依舊面無表情，手也不曾移開，似是料定了陳默這樣的年輕弟子積蓄不多，斷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