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蕎麥殼子
羅非加一塊兒一共就刨了那麼十來個坑,之後他就沒摸過小鏟子。玉米種子更是沒摸過,他凈摸棗子和花生還有糖了。這些都是席宴清給他備的小零嘴兒。
席宴清來的路上就沒打算讓羅非幹活,他不過是想讓羅非看看家裡的地在什麼位置,還有讓羅非陪著,想隨時都能一回頭就看見羅非,感覺這樣干起活來也更帶勁兒。所以讓羅非出來無非就是一起溜噠溜噠罷了。
江白寧就沒羅非這麼好的命了。由於成親之後一直沒有喜訊傳出來,秦桂枝現在對他是萬分不滿。如果羅非沒成親,可能秦桂枝還沒那麼著急,可羅非嫁了席宴清。這萬一羅非比江白寧先懷上了,那不是生生打了她的臉嗎?!所以她現在一面對江白寧不滿意,還一面催著江白寧加把勁。
出門前秦桂枝就跟江白寧說了,什麼時候有了喜訊什麼時候就不用幹活。
江白寧現在是有苦說不出。他倒是想加把勁,可是這種事又不是他一個人加把勁就行。張揚帆最近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除了吃飯上廁所就是學習看書。如果真看進去了倒也行,他還能指望著有朝一日當個狀元夫人什麼的。可張揚帆明顯就是看著看著注意力就不知道飄哪去了。
有好幾次,江白寧都發現張揚帆看書看到走神,可等他去叫他回魂,張揚帆就特別生氣。幾次這樣他也懶得叫了,反正他們現在過得不太如意。他覺得張揚帆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他身上,而且就是從席宴清對羅家下聘禮那天開始的,所以說來說去都怪羅非這個小妖精!
江白寧對羅非有氣,有妒忌,所以見他就沒好心情,不由自主地就會陰陽怪氣。如果羅非被他說的時候會不高興,那他心裡可能還會舒服點,但偏偏羅非牙尖嘴利,不吃他這一套!
羅非都不稀的搭理江白寧。他吃了些棗子和花生,覺著口乾,把水拿出來了,但想了想他又沒喝。他走過去先遞給席宴清:「清哥,喝點水吧?」
席宴清受用得很,喝了一口之後還給羅非。羅非喝了水,見席宴清刨坑刨得差不多,悄摸嘰去把玉米種子提上,壞笑著在那點起種子來了。
到底是誰種?哼!
席宴清怎麼會看不出羅非那點小心思,但也不點破,就跟在羅非身後把土填了。反正看羅非蹦噠著在那點種的樣子就跟采蘑菇的小白兔似的,可愛死了!
「江白寧,讓你出來幹活兒又不是讓你出來望山景兒,你老往旁處瞅啥!」秦桂枝幹了半天活轉頭髮現江白寧幹得還沒自個兒幹得一半兒多,頓時不樂意了。她可是要多攢些銀錢供出一個狀元來的,哪容得有人擱她眼皮子底下偷懶?!
「娘,我也累了,我想歇會兒。」江白寧捶了捶腰。
「這麼多地呢,歇了啥時候幹完?」秦桂枝瞪了羅非這邊一眼,「你可別學那眼皮子淺的。家裡就針鼻兒大的地兒還在那兒好吃懶作,看不早晚餓死的。」
「知道了,娘。」江白寧低頭幹活,暗暗罵秦桂枝不是個東西。他跟張揚帆成親前對他百般好,現在看他不懷孕就成天擺出個老妖婆的臉色,同時又有些羨慕羅非起來。沒想到一個人家不要的東西居然還這般受寵溺,想想就憋氣得不行。
羅非那頭隱約聽到了江白寧和秦桂枝的對話,但他也沒在意。地多地少幹人家屁事兒?他們想辦法餓不著就行唄,老妖婆,管得怪寬。
「好啦,我種完了!」羅非往最後一個坑裡點完了玉米種子,站起來頗有成就感地說,「清哥你呢?」
「我也快了。」席宴清朝羅非笑笑,「你累了就歇一會兒,我得給你收拾……殘菊。」
「哪來什麼殘局啊,你就把……」羅非突然發覺不對勁,「你你你!你往哪看呢?!」幹嘛那麼色色地看著他的屁股!
「嘖,反應變快了啊你。」席宴清說著揉了揉羅非的頭,去收拾農具。
羅非小媳婦兒似的跟上去,小聲對他吼:「以後不許摸我頭!我姥說總摸頭該變笨了!」
席宴清「嗯」一聲:「不摸頭摸屁股也行。」
羅非一愣:「那還是摸頭吧。不對!啥也不許摸!」
席宴清想都不想地在羅非頭上揉了一把:「就摸,有本事你咬我啊!」
羅非跟過去就要打。席宴清一看他追來瞬間跑開了。兩個人像孩子一樣嘻嘻哈哈從地里追到村子,追到村口才停下。羅非緩了口氣,拍席宴清的胳膊,臉上帶著小小得意:「啪!打到了吧!」
席宴清看著羅非紅撲撲的臉,使了洪荒之力才剋制住想要擁抱他的想法。
「嘖,到底是剛成親的小兩口,這個膩乎!」有鄉親看到羅非和席宴清打打鬧鬧,笑說,「羅非,我前兒個還聽你娘念叨你呢,可快到回門的日子啦?」
「回完了,反正住著近,想回就回了唄。」羅非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席宴清,「我清哥沒那麼多說道,他縱著我哪。」
「可不是,我還記得你這麼大點兒的時候……」胖嬸兒比了個腰高的位置,「席小子上哪都領著你,寶貝得很。」
「我認定了他,護著他是應該的。」席宴清這一鬧也有了好心情,笑說,「胖嬸兒,我大柱哥沒在家,你要是有什麼搬搬抬抬的活就過來找我就行了。」
「好好好,你小子從小就厚道。」胖嬸兒笑著說,「快回去吧,這天八成要下雨了。」
「是啊,說陰就陰。」羅非抬頭瞅瞅。早晨出去的時候還風和日麗呢,這說一個下雨就開始掉雨點子了!
「那我們先走了,胖嬸兒您也忙吧。」席宴清很自然地虛搭了一下羅非的肩膀,另一手平放置羅非頭頂為他擋雨,帶著他趕緊往前走。
羅非本來是想聳開的,但一想是在外面,也就算了,只當沒發現席宴清這個小心思。
嘖,雖然這麼想不厚道,但是咋一想到江白寧他們肯定得挨澆就想樂呢?!
哈哈哈哈哈,活該!
要不然江白寧也不至於挨澆。他看見羅非他們走了之後沒多久天色就在變,便跟秦桂枝說今兒個就先不種好了,看著是要下雨。可秦桂枝偏偏沒聽。她本來就嫌江白寧幹活懶,這下更不樂意,說種完種子下點雨更好讓玉米發芽,故而執意要種完再回去。結果可好,掉雨點的時候他們就往家趕,卻還是淋成了落湯雞。
張揚帆一聽母親淋了雨,忙去關心她怕她生病,卻把江白寧扔到了一邊。江白寧白日里見了羅非跟席宴清「恩愛」本來就不順心,這下更是慪得要死,這裡外一氣,人秦桂枝沒事,他倒來了病。
羅非還是隔一天聽韓旭說了才知道,江白寧生病了。
「說是高燒呢,江家都來人了,還和秦桂枝掐起來。我來那會兒聽說江家要把江白寧接走。」韓旭突然壞笑,「可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啥不?秦桂枝居然沒攔著,說省了看病錢了,把江家人氣得當場就砸了他家的東西。」
「嘖嘖嘖,夠熱鬧的。還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吧,遠的香近的臭。沒過到一起的時候百般好,過到一起就大變樣了。」羅非抻了個懶腰,「不過那場雨下得是挺有意思啊。那天我和大老虎種完剛回到村子里就下雨了,我起先還擔心種子不得泡壞呢,可沒想到就一開始那會兒下得挺大,後來就不下了。大老虎說了,這樣還方便出芽,估摸著只要天兒不突然轉涼,過幾天就能看到綠苗了。」他還從未親眼見過剛發芽的玉米苗呢,怪好奇的。
「老天爺長了眼呢,照顧你們兩口子唄。江白寧和秦桂枝沒修下好,早晚倒霉。」韓旭跟著笑,「對了,今兒怎麼沒見你家老虎兄?」來的時候就沒看著席宴清了。
「出去了,說是去找點兒什麼東西。」羅非說,「他除了睡覺和吃飯就沒有閑的時候,特別勤快。」
「你也勤快。這又是繡的啥?」兩天沒來羅非這就綉上另一樣東西了。
「蝴蝶荷包。」這可是他姥姥獨創的,做工繁雜,而且要求精度很高。但是做出來也確實漂亮,他就尋思先弄一個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真漂亮,能不能送給我做成親的禮物啦?」韓旭厚著臉皮問。
「成吧!」羅非有些捨不得,畢竟雖是個小物件但很搭手工的。不過韓旭有什麼好吃好喝的也想著他,要是連這都吝嗇那也沒法交朋友了,送就送吧,不送這個也得送別的。
「就知道你不能跟我摳門兒。得了,那我先回了,下午我家木匠兄要來,我得去給他做點兒吃的。」韓旭笑著跟羅非擺了擺手,出門走了。
羅非繼續綉了一會兒,揉了揉頸椎和眼睛。綉東西就得低頭,久了頸椎就不舒服了。
上一世他這方面有才藝,但最終沒太做這些主要也是因為覺得辛苦。雖然不用動地方就坐在那兒綉就行,但卻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
而這一世,卻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至少現在沒有。
他想頓頓有白米飯有肉,或者即使是吃麵食也要能有兩樣配菜,還能每天都吃上水果。而想達到這樣的水平,他就必須努力。席宴清很努力,用席宴清自己的方式,他自然也不能懶下去。
其實華平村的生活不算特別好,但糊口沒問題,只要努力種田,基本都能混個半飽。問題是,你得有那麼多田才行。
張揚帆家算了江白寧一共是一家五口,五口人就有三四十畝田,因為不光分的田,他們還有自家開的山地跟后買的地。常規分的地會回收,但是自家開的和後期買的卻可以一代代傳下去。張家在華平村住了多少代了,有那麼多地,說他家在華平村排前三甲,一點沒毛病。但是羅家和席家不行,因為兩家都遇了問題,地都被賣了不少,所以年年都沒有剩餘,而且平時也就是吃個飯度日子,不能生病,也幾乎很少能添新衣。
不添新衣行,可誰能保證總也不生病?
最關鍵的問題是這裡的地畝產太低。
羅非對現代的糧食產量沒什麼概念,但據席宴清說,現代普通的水稻畝產都能達到四五百公斤,如果是雜交的或者是最優良的稻種,加上科學化的管理,畝產八百到一千公斤都有可能。但是這裡呢?這裡的水稻畝產只有約一石半到兩石,算下來差不多八十到一百二十公斤?和現代差了多少倍。
總而言之一句話,想在這裡靠種地發家,還是歇歇吧。除非有一天你地多到可以當地主,只收租子就能過活,或者找找看袁隆平先生有沒有帶著科研設備穿過來,不然,不太可能。沒看張家那麼多地還得下地幹活?
羅非邊綉蝴蝶荷包邊自個兒開導自個兒。過一會兒把今天要繡的部分綉完了,就去了羅家。到時間跟羅茹學做飯呢,可不能缺席了。
席宴清從外頭回來沒見著羅非就知道羅非肯定是又去了羅家。他倒也不忙著找他,兀自把篩子拿出來了,將他從胖嬸兒家弄來的蕎麥殼篩了一下。
羅非回來的時候看到席宴清在往本色布袋裡倒什麼東西,問他:「倒啥呢?」
席宴清笑說:「蕎麥殼。你不是嫌木枕太硬么?我給你弄點這東西,正好你那個枕套不是拼完了?裝裡頭枕枕試試。」
羅非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的,站在門口許久沒動。
恰巧吹來一陣風,吹得桃花瓣紛紛揚揚,許多都落到了席宴清身上。
羅非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把落在席宴清頭上的桃花瓣拿開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小馬紮上翻弄蕎麥殼,試圖把所有有可能扎到他的雜質都去掉的席宴清,突然覺得心裡一陣陣難過。
他突然有句話想問席宴清。
清哥,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怎麼了?這麼看我?」席宴清仰頭看了眼羅非,「不會是感動到下定決心讓我種你的地了吧?」
「去你的!滿腦子都是污料!」好好的意境就這麼破壞了,個沒正經的玩意兒!
「嘖,我還以為小妖精終於想開,決定拉著我這個陽氣充足的農夫來一場感天動地的雙修呢。」席宴清支著下巴,要笑不笑地看著羅非,「夫人,為夫我好生失落啊。」
「失落個屁!」羅非瞪席宴清,「腦殘嗎?找你個大棒槌雙修!」
「大棒槌?」席宴清若有所思地笑說,「你果然還記得……」
「我什麼都沒說!」羅非一把搶過蕎麥口袋,火燒屁股似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