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神醫的沮喪】

艾巧巧服侍著夜離殤用完了晚膳，正低頭收拾碗筷，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天青色的瓷瓶。

「這個你拿去用吧。」夜離殤把藥瓶塞到她手上。

「不用了吧，我可以……」艾巧巧還想提她的大醬療法，忽見夜離殤神色冷凝，嚇得她連忙道謝，把瓷瓶收進懷裡。「今天晚上還要用熱酒按摩嗎？」她隨口問了句。

「不必了。」夜離殤淡淡地道。

艾巧巧詫異的抬頭看過去，之前他還非常熱衷於此種療法，怎麽今天突然就沒了興緻呢？

「我爹說要連續按摩五天才算是一個療程呢，要是中斷的話就沒了療效。」艾巧巧好心地告誡道︰「如果有效果，你為什麽不堅持呢？」

「就算有效果也治不好，何必麻煩？」夜離殤低頭喝著茶水，幽深的眼眸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艾巧巧有些想不通，「有了效果就要堅持啊，至少你會感覺比以前舒服。」

夜離殤突然伸出右手抓住桌上的茶壺，將茶壺提離桌面，但茶壺底才剛剛離開桌面，他的手腕就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一整壺熱茶轉眼打翻在桌上。

艾巧巧驚得丟下手裡的托盤，搶上去把小桌拉開。

夜離殤身上的袍子被熱茶淋濕了大半，幸好那茶不是滾燙的，不然非要燙傷不可。

艾巧巧拿了乾凈的布巾忙替他擦乾身上的水，夜離殤卻把她推開。

「你看到了吧，我的右手連茶壺都提不起來，什麽神醫，不過是個廢人而已……」

艾巧巧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不過是傷了筋脈，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怎麽就是廢人了？」

夜離殤低頭看著身上濕透的衣裳，喃喃道︰「若不是廢人，適才你進門時我便能扶住那托盤。」

艾巧巧頓時心中了悟，原來這人是為剛才自己燙到手的事而懊惱，當下輕笑道︰「那不過是個意外罷了，我又不是什麽矜貴的千金小姐，夜大哥不用往心裡去。」

夜離殤低著頭沒說話，艾巧巧從沒見過他如此消沉，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晚上我還是過來幫你用熱酒按摩好了，都說病去如抽絲，這種事急不得，只要有希望總還是要試一試。」

夜離殤仍是沒有接話，艾巧巧沒敢再打擾他，收拾了東西就悄然離開東屋。

聽風、聽雨在廚房裡用過飯，見她進來，全都笑著湊過來。

「燒賣做得真好吃，下次巧巧姑娘再做給我們吃啊。」

艾巧巧伸指尖颳了一下聽雨的鼻子，「你們這些小饞貓，是想吃窮我嗎？」

「要不……以後我們付房錢給你好了。」聽風提議。

「這可不行。」艾巧巧斷然拒絕。要是麻氏知道她收了夜離殤的房錢，一定會尋機會佔便宜，她才不想給自己招麻煩來呢。她對外要做出一副負債纍纍的樣子才行，反正她欠了夜離殤六千兩診金的這件事，小房村的人都知道，因為欠了一屁股債的關係，麻氏這個做奶奶的恨不得跟她劃清界限才好，恰恰方便她悶頭掙錢。

艾巧巧準備洗碗，聽雨眼尖看到她手背上的燙傷，忙問︰「巧巧姑娘，你手怎麽了？」

她便把剛才在東屋的事說了，末了提醒兩個小童，「夜公子心情不太好，你們小心伺候著。」

兩個小童連連點頭。

艾巧巧在廚房匆匆吃了幾口，又取了食盒來裝了五顆燒賣，還從夜離殤的酒罈里偷偷倒出一些好酒來，裝了一小壺。

「巧巧姑娘要去哪？」聽雨問。

「去我爺爺那兒，把我做的燒賣捎給他嘗嘗。」艾巧巧偷了夜離殤的酒有點心虛，提著食盒離了老宅。

回到艾家，一進院子，她就聽到上房傳來麻氏熟悉的咒罵聲。

「要死了，吃飽了肚子，懶得屁股動都不動！」

艾巧巧提著食盒走上前，只見秋氏耷拉著腦袋閃身進了廚房。

麻氏站在台階上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樣子。「這麽晚了，你過來做什麽？」她見艾巧巧進了門，向她身後看了看，「你娘沒跟著你來吧？」

「沒呢，就我一個人。」艾巧巧問候道︰「奶奶，你們吃過飯了嗎？」

「都吃了，沒剩下的。」麻氏急忙道，生怕她會張口討要吃的似的。

艾巧巧挑簾進了上房，「爺爺，我蒸了點燒賣，是蝦仁餡的，您嘗嘗。」她把食盒放在炕桌上，然後打開盒蓋把燒賣端出來。「我還帶了一壺好酒。」她神神秘秘道︰「是夜神醫的酒呢。」

艾明山有些擔心，「這樣不好吧。」

艾巧巧吐了吐舌頭，「沒事，他不會罵我的。」

秋氏正好從外面進來，看到桌上的燒賣就眼睛一亮，「巧巧又做了啥好吃的？」

沒等艾巧巧回答，麻氏在外面罵道：「有啥好吃的也不是給你的，快點把碗給我收拾了，誰家媳婦像你這麽懶，吃完了飯只會在床上挺屍！」

秋氏滿腹委屈，「以前收拾廚房都是我跟二弟妹兩個人輪流做的，現在就剩下我一個……反正俏花每天也是在家裡閑著，不如讓她幫我吧。」

她的話音剛落，艾俏花那屋的房門便「砰」一聲，重重的關上了。

麻氏心疼女兒，怎麽捨得讓艾俏花做活，自然是繼續罵秋氏，最後艾天誠受不了的從屋裡出來，幫著秋氏一起收拾。

麻氏又罵他，「你看誰家男人往廚房鑽的，你娶了個懶婆娘，還要供著她不成？」

上房屋裡，艾巧巧夾起一顆燒賣放在艾明山面前。

「爺爺快嘗嘗，我做的不多，不然就多給你送些來。」

五顆燒賣確實不多，這些都是蝦仁韭菜餡的，用的是普通麵皮，蒸熟後薄如紙的麵皮透出碧綠，晶晶瑩瑩，猶如翡翠，看著就賞心悅目。

艾明山一口吃進嘴裡，再喝口酒。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來。

艾巧巧從小在飯館那種地方長大，最會看食客臉上的表情，知道艾明山這樣子分明是極為享受。

「爺爺，好吃嗎？」她笑咪咪的問。

「好吃，這是巧巧自己做的嗎？」

「嗯，是我爹教我做的，這方子是爺爺教給我爹的吧？」艾巧巧崇拜地看向艾明山。

艾明山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看著艾巧巧乖巧的依偎在自己的身側，揚著小臉，一臉欽佩的表情，他沒有答話，一仰頭，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了。

艾巧巧殷勤地捧起酒壺，重新給他的酒杯斟滿酒。

「爺爺，您以前也在酒樓里做大廚嗎？我聽我爹說，您做的菜可好吃了。」

艾巧巧絮絮叨叨的在艾明山耳邊嘀咕，兩杯好酒下肚，漸漸的艾明山眼裡浮現出哀傷之色。

「巧巧啊，你爹比我強啊。」老爺子嘆息著。

「怎麽會呢，爺爺您才是最厲害的。」

艾明山搖頭，「你不用哄我，我自己心裡清楚，論起廚藝來，你爹才是我們家最厲害的。你帶來的這個燒賣……也不是我教給他的，他是個天才，當初是我看走了眼，把賭注下在你二伯父身上……也怨你爹啊，他不爭氣，也不在我跟前展露出他的真本事，還為了一個女人……帶著她私奔……」他連連搖頭，「他太讓我失望了……不過是個女人，竟讓他放棄了一切……」

艾巧巧抿著嘴唇，安靜的聽著。

她知道夜離殤的酒非常烈，艾明山又上了年紀，敵不過酒力，所以幾杯酒下肚後，以前不肯說的話也就這麽說出來了。

「爺爺，您當初是在哪間酒樓里做事？」她又問。

艾明山往嘴裡塞了個燒賣，笑了，神色頗為自豪，「聚仙居，那可是個大地方，好多貴人都會到那兒去點我的菜。」

「後來呢？」艾巧巧適時追問。

「後來啊，我成了那裡的大廚，就連聚仙居的掌柜都要敬著我呢。」回想起了以前的風光，艾明山的眼裡閃著微光，「我就是在那時候想著要把你爹和你二伯父都帶起來，咱們家先祖曾得了『天下第一鮮』的金字牌匾，獲准進宮效命，但我不求這個等我拿到了『天下第一鮮』，就自己開間酒樓，到時自己做掌柜……」

天下第一鮮？艾巧巧隱約覺得這個詞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這是什麽。

好像她爹曾說起過，只不過那時她年紀小，沒太多印象。

「爺爺，您最後自己開酒樓了嗎？」她問。

艾明山的目光突然黯淡，他把最後的酒全都喝了下去，含糊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終是技不如人……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