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9.17]
蘇妤認真想了想三年前剛嫁給他的時候……不會啊!
兩人都滯住不言。蘇妤知閔氏是覺言語有失故而不敢再說,閔氏則以為蘇妤是被問得尷尬。靜默了好一陣子,蘇妤才放下疑惑恢復如常,一嘆氣道:「這本宮就不知了……不知陛下是不是有什麼旁的安排,你莫要對旁人多言便是。」
閔氏咬著下唇點了點頭:「臣妾知道……這樣的事,豈敢與旁人多說。」
乍聞的這個消息,讓蘇妤覺得這比皇帝突然待她好還要奇怪。自然,愈想愈覺得不會是那樣的「不正常」——陸氏幾個月前還有了身孕呢,興許對閔氏如此當真是另有安排?
也算「事不關己」,蘇妤不再為此多做煩惱,仍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靳傾王子夫妻與那使臣都仍留在行宮中,時時要去正了殿拜見,蘇妤便能不去就不去。
大概是因為宮宴時的那一番話,蘇妤對那使臣有一股說不出的厭惡,偏生他還總在見了她時諂媚得緊,好像生怕別人不知她是朵頎公主的後人、對靳傾很是重要一般。
蘇妤覺得……皇帝還能始終對此無所謂,實在不易。
在皇帝帶著非魚一道來婷息軒時,蘇妤終是委婉地同他說起了此事。如是他對此確是有所不滿只是不曾表露,她總要試著把這不滿解開。
親手做了冰碗①,蘇妤從小廚房出來回到房中,奉到他案前的桌上,似是無意地問了句:「不知靳傾使臣什麼時候走?」
「等我們回錦都時。」皇帝一壁用調羹舀著碗里的碎冰一壁道,「怎麼了?」
「臣妾覺得……那使臣……」餘光一瞥,話鋒一轉急喝道,「子魚不許咬非魚!」
「……」皇帝低哂不言。
「臣妾覺得那使臣有些怪。」蘇妤垂首如實道,「具體也說不出哪裡怪,只是……」她沉思著道,「大概只是臣妾不曾想到靳傾人竟還對臣妾敬重吧。」
「你是怕朕多心,是不是?」皇帝一點彎都沒拐地直言問她。
蘇妤默了一瞬,點頭道:「是。」
「怕朕因此待你不好?」皇帝又問。
蘇妤再度點頭。不管怎麼說,身為宮嬪者,沒有什麼比為天子不喜更可怕的事了。那些苦,她太清楚。
皇帝輕輕笑了一聲,覺得手裡端著的冰碗太涼便暫且擱了下來。看她滿臉不安的樣子,他忽地生了些頑意,手向她頸間一探,蘇妤涼得立即一縮,橫了他一眼道:「陛下幹什麼……」
「嗤」地一笑,他反問她:「你幹什麼?有那麼點靳傾血統又不是你的錯,當年霍老將軍娶朵頎公主為妻,那是兩國共同定下的大事,你覺得朕會怪到你頭上?」
現在知道不會了。
蘇妤稍稍放下心來,抬手拿開他仍擱在她頸部的手,撫了撫脖子上那一片發涼的地方,輕輕又道:「縱使陛下不在意……也難保旁人不在意。畢竟兩國剛交過兵,臣妾不敢惹上那樣的事……」
「不用擔心。」皇帝睇著她輕緩一笑,「不是你的錯處的事,再不會安到你頭上。」
因為從前讓她蒙的不白之冤太多了,目下就是多一件,他也不允許。
子魚和非魚打得著了急,撕咬成一團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樣子,他們強把它們拉開,各自抱在懷裡,兩個小白團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沖著對方叫著,拚命掙扎的樣子讓人看著又氣又笑。
賀蘭子珩看著非魚拚命揮動的兩隻小爪子,抬手一提後頸將它拎了起來,非魚頓時使不上力,他點著它粉嫩嫩的鼻頭道:「安靜點,不許欺負子魚!」
遂維持著這「拎」的姿勢,怡然自得地出了婷息軒。
天氣日漸轉涼,涼風慢慢地起了、枝頭的樹葉也顯了枯黃。秋日漸近,終是要回錦都去了。啟程的前一日,宮人們將東西收拾穩妥時,蘇妤正躺在榻上,舉著子魚,撫了撫它額上那塊黑斑道:「明天就要回宮了,在路上你給我乖乖的,不許到處跑,不然要找不到你了。」
子魚發出一聲輕哼,不知是不是不屑的意思。
這兩個多月過得委實順心,細思原因,多半是因為葉景秋不在。佳瑜夫人雖是也與她為敵,但到底無那許多宿怨。踏上回宮的馬車,蘇妤悵然一嘆,對這行宮很有些捨不得。
是以分外盼望次年的夏天,禁不住地想起皇帝對她說要帶她去祁川走走。
路途遙遠,儀仗浩浩蕩蕩地鋪開,華蓋、幡旗相互交錯著,幾乎望不到盡頭。子魚跳到蘇妤的肩頭扒著窗子往外看,蘇妤從它滴溜溜的一雙黑眼中看到了滿目興奮,一把將它攬下來圈回懷裡,笑怪一句:「你小心掉出去。」
卻聽得一聲低低的嘶叫,垂眸看去,非魚在車簾處探了探頭。它這一探頭不要緊,子魚卻驀地從蘇妤懷裡蹬了出去,隨著非魚一併跑了。
蘇妤立時慌了,急掀開車簾往外看,兩道白影跑得飛快,順著人流一直往前躥著,數名宮人見了都試圖阻攔,卻根本攔不住,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子魚?!」折枝追出馬車,還未邁下去便已看不見兩隻貂了,焦灼回頭問蘇妤,「娘娘……這……怎麼辦?」
這已不是在行宮裡,這麼大的地方,馬車又一直移動著,不知它們能不能找得回來。
蘇妤眉頭緊鎖著,望著窗外竭力尋找著那兩個身影,終是無果。鼻子不禁有些發酸,微微一笑,安慰著自己說:「大概過一會兒會回來吧。」
「是不是去回陛下一聲?」折枝問她。
蘇妤卻是斷然搖頭拒絕。怎能為這點小事去擾皇帝?即便說了,又能如何?總也不能為此讓眾人都停下,興師動眾地去找兩隻小貂。既知不可能,便更加不用去稟,稟了又圖什麼呢?只為讓皇帝安慰她兩句不成?
皇帝近來是寵她,她卻做不出那般恃寵而驕的事。
不住地向外張望著,從清晨到晌午,始終不見回來。那個她起初不肯去想的心緒逐漸浮起……
就這麼……沒了么?
蘇妤一時有些恍惚。這麼野的性子,跑到外面必是回不來了,想了想這月余來的相處——甚至不久之前,子魚還在她懷裡打著呼。
卻是說跑就跑了。
心中悵然,一邊覺得少了個很重要的東西,一邊又覺得是它們自己願意留在梧洵才會逃走……
真是心緒複雜。
傍晚時分,在馬車上晃了一天的蘇妤已很是困頓,迷迷糊糊地睡了,猛覺面前一陣冷風,睜眼一看,連忙起身見禮:「陛下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