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鍾氏馬上閉了嘴。
「老二媳婦,你拿了老三他們家的東西嗎?」麻氏問。
「我……我沒有……」鍾氏一臉無辜,「巧巧的衣裳什麽的都讓我燒了,誰知道她能回來。」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麻氏銳利的目光在鍾氏臉上掃了幾下,「你去把自己的衣裳找出來,給巧丫頭換上。」
鍾氏連忙應了,起身先出屋子。
屋裡其他人也相繼出去。
艾明山最後看了一眼艾巧巧,微微皺眉。
艾巧巧總覺得他有什麽話想說,但是直到她跟著母親出了門,也沒聽他說出什麽來。
回到屋裡,艾巧巧再次查看藍氏隨身帶著的包袱等物,一顆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她們的首飾全都不見了。
原本艾巧巧心裡還抱著一絲期望,如果艾家這邊不肯收留她跟母親,或是看她們不順眼之類的,憑著那些首飾,她還可以帶著母親離開,當了那些首飾足夠讓她們娘倆擁有一席容身之地,且她有手有腳,腦子也不笨,她相信憑著自己的能力絕對能夠養活母親。
父親不在了,她會擔起父親的那份責任照顧母親,如果有可能,她還想把母親的病治好。這事如果放在以前,她沒有什麽把握,可她認識了神醫夜離殤後,她覺得憑著夜離殤的醫術,一定可以治好母親的病,不管需要多少錢,她都會想辦法去掙來。
但是現在,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鍾氏推門進來,沒好氣地扔了件舊衣裳在凳子上,「你就穿我這件吧,我穿有點小了,你讓你娘改一改就行。」說完她站在那裡盯著艾巧巧身上的紫衣。
艾巧巧哪裡會不明白鍾氏在想什麽,譏諷道:「二伯母,就連別人的衣裳您也不想放過嗎?」
鍾氏瞪著眼睛,「胡說什麽呢,我是怕你娘忙不過來,想好心幫你把這衣裳洗了——」
不待她說完,艾巧巧冷笑,「二伯母,您要是真的好心,就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
「我說過了,我沒拿你們的衣裳!」
「我現在說的不是衣裳,是首飾!」艾巧巧故意提高了聲音。
她是個孩子不假,但是她一點也不懼怕二伯母。父親在世時常教導她,人活在一個理字上,況且從小到大,她不是在這種大家族裡長起來的,自是沒有那種愚孝的順從心思,只要她占理,她不懼任何人。
她們在這裡吵吵嚷嚷,門外傳來麻氏的喝罵——
「沒有晚飯吃你們還這麽有精神,明天都把飯省了!」
鍾氏撇了撇嘴,轉身摔門出去。
艾巧巧沒讓母親幫忙改衣裳,自己用線大概把褲腳和袖口縫了一圈,接著把衣裳換了。
藍氏看到艾巧巧胳膊上的傷,問道:「巧巧,你的胳膊這是怎麽了?」
離開夜離殤後,艾巧巧的胳膊一直沒有換藥,又泡了水,所以傷口癒合得很不好,看著還有些要潰爛的樣子。
「沒事。」她放下袖子把傷口遮住了,「娘,明天我把這衣裳洗了,你幫我看著些,別再讓二伯母拿去,這是別人的衣裳,我要還回去的。」就算夜離殤不稀罕這一件衣裳,她也不能隨便把這衣裳當成自己的東西處置掉。
藍氏應了聲。
因為鍋子燒壞了,全家人都吃不上晚飯,艾明山跟麻氏還好,他們讓秋氏用小爐子燒水,用熱水沖了些點心吃,其他人就只有餓肚子的分。
到了晚上,艾巧巧越睡越餓,肚子咕咕叫個不停,藍氏卻一直拉著她問這問那,她心裡難過得都快哭了。
「巧巧,你父親什麽時候來啊?」
「他什麽時候能來接我們回去?」
艾巧巧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把被子蓋到臉上。
母親啊,父親已經不在了,那個最疼愛妻子的丈夫已經化成了一抔黃土,最寵溺自己女兒的父親如今只能躺在冰冷的泥土下面,不管她們如何思念,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緊緊咬住被角,默默地流淚。
過沒多久,藍氏沒再說話,沉沉地睡了。
艾巧巧白天走了山路,中午又根本沒吃東西,正值長身體的時候,肚子越發餓得睡不著,因此她悄悄爬起來,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見上房靜悄悄的,各屋都熄了燈,顯然其他人都已睡下,她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推開房門走出去。
小時候她常跟父親做這種事,大半夜肚子餓了,父親就會瞞著母親,偷偷帶她去廚房開爐灶做吃的。
進了廚房,艾巧巧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麽吃的,櫃櫥里空空如也,能餓哭耗子,別說剩菜了,連個菜葉子也沒有,可真窮啊。
艾巧巧摸了摸肚子。
能把日子過到這個分上,她才不信是真的窮,應該是她奶奶管得太緊,把東西都藏起來了吧?光看她二伯母就能猜到,要是廚房存了東西,早就被偷光了。
轉身離開廚房,她抬頭看了看院牆,院牆的高度並不是很高,她便動了心思。
因為院門鎖了,她不想走大門,直接來到緊靠著院牆的豬圈旁,踩著青石頭,直接從牆上翻了過去。
別說爬牆了,從小她跟著父親四處闖,就連丈余高的大樹她也爬得上去。
翻出院子,艾巧巧趁著夜色往河邊走,她記得父親曾說過,老天爺餓不死手巧的人,這也是為什麽她的名字叫作「巧巧」。
河邊不遠處有幾棵高大的老樹,艾巧巧抬頭往上看,這樣的老樹上一般都會有鳥窩,鳥兒在夜間看不清東西,就算她接近了也不會飛走。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尋了個能踏腳的地方便開始往上爬。
爬到一半時,頭頂傳來沙沙的聲響,她嚇了一跳,難道是蛇?一般蛇也會趁著夜色去偷食窩裡睡覺的鳥兒。
艾巧巧用腿夾住樹榦,伸手摺了根樹枝,這樣就算是有蛇來她也不會怕的,而且只要她小心行事,也許還會多添一份蛇肉大餐。
「是……是我……」樹上突然傳來一個結結巴巴的男聲。
艾巧巧愣住了,樹上居然有人?她低喝了聲,「誰?」
「你是白天問路的那個女孩吧?」頭頂的樹枝間冒出一個又瘦又黑的少年來。
離得近了,艾巧巧才認出他來,他正是白天在山路上向自己指路的那個少年。她警覺地問:「你在樹上做什麽?」大半夜的,他們在樹上巧遇,這種事難免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樹上有個鳥窩,我觀察了幾天,覺得裡面應該有鳥蛋,所以想上來看看。你呢?你上來做什麽?」
艾巧巧聞言一愣,不禁有點失望,忙問:「你找到鳥蛋了?」
少年點了點頭,張開手給她看,他的手掌里躺著兩枚鳥蛋,看個頭還不小呢。
艾巧巧禁不住吞了口唾液,「咕嚕」一聲。
少年咧嘴笑了,「你餓了吧,跟我來。」他敏捷地跳下樹,帶著艾巧巧順著河邊往山腳那邊過去。
艾巧巧非常警惕,但是少年卻好像全然沒有戒備——
「我父親進山狩獵去了,山洞裡還剩下些麵粉,雖然有些受潮,不過還能吃……」
艾巧巧跟著少年來到山腳下的一處土窯洞,洞里用石頭和稻草搭著床鋪,洞頂懸著竹籃子,還掛著一排排帶著獸皮的獵物。
「這些都是我爹在山裡捕來的,等下次去鎮上趕集的時候帶去賣掉。」少年解釋道。
「你們難道就住在這裡?」艾巧巧不解地道。
「是啊,我們的房子用來還債,所以我和我爹只能住在這裡。」
少年剛開始還有些拘謹,不過在他生火的時候艾巧巧過來幫忙,他很快就被她熟練的生火手法引吸,言語也變得健談起來。
從簡短的交談中,艾巧巧得知這個少年名叫張伍,村裡人都叫他的外號五毛,他的父親以狩獵為生。早年他的母親得了重病,為了治病,他們家裡借了印子錢,結果最後他母親的病沒治好,只挺了一年左右就去世了,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他父親只能把房子跟地全都賣了抵債,幸好他父親有著狩獵的手藝,帶著他在山腳下的窯洞里安身。
張伍把鳥蛋放在火堆邊,對著艾巧巧憨厚地笑了笑,「一會烤熟了給你吃。」
艾巧巧看著張伍從一個袋子里刮出半碗麵粉,因為受潮,麵粉呈半濕狀態,黏在碗里。
張伍提著水壺就想往碗里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