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十五章知真相驚痛悔恨】
徐光霽正在自己書房作畫。
他小心翼翼的落筆,紙上是躍然盛放的牡丹,千姿百媚的花叢中有抹纖細身影,盈盈而立。
他聽了母親派來的丫鬟說明來意後,手頓了頓,筆尖上的墨汁便那麽落了下來,濃墨將還未有著面容輪廓的女子暈染了。
一早上的功夫就此廢了。
徐光霽有些煩躁的扯起紙,揉成團扔到地面上。
丫鬟被他眉宇間的戾氣嚇一跳,噤若寒蟬的在那立著。
扶著桌沿好一會,徐光霽神色恢復如常,走出案桌。「走吧。」
「可是……」丫鬟吞吞吐吐的道:「世子爺,您不換身衣裳嗎?」總得要顯得重視些吧。
徐光霽頭也不回,「何必太過刻意。」
沒多久,由遠而近的年輕男子出現,身材修長挺拔,俊朗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出塵,待到走近了,身上世家公子與生俱來的傲然氣質更顯得他器宇非凡,眾位夫人看得直抿了嘴笑,均是十分滿意。
江氏看著兒子平常的裝扮直皺眉,又偷偷去窺看定國公老夫人的神色,卻看不出什麽,只得再轉頭從屏風縫隙中看眾家小姐的反應。
只見一個梳著垂鬟、嘴角有顆小巧硃砂痣的姑娘比別家小姐都顯得好奇,正伸長了脖子一直瞅,江氏心中一喜,再仔細瞧她,發現她耳垂都染了層紅色,臉上的笑就怎麽也落不下來了。
徐光霽被徐老夫人牽著與眾人逐一問安,大家寒暄幾句也就放了他走。
惋芷則是一直默不作聲跟在婆婆身側,目不斜視,只看著熱鬧。
徐光霽在給眾人揖禮退下時,趁彎腰快速看她一眼,旋即神色淡然離開。
人也見過了,眾人又是大大捧了徐光霽一番,各自盤算著回家再好好商量。
台上的戲到了尾聲,也是到了午間飯點,眾人說笑著到擺宴的花廳去用膳,用過午飯再歇了會又聽一場戲,熱鬧的宴請便結束了。
替老夫人送客的惋芷累得在那強打著精神,江氏像是依依不捨的扶著定國公老夫人又說了好一會話,惋芷心下就明白,江氏多半是看中了定國公府的姑娘。
「四太太。」
惋芷正走神,冷不丁聽到有人喊,下意識應了聲,然後發現竟然是定國公老夫人在喊自己。
「你父親是通政司的宋大人?」
「回老夫人的話,正是家父。」她有些奇怪的應道。
定國公老夫人朝她笑道:「你娘親與我大兒媳婦以前可是手帕交,你成親那會我也來了。」
這娘親是指她生母,定國公老夫人的大兒媳婦就是定國公夫人,可她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惋芷越發疑惑,臉上卻只能笑著說:「那晚輩改日到您府上叨擾一番,您可不能嫌棄晚輩。」
定國公老夫人笑著點頭,要她只管來,隨後與江氏又淡淡說了幾句便帶著孫女們登上馬車離開。
江氏也為定國公老夫人的舉動感到不踏實,眼神不善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惋芷一番,惋芷只綳著臉裝不知。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江氏盯了她一會也就放棄了,想到剛才定國公的嫡次女見了兒子的神色,心裡又歡喜起來。
她要跟婆婆說去,讓婆婆再打聽打聽定國公府那邊的意思,興許這事就真成了,起碼人家小姑娘表現出來的樣子是對自家兒子有好感的!
待客大半天的,徐老夫人也倦了,心裡琢磨著老姊妹見了孫子的神色,打發兩個兒媳婦回去歇著,說是晚上也不必來請安了。
惋芷因此不必告假,腳步輕鬆的回了槿闌院,江氏則有意留下,與徐老夫人說了好一會話後,伺候著她歇下才離開。
不過,她離開時臉色就不怎麽好,徐老夫人的意思是定國公府擺明了不願意,這事等明日再說。
回到長房正院,江氏拉了承恩侯將事情都說了一遍,承恩侯整日來心情都不太好,這些世家中除了定國公府是最好的選擇也沒有別的了,只得壓著煩悶叫了兒子過來。
徐光霽得知自己母親看中了定國公的嫡次女,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兒子殿試在即,殿試後再說也不遲。」
他這種婉拒的態度讓承恩侯很不高興,他斥道:「定國公的嫡次女已經及笄,指不定明日就與別人說親了,能不著急嗎?」
徐光霽也露出了不耐煩,上回父親讓自己去哄宋惋芷也是這個語氣。「誰要娶誰娶,難道父親又要我再低三下四的有如戲子一般去哄人?」
承恩侯聽出了他話里的責怪之意,勃然大怒,「你個逆子,你還敢頂撞了!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好?!你哄人?你哄了那麽長的時間,結果呢?人家徐禹謙在你哄人的時候就打算好,直接把人給定下了!你那四叔可是連話都沒和宋惋芷搭過,你呢,哄到嘴邊的鴨子就那麽白白飛了,徒給人做嫁衣!」
江氏聽到丈夫這話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再去看兒子,發現兒子臉色鐵青,瞠大的眼裡全是不可置信。
徐光霽耳朵嗡嗡作響,他方才聽到父親說什麽了?
他的四叔父沒有和宋惋芷搭過話?那母親說的所謂的心機手段、勾搭成雙呢?!
他意識到什麽,震驚過後有些茫然的雙眼就落在母親身上,他看到了母親眼中的急色,看到她去拉父親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著讓父親別說了。
「你們先前的話都是騙我的?」他退後一步,臉色發青。
江氏見他倍受打擊的樣子更著急了,解釋道:「光霽,你父親不過一時情急,沒有說明白話,哪有騙你。」
承恩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怒極之下說漏了嘴,可他還真不屑去騙兒子,那些話都是江氏說的,與他何干?「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那些都是你母親怕你色令智昏,想讓你徹底收心才說的。」
被自己丈夫戳穿謊言,令江氏很難堪,亦有些惱火,最近丈夫對自己實在是過分了。
徐光霽大聲吼道:「那你們就這樣任由我去誤會四叔父?!」就這樣讓他去誤會宋惋芷?!
他在知道四叔父提親後,給惋芷寫了什麽……
他罵她楊花水性無憑準!
他當時惱她明明已答應了自己,轉頭卻投到了四叔父的懷抱,他那時有多憤怒就有多刻薄!
而這一切,卻是自己誤會了……徐光霽又退後一步,腦海里都是惋芷怒視自己的雙眸。
承恩侯卻被他的樣子氣得更恨,猛地一拍桌子。「誤會?你以為你四叔父就是什麽好東西了!他是在知道我們要定下宋惋芷的時候,故意截了胡!他瞞著我們參加科舉,難道你就還看不明白?!」他這是將今日在徐禹謙那受的火氣發泄到了兒子身上。
接踵而來的真相就像將徐光霽放到了火上烤一樣,江氏聽到丈夫的話也露出了驚訝,她真沒想到徐禹謙是在知道這些事的前提下去宋家提了親,她一直以為只是巧合罷了。
「侯爺,我早就說過你這四弟心思深沉,你卻說我挑撥離間,這家還能過下去嗎?!」江氏站起身來怒道,她光想徐禹謙那森然的眼神就心裡發寒,這樣的人再天天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她會發瘋的!
徐光霽似身在油鍋,又似墜入冰窟,既冷又熱,憤怒驚訝交織在一起,讓他思路變得異常清晰。
他突然冷笑出聲,覺得所有的人都那麽可笑,特別是在質問他父親的母親。
「是啊,這家還要怎麽過下去。母親你三年前算計四叔父落榜,四叔父隱忍三年,如今來報復我們了。最可笑的是我,父親打著為我好的名頭,要我去做拉攏人心的事,母親也說為我好,用謊言讓我去傷害了無辜的女子,我呢?我還真的樣樣都幹了,所以現在就遭報應了,像個小丑一樣上竄下跳徒惹笑話!你們卻還認為錯的都是別人……真是可笑至極!」徐光霽笑到最後神情已有些瘋癲,轉身直接衝出了屋子。
江氏聽得心驚肉跳,急忙想要追。
承恩侯一甩袖就將手邊的茶碗掃落地。「讓他去!他不想娶,我還非要讓他娶了!我會想辦法說服嚴閣老,看能不能請他做個媒。」
承恩侯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
他拉攏宋家不成,嚴閣老已是看輕他,眼下他也知道這說服是連一分把握都沒有,但他總得試試,定國公府,嚴閣老應該也是想要納到掌控中的。
江氏只得再坐下來,心裡想著兒子先前的話,越想越害怕,覺得兒子好像還是沒有放下宋惋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