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次幾人來,還帶了幾樣糕點,是七姑娘親舅舅讓人給她捎來的,小姑娘迫不及待拿出來給姐妹幾個嘗嘗。
三夫人林氏娘家是皇商,林家舅老爺走南闖北,眼界比尋常人開闊,送給外甥女的吃食也與京內常見的不太一樣,其中有一道牛乳椰絲糕,據說是南邊的風味,最令幾人讚歎。
薛靜婉吃得一本滿足,連連道:「七妹妹,下次你回舅舅家做客,可得帶上我呀。」
七姑娘還未說話,薛靜姝先道:「你還是做姐姐的,和妹妹討吃食,臉紅不臉紅?」
薛靜婉笑嘻嘻的,嬌聲道:「真的很好吃嘛,六妹妹你說是不是?」
六姑娘跟著點頭。
七姑娘眨眨眼,道:「五姐姐,你若以後還想吃,我倒有一個法子。舅舅家裡有位表哥,今年十一歲,五姐姐你把六妹妹給他做童養媳,那以後不就想吃多少有多少了?」
薛靜姝聞言,略有些驚訝地看了七姑娘一眼。
雖六七兩位姑娘今年都是九歲,可六姑娘從前不受重視,被養得膽小怯弱,如今放開了些,看著才有小女孩的樣子。
而七姑娘大概自小受她娘影響,平時說話做事,帶著同齡人沒有的幹練利落,小姑娘對許多事,心裡都門清。
但薛靜姝覺得她再曉事,也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莫不是有大人說了什麼被她聽見?
她又轉頭看著一臉懵懂的六姑娘,小姑娘臉上胎毛還未褪去,雙頰帶著小孩兒特有的肉呼呼的嬌嫩。
就算長輩們真的有什麼打算,眼下是不是太早了些?
六姑娘沒有反應過來,薛靜婉卻叫起來,道:「不行不行!我寧願不吃了,也不能把六妹妹拿去換!」
六姑娘不明所以,聽見這話,卻也滿臉感動地看著她,「五姐姐……」
薛靜婉俏臉一紅,很快又挺起胸膛,「你是我妹妹,我肯定會護著你,不讓別人把你搶走。」
七姑娘皺皺鼻頭,不滿道:「五姐姐,我就是開個玩笑,你怎麼把我說成壞人一樣?」
六姑娘看看左右兩人,夾在中間,只得小心說和。
待她們散去,柳兒收拾桌面,小聲問:「小姐,二夫人真的有意與林家結親?」
「你也看出來了?」薛靜姝反問。
柳兒道:「我只是覺得,若沒別的人說起,七姑娘總不會無故說那樣的話。」
薛靜姝輕輕點頭。
她這幾日細想,因大房無嫡子,三房又是庶出,四位少爺中竟只有四弟是嫡出的。若她沒入宮,府里的爵位,以後落到誰頭上還不一定,可等她做了皇后,大房便是要爭,也有心無力,最終極有可能是由他們二房襲爵。
而等祖父過世,幾位叔伯必定要分家。
此前大房掌家,或多或少從公中得了些私銀,三房又有一門皇商親戚,更不缺錢,算起來家底最薄的竟是他們二房,娘若要為四弟打算,想撐起日後承恩公府的門面,籌劃著將六妹嫁入林家,如此一來,薛府生計無憂,林家又有承恩公府做靠山,外人看來,確實兩全其美。
想得越是透徹,薛靜姝心內越是複雜。
她本知道,大戶人家的庶女不受重視,就連親事都是家族的籌碼。
可她忍不住想,若她沒做這個皇后,四弟襲爵的可能性就會小一些,那秦氏是不是不會這麼早定下六妹妹的將來?
但是很快,她又搖頭苦笑,她連自己的將來都不能把握,哪裡還有資格擔心別人的?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府里徹底清掃乾淨,各處貼了春聯倒福,掛了大紅燈籠,連門外兩座石獅子都給人擦得煥然一新。
一大早,府里男丁由薛老太爺帶領進宮朝賀。
太皇太後身體不適,免了女眷們今日及明日的朝賀行禮。
待薛老太爺歸來,眾人依次進祠堂拜祭先祖。
禮畢,一群人簇擁著薛老太爺周老太君回了正廳,兩位老人家在上頭坐定,薛大老爺帶著男丁,大夫人帶著女眷,一一上前行禮。
歸坐后,府中家人丫鬟又上前拜過,大夫人命人散發壓歲錁子,一時間屋內又響起許多吉祥話。
不多時廚房來回話,團圓宴已經擺上了,眾人又移至花廳赴宴,及至薛老太爺疲乏回房歇下,各人才陸續散去。
各房回了自己院里,自然又要一塊守歲,薛靜姝也去西院坐了一陣,分別給了三位弟妹一對如意金裸子應景,而後便回了迎春院。
柳兒芸香把院內伺候的人聚起來,每人派了一對銀錁子。
眾人不想還有意外之喜,又是感恩道謝。
外頭燈籠高掛,炮竹聲響,薛靜姝讓他們也出去熱鬧熱鬧,只留了兩個人看守香燭。
柳兒趴在窗台上,撐著下巴往外看,廊下整整齊齊掛著兩排紅燈籠,把人臉上映得紅光滿面喜氣洋洋。
她忍不住嘆道:「山下的年原來這麼熱鬧。」
原來在山上,年不年的無人在意,只有靜慈師姐憐她二人年幼,給她們每人一個紅封。
她正嘆著,院里樹梢上微微一盪,輕悠悠飄來一個紅色物件,柳兒下意識伸手去接,入了手才發覺格外沉重,差點沒接住。
那是一個刺繡荷包,只是塊頭有些大,足有她兩個手掌大小,看著跟個布袋子一樣,裡頭鼓囊囊沉甸甸,不知裝著什麼。
她沒打開,探頭看向院子那棵黑溜溜的大樹,小聲試探道:「你是誰?還在嗎?」
寒風吹過枝頭,咽嗚作響,卻無人應她。
柳兒又等了一會兒,大著膽子跑到樹下張望,借著燈籠的紅光,只見樹上枝椏糾結,不見人影。
她這才跑回內室,興沖沖道:「小姐,剛才有人在樹上給我丟了這個。」
薛靜姝正琢磨千重鎖,見她進來抬頭看過去,「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但愛躲樹上的,你說會不會又是神武大將軍?」
薛靜姝搖頭,又問:「他給了你什麼?」
柳兒把荷包放在桌上,裡頭的東西沉沉磕在木頭上,發出兩聲悶響,她奇道:「這個荷包沖我飛來的時候,輕飄飄的跟雪花一樣,看著一點不費勁,沒想到實際上這麼重,差點把我的手壓折了,小姐你說這是怎麼辦到的?」
薛靜姝原本不確定,聽了她的話,倒有八、九分把握了,「那應該就是他了,不然誰還有那麼好的功夫?」
「他怎麼總愛爬樹呢?天那麼冷,樹上都是雪和冰,滑不溜湫的,要是不小心踩空了掉下來,不得摔個四腳朝天了?」
薛靜姝笑道:「人家一身好功夫,怎麼可能失手?」
柳兒撅撅嘴表示仍是不解,不過她也沒再追問,看著桌上的荷包,躍躍欲試:「小姐,我能打開看看嗎?」
薛靜姝道:「他給了你,就是你的,不必問我。」
柳兒卻道:「無緣無故的,怎麼會給我?肯定是給小姐的。」
一面說,一面將荷包解開,裡頭滾出兩個黃燦燦的金錁子,樣式與她們今天發給別人的一樣,一個是海棠的,一個是梅花的,個頭卻大了百十倍不止,一個足有柳兒拳頭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