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安靜了一會兒,又道:「三姐姐,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呢,小時候多好,什麼事都不用想,現在大了,就得嫁人、生小孩、伺候公婆,累死累活的,那些男人還要一個個往家裡納妾。」
薛靜姝抿了口茶,道:「所以我們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何必想太多無用的?嫁人這事無可避免,你今年十五了,多少人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做了娘。」
「我知道,」薛靜婉點點頭,又撅著嘴道:「我知道得嫁人,可我就是不想嫁給表哥。」
薛靜姝心裡一動,道:「太皇太后近來身體好轉,打算在宮內辦一場元宵燈宴,不如你到時候隨我一起去?」
這宮宴原本是皇家招待臣子及其家眷,後來有不少年輕男女在宴上看對了眼,促成許多姻緣,因此慢慢地就成了青年才俊、大家閨秀相互試探觀望的場合,而皇家也樂於促成,每年都要大辦一場。
本來今年太皇太後身體不適,皇帝又未大婚,眾人都以為元宵宴辦不成了,不少人暗裡失望,沒想到過了年,太皇太后的身體看著好起來,這宮宴又緊鑼密鼓地開始準備。
薛靜婉聽了,先是一喜,很快又遲疑道:「我能去嗎?往年咱們府里,只有四姐去的。」
「怎麼去不得?你又不比她差,以往是你年紀沒到,今年宮裡來的帖子肯定會提到你,就安心等著吧。」
薛靜婉便又歡喜起來,「太好了!三姐姐,謝謝你。」
薛靜姝嗔道:「不必謝我,只要你別在我面前抽抽搭搭哭鼻子就好了。」
薛靜婉紅了臉,端起茶杯掩飾尷尬,她忽然吸吸鼻子,奇道:「三姐姐,你這裡熏了什麼香?味道真好。」
「這叫百花宴,今天從宮裡拿來的。」
薛靜婉追問:「是皇上給你的,還是太皇太后給你的?」
薛靜姝看了看她,道:「是皇上給的,這有什麼區別?」
「區別可大了!」薛靜婉道:「皇上以後和你是夫妻,太皇太后是長輩,怎麼能一樣?」
薛靜姝失笑,「盡說些歪理。」
薛靜婉擺擺手,一本正經道:「人家和你說真的呢。三姐姐,我看皇上經常送你東西,他對你這麼好,以後肯定不會欺負你。」
薛靜姝搖搖頭,「以後的事,誰說得准。」
薛靜婉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想起來,其實若要論男人納妾多少,皇帝才是最多的那個,滿宮的妃嬪,都是他的小妾,等以後他有了別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好好對三姐姐嗎?
她不敢確定,也不敢多想,想想三姐姐的以後,想想自己不定的將來,不由又紅了眼眶。
薛靜姝又是不解又是無奈:「你今日難不成是冰雪做的,怎麼一到我這裡就化了?」
薛靜婉眨眨眼,淚珠子往下滾,「三姐姐,要是以後皇上有了很多妃子,你怎麼辦呀?」
薛靜姝一愣,輕輕攬過她,道:「傻丫頭,這不是註定的事么?還能怎麼辦,無非自己看開一些,別太執著了,以前的日子怎麼過,以後的日子當然還怎麼過。」
薛靜婉抽抽搭搭道:「說看開就能看開了嗎?要是看不開怎麼辦?」
薛靜姝靜了一會兒,輕聲道:「再看不開,也要管住自己,別做傻事。」
薛靜婉似懂非懂,抽泣著點點頭。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一大早薛靜姝就進了宮,和太皇太后及巧嬤嬤一起指揮宮人布置宴客的宮殿,中午皇帝忙完政事,來與她們一同用膳。
太皇太後面色紅潤,喜氣洋洋地拉著薛靜姝,如數家珍地與她講往年宴上促成的一樁樁好姻緣。
薛靜姝沒想到她的父母,也是在元宵宴上看中彼此,薛家才讓人去提的親。
說起來,他們二人的感情確實不錯,聽聞剛成親時,兩人一個彈琴一個作畫,一個論詩一個添香,眼裡根本容不下別的人,一時成為美談。
不過再濃烈的感情,慢慢也有轉淡的時候,秦氏進門三年才生了她,又三年生下薛婉,再過三四年,薛家就張羅著給她爹納妾了。才子佳人的故事,自此終結。
太皇太后說了一會兒,又看看薛靜姝,搖頭道:「不行不行,姝兒你這打扮太素凈,今天那麼多花兒一般年紀的姑娘,你可不能給人比了下去,阿巧,一會兒你替姝兒裝扮裝扮。」
巧嬤嬤笑著應下。
薛靜姝無奈道:「皇祖母,我就算了吧,今天正經角兒是那些年輕的公子姑娘們呢。」
「誒,」太皇太后不贊同道:「這是什麼話,他們年輕,你就不年輕了?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該打扮的時候,你可別比我這老太婆還老氣,皇帝你說是不是?」
皇帝正色道:「皇祖母所言極是。」
太皇太后聽了這話,卻不知觸動了什麼,更加不滿了,嘟嘟囔囔道:「就會說所言極是所言極是,你這木頭嘴巴,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你看那些公子哥兒們,哪一個不是巧言能說,哄得姑娘開開心心的,你怎麼學不會?」
皇帝與薛靜姝無端遭殃,二人對視一眼,不免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戚然。
太皇太后仍在數落:「你們兩個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瞧瞧你們的樣子,哪有點年輕人的朝氣?一會兒阿巧給姝兒裝扮,德祿,你好好給皇帝打扮打扮,也別讓他落下別人太多,給我丟臉。」
德公公生怕殃及池魚,忙不迭應下。
皇帝和薛靜姝二人只如鵪鶉一般乖乖聽訓,不敢有異議。
用過午膳,皇帝還得回去處理政務,太皇太后便把德祿留下,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好不容易將人放走,接下來就輪到薛靜姝了。
她被太皇太后勒令安分坐在椅子上,任由巧嬤嬤及兩位宮人在她頭上臉上擺布,滿心無奈。
好不容易裝扮完,她只覺得腦袋上似乎頂了千斤重,差點連路都走不穩,需得兩位宮人扶著,才順順噹噹到了太皇太後跟前。
巧嬤嬤給她梳的是高聳的飛天髻,因到底還未大婚,在腦後留了些髮絲未挽起,髮髻上簪了支碩大的珍珠嵌紅寶石的鳳釵,鳳口銜了一顆水滴狀的剔透紅寶石,垂墜下來正懸在她眉間,寶石盈光閃動間,越發襯得冰肌玉骨,雪膚紅唇,動人心魄。
太皇太后看得直點頭,連連道:「就該這樣、就該這樣!」
巧嬤嬤也一個勁地咋舌讚歎,「老奴從前只覺得娘娘清雅些有清雅的美,卻不想如今裝扮起來,更讓人挪不開眼。我看比起那些素色,還是這鮮艷喜慶的紅色更適合您。」
「可不是,」太皇太后道:「等你入了宮,這宮裡除了你還要誰用得了正紅色?你再不用,就把那大好的顏色荒廢了。」
「正是如此,那些宮妃們還用卻還還用上呢。」
薛靜姝被她二人連番規勸,幾乎也快覺得自己不用這些艷麗的顏色就是罪過了,她拗不過太皇太后,只得點頭應下,「便如皇祖母所言。」
「哎,這就對了,」太皇太后心滿意足,「你可得說到做到,我在這兒看著呢。」
薛靜姝無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