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得旺娘子如今性子也不好,提起女兒火氣就大,三句話里就有一句是埋怨,說是自己男人沒本事,自己婆婆脾氣差,偏偏肚子也不爭氣。
阿福比起在孫大管家娘子那裡還要尷尬,得旺娘子早產的事,其實和常軒真扯不上太多關係,可是卻偏偏那日常軒就和得旺娘子說了幾句話,這真是不湊巧啊。
當下得旺娘子罵咧咧,而隔壁正房裡那位孫大管家娘子顯然也聽得到,於是那孫大管家娘子也在那邊摔盆子砸茶杯,這個鬧騰啊,只可憐阿福和陸閣娘子那個小心翼翼,說了沒幾句就藉口怕得旺娘子累到,乾脆告辭走人了。
走出他們院子,陸閣娘子吐了吐舌頭,苦笑著悄悄對阿福道:「她們兩個的性子都是潑辣的,如今碰到一起,我倒是可憐那對父子了。」
阿福想想布莊里那個任榮,知道這都是孫大管家娘子吹的枕邊風,無奈地笑了下,「可不是嘛,不過也真是什麽茶壺就配什麽碗,怎麽就這麽巧兩父子都找了這麽硬氣的娘子。」
陸閣娘子想起得旺娘子,卻是笑了,「她怎麽硬氣了,我看她也沒幾天得意了。」
阿福因為和得旺娘子的各種牽扯,當下也不好多說,只是閉口不言。
陸閣娘子卻以為阿福沒想明白,特意分析給她聽,「其實這得旺娘子,一沒背景二沒身分的,不過是仗了當初在三少爺那邊受寵,又因為那得旺看中了她,傻乎乎地任憑她宰割罷了。可是三少爺管的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再者她如今生過孩子,容貌大不如前,那個得旺又生了她的氣,以後定是越來越不待見她了。」
阿福因不在府里,並不知道得旺和得旺娘子關係不好的事,當下看四處無人,悄聲說道:「這可不一定,你看孫大管家,還不是被他那娘子拿捏著嘛。」
陸閣娘子撇撇嘴,「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在外面不知道的,我們在府里可是清楚,聽說得旺自他家娘子生了娃娃後,只回去看過一眼。」
阿福一聽詫異,得旺是個老實顧家的男人,怎麽如今竟然這樣?
陸閣娘子話說到這裡,也不說了,乾脆扯開話題,「小倆口的事,誰知道呢!」這話一說,阿福不好多問,但心裡卻不免疑惑。
告別了陸閣娘子,阿福又回到小院,收拾了下留下的一些補品,無非是些人蔘冰片之類,她細心地將這些包在紙包中放在籃子里,然後才去二少奶奶院中。
到了院子里,卻見院里的桂樹下放了一個雅緻的藤床,二少奶奶正躺在那裡,身上半蓋了一個毛毯子,斜靠在軟墊上獃獃地不知道想什麽,而二少爺則是坐在一旁,手裡端著一碗蔘茶喂她。
阿福看到此情此景,心裡難免嘆息,人和人總是不一樣的。
得旺娘子生了一個女娃,於是惹得得旺和得旺他娘那麽對她,可是這二少奶奶將孩子夭折了,二少爺卻還是不離不棄小心侍奉。
正好二少奶奶抬眸間看到了阿福,便笑了下,命人招呼阿福過來坐。
二少爺看了眼阿福,溫和地笑道:「你倒是和這個ㄚ鬟投緣,罷了,我讓她陪你一會兒。」
二少奶奶點了點頭,「也好,你剛才不是說大哥那邊找你有事要談嗎?那你先過去吧。」
二少爺又叮囑了旁邊侍奉的婢女幾句,讓她們小心侍奉著,這才離去。
當下二少爺走了,二少奶奶叫過阿福走到近前,打量了她一番,這才笑道:「你也快生了吧?」
阿福柔聲回道:「六個月大了,想著要等到九月入了秋。」
二少奶奶原本略顯蒼白的面容溫和地笑了,雙眸含著淡淡的遺憾,「生了記得派人告訴我一聲兒,出了滿月記得抱過來讓我看看。」
阿福抬眸看過去,忽然憶起初見二少奶奶時她的意氣風發,再比照如今這似水般的沉寂和柔和,忽然心裡便那麽一酸,當下強笑道:「我知道的,到時候生了一定抱著孩兒來拜見二少奶奶。」
無論如何,阿福當然會記得,沒有眼前的二少奶奶,她阿福還不知道是什麽下場呢。
二少奶奶輕輕嘆了口氣,垂眸間便有一絲哀傷,顯然是想起了自己那個剛出娘胎就夭折了的娃,她苦笑了下說:「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做的孽,這輩子才要受這折磨。」
阿福連忙上前柔聲勸慰,「二少奶奶說的哪裡話,別說人有沒有上輩子都不好說,就是有上輩子,二少奶奶這樣的好心人也一定是積善積德。」
二少奶奶卻怔怔地望著一旁地上落下的桂樹葉,並不答言,阿福見這情景,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只好在一旁陪著。
這二少奶奶發了許久的愣,總算反應過來,抬頭見阿福尚在,便笑道:「最近我身子不好,記性也有點差,之前還說呢,你家常軒在外面做布莊的事兒,我聽說是出了個岔子。」
阿福連忙上前應道:「確實是,他年輕沒經歷過事,愣是被別人給坑了,幸好夫人那邊開恩,也沒有怪罪他,如今他正想著好好乾一場將功贖罪呢。」
二少奶奶唇邊含著一抹笑意,嘆息了聲說:「你家常軒倒是個可塑之才,我還記得之前他傻愣愣的跪在我這裡的樣子,如今眼看著也要獨當一面了。」
阿福想起以前,也低頭笑了下,恭順地道:「這都是二少奶奶栽培,也是夫人們肯給他這個機會將功補過。」
當下兩個人又隨便說了幾句話,阿福只覺得二少奶奶真是大不同以前,心裡自然是頗多感慨。
最後阿福見二少奶奶有些乏了的樣子,便也起身要告辭,這時候旁邊的丫鬟提了阿福帶過來的那籃子,二少奶奶看了看,感慨地笑了,「阿福,其實我這裡倒不缺這個,只是難為你還想著我。」
說著,二少奶奶拿了一個綉囊給了阿福,「這個你拿著,算是我給你肚子里這個娃娃的。」
阿福見二少奶奶說得誠懇,也就謝了接過來了。
臨了,二少奶奶想起了那綉品,卻竟然說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若是沒功夫,先放一放吧,也許我用不上了。」
阿福聽她這話說得很有衰敗之意,心裡忽然湧起一陣凄涼,口裡卻笑說:「二少奶奶,我都已經快綉好了,等過些日子就拿來給你看,到時候你看了肯定高興。」
從二少奶奶院落里出來,阿福又去見了迎春,迎春如今已經自己有了一個小院落。阿福過去的時候迎春正忙著納鞋底,還有一個剛會爬的孩子臉上髒兮兮的,正在地上玩得高興。
兩個人拉著手說了一會兒話,無非說起以前的一群姐妹。
迎春便說如今那群姐妹有不少都已經嫁人了,有的得意、有的落魄,有的夫君懂事上進,有的呢則是每日賭錢。
阿福聽了不免感嘆,當初大家都是同一處做活,如今算是各有去處了。
當下兩個人又說起吟秋來,一向溫和的迎春卻忽地冷笑了下,「她如今倒是好,生了一個男娃,二老爺把她當個什寶貝一樣捧著,只是這人也太過張狂,什麽下賤事都做得出來!」
阿福一愣,她知道迎春性子柔和,倒沒見過她這樣說別人的。
迎春也知道自己的話把阿福嚇到了,當下便不再多言,只低頭摸著手中的針線。
阿福莫名有些尷尬,只好抬頭看看迎春如今的住處,笑著感嘆說:「你這日子以後總會越過越好,等孩子大了,你就等著享福吧。」
迎春也笑了,但笑里自然有幾分勉強,其實她家男人如今基本不看她幾眼了,不過她還是低聲說:「如今只能盼著這個男人別出什麽岔子就這麽出息了,我倒不求什麽,只盼著他還能顧念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