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薛靜姝搖搖頭,「皇上是個好人。」
皇帝驚訝地微微挑眉,沒料到會得到這麽一個答案。從未有人說過他是個好人,更不要說皇帝是個好人了。「我總是逼你,也叫好人?」
薛靜姝卻道:「皇上讓我吃東西,是為了我好,關心我的身體,是個好人。」
這理由……皇帝竟不知從何反駁。
關心她的身體就一定是為了她好嗎?若是另有別的原因呢?
為了讓太皇太後放心,為了身為皇帝的責任,甚至毫無目的,僅是一些表面功夫……這些原因,都有可能。
皇帝知道,她未必不清楚,許多時候,有些事情兩人心知肚明。
但……就算是這樣,在她心裡,他也算是好人嗎?
皇帝忍不住又問她,「東西吃不下,你是不是哭了?」
薛靜姝立刻道:「沒有!」
這聲反駁倒是響亮,一點也不像困意上身的模樣。
「那你吃不下的時候怎麽辦?」
薛靜姝從他胸口撐起身來,抬頭看他。
皇帝正疑惑,忽然就見她露出個狡黠的笑,這笑在她臉上絲毫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有些俏皮,令她整張面容霎時靈動起來。
她帶著點小小的自得道:「我讓人送給皇上吃。他關心我,我也關心他呢!」
皇帝看著她不說話,心裡忽然有些好奇,明日醒來,她還記不記得今晚的事?
若她知道自己將老底都掀給他看了,表情會不會很微妙?
薛靜姝見他不說話,問道:「你是不是終於想睡覺了?」
皇帝搖頭,「還不想睡。」
薛靜姝頓時泄氣,「你怎麽這樣,都不困嗎?」
皇帝明知她只是隨口說說,未必真的想知道答案,卻還是說:「我習慣了。」
薛靜姝蹙著眉,想不明白這種事怎麽還會習慣。
皇帝想,如果此時她是清醒的,會不會問他為什麽?
以她謹慎的性子,恐怕不會吧。
他抱著她沉默片刻,掀開床帳,對外頭吩咐,「德祿,把醒酒湯端來。」
外頭立刻有了回應,德祿親自端了酸棗葛花湯進來。
皇帝抱著薛靜姝坐起來。
德祿低著頭將湯奉上,不敢多看一眼,但卻無法杜絕聲音入耳。
「我、我還不想睡,不要吃夜宵。」
「這不是夜宵,是醒酒湯。」
「也不想喝……可不可以不喝?」
「你喝了酒,不喝醒酒湯明天起來會頭痛。」
「那……可不可以少喝一點?」
「至少喝一半。」
德祿心中萬分驚訝,沒想到娘娘醉了酒後是這般嬌憨模樣,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陛下竟然有這樣溫柔耐心的時候。
皇帝將碗放回托盤。
德祿退下時,大著膽子瞅了一眼,就見娘娘雙頰緋紅,滿頭青絲披散下來,正趴在陛下身上。
而皇上則一手摟著她,另一手放下床帳。
這一次薛靜姝要睡,皇帝沒再攔著,不過幾息之後,她的氣息就變得均勻,皇帝也閉上眼。
半夜,薛靜姝忽然醒來,覺得嘴裡有些乾,想喝水。
但在起身之前,她首先發現,自己竟然是趴在皇帝身上睡著的!
這讓她受了不小的驚嚇。
她小心翼翼的抬頭,見皇帝在熟睡,不禁鬆了一口氣,而後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從他身上移開,慢慢的踏到床外,等整個人站到地下,她已經憋得滿臉通紅,額頭上幾乎冒出汗來。
她謹慎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皇帝沒醒,才披了外衣步出床帳。
外頭靜悄悄的,恐怕就連守夜的宮人此時都在打盹。
薛靜姝沒有叫醒別人,輕手輕腳來到桌邊,倒了杯茶喝下,才返回。
然而等她掀開床帳的時候,卻見皇帝睜開眼睛看著她,他眼中一片清明,一點也不似剛睡醒的樣子。
薛靜姝微微一驚,微垂眼道:「是不是我將皇上吵醒了?」
皇帝沒說話,僅是看著她,似乎是在打量什麽。
薛靜姝有些不自在,低頭並不與他對視。
皇帝轉開眼,道:「不是你吵醒我,上來吧,地下涼。」
薛靜姝從床尾上榻,繞過皇帝的位置,到了內側躺下,這裡沒有她的體溫,剛躺下來時被凍得身子輕輕一顫。
皇帝伸出手,又將她抱過來。
這一次薛靜姝沒有推拒,她想了想,輕聲問道:「是不是我睡相不好,壓得皇上睡不著覺?」
皇帝看她一眼,說了句跟之前一樣的話,「我睡不著,習慣了。」
薛靜姝沉默下來。
這與皇帝預想的一樣。他不再多說,閉目養神,但很快地,他聽到皇后遲疑的聲音響起——
「陛下的不寐之症,不知從何時開始,又因何事而起?太醫既然說藥石無用,或許這病本不需要吃藥,皇上有沒有想過從別的方面入手?」
皇帝一愣,又睜開眼看她。
他的皇后,今夜讓他驚訝了許多次呀!
【第二十二章小小惡趣味】
皇帝許久沒有說話,他的毛病,就連皇祖母也以為是從六年前他登基後才開始犯的,實際上要比這早得多,早到……他母妃落井身亡那一晚。
那時候他只不過是個默默無名的皇子,無人注意,也無人關心罷了。
做了皇帝後,倒是有很多人希望為他分憂,但他清楚,他們看到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後的權勢與富貴。
薛靜姝見皇帝不說話,心中有些不安,不知她是不是逾矩了。
皇帝低頭看她,見她眼睫微垂,嘴角輕抿,不言不語的模樣,他想,他的皇后與別人是不一樣的。
就算如此,有些事情,仍未到開口剖心的時候。
薛靜姝抿著嘴,輕聲道:「是我逾矩了……」
皇帝抬手抵住她的嘴唇,「你是我的皇后,在我面前,皇后沒有逾矩的時候。」
薛靜姝抬眼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誰都有秘密,皇帝更不例外,他可以選擇不說,但不會怪她多嘴。
這樣就夠了,薛靜姝心想。
她又問:「昨晚沒有燃香,陛下是否也整夜未睡?」
皇帝搖搖頭,「你身上有香味,聞著挺舒服的,今夜是我自己的問題,飲了酒,那香的功效就弱了。」
薛靜姝有些擔憂,「那該怎麽辦?陛下明日還要上朝。」
「無事,一兩夜不睡沒什麽大礙,你睡吧。」
薛靜姝微微擰著眉,心裡做了決定,明日開始,她試著將熏香的方子改進一下,看能否削弱外在的影響。
待她靜下心來準備入睡,才發現方才皇帝抵在她唇上的手指一直沒放開,那指頭溫熱,還略有些粗糙,實在讓人難以忽略,她只得提醒道:「皇上,你的手?」
皇帝盯著她的唇瞧了一眼,那是淺紅粉嫩的顏色,因之前喝過水,所以有些濕潤,又如她的身體一般,微涼柔軟。
他忽然用手戳了一下,果然,比臉上的肉又軟嫩一些。
薛靜姝瞪大眼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會幹這種事。
皇帝承認,他的那點惡趣味又來了。
果然不該喝酒,都是酒的錯。
皇帝面無表情道:「你之前說你是軟的,我是硬的,嗯,果然挺軟。」
薛靜姝張了張嘴,「我……沒說……」
皇帝道:「你還說我硌得你疼,原來皇后心裡這樣嫌棄我,若不是你醉酒說了真心話,我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薛靜姝慌得轉開眼,眼睫不住顫動著,耳根卻慢慢熱了起來。
她確實有點嫌棄皇帝太硬,還總要抱著她睡,卻從未料到會被皇帝聽見那些話。
她醉酒的時候到底還說了什麽?
皇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又道:「你還說你把吃不完的點心送給我,是關心我。」
薛靜姝閉上眼,只想把頭埋進被子里,不再出來。
若是在平時,皇帝說這些話她肯定心中惶恐,以為他要怪罪自己。
然而眼下,雖然皇帝還是如常的語氣,但她就是知道,皇帝不是要追究,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但正是如此,更讓她覺得無顏見人。
皇帝接著說:「你吃不下東西的時候果然哭了。」
「沒有!」這個薛靜姝不承認,立刻抬頭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