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錦書心裡一陣忿恨,她本來想著有了新的當家主母,就有人管著顧姨娘了,到時小姐的日子就能轉好,誰知未來的當家主母會是這副德行,還沒有收拾顧姨娘呢,就先找上小姐的麻煩!
永平伯夫人見狀,心裡也氣得不行,好好的賞冰詩會讓鍾雪盈那個不懂事的給毀了,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以後再有宴會,絕對不會邀請鍾雪盈。
對鍾雪盈越厭惡,她就對尚宛妗姊妹越發憐惜,當下笑道:「大家到這暖房來都是看牡丹花的,怎麽看著我的花兒卻說起人來了?花兒們要是有心,這會子指不定多難過呢!」
眾人到底不敢得罪永平伯夫人,忙止住話,順著永平伯夫人的意思誇讚起牡丹花來。
尚宛妗鬆了口氣,看向永平伯夫人的眼神就帶了感激。她正要小聲跟永平伯夫人道謝,就聽暖房門口看門的一個丫鬟朗聲道——
「大爺帶著幾位爺來了!」
洗翠夫人和紅蠟夫人忙迎上去,道:「不是在外院嗎,怎麽這會子過來了?」
說話間,永平伯世子穆青已經自顧自打起帘子走進來,他身後還跟了幾個俊俏的後生。
滿屋子的女人齊刷刷的朝這邊看過來,饒是這些年輕公子哥們素日在家胡天胡地的玩,也忍不住紅了臉。
尚宛妗也跟著眾人看過去,就見尚奚舟眼睛亮亮的看著這邊,笑著喚了聲——
「元娘!」
尚宛妗笑盈盈的對他點了點頭,隨後把目光挪到他旁邊的人身上,頓時僵住了。
是韓駱雙!
暖房裡人多,就算眾人是竊竊私語,也顯得嘈雜得很,尚宛妗站在一株開花的牡丹前,神色僵硬的看著那個欺霜傲雪的少年。
韓折塵與尚奚舟不同,模樣有些文弱,他身上穿了件竹葉暗紋的氅衣,風度翩翩,像極了畫冊里下凡的文曲星。
他正笑著跟柳三小姐說話,感受到尚宛妗的注視,不慌不忙的扭頭看了她一眼,含著笑對她點了點頭。
他跟自己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尚宛妗鼻子有些酸,她沒想到過了十幾年,自己還記得這個少年的模樣。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她的腦海里,她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茫茫然然,幾乎不知今夕何夕。
韓折塵愣了一下,然後上前拱手一禮,皺著眉頭小聲問道:「這位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尚奚舟也發現了妹妹的異樣,快步上前,擔憂的喚道:「元娘?」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不自覺的喊出一個名字來,「駱雙?」
韓折塵詫異了一下,心道原來這就是尚兄說的那個妹妹,果然生得不凡。
聽見尚宛妗對著他又喚了一聲「駱雙」,韓折塵對著臉色不善的尚奚舟攤了攤手,跟尚宛妗解釋,「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在下韓折塵,並不是小姐口中的駱雙。」
尚奚舟滿意了,把韓折塵往身後一拉,正要跟尚宛妗說話,就聽到身後有人嗤笑了一聲。
「她這是被魘住了。」
說話這人的聲音實在是熟悉,尚宛妗立刻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剛看清那人的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用冷茶潑了一臉。
要說長邪其實還是挺有本事,半盞冷茶一滴不漏的都潑到了尚宛妗臉上,衣裳愣是沒有打濕分毫。
尚奚舟嚇了一跳,忙掏出錦帕給尚宛妗擦臉,回頭反手把長邪往前一扯,怒道:「你做什麽!」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盯著這邊,面面相覷,猜測剛剛發生了什麽。
尚宛妗皺了皺眉,一臉不悅的看向長邪,今日她是初次出現在錦都世家的交際場面,被他當面潑了茶,算是出了個大丑,只怕回去之後就會成為大家私下的談資了。
秦氏見狀,也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來,問她有事沒事。
長邪一臉無辜的看著尚奚舟,攤了攤手解釋道:「她魘住了,本上師幫幫她不成嗎?」
「你這個人好生無禮!」尚宛宛氣不過,率先開口反駁,「大姊姊不過是一時走神,你拿了涼茶就潑到大姊姊臉上,分明是故意給她難堪,還胡說什麽魘住了,真是不知所謂!」
秦氏雖然不愛惹事,卻也是個聰明的,她看到長邪身上穿著的道袍,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分。因長邪畢竟是永平伯府的客人,她不好問罪,便轉身跟永平伯夫人討說法。
「穆夫人,我家元娘初來乍到,就算是沒有了親娘,那也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女,如今在永平伯府受此欺負,穆夫人作為東道主,還請您為元娘討個公道才是!」
她身分低微,本來就不敢在這些身分尊貴的夫人、太太面前說話,就算是開口,也是專挑一些奉承話來說,只是眼下這個情況,她若是不強硬一些,只怕未來武威侯府在眾人眼裡就成了一個笑話。
永平伯夫人上前來,笑盈盈的拉了尚宛妗的手,介紹道:「這位就是長邪上師,星機老人唯一的弟子。」說著看向秦氏,一本正經的解釋,「長邪上師不會無緣無故對妗姐兒出手的,他既然說妗姐兒是被魘住了,就真的是被魘住了。長邪上師向來不輕易出手,在場的眾人還指不定怎麽羨慕妗姐兒呢!」
因星機老人盛名遠播,所以永平伯夫人這話確實有幾分可信度,秦氏將信將疑的扭頭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在眾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艷羨,這才鬆了口氣。
別說是秦氏,就是尚奚舟臉上的不豫都消散了泰半。
尚宛妗實在搞不懂,自己被人當頭潑了涼茶,居然還會有人羨慕她?
永平伯夫人轉頭吩咐紅蠟夫人,「到底是愛漂亮的小姑娘,你快帶了元娘下去凈臉。」吩咐完了之後,又來安撫秦氏,「讓孩子先下去吧,咱們說說話。」
秦氏這才緩了臉色,對尚宛妗點點頭。
尚宛妗嘆口氣,當著這滿屋子人的面,她總不能跟長邪計較,再說了,大家這會子把長邪當高人供著,她若是計較,只怕不但討不回公道,還會引起眾怒。
她於是對著眾人福了福身,向紅蠟夫人道:「那就麻煩紅蠟夫人了。」
紅蠟夫人抿著嘴笑道:「這哪有什麽,正好我對你喜歡得緊,咱們路上可以說說話。」
柳三小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忙道:「我也和姊姊一起去。」
永平伯夫人素來嬌慣她,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於是她便跟著尚宛妗一起和紅蠟夫人出了門。
等出了暖房,尚宛妗聽到身後永平伯夫人把永平伯世子叫上前問話——
「怎麽忽然間來暖房這裡了?你是主人家,你來了這裡,射鹿亭那邊怎麽辦?」
然後便是穆青無奈的聲音,「聽聞鍾大小姐走了,上師便不肯在射鹿亭待著了,要回暖房這邊來。我本來是要讓鳴煙陪上師進來的,可又覺得怠慢了上師,這才親自帶著人過來。射鹿亭那邊……有錦王殿下看著呢!」
眾人聽到了錦王的名號,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走在尚宛妗身前的紅蠟夫人也呵了一聲,卻顧忌著身後還有尚宛妗在,並沒有說什麽。
柳三小姐卻是個驕縱慣了的,什麽話都敢說,當下就脫口而出,「大姊夫這會兒不在射鹿亭,錦王殿下指不定要在那邊玩什麽新花樣呢!」
「姣姣!」紅蠟夫人沉聲喝道,然後扭頭對尚宛妗笑道:「這孩子總跟沒長大似的,口無遮攔,妗姐兒你別當真。」
尚宛妗知道紅蠟夫人是怕自己把柳三小姐的話傳出去,當下道:「柳姊姊快人快語,旁人聽了這話也只當她率真,斷不會跟她計較的,紅蠟夫人大可放心。」
紅蠟夫人見尚宛妗這麽識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對她也多了一分好感。
柳姣姣卻輕哼了一聲,並不領尚宛妗的好意。
紅蠟夫人面上有些尷尬,狠狠的瞪了柳姣姣一眼。
尚宛妗心中詫異,剛剛在暖房,她與柳姣姣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看現在這樣子,柳姣姣似乎是記恨上了她?
說話間就到了紅蠟夫人住的紅蠟閣,紅蠟夫人吩咐人去打熱水,又轉頭吩咐貼身丫鬟把洗臉用的香胰子拿來給尚宛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