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胤禟還在吃點心看戲,就感覺有人踢了一下轎子,他順著簾縫看去,只見教習嬤嬤使眼色過來。
噢,差點忘了,他現在不是坐這兒就能把對面嚇個半死的九阿哥,他是提督府的格格寧楚克。
提督府的格格號稱是萬里挑一的四全貴女,品性才情都屬上佳,照這個設定,他斷不能眼睜睜看著親爹和對面撕逼,趁這會兒看熱鬧的人多,得搶佔先機演一波。
胤禟拿手帕擦了擦嘴,把點心屑都抹掉了才伸手掀開轎簾,清清脆脆地說:「臨出門前就聽見有喜鵲在喳喳叫,心想今兒個定能遇上好事,這不,就遇上了董鄂格格。格格趕時間口氣差點就差點,讓我讓開就讓開,原就不是什麼大事,怎麼還驚動了阿瑪?您那麼忙,做什麼為這點小事過來?」
這一刻,他彷彿忘了崇禮是他使人請來的,他給後宮妃嬪附了體,爆發出驚人的演技,既表現出滿洲貴女的從容大方還適當流露出兩分自責,可把崇禮感動壞了。
崇禮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覺得是自己無能,閨女十天半月不出門,一出門就讓人這麼欺負。明明是被欺負了,為了息事寧人還主動站出來賠禮道歉,這得多委屈?
圍觀群眾倒是不至於跟著感動,他們這會兒震驚於寧楚克的美貌,竊竊私語說傳言當真不假,這寧楚克格格比天宮仙娥也不差,怕就是仙女下凡來的。
本來,就那番話就已經把董鄂氏氣了個半死,方才沒人圍觀的時候他多囂張,說誰愛讓誰讓,還催著底下的人去衙門搬救兵。眼看著聚過來的人多了就改口了,聽聽這話,董鄂氏想吐。
心裡的火氣再也壓不住,董鄂氏直接從轎子里探出個頭,滿臉譏諷說:「你寧楚克格格也會服軟?裝模作樣給誰看呢?」
胤禟見過太多次,後宮妃嬪就這樣,沒別人在的時候什麼難聽的話都不怕說,只要邊上有人,哪怕仇深似海也能擠出笑臉來互相恭維,看著就真像是好姐妹。
他只是借了一下宮斗的套路,誰知道董鄂格格這麼耿直,連裝都不裝。
胤禟坑了人家一把,但並沒有任何愧疚之心,還想著幫這蠢貨出個名也好,好讓八旗子弟看看,睜大眼睛看看,董鄂家的生來都不帶腦子,誰娶誰遭罪。
這麼想,遂掩下笑意,認認真真解釋說:「方才心裡有點不痛快,這才沒趕緊讓開,後來想想,是我小題大做了,我給董鄂格格賠個不是。我讓,格格過吧。」
說完胤禟就吩咐讓開,崇禮不幹:「閨女你聽阿瑪說,咱不用這麼委屈,了不起鬧皇上跟前,我還怕他?」
「那皇上不得削您?為芝麻綠豆這麼大點事不值得。」
崇禮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又感動於嬌嬌愛女的關心,眼眶都紅了。
胤禟壓根不敢同他對視,生怕自己笑場,只最後說了一句:「我路也讓了,禮也賠了,這事兒過去了,阿瑪您趕緊回衙門去。」說著他放下轎簾,不再多言。
崇禮作為二十四孝爹,最肯聽閨女的話,也沒再置氣,只是來者不善的看了董鄂氏她大哥一眼,虎著臉說:「我閨女都把路讓了,還不過去?堵這兒你還想幹啥?」
董鄂氏氣得想罵娘,她恨不得潑對面一臉冷茶,這賤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慣會裝模作樣的賤人!
沒等她說點什麼,她哥使眼色過來讓轎夫趕緊抬著走,非但如此,還倒貼上去給崇禮賠笑臉,崇禮擺手讓他滾蛋:「回去告訴你阿瑪,頂好讓你們家人都別犯我手上,我和你沒完。」
董鄂氏前腳走,之後提督府的轎子也過去了,等到沒熱鬧看了,老百姓才逐漸散去,走遠了還在說呢。迎面相遇人家跟使喚奴才似的叫你讓開,誰會讓?有點氣性都不會讓!寧楚克格格坦白說她心裡不痛快絕對是實話,作為受委屈的一方主動站出來,又是讓路又是賠禮,退一萬步講哪怕不是真心的,做到這份上也夠意思了,董鄂格格陰著一張臉,誰欠她的?
「不會真是要做皇子福晉了?否則能有這麼大氣性?」
「哪位皇子瞎了眼啊?要我說倒貼也不能娶這麼個婆娘回去,妻不賢遲早坑害全家。皇上要是真給親兒子娶這麼一門福晉,這父子之間得是仇深似海吧……」
「衙門的差役還沒走遠呢,兄台慎言。」
董鄂氏他大哥一句不差將這些話全聽了去,他臉都黑透了,這件事可能引發的後果董鄂氏壓根沒想過,倒是胤禟,他差點忍不住吹了個口哨,真是壓也壓不住好心情。
都說以退為進乃是良策,先賢誠不欺我。
他樂到一半想起來,崇禮方才說董鄂氏要嫁進皇家了,還是做皇子福晉。
胤禟想了想,已經傳出宮的事沒道理本人不知情,額娘的確沒跟他提過,那就不是他……皇阿瑪該不會給老十相了這麼個蠢貨?
想到這裡,他替老十抹了把辛酸淚。
只怪貴妃娘娘走得太早,沒親娘照拂,老十日子難過。
打死胤禟也沒想到他才是那個苦主,董鄂氏是康熙親自擇選的九福晉,雖然還沒定下來,不出意外的話跑不掉就是她了。這本來應該是秘密,董鄂氏她阿瑪心裡有譜,回頭就同福晉提了一嘴,福晉得意於閨女即將嫁進皇家,同別家福晉往來的時候就帶出一些,這事不少人都猜到了,挑破了直接說出來的崇禮是第一個。
托他的福,這樁好事就此生了變數。
這會兒胤禟還不知道差點要娶董鄂氏的是他本人,他正在質疑親爹的眼光,不管怎麼說老十都是他親兒子,老十就夠憨了,還給看了這麼個蠢貨福晉,且不說他會不會拖著全家一起倒霉,只說這兩人培育出來的下一代……不得蠢出境界?
轎子直接抬進尚書府,進了門才穩穩停下,胤禟理了理披風,從轎上下來。他瞄一眼腳下踩的花盆底,心想最近總算找到一點旗鞋存在的意義,大冬天出門穿這個比穿靴子清爽,底子厚,打雪地里踩進踩出也濕不了鞋,只是比別的鞋子更容易打滑,經常要人搭手扶著。
尚書府這前院掃得勤,地面平整乾爽,他看著心情都好了一分,往裡走上兩步,只見一個瞧著頗為眼生的老太太邁過門檻從廳內出來。
胤禟還怕喊錯人,那邊先招呼上了:「哎喲我的心肝肉,快過來,讓郭羅瑪瑪好生瞧瞧。」
老太太滿臉喜意開了口,胤禟順著杆子就往上爬,他拿出在宮裡哄宜妃那套,幾句話就逗得人家開懷笑。
「我這外孫女喲,一個冬沒見還是一樣招人疼,比府上這些個二愣子強了不知多少。」老太太牽著人往廳里去,她自個兒在上首坐下,又拍拍椅子扶手,讓胤禟坐旁邊來。
老太太那兩個兒媳婦也跟在後頭,先前怕討人嫌沒敢搶戲,這會兒才逮著機會關心起來。
兩個媳婦也不全是嫡親的,寧楚克她郭羅瑪瑪生過兩子一女,閨女不用說,就是崇禮福晉覺羅氏。再說兒子,長子出生時她年紀太輕身子骨弱,累其先天不足,沒養活,又三年才生下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