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寧楚克剛習武那幾年挺皮的,還偷溜進過阿瑪崇禮的書房,搞壞了好幾樣珍藏。
每回闖禍的是她,她都承認,自認是鐵骨錚錚硬漢一條,結果呢,崇禮明知道搞事的是閨女,還強行要讓兒子們輪流背鍋。寧楚克認真的說「是我乾的,和大哥沒關係」,崇禮的表情是肉痛中帶著安撫,「阿瑪的心肝兒,你別替你大哥扛著,這是肯定一定篤定是他乾的,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我今兒個非得請家法好好收拾他」……
那幾年,這種劇情隔一段時間就會上演。
崇禮真不知道嗎?
他啥都知道。
就是心痛,又不忍心說閨女,就折騰兒子敗火出氣唄。
覺羅氏本來不大高興,老娘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出來的,就這麼讓你污衊了!不忍心對寧楚克說句重話你悶著心疼去啊!沒等她鬧著要回娘家,福海反過來勸親娘,說這樣挺好的,讓阿瑪揍習慣了隔一陣子不挨還難受,妹子嬌貴,他們兄弟皮實,權當是人生歷練了。
寧楚克剛開始很懵,她那會兒還小,第一次遇到主動承認錯誤親爹死活不信非得給大哥扣屎盆子這種事。她解釋無果,眼睜睜看大哥挨揍,看不下去了就撲上去氣鼓鼓瞪著親爹。
崇禮還感動了一番,說閨女真棒,打小就知道關愛兄長,然後大度的原諒了福海。
這一幕讓別人看來,就是有病,還病得不輕。
崇禮一口咬定是兒子乾的,福海搶著承認,說妹妹一邊兒去玩……寧楚克的三觀就是這樣崩毀的。那次過後她一直很小心,也還是有意外發生,而類似的情況見得多了,這套路她用得很順手。
胤誐成功被帶偏,他想了想,就算真有人去乾清宮密報,說九阿哥簡直不是人,他下藥栽贓了自己的侍妾……
皇阿瑪信不信是一回事。
就算心裏面信了,他也沒臉順著往下說,那必須得否認,先把告密的收拾一頓,讓你搞事情。
這麼一想,心情就美好起來,他還生出蜜汁酸爽。
真期待那一幕啊——
人家手握實證去告他倆,被一身正氣的皇阿瑪打成紅眼病攪事精。
要是能看到這齣戲,就算私下挨罰,他也高興!
從小到大闖的禍還少了?
還怕什麼抄書挨揍!
他倆一個老神在在,一個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完全就沒考慮過王嬤嬤的心情,王嬤嬤心肝都快受不了,真恨不得哭個一臉血。
兩位阿哥!兩位祖宗誒!
這宮裡頭陰謀算計栽贓陷害多了去,還沒見過前腳幹完後腳拆自個兒台的!
偏他說得很有道理,總覺得真鬧成那樣,皇上就得攜手娘娘一起給他二位收拾善後。
這都不重要,關鍵忒么能不能考慮一下底下奴才的心情,你讓我知道這麼多,我怎麼扛得住內心的煎熬?明知道郎氏遭罪了還要拚老命給她蓋上一口黑鍋,這種事,她這麼純善咋幹得出來呢?
宮裡頭上上下下被寧楚克搞到崩潰,皇城根下也聽到了傳言。
這時候,胤禟正代替寧楚克在她郭羅瑪法家做客,準備要小住幾天,就在尚書府,他遭受了致命一擊。
哈爾哈第一時間把外頭的傳言說給老妻聽了,老太太越發覺得九阿哥不是良配,下定決心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就去了外孫女那頭,一見面就牽著胤禟坐在她旁邊,她拍拍胤禟的手。
「郭羅瑪瑪的心肝肉,你聽一句勸,別再惦記那九阿哥,他真不是個東西!」
胤禟總覺得不太妙,沒等他問,老太太又說:
「外頭傳遍了,就今天,他一腳把侍妾踹上了牆,活生生的人啊,擱牆上砸出個坑,險些摳不下來!這就算了,聽說那侍妾還懷著身孕,是個男胎,這一腳沒了個徹底,別說小的,大的恐怕都保不住!」
還沒聽她說完胤禟就驚呆了……
「這一定是謠言,不是真的。」
「九阿哥誰也沒睡過那倆侍妾,哪來的身孕?」
他是自言自語,老太太聽著越發不是滋味。好哇,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那混賬果然是處心積慮在忽悠她外孫女,連這種事都編著說了。
「他說的話你也能信?他騙你的!」
「他騙誰也不能騙我,他怎麼騙得了我?郭羅瑪瑪你信我一回。」滿心崩潰還要想辦法為自己洗白,這特么也夠虐的,胤禟當真是一臉血。
更虐的是,他都這麼說了,老太太還是不信。
老太太堅持認為心肝肉是讓九阿哥洗了腦,那九阿哥真是禍害。
胤禟又一次反省自己,他從前真的太小看女人了,想起初初見面時對寧楚克那些好感,還覺得她既聰慧又堅強遇事不慌不亂……之後想起來,那真是這輩子最瞎的一天,提督府寧楚克格格膽子比天大,她在宮裡如魚得水,反觀自個兒,活似龍困淺灘。
想想又能怪誰呢?
還不是他壓不住火氣抽了一鞭子,這些倒霉悲催事全是孽報。
胤禟站在屋檐底下,呆愣愣的看著天,他這個樣子,竹玉看不下去了,低聲勸說:「福晉早先就說九阿哥不好,今兒個老太太也說他不是良配,格格您就別固執了,皇城根下多少俊傑,您這麼惦記九阿哥何苦來哉?」
竹玉一番勸解,胤禟半句也沒聽進去,見此,她一個丫鬟還能說什麼?只得改勸主子回屋,哪怕今兒個無風無雪,畢竟還在正月里,京城裡頭冷得很呢。
這回胤禟沒犟,他轉身邁過門檻,到襯著軟墊鋪著毛皮的圈椅上坐下,接過邊上遞來的棗茶綴飲一口,待寒氣去了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方才偏頭看向大丫鬟竹玉:「怎麼九阿哥名聲如此之差?」
「許是身為皇子行事無狀。」
胤禟讓她詳解,竹玉哪知道什麼,就說起驚馬事件。胤禟也沒去打斷,聽她說完,問還有呢。
還有啊……
竹玉蹙眉想了想,說:「咱們府上大爺每天都那樣辛苦,九阿哥身為皇子,不為朝廷分憂就知道吃喝嫖賭鬥雞走狗,還能把八阿哥氣到同他斷絕來往。今兒個這事更絕,他一個大老爺們抬腳踹沒了親身骨肉,誰聽過這樣的事?人都懷上了,哪怕有天大的錯不等生下來再說?總不會是給人當了便宜爹。」
胤禟剛剛調整好的心態又崩了,他先前只覺得是謠言,沒往這方面想過,該不會是真的?人在家中坐,綠帽天上來。
那麼問題又來了,假如真是這樣,寧楚克咋知道那娃不是他的?
總不會是捉賊拿贓捉姦成雙。
饒是胤禟見過那麼多大場面,都被這個念頭嚇到了,他趕緊甩甩頭,將這可怕的想法從腦袋瓜里清出去,待緩過勁來才森森然朝竹玉看去:「你倒是膽兒肥,天潢貴胄也敢編排。」
竹玉心裡一跳,趕緊低垂下頭討饒。胤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到竹玉都要哆嗦起來才讓她退出去。
「僅此一回,再讓我聽見你胡說八道那舌頭就別要了,割去喂狗。」
竹玉連連點頭,退出去之後心還是狂跳不止,方才那一眼真的嚇人,她伺候格格這麼多年,自以為已經足夠了解,如今看來還是太天真。又想起那番勸解,眼下看來真是多餘,她們家格格十八般武藝樣樣會,真嫁過去,難說誰收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