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各府搶太醫】
年後這陣子,胤禟的情況稍有好轉,除去一月間天寒地凍冷得厲害,另幾樣孕期反應都有緩和,至二月,天氣逐漸轉暖,暖和了七、八日,八旗兒郎有不少都換上薄衫騎馬出遊,胤禟也準備解了披風褪去襖子,沒想到遇上倒春寒。
初九那晚,氣溫一夜驟降,幸而因為主子懷孕,裡外伺候的奴才都很仔細,哪怕天氣轉好,也只是熄了炭盆並將八斤重的厚被子換成了五斤重。
又趕上懷著孩子,體溫比正常時候稍高,夜裡入睡時胤禟偶爾會掀被子,每回他剛放進點兒涼氣,寧楚克就把人往懷裡一扣,又順手將被子一提,這動作她都做成習慣了,哪怕胤禟脾氣壞又任性,這一冬沒吹到風也沒著過涼,有時他悶得心煩意亂想咬人,寧楚克就伸出胳膊給他咬,隨他磨牙。
太醫說過,懷胎滿三個月就挺穩當了,注意一些要行房也是可以。
寧楚克見過她額娘覺羅氏吃苦,哪敢隨便折騰?縱使已經三個多月,每天還是對胤禟千叮嚀萬囑咐,夜裡睡覺也格外當心,想著身上有點發汗都沒關係,萬萬不敢叫胤禟凍著,風寒可是能要人命的,一著涼勢必得喝葯,懷著孩子又不敢隨便喝葯,這就麻煩了。
胤禟煩躁起來總嫌寧楚克羅嗦,心想哪怕換了個大老爺們的身子,骨子裡還是個婆娘,就愛嘮叨。
降溫這晚,他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小心駛得萬年船。
入夜之前他還說呢,不讓他換薄被,還要擠上床來一塊兒睡,你不嫌熱?他這麽咕噥了幾句,寧楚克只當沒聽見,胤禟近來犯懶,也沒費勁去攆人,只是在心裡念叨說心靜自然涼,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當晚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同,晨起時發現寧楚克已經出門了,被子妥妥帖帖蓋在他身上,房裡又點上了炭盆。
胤禟掀開被角坐了起來,竹玉立刻伺候他穿上襖子,又套上一條厚實的棉褲。
竹玉那性子本來就挺穩,進宮這半年越發守規矩,主子不問她鮮少開口,這會兒她倒是多說了兩句,「昨兒個福晉說想換薄衫,爺不許,夜裡就降溫了,今年趕上倒春寒,不知還要冷多久,襖子一時半刻還脫不下來哩。」
她有些慶幸,幸好爺在這些方面格外固執,沒由著福晉的性子來。
至於胤禟,也顧不得梳洗,看差不多穿戴整齊了就往外間走,一路來到屋檐下。
竹玉真沒瞎說,今日一出房門,呼吸都帶著濕冷之意,內院栽種的長青樹葉片也是濕漉漉的,地上應是起過霜,這會兒還沒乾透,他又抬頭看了一眼被院子框起來方方正正的天,天色陰沉,不見暖陽。
他多站一會兒,竹玉就回屋拿上披風,胤禟倒是沒接,他轉身回裡間去,一邊走一邊問道:「昨夜幾時降的溫?三更前後我起夜都沒察覺。」
竹玉想了想,回道:「昨晚是桂香當差,奴婢歇得早,具體也不清楚,興許就是三更之後,五更天時已經很冷很冷了。」
正好桂香端著湯盅進來,順口接了一句,「是三更之後冷起來的,福晉還蓋著厚被子,身邊又有爺這個天然暖爐,沒察覺實屬正常。看您睡得那麽香,奴婢就沒進來問話,聽曹嬤嬤的直接點了炭盆。」
湯羹還燙著,被桂香放在桌上,想著等梳洗過後再用正好。
近來福晉晨起很省時間,只要不見客,她既不描眉也不上胭脂水粉,只是簡單梳個兩把頭再配幾樣首飾,這活兒她們都做熟手了,費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周身上下都收拾妥當,胤禟坐在綉墩上享用早膳,她用到一半就看曹嬤嬤邁過門檻進來,進來之後先是例行問了幾句,接著就講起這宮裡頭的新鮮事。
「福晉您有所不知,今兒個一早直郡王府、誠郡王府、四貝勒府、八貝勒府的奴才在太醫院撞了個正著,太醫院夜夜有人當班不假,但那還是不夠使喚,早先王庶妃已經請走了一位,當時就只剩兩位太醫可用,四方為了爭搶險些打起來。」
胤禟來了興緻,將湯碗都放下了,讓曹嬤嬤仔細說。
聽曹嬤嬤講完,他可算把前因後果弄明白了。
冬日裡各家還算仔細,如今開了春,加上京中已經晴了七、八日,上至主子下至奴才都難免疏忽,昨夜驟然轉冷,一下病倒了不少人。
「別看請太醫的就這幾家,染上風寒的其實遠遠不止,都想到當班的太醫就那兩個,怕讓自個兒請去耽誤了宮中貴人從而惹禍上身,好些人都是直接去不當班的太醫們府上敲門,呈上厚禮請人走一趟,還有人去醫館的……」
嬤嬤還在做鋪墊,胤禟就擺擺手,「說重點,老大老三老四老八府上都是怎麽個情況?」
「幾家的奴才在太醫院倒是說了,直郡王府是弘昱阿哥,昨晚著涼燒起來了;誠郡王府是怎麽個情況老奴沒仔細問,四貝勒府是新進門的烏雅氏染上風寒病倒了;至於八貝勒府麽……」曹嬤嬤說著一個停頓,抬眼去看胤禟的臉色。
感覺到曹嬤嬤的遲疑,胤禟拿調羹在湯碗里攪了攪,漫不經心地問:「八貝勒府怎麽了?」
「是薩伊堪格格,她房裡伺候的丫鬟不知怎的睡過去了,晨起一看,格格燒糊塗了,又因為四八兩府病的是妾室,太醫緊著郡王府去了,兩府的奴才急匆匆折去醫館,好不容易才請回大夫,大夫看過之後直搖頭,說格格懷著一個多月身孕,本來三個月前就危險,這麽一病,孩子篤定保不住了。」
胤禟就懂了,嬤嬤是怕寧楚克和薩伊堪姊妹情深。
屁個姊妹情深!
無論他這個冒牌貨或者寧楚克本尊,對薩伊堪都沒多少好感,要形容的話就是從前有點小摩擦,不過到底是親眷,她不折騰誰也不會去動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配著這段,胤禟又喝了半碗湯,心想難怪酒樓食肆總有說書的,聽著故事真開胃啊。
他吃飽喝足稍微歇了一會兒,之後換了雙鞋底耐滑的鞋,出去轉了一圈。
再回來,消息就更多了。
宮裡頭還好,也就是十六阿哥胤祿受了涼,發現之後嬤嬤就拿薑片替他擦了後背,沒多久太醫就來了。太醫院每年要看那麽多風寒,藥方都是現成的,也就是考慮到阿哥尚且年幼,用藥上講究個溫和。
四府在太醫院大打出手的時候,胤祿這邊已經準備煎藥了。
宮裡頭是沒鬧起來,但皇城根下可熱鬧了,四更天,就有好幾戶燈火通明,五更天,幾府已經亂成一鍋粥了,直郡王府以及誠郡王府主要是為阿哥在忙活,弘昱和弘晴都有些不爽利,因為他倆均是嫡出,並且是老大和老三唯一的嫡子,哪怕只是有點發熱,全府上下都很重視,郡王爺及福晉催著底下奴才拿名帖請太醫。
這兩家情況其實不嚴重,仗著生病的是嫡出的阿哥將太醫搶了去,四八兩府急匆匆來,空手而歸,哪怕改去醫館請了大夫,病情也已經耽誤了。
烏雅氏好像只是普通的風寒,府上人人自危是因為生病的是德妃娘家侄女,就怕永和宮藉機生事。
尤其福晉,從接到底下傳話,她臉色就不怎麽好,躊躇著要不要親自過去瞧瞧,最後讓跟前的大丫鬟勸住了。
「風寒可是會傳染的,福晉哪怕不顧惜自己,也為阿哥想想。」
弘暉這時還很小,人就養在烏喇那拉氏的院子里,假使她染上風寒,弘暉恐怕也躲不掉。
風寒說來是小病,可也是能要人命的,成年人感染風寒不治過世的都不少,弘暉那麽小,有個萬一她不得哭瞎?
弘暉啊,那就是烏喇那拉氏的命根子,可說是她如今最大的期盼和指望。
這麽一想,還是別去裝什麽賢慧大度,至於額娘那邊,左右就是說上幾句,自打她嫁給胤禛,挨的數落還少了?每回想到爺、想到永和宮的德妃娘娘,烏喇那拉氏心裡就不是滋味,尤其聽說老九如何如何會疼人,將福晉當心頭肉、掌中寶,同樣是皇子福晉,她實在為自己不值。
自家爺同老九真不像兄弟,他這心是冷的,有段時間疼李氏,不過李氏恃寵而驕了,該打壓絕不手軟,對她這個福晉的確愛重,這個愛卻不似男女之愛。
烏喇那拉氏覺得自己還沒燃燒過,就過渡到不慍不火過日子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