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也怪他不知道胤禟的確是絕嗣了,所以說他打心底里是瞧不上七斤的,並沒將這侄女當回事,哪怕叫人聽去又咋樣?他哪句話說錯了?那不就是個丫頭片子?
胤禟本來還想見機行事,這會兒也忍不了了,一圈就揮了過去,兩人就在院兒里動起手來。
老十四再有十年可能會很厲害,眼下還是太年輕,不像胤禟髒得很。這一架打下來,胤禟挨了幾下,他倒是沒喊疼,老十四真疼夠了。
早先胤禟就為今天這一戰做了充分的準備,他特地了解了指哪兒下手最疼,努力真是沒白費,哪怕氣得不輕他也沒瞎搞,每一下都是看準了下手的。
等他感覺差不多,底下奴才終於把救兵搬來了,御前伺候的太監喘著粗氣一路跑過來,他還帶來了皇帝的口諭,康熙讓倆兒子全滾到乾清宮去。
因為胤禟休息的關係,寧楚克難得可以躲懶一日,她今兒個沒有早起。又趕上胤禟早先就吩咐下去,甭管亂成啥樣都不許給吵著福晉,寧楚克睡得很香,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在乾清宮排排跪好了。
康熙問怎麼回事,兩人都不開口,康熙點了老十四的名,老十四道:「兒子同九哥說幾句話,他莫名其妙揮拳過來,兒子就還手了。」
「老九你說,是不是這樣?」
胤禟點頭:「是啊。」
康熙:……
呵呵。
你忒么還真敢承認?
「你為什麼動手打人?」
「皇阿瑪您這就問到點子上了。戶部旬休,兒子難得鬆快一日,大清早老十四就找上門來,說什麼『九哥你以為改個名字換個裝扮就能把侄女養活?做阿瑪的不積德你就不怕報應到閨女身上?』皇阿瑪您說,我該不該揍他?」胤禟說完還冷笑一聲,「今兒個就是我先動的手,不止今兒個,往後別讓我見著老十四,就沖這話,我見他一回打他一回!」
康熙臉都黑透了:「老十四你還有什麼話說?」
十四直覺不妙,趕緊解釋說:「兒子是氣壞了口不擇言。」
「接著說啊,誰氣你了?」
「……」他這會兒終於意識到這事有多難以啟齒,十四心裡很虛,小聲說,「還不是九哥養的那隻鳥,兒子晨起出來轉轉,正好撞見它,和它吵了幾句,後來氣不過,就想讓九哥管管。」
堂堂皇子同畜生吵架,這種事康熙聽在耳中都嫌丟人。不過既然說到這兒了,他咬牙問說:「怎麼吵起來的?」
康熙這一問,老十四又尷尬了。
他要怎麼說?
告訴皇阿瑪那鳥跟了他一路,繞著他打轉,邊打轉邊念那些諷刺人的詩?
什麼「君子與義,小人與利」、「君子何嘗去小人,小人如草去還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天知道喜寶學了多久才學會,哪怕學會了等它尋到老十四背起來也是缺字少句的,不過沒關係,老十四都聽懂了,他覺得這破鳥就是老九指來譏諷他的!
人家當面扇他巴掌,他能忍?
龜孫子才能忍。
康熙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一個聽得過去的解釋,十四就只點了喜寶的名,問他怎麼吵起來的他死活不開口。作為人間帝王,你指望康熙能有多少耐心?他高興的時候是挺寬容,這會兒心情不美,再看老十四就是一肚子火氣。
起碼胤禟還會回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悶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是無言的抗爭?
還是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我心裡苦但是我不說?
甭管哪種,康熙都欣賞不來,大老爺們婆婆媽媽的看了就煩,他連餘光都不想投到十四身上,又問胤禟:「老九你來說,把前因說個仔細,朕倒要看看你們為多大的事鬧成這樣。」
胤禟跟著就一個攤手:「那鳥吃飽了就愛出去飛兩圈消食,它和十四弟說了啥兒子真不清楚,您問我,我還覺得無辜呢。」
那行!
很好非常好,既然兩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就讓鳥自己來說,它總沒聰明到說假話騙人。
「去趟阿哥所,把那鳥帶來。」
梁九功趕緊退出大殿,傳鳥去了,胤禟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倒是老十四,心裡有點後悔。他後悔沒壓住火氣,當時不該和扁毛畜生糾纏,更不該衝去問老九討說法,就該一包耗子葯毒死它。左右它死了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同它仇恨最深的是八哥才對。
所以說人就不能衝動,一衝動只會把事情搞砸。老十四從出生以後就很得寵,日子過得美滋滋,這導致他過於信任德妃,覺得無論如何額娘都能罩得住自己,對其他兄弟的態度就輕慢了。
德妃受寵不假,她背後的烏雅家在內務府很有分量,所以十四日子好過。但其實等他領了差事就知道,烏雅家在朝廷上沒什麼話語權,比誰都比不上。
這一點,他如今還沒有感觸,要說眼前干出最深的是皇阿瑪遠不如他想的那麼寬厚仁慈。
因為有個得寵的額娘,他以前在康熙心裡排名挺靠前,但凡有好事,皇帝都想著他。今兒或許是第一次,康熙直接對他發火,那冰冷的失望的眼神簡直讓人窒息。
對十四來說,等待的時間非常煎熬,中間他一度想承認錯誤,張了張嘴最終沒發出聲來。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不是一個人的錯,他涉世不深,他太衝動,他說得過分了,可老九沒問題嗎?老九先動的手,要不是他那一拳咋會演變成慘烈的互毆?再說,老九下手太黑了,他覺得自己身上一定青青紫紫一大片,他娘的簡直疼死人。
想到雙方都有錯,他才稍稍放下心,決定還是別那麼早對老九低頭,否則以後說起來他哪還有臉?兄弟們不得笑話他?
讓梁九功去傳鳥來本是想給老十四一個認錯的時間,康熙發自內心希望他能站出來,這樣的話,至少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這次的事,哪怕是老九先動手,在康熙看來十四錯更多。詛咒親侄女簡直荒唐,更別說那還是胤禟膝下的獨苗苗。
機會給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這心越來越涼,在注意到老十四微垂著頭眼神閃爍視線飄忽不定之後,他完全確定了先前的想法,這兒子徹底長歪了,前頭據他半年丁點用也沒有。
沒有認識到錯誤,沒有反省,看這個樣子怕是在為待會兒的辯解整理說辭,或者在想怎麼才能將過錯徹徹底底推到老九身上。
這人吶,不怕腦子不好,怕心術不正。
就老十四這樣,哪怕等他大婚了能獨當一面康熙也不敢重用他,怎麼敢把對朝廷來說至關重要的衙門交到他手上?更別說虎符和兵權。
細枝末節最能窺探人品,老十四一定想不到,在惹怒親哥之後,他轉身讓親爹徹底失望了,他將自己的評價拉到很低很低。
本來因為前一次的事情,康熙對他已經心有芥蒂,今兒個又是一把火,將從前積累的所有好印象全部焚燒殆盡,丁點不留。